提纲：人种改良——美的北京——情育与性教育——游戏与军国民——礼乐的新意见——交际与国际——美的实业与美的理财法——游历的大作用——情人政治

凡一个美的社会须由下各种机关组成之：

（一）国势部，（二）工程部，（三）教育与艺术部，（四）游艺部，（五）纠仪部，（六）交际部，（七）实业与理财部，（八）交通与游历部。

说明：先前的社会是“鬼治”的，及到近世一变而为“法治”，今后进化的社会必为“美治”无疑。鬼治可以吓初民的无知，但不能适用于近世。法治可以约束工业的人民，但极有妨碍聪明人的自由发展。至于我们所主张的美治精神，它不但在使人民得到衣食住充足的需求，而且使他们得到种种物质与精神上娱乐的幸福。这个政治是积极为人民谋进化的生机，不是如前日的一味压抑为能事。故它的组织中有许多部系新创的，有许多部的制度比前的或增或减。总之，在这个美治的社会所有机关皆以“广义的美”为目的。今就其中最紧要的一部——国势部——先说一说。

一、国势部的组织法与其政策的大纲——人种改良

这个部务有四大桩：

（1）婚姻的限制与介绍，（2）小孩与母亲的保护及避孕的方法，（3）户口的调制，（4）卫生的管理。

这些机关的设置专为制造美好的国民。我想这个极关紧要。自来政治家仅知制造良政美法，而忘却了制造佳男和美女。殊不知国民不好，虽有良法美意总无多大功效，试看我国今日手执权柄的“低能儿”，任凭什么好宪法总不能领会，甚且舞文弄法，盗买选票，私造省宪。故变法以来，由外邦所贩运的许多良政，无一不是害国病民。这虽由其中有些未免不适国情，勉强效尤，转多窒碍，但最大原因乃在无相当的人民能够利用他人的成规。不必说那政法经济，原属一纸抽象，全凭人去干为。即就最具体的机器说，也须在在靠人去整顿，才能有利而无害。我今举一例：现在自西直门到颐和园有一汽车公司，共有汽车二辆，可是每日必有一辆或全数因机坏，或轮折，或别种不幸的事故而至停驶。他们收费比东洋车不甚便宜，而常在中途停驶若干时，以致每每比东洋车更较缓达到目的地。至于舒服一事这些汽车更比东洋车大大不如，汽车的座位等于牛栅羊栏，车一开行颠簸得如在大海遇狂风，稍一不慎，头脑就要碰破车壁了。他们的汽车夫不必说是劣手，转弯拐角，似要拉全车去自尽一样。即在坦途，遇必要时，收机发条也觉得诸多不如意，若在黑夜里的危险更加万倍，照路灯时灭时明，明时有如鬼火的惨淡，灭时更不必说似在阎罗道中进行。我本暑假因家人住西山，自己每星期约自西直门往颐和园二遭，故极知道此中腐败的情形。想次次坐东洋车，则因路途遥远，看车夫的汗流浃背，有所难堪。想坐汽车，每次如赴丧车或上囚车赴断头台一样，每达目的地则欣然庆幸如遇赦复生。以我观察所得，他们车为外国的旧货车所改造者，机器已不灵活，而又付托那班“外行”的车夫，不知机器原理，不晓修理方法，若遇将就可以驶行时，则虽机身尘垢厚积一概不管，车轮将坏全然不修，只会轮破换轮，机坏停驶。请诸君看此不要惊疑吧！这个公司就是我国政府的缩影，这些车夫就是政府的办事人，这些汽车就是他们由西洋所搬来的新法。无怪人民骂这样汽车如骂新政那样的不好，又无怪他们歌颂东洋车如歌颂旧法的有利了。实则，现在的一班人才，什么新政都干不来，他们所经营的自来水，每滴就有数百个毒菌，比井水更肮脏（现年北京自来水的实状）。他们所管理的电灯比煤油灯更黑暗，而且时时走电伤害人。

如此说来，我们对于新政就从此灰心么？这又大大不然了。新政到底比旧政好，也如汽车到底比东洋车好，自来水比井水好，电灯比煤灯好一样的不用辩驳。不过需要付托得人，然后新政才有利而无弊，或利多而害少。如此说来，我们现在要施行新政尚属缓着，最重要的先决条件，就在养成一班能施行新政的人民。这个所以我们主张每地方上应该设一国势部专门制造美好的国民以应将来施行新政的人才所需求。其制造法举其纲要的如下所列的四项，即：

第一，国势部所管的为婚姻的限制与介绍的事宜。这项大意：是凡人民要结婚，须到一定的年龄（如最低限度为男子二十五岁、女子十八岁之类。）；须有相当的才能与事业能得谋生；须有相当的壮健如无肺病，无生殖器病，无一切不能治的症与神经病等；须有相当的德行，如未尝犯过大罪恶等。如有不及所限的程度者，国势部不出婚据。换句话说，不准他们结婚。遇必要时，就将一班低能儿，及白痴者，痼疾者，重大的神经病者，屡屡犯大罪恶者，把男的去势，将女的割断输送卵珠的喇叭管。如此庶免使这班劣种遗传为害社会。这是一种消极的抵制法。但国势部别有它的积极的任务，就在每处设立“官媒局”，将男女有结婚的资格者竭力介绍，使他们得到情投意好的佳偶。这个必将男女的身体、性情、事业、才能与“性量”等等详细调查，使他们彼此知所选择的标准与得到好伴侣的机会。例如一个身体衰弱的学者，如他对于性欲不能多用，若得了一个如狼如虎的女子，要使伊得到性欲满足吗？则我们恐不久就要索学者于枯鱼之肆了。若使女子不能得到相当的希望，则恐家庭不和，或且我们的学者就要如我国所说的戴“绿头巾”，或如法国所说的就是挂上“黄色花”了。这个不但说要成好夫妻，须有相当的性量，此外，如才能性情等等更关重要，最次等的即如职业，也当等他们有相当的谋生及养子女的能力，然后准许结婚，才免如我国今日的男女徒死一样，一味只知结婚与生子，底里连自己一人尚不够食稀饭，以致家庭等于地狱，子女无教无养，或流为盗贼，或沦为娼妓，或变成流氓与乞丐。总之，一对完全的好夫妻，需要彼此一切的条件相投，缺少一项，就失丢了一项的幸福。但凡遇这等冲动事件，当局极易于迷惘，又极易受对手人的欺骗。故最好先由“官媒局”用科学的方法，测验谁男与谁女彼此的条件最相宜。就此凭其公正的介绍手段使男女们得有凭借可以亲自试验，如果确实彼此相合，就此缔为良缘。这个人间良媒，岂让天上月老，愿天下条件相合的有情人都成了眷属。国势部的责任何等重大，官媒局的事务何等美趣！

第二，国势部所管的为小孩与母亲的保护及避孕的方法。小儿的保养至为艰难，这是一种专门的事业。我敢说，现在的父母，尤其是我国的父母，极少数的知道养儿的方法，尤其是在授乳时期。小孩在这时期不会说话，遇不舒服时仅只会哭。哭声似是终久一样，但所需求的时时不同。苟非有经验的人不知他所哭的为何事。最普通错误处，是婴儿不消化而痛哭，为母者就把ru头一塞其口，以止其声。如此继续，肚愈积而愈不消化，不久就呜呼哀哉了。故小孩期的死率最大，一是自然的表征，一可见养小儿之不得其法。故要免为父母的外行与溺爱的弊病，应由国势部于每处相当的距离地方，设立一婴儿院，其中当然由有经验的男女医生及看护妇为管理人，可以得到纯粹的“科学养儿法”，而父母于极相近的婴儿院安置其小孩，可以时时到其中得到情感的安慰，而小儿也能得到情爱的灌输。这样一面可免有家庭不卫生的危害，而一面又能得到家庭的情感，如此办法比现在的婴儿院一味冷淡无情，把小孩养成为寡情少恩的人好的万万。因为在现在的婴儿院，小孩虽能得到物质的满足，究竟不能补偿精神的损失。

说及母亲的保护，应该使产妇于临褥前及生产后有一适当的长久时间的休养。富的仅由国势部时时调查其家庭是否遵守此项的法令，其贫的则应由公家请伊入所建设的“母亲院”以实行其保护的责任。本来个人为人的义务不是在生小孩，但为种族起见，个人上似当为人种而牺牲。生产确是女子对于人类最大的牺牲，故人类应当对伊尽种种的报恩感德，使伊虽受身体上的痛苦，而得着了精神的安慰。其次，妇人如勿过老或过少，大约在三十岁，并且所生不多如二三个之类，则有因生产而反更加妩媚者。女子十八变，儿时的娇憨、少年的羞涩、为人母时的慈爱皆是能善其变者，皆有她的时期的美值，只不要一味生小孩变成老母猪就好了。至于孕妇确有一种美趣，乳部的发育突起，臀骨的伸展扩大，皆非少女所固有的美丽。而且生过子后，如生殖器保摄得法，女子的“性趣”倍加滋滋有味，似乎另外发现一个新乐趣的世界，似乎自然专以此酬劳为人母的妇人。至于娇娃在抱，此一块肉即由自己所创造，欣赏之余，更有无穷的骄傲，到此地步女子真有权利向男子说：“我看你们真不配与我们同等啊，如你不信，我就请你生出这个来。不但不会生，并且你不会养啊。”但凡有情感的男子们，定当三跪九叩头慈爱地答：“我爱，是是！”

可是，母性固然是最可敬重的，但应由女子的志愿去安排。伊们如不愿生育，则无人——纵亲夫也枉然——有权力能去压迫伊去做的。为人道，为人权，为自由意志起见，女子不肯生子与肯生子同为男子们所敬重。我们一边敬重为人母者的牺牲，一边又敬重一班不肯为人母者的觉悟。将来进化的社会，男女必有一班“中性人”，即男不射精，女不受孕。他们专为社会的事业努力，他们将精力升华又升华，不愿作无谓的射精与产育的牺牲。他们让这样责任于别一班人类。其实，无这班生育的人类，最多不过人类灭绝而已，究之，人类灭绝，关系我们人类甚少。最紧要的就在这些猪狗似的无穷人类，衣食不饱，精神全无，如此才是到世间来受苦呢。故为人类传种者的功劳，终不如一班为人类创造事业者大。与其鼓励一班人多生子如今日许多不长进的政府一样的糊涂，则不如奖励少生子而多多鼓励人去做社会及学问等等的事业。我们美的政府就应有这样的觉悟，故国势部应该在各处多多设立“避孕局”，凡一切避孕方法，药品器皿等等尽力宣传与极便当地供给。务使人人有避孕的常识，家家有避孕的药品器皿。其失败的，准许于受孕一个月内到避孕局打胎，但此事须经过避孕局的准许，不准私人去施行。打落未成人形的胎儿一问题，经过许多辩论，可以证明不是残忍的。它的不残忍也如避孕者不许一个精虫独活的一样意义。因为严格说来，每次射精，何止亿万的精虫，这些精虫终归是死的，杀亿万的精虫而救存了一个精虫，不得如此称为善人，故最慈善的莫如不射精，但把它们压死在精囊也是对不住它们的。总之，各人有处置自身的事情的权利，胎儿不成人形，不过是妇女的一个肉块，伊们应有处置伊的权利。但打胎甚危险，必要经过医生的手续，始免使大人有生命的损失，故此事不能由个人去举行，需要由避孕局去帮忙才好。

第三，国势部于管理上头所说的二项事务之外，尚有一种极要紧的，即是户口的调制。这项大意，第一，是由国势部调查一国某地方上人口最多与最难于求食者，就把它调动到一个人口稀少易于谋生的处所。就我国说，应把内地人民移到东北、西北等地方去。如一国通通容不住了，就把他们调动到别国度的人口稀少者。第二，如全地球无地可以调动，则与其如今日列强的因户口膨胀不惜寻殖民地与人类宣战，反不如把本国人口设法减少，总期国力不至于摇动就够了。如我国说，能永久保存四万万就好了，如不得已时就减少为三万万也够了。三万万的人民尚不能立国与人竞争么？则何解于日本先时的三四千万就能发愤自强。故一国的强盛不在人口的繁多，而在其有相当的人口后，使他们多多有了人的资格。试思我国现在虽有人数，但无人的效率，以致十人或百人费了许多食粮而所做的工作抵不过一人之多，如此人口愈多而愈贫与愈弱。我们美的政府，仅求有相当的人口就足，但有一人口，除低能与残废外，应该求一人口的效率。国势部在此层上的调度更为紧要。它对于人民有给予各人各就所长去做事的义务。它对于人民有给予不可少的生养费。它对于人民有尽量引导到极乐世界的责任。

就广义说，关于户口的调动一问题，须由国际上共同协力，才做得好。我尝想：到而今虽有种种的国际约束，如法律，如军备等，但都不能生出大效力，因为人类根本的冲突就在户口的膨胀一项，这层未达到国际的解决，以致一国人民食饭的问题一起，则其余的国际的法律问题、道德问题，甚且军备限制问题等就不免予一概推翻。饿鬼的力量最大，无一物能抵御它的。我想今后各国如有觉悟，则彼此商酌，计较各自国的经济如何与全地球的需供若干，用大公无私的眼光及精明的科学方法，限定每国的户口最高度的仅能达到若干，则这个根本问题解决，余的问题就易商量了。

或说，限制一国户口于一个最高的数目，实行上似甚困难。我想这个似应由情人制及避孕的方法去提倡，因为情人不肯多生小孩的。倘一地方上如超过所预定的生产额时，则当大大奖励不生产者的妇女，及极严地限制婚姻的条件。又我想将来如医学更加发明，必有一日得了一种有期限的避孕注射浆。如遇一个地方已超出所预定的生产额时，则把这浆将成年人个个注射，如此于一定期限内，全地方就不能生育了。过了期限，如需要人口时，就不再用浆了。这是一种“理想药”，等到我们理想国发现时，它或者也应时发明了。呵呵！

第四，卫生一项关系于制造美好的国民甚大。任凭个人如何生长得好与保存如何得法，若公共卫生不讲求，终难得到美善的结果。况且，佳人易老，好花常比恶卉易被风雨虫蠹所摧残，缘因美人多愁善病，英雄事多神劳，他们更须有好环境，十二栏杆好与护持，始免使人有“不许人间见白头”的悲哀。故为优种计，势不能不先求优境，国势部对于地方的卫生应视为无穷重大的事了。道路、屋宇与公园等的经营，如何始能使人民得到安适与美趣的生存，我们留在后节去讨论。现在所当提及者，第一为清洁的方法，最紧要处，当于每地方上就其人口多少设立适当的公共洗浴池，限定人民至少必于一定时间到池洗浴一次。池的建筑当力求美丽与广大，池水清净，温冷宜时，使人入其中可以游泳，可以玩耍，男女老少最好不分，穿浴衣者听便，虽裸体也不为嫌。我曾在日本观海寺温泉遇欧妇数人和我说日本男女裸体共浴为世界最野蛮的行为，我则向伊们说这是世界最文明的事情，而日本政府禁卖裸体画才是最野蛮的政令。日本民族所以能站得住，当与这个性的公开有些关系。男女得此暗示，性官倍加发达，性趣倍加冲动。性官发达，其余肢体当然随其比例扩展，所以日本男女大都是好身材。性趣冲动，其余精神的方面，也不得不兴奋，故日本人的意志甚见刚强与努力向上。可是男女能够同浴就好了，我们不是苛求必定要裸体的，欧美的海浴已够使两性于浴衣隐约间，领略无限的滋味了。

另外，说到医院的设备，如肺病、酒精病、刺激病与生殖器病等皆当有普遍的专治处所。在社交自由的社会，生殖器病极易于蔓延。我写到此不免叹及现世社会的假文明了。生殖器病，原与普通病相同。而现在社会必忌讳为“秘密病”，或诋斥为“花柳病”，以致犯者讳疾忌医，遂使可治之症，变为不起之状，甚至烂鼻断指，遗毒子孙，这是谁的罪过？这是假文明与提倡礼教之人的罪过！补救之道，唯有照我们的情人制去做。则娼妓必定逐渐减少，至于绝迹，“花柳病”就可完尽了。但社会是有历史的，我们既承受了这个恶毒的社会，难免尚有许多受了遗毒的人类，或因一时的冲动而致加害于对方。或则有些假情假意的男女，身既罹毒，尚要贪图他人的便宜。或则不知自己已受毒，无意传染于他人。总之，国势部对此有二种责任：一是多多宣传，使人民得到性的道德与生殖器病的因由与预防的方法；二是多开这种医院，使犯者得了极便捷的补救。故最好，国势部有权力使犯生殖器病及一切传染及凶恶的症者皆须从速报告“官医局”，以便设法救治。我信爱是不加害于人的，故凡染此病者断不肯加害于他人，何况是情人。我又信爱是宽容的，故凡被对方人一时无意所传染，当视为一个无意的灾害，断不肯以此怨其人。因其登徒子而轻蔑之则可，因其多情而被骗，遂而怨恨之，则未免失于不宽容。可是，这个非等到情人制实行不可，因为情人的社会，自好之人必多，两性既有正当的发泄，自然不用去狎玩最肮脏卑鄙满身是毒的娼妓，由此生殖器病必定逐渐减少。况且，彼此既是情人了，犯此病者断不肯以此加害于其情人，势必急求医治，若国势部再能加意防范，与供给病者便利的医药，则为人类大害的生殖器病，就可望从此绝迹了。

说来说去一大篇话，尚未丝毫去实行，甚觉惭愧，故其余一切细章不敢拉来公布了。横竖你们知本部的用意就是在制造美好的国民。你们看了我们在上头所说的，或者同意我们说能如此做去，确实有得了美好国民的希望，那么本部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于本部实行的人才是谁？转了一个弯儿，还是要美好的国民才能做得到，那么，现在我国既无这样人才，只有待我们从速去制造就是了。

二、工程部——美的北京

这个部应办的事约有四项：

（1）路政，（2）建筑，（3）需要品，（4）点缀品。

我今就把一个具体的组织，如以“美的北京”来说明吧。怎样能把北京的工程做得好？第一，就把外城、内城及紫禁城拆去，将城砖出卖，得价做修理这些城基为道路之用。其路宽大者则于路心种花木，两旁设坐椅。至于北京旧有的道路如有经费，应当全数修理；倘若无钱，则我想出一个最简便的整顿路政方法，这个是把若干年来北京路上所积蓄的最肮脏、最臭气且最毒害的黑土，载到郊外为田园肥料之用，而回车则载满郊外的洁净黄色土来填补。若能使农民知道这样黑土乃北京数百年来市民的大便小便及脏水的结晶品，比什么肥料有效力，那么，他们必极愿意地从城外载洁净黄色土来城内交换了。这样办去，市政府不费一文，北京城内的道路皆铺上了先时皇帝所喜欢的黄土毡毯，而居民由此免致时时呼吸那些至毒的黑土，于地方上的卫生与雅观大有裨益，自然免如今日的年年有传染病的危险与所见皆是粪便色的道路了。

说及建筑一层，有地面上的建筑如房屋之类，应该每街每区上有一个齐整的格式与美丽的观瞻。凡要建筑或改造的人，必须呈报，如不按章，就不照准。（现时京师市政公所也有这样的官场文章，可惜仅是一种官样的文章！）至于地下的建筑，如地下屋宇及暗沟之类，在我国上更当大大去注意。凡建屋当掘地窖，于其中辟为房间或为储物室。这不但多得了些地方，而且一切杂物免在上层妨碍卫生与观瞻，并且这些地下处所，夏天阴凉，冬天温和，作为住居也极相宜。我意以后建屋之人如无地窖，工程部就不照准，这是一个在我国不可少的强制提倡法。论到暗沟一项关系尤大，在我国各地方——北京尚然——都无暗沟，以致居民脏水无从发泄，只好从这处泼到那处，泼来泼去，终久泼在一个地方。可惜地方不会变大，而居民继续生存，以致所泼的愈泼愈脏，愈泼愈毒。试看近沙滩北京大学那一桥下的沟水，它是积古的铜绿色，泼水夫把它泼在地上，居民就把他们的尿与脏水加上去。雨下了，风刮了，就把这些地上积土再泼到沟中。天晴了，地干了，路夫又把沟水泼上来，居民又把他们的尿与脏水加上去，如此继续不休，一代一代地泼上来又泼上去。我常说，可以饮小便，吃大便，吸精液，但不可以闻这样的水味与这样的土气。可悲哀的是，北京市民虽不要闻这样水味与土气势不可能！难怪许多久住北京的达官大佬及文人学者就要变成这样的水味与土气了。原来一个地方上暗沟的关系，有如个人排泄器一样的重要。现在的中国地方好似一个人仅有食而无排泄一样，难怪一身尽是臭气不可向迩了，难怪中国什么地方都有一种奇臭的滋味了。故我们今后如要地方上的脏水排泄得去，臭气不会发扬出来，则当讲求暗沟的工程。公众的大小便所也当位置在地下，如此一城的脏水与臭味有所归宿，不但一切蚊虫之类，不能繁殖，就一切的毒菌也不会附水黏泥传播人间。中国人啊！把你们自己排泄器整顿吧！不要一味只图食与饮，到底来，恐怕肠肚积得臭气太多，以致有生命的危险啊。

一地方上的第三种工程，就在把所需要的物品充分制造出来与极便宜地卖与人民。例如北京现在的厨房所用及冬天取暖的火炉，皆是多费炭而少火力的器具，应当由工程部重新制造德国式的火炉卖给人民。又如一切家具、器皿、玩具等等，工程部皆当从良制造供给人民的需用。又如以药品说，也当由众经营，不能任一班药商居奇取利。譬如“阴hu洗具”为妇人不可少的物，但今日在我国须花费数元才买一具，若由公众制造，则每具不过数角就够了。又如“避孕药丸”现在所通行者每打概须一元余，若由公众办理，则每打不过数仙(1)就足了。其实，各种药品，大都类此。奸商取利原不足责，可惜卖价太贵，购者不能充量取用，于公众卫生及个人目标的达到有所阻碍，这个的损失才算无穷呢。至于衣服皮革制造之厂，米面罐头供给之场，关于国计民生更大，凡此皆应由工程部从大筹划，务使家给户足为要。

我们现应说及点缀品了。这项工程如公园、博物馆、剧场、音乐场、跳舞场等等之类更为一地方生活兴趣上的关头。凡一个地方上如无这样的点缀品，则其地人民就无异于禽兽的群居，故这项的点缀品关系极大，应由工程部以艺术的手腕去经营。今就北京说，我们也有城南游艺园、中央公园、北海公园等，的公园，可惜落在官僚之手，一味只知收门票而不知管理为何事。况且所收门票甚贵，直可说不是市民的公园，只是一班资本家的私园。至博物馆，如三殿等，所收门票更贵，而且所排设的古物不知科学的方法去整理，使观者无多大兴趣，况且真的古物常被换为假的古董去了。幸自溥仪移居后，故宫全数开放，可惜“清室善后委员会”无钱办事，迫得也收门票一元，以为参观故宫之费。（闻每月可收数千元，其他产业尚不少，遂使内务部眼红，以致出来竞争管理，后日尚不知鹿死谁手。我当清室善后委员会发出这个争执的宣言时，尝说委员会也有不是之处，第一，它的定名不高明。我以为满清强占我们汉族的宫殿、古物与财产，正名定义，应标为收复国物委员会，不应说为清室善后委员会，使人不免疑了清室之物，何劳我人去善后。第二，他们对于故宫的参观卖票太贵了，如因办事需费则可便宜卖票，如每票一角，或数仙之类，使人民多得入或长时得去参观。但我意，应由委员会别处设法，对于故宫总以勿收票费为相宜，使人民得以自由参观为目的。第三，委员会所拟的把故宫改做什么文化馆等的进行极迟缓，以致他人有所觊伺。计自接收以来为日已久，委员会只有查点一些宫内存物的成绩，其他进行毫无所闻，这也是使人民大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委员会无论如何总是一班公正之人，由他们办理故宫，总比归于内务部一班官僚好得万万。）论理，现时“京师市政公所”所收市捐甚多，正可由这个机关供给各公园、各博物馆的办事费，而免收一切的入门票。但现在的办事机关仅会取利食饭，安能望其为市民出力。故最好由市民组织一个“美的北京办事处”，受工程部的指挥，把那些公园、博物馆及故宫等完全免费开放，而且将一切的工程办理得完美，使人人得入其中参观与欣赏。此外，对于剧场、音乐场、跳舞场、更当把它们建筑得成为宏伟美丽的大观。

总之，“美的北京”如就上所说的路政、建筑，及需要品，与点缀品，去留意，则已达到大部分的目的了。但北京太旧了，老妇无论如何去修饰终不能十分美丽了。故北京要变成为较美的处所，应当从四郊去发展。大概于东南郊方面为实业区的扩充，于西北郊方面为住居及读书区的位置，东西南北各划入四五十里，如东南至丰台一带，西北至西山、北山之间，统统圈入，如此名为“大北京”，或名为“新北京”。这才是我们理想的“美的北京”。

因为，美的城市，需要一方有城市的利益，一方又要有乡村的生趣。现在各国都是大城市大发达，而乡村大衰落，这个缘故是城市谋生较易，兴趣较多且较安宁。但城市的腐败与大小相比例，凡城愈大的其罪恶也愈多。故今日社会上发生二个大问题，即如何使城市有乡村的生趣，与乡村有城市的利益。这个当然应使城市为乡村化，乡村为城市化才可。城市乡村化或乡村城市化，究竟，都是一样，莫非是使这个“第三者的居民”可以得到城市谋生与交通的便利，和乡村的美趣与卫生。就此说来，由前门往东南至丰台一带为各铁路汇集之区，极宜于商业。且丰台一带又宜于花果及生菜的耕植。这样的推广，若干里中就有一个商工区，商工区之间，又有田园的居民，这是城市的乡村化了。那西北一边，由西直门到西山北山间，极宜于居住及读书。别墅与读书区错落于园囿山水之间，利用电车与轻便火车及公共汽车联络北京，则乡村中就成为城市化。实则，将来各城市及各乡村的发达皆要如此做的。必要使它得到“城乡合一”的利益，然后住城者免致一日与工厂的烟囱为伍，而住乡者免有野蛮生活的悲哀。美的城乡合一图，是此处到彼处间有花园，有田野，有池塘。这个旷地可以散步，可以运动；这个旷地供给居民的好空气，与那些美丽的画图。旷地四边为居民及工商区。此区与彼区相离仅若干里，由电车与汽车的交通，则都不过数分钟就可到达。不即不离，若近若远，举目一望田野与市居间，隔得齐齐整整，疏疏落落。既得夜里听蛙声，又乐日间见烟雾。每日由此区到彼区做工，或经商，或读书，或交游，或玩耍，则觉得忽到一个新地方一样。由此穿过若干区就尝得若干新城市与乡间的趣味，这是一种利益。每区各有专业，如西山区为读书的，前门区为商业的，则各得特别出力去经营，如商业的区域，一切建置专门从商业方面去发展，读书区域专门从教育原则去谋为，如此业有专精，四民不相混杂，这是别一种利益。此外，做工与休息的区域应当分开。例如，此区为工厂之所在，则别区人民日间到此做工，夜间可以返他清静的本区休息，如此就可免终身为机器声音所扰乱与烟囱的侵害，使人民得到休息与做工的调制及卫生的功效，这又是一种利益。总之，一个美的地方的工程，当从分业与分区去建筑，其中间当用旷野隔开。各区域不可过大，各旷野不可过宽，彼此各以最便当的交通法，互相联络。务使人民虽在城市之中觉得如居田野一样，这是我们今后理想的环境了。

可是，从此说来，“老北京”的居户鳞次栉比，太不合我上头所说的原则了。即就“新北京”说，所补救的也属微细。故用严格求之，北京不配做我们的京都。只可当我们北方的一巨镇。我们理想的京都是南京。不必说南京气候较暖，尘土不扬，最优胜处是它的虎踞石头，俯瞰长江，为南北交通的要道，是中外通商的咽喉。并且南京自太平天国灭亡之后，被满军所摧残，到而今尚是荒凉遍地，户口萧条，我们在此建筑安排，大可自由布置，不是如北京满处已被许多腐败的民居及衙门所占住。况且我们所希望的“大南京”，乃从上海达苏州的一片大平原，照我们上头所说的“城乡合一制”打为一片所造成。它可由此成为东亚并为世界第一的大京都。凭借江浙的富裕与一国及全世界的财力与人才去经营，这个希望定可达到的。

要之，我国一切的城市乃由先时农业制度及一国的形势所造成。现在工业的世界，又是全世界通商的世界，故许多城市必须移易位置，始能应时势所需求。所以今后的市政，把旧的改头换面，更属小事，最要紧的是择其最优胜的区域或改筑新城，或添设新界。而所添设与新设的城市，须用“城乡合一制”。今就这个城乡合一制的建筑法做一提纲的结论，即先当定其地面为若干宽，后就这轮廓中择其最中心的地方，建筑我们在上章所说的纪念庙。由庙出发为五条大经路，把城市划分为五个约略平均的大区域。这五个区域，即一为读书区，一为住居区，一为工业区，一为商业区，一为艺术区（如剧场等）。位于纪念庙旁边的为博物院、文化院、医院、慈善院等。每从此区到彼区，由旷野隔开，凡花园、游艺场、体操场、踢球场、网球场、竞赛场等，就在此地。此区与彼区当然由许多纬路联络。今作一简图表示如下。（也可名为蛛丝网图）（至于要使我国现在的乡村变为城市化，则应把交通办好，以便与城市联络，这个制度恕不详说了。）

三、教育与艺术部——情育与性教育

本部分以艺术的教育为宗旨，分类则有四项如下：

（1）社会的艺术教育，（2）学校的艺术教育，（3）情感与性教育的艺术教育，（4）白话文与新文化的艺术教育。

（1）社会的艺术教育——这层为当今教育家所最忘却了。例如以北京说，人们仅知去办许多有名无实的大学校，但其效果，倒不如多开些厨房夫、东洋车夫、老妈子、听差，及许多普通工程师的学校，于社会上更有无穷的利益。

我国无一事如人，唯厨房差足自豪，可惜厨房学术陈陈相因，不能精益求精。甚且食物肮脏，不合卫生，烹调失法，不适口腹。饮食为生命的根源，假使厨房讲究得法，不但省费，而且美观，又益身体。并且，美国人嗜好中餐，中人在美国营厨房业，多能得利。故无论对内对外，厨房学校不能不多开，使要为厨夫者练习烹调的方法与清洁的道理，并同时教以关于饮食经济上相当的智识，与中西餐异同及优劣之点和整理饭馆与接客之道。凡聪明的人在数月内就能毕业。法国厨夫在英国大客店与大邮船上当厨头者每年可得薪水千余镑，和我国国务员的薪俸差不多，这个可以见出厨夫的高贵了。我国厨夫如有相当的学术，将来或能同法国厨夫一样被全世界所欢迎。说不定，有一日大菜单上自头至尾皆中国名目，不止如今日单以“李鸿章杂碎”见长而已。那时，我国厨夫遍布地球，为灶神的使者，司人间的肥瘠，这个职业的艺术实在值得提倡的。（巴黎的厨房学校，乃由市政厅所办理者，如我国的市政厅肯去办，我们的教育部自然乐于让与。）

有一个为我国社会的重要职业，也须用艺术方法去教导者，则为东洋车。东洋车夫的生活等于牛马一般的苦恼。但今于牛马状态之下，应该使他们稍得人类的生趣，其最要的在使他们得了些常识，如能阅书报等当然更好。退一步说，应使他们知道拉车与卫生及美观的方法。据人调查：车夫多犯脚痛、肺病及生殖器病。大概脚痛缘由，乃因脚肚无适当的束缚物，遂致筋脉松放，跑时易受震动。若使他们用布带从脚跟到膝间紧束，自可避免脚痛之患，最少也减少其痛苦，鞋袜也当有特别的配制，这是一种补救的方法。车夫肺病固有种种因由，但当其拉车前走时，若使其口紧闭，仅用鼻孔呼吸，自然免如现时的大开其口饱受灰尘的弊病；此外，因闭口则走时不致气喘，较能耐劳与走得动，这又是一种补救的方法。每见车夫拉车时不知重点的所在与所执车柄的距离若干才适合，以致不管坐车人的肥瘦大小，一味只知死执一定的车柄点，以致力出极多而行极缓。并且每当跑时，不知跑的姿势，应头向前胸微弯，他们尚如平时走路一样，底下的脚跟又不知用足尖出力，只见硬直直的前半截身子与两条腿死板板的钉住足盘全部一跳一跳地如鹅脚鸭掌一样的踯躅。至于衣服不完，袜履不整，并且都是无帽可以御寒抵日，遇食时有客即拉，住宿处易受娼妓的欺骗，等等，皆应给予相当的指导与卫生的常识，这又是许多补救的方法。别的，如夏时须用麻布的坎肩与短裤，冬时须穿较暖的衣服，务使车夫有一律齐整的形色，此事应由行政机关责成租车人免费地同时给予车夫。又如禁止太老与过少的车夫及定路程车费表等事，皆应由巡警局去负责。（到了社会有相当的职业供给之后，应禁止拉东洋车，而代以马车、汽车等。）

总之，凡事皆要受过相当的艺术教育，才能用力少而收效大，并且才能使做事者具有兴趣而减少其劳苦。牛马的生活已堪可怜了，可悲哀的，东洋车夫无牛马的强壮，而任牛马的劳苦，所以比牛马更觉可怜。有心社会事业的青年们，即刻起来负救拯之责吧！倘能每季有二三日到满街向车夫指导，自能得到极好的成绩，这个运动比别的宣传不减相当的价值。

于上二项外，一切用人如听差，尤其是老妈子，应使他们受过相当的艺术教育。北京老妈子是家庭的管理人，是厨妇，是小孩的保姆，有时并且得“老爷陪房”的兼差（俗所称的上炕老妈）。可惜这些老妈子愚蠢无知，喜欢偷窃和欺骗，满身臭气不可向迩（除一班老爷们别具嗅觉外）。听差当然也有不少相同的毛病。有友人说在中国生活免受了用人的毒死已算万幸，尚要求什么美观；又有友说在中国生活比外国最少当减短十年寿。但我附说：中国所谓高等人者大都无良心与不道德，抢杀劫夺，随地皆是，这些人为外国人所看不起，我们尚可说他们是我人中的不长进者，但我们主人翁的国民代表被外国人雇去者大都是愚蠢丑陋的男听差与女用人，这样劣种实在不能抵赖了。无怪有友说，船往西行时过苏伊士运河后外人才肯视我人为平等。故我们今后要使人看我们是人，我们应该先勉力做人。今后我们应当使现在最为人当做不是人看的厨夫、东洋车夫及老妈子与听差之辈，从速把他们的职业改成为艺术的事业，而又使这些人皆变成为艺术家。如此，我们在街上所看见的乃是一班衣服齐整、打缠腿的雄赳赳东洋车夫，及一班娇滴滴美丽的女用人与那些清洁知趣，讲仪节，晓得卫生的男佣夫。这些人回家时也可整理自己的家庭使成为有艺术性的设置，这就是教育部今后对于社会教育应尽的责任。

此外，尚有一些事关系于社会的艺术教育更大，即凡一切的职业，今举其要的如屋宇建筑师、园艺人、衣服匠、木匠、铁匠，以及汽车夫、染工、织工、罐头匠、钟表匠，及一切机器工，与一切的女工；其在乡间的为农林工、牲畜工、养蜂工，及一切农具与肥料及修路等的工程等人皆应使成为“普通工程师”，即使一些国民学校或中学毕业生于晚间到这些“普通工程师”学校上课一二年就得上头一样的普通工程师名目，由此使他任事自然业有专精，必定物品优良。（这个制度可参考伦敦市区所办的同一目的之学校。）以今日我国一切工人说，虽有“徒弟”学习的时期，但这样师承，陈陈相因，只见退步，并无进益，其他弊端尚不胜举。故将来“徒弟制”应严禁止，而使学者入普通工程学校，于其中不但得了他们所要求的艺术，并且能得些相当的知识与德行。（我曾经计划使中学生不升学者必习一种求生的普通工程师职业，始许毕业，后来因我不做校长他去，遂至不能实行。现在一般学生毕业后，大都做高等的流氓，若能使他们在地方上任了一样如我上头所说的工程师职业，自能大益于自己及社会了。奉劝办教育者多多留意。）

总之，一个美的社会需要使一切国民皆成为有艺术性的工程师与办事人，此外，再行培养一班的学问家及艺术家为社会的指导家。前的为一切国民必具的常识如我们在上所要求于普通人都去做的。后者为一班特出的人物为我们所希望从学校系统上去养成。

（2）学校的艺术教育——这层可分为幼稚园、小学、中学，及大学，并使其成为一个整个的系统去培植，即自幼稚园到大学皆有连接的必要。于幼稚园及小学的时代则注重学生自动的“模仿性”教育。模仿性为这个时期天然的倾向，但当使学生自动去模仿，庶能养成少年时的创造性。创造性确为中学时代的固有表示，但也当听学生自创，庶使他到壮年时期为有组织的人物。组织一事为成年天性所喜欢，故当在大学时代去学习。由此看来，模仿、创造、组织，不是三事，乃是互相联络为一气用。好的模仿中有创造，创造中有组织，组织中也有模仿与创造。一个好教育制度，必使学生具有这三者的才能而又使他能会通为一贯之用。

在幼稚园及小学既以自动的模仿教育为主旨，故它的课程，仅有音乐、跳舞、游戏、唱歌，雕刻与图画及建筑。所谓科学常识，行为艺术皆附属于这些课程之中。例如：从音乐上教他算学，从跳舞上教以体操，从唱歌上教以诗词、歌赋、历史、地理、传说、歌谣之类，从游戏上教以为人之道，从雕刻上教以生理及解剖学，从图画上教以文字的演变并教以人类禽兽心理的象征与一切天然的状态。总之，我想儿童不懂什么叫做抽象的推理，故最好的教育莫如从具体的物件使他自己去仿造，我想若能将上头的功课定为儿童的根本学问，自然他们由此可以得到艺术的兴趣与创造的才能。

其次为中学时代，这是十三四至十九二十岁之间，乃人性最喜欢创造的时期。在这时代当给予各种科学的知识，一切艺术及政治与心理及性教育等也当以科学的道理为基础。可是学习的手续皆以艺术方法为依归，如习数理，天文与物理化学者则以“相对论”为凭借，学生物学及社会学者则以变迁律及进化论为目标。如此学习科学不但免把科学变成死板板的学问，而且皆能使它成为有艺术性的兴趣，并可使学生对于各种学问皆有创造的可能。

说及大学的教育，一面，于法律、政治、经济、语言、风俗、宗教、行为论等皆用艺术方法去研究，即看这些学问各有各个性的独立而又有彼此的互相关系；一面，大学生应实用了艺术方法自己到社会去学习上头各种学问的组织情状。故大学内应设立各种调查所，如政治调查所、经济调查所、风俗调查所等，由学生任调查员，就其调查的成绩以为毕业程度的标准，如此，自可废除考试的制度。此外，有一事与大学生对于社会的组织学识极有关系者，则定国立大学彼此行“转学制”，即每系以单位为标准，凡大学生如须于四年内修完者，则此四年中得以转学四个大学，但求凑足规定的单位就好，这样，则一学生可以到北京、广东、东北、西北各大学去，不但他们有选择教授与功课的自由，并且可以得到各处社会的知识。今就这个转学制的利益计算有四。第一，除为经济所限制外，学生得以游学本国各地，而对所学的地方，自然有相当的情感，不会如今日因地理的关系而至于南北东西的隔阂常因此误会而至于互相仇视。第二，学生得从各地大学有名的教授上课，免致死守一校敷衍听讲全为单位所胁迫。第三，著名教授虽在僻省，也能得到许多学生。恶劣教师虽雄踞名校也无学生上课。由此，庶使学者散处各地免至于聚集一校，致使全国教育成了偏畸的毛病，而恶劣先生不得不努力猛进，免如今日的许多大学教授一味以念书本与跑街为能事。第四，各学校必然互相竞争，举凡请教授及校舍与仪器的设备及图书馆的组织皆必力求美备以为招徕学生之计，断不会如今日的一味敷衍为了事。由上四项说来，转学制可算有利而无弊了，故我极望由我们教育部去施行。

（3）情感与性教育的艺术教育——由上头所说的艺术教育做去，学生皆能成为艺术家，这样人当然易受了情感的教育。我以为情感的养成，第一，在使社会人人皆有音乐，跳舞，游戏，诗歌，建筑，雕刻与图画的常识。第二，特别为一班人办这些艺术专门学校。第三，它又不是专从学校的书本，乃从团体与具有兴趣的生活所得来。凡学生除对于学问须任个人的特性去研究外，应当使他们多多得了团体的兴趣生活。这个生活不是如幼稚园及小学生、中学生等一同游戏，一同上课就算，应该使他们起居、饮食、动作、游艺等等皆以这种生活为目标去组织才可。故我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应当将学生求学时期分为二起：一起是在校内上课的，应专任各人从特性去发挥（如实行道尔顿制(2)之类）。自幼稚园生起至大学生止该当听各人所长去单独研究，切不可一味笼统地如今日的班级制的全不尊重个性的发展。但一起为假期，如春假、夏假之类，应使各学生到山间或水边过假期的团体生活。这些假期当视为学生必修的功课一样，不准学生托故不去。自然应于山间或海边——如在北京说，则以秦皇岛、北戴河与西山一带——办理有规模的假期学校的建筑物，无款时无妨以帆幕代之，使学生在假期内，既得山明水秀的乐趣，惠风明月的美感，又使他们于其间研究种种的艺术：或临清流而浩歌，或对鸟鸣而弹琴。白云渺渺，风啸潮吼，江山如画，人物可亲，这是最好的诗料，也是最好的雕刻与图画的“模特儿”。七十二巫峰招侬攀仰，亿万兆浪头任君遨游，人生游戏之乐莫过于高揽青天俯临碧海的大观了。或时遇晴朗，月明景静，双双对舞，彼此互歌，大地为歌舞场，万籁为无声调。这些艺术的练习当然不能在校内领略，必要在山水之间与男女群众共住之时才能得到。所以假期的教育应该专从这点去注意。此外，或结队探民间的情况，或聚群采集花卉与虫蝶，以及种种有益于身心的动作，如游泳乘骑等等皆可由此去学习。这样学生于假期回校后，面黑身健，用功时可以得到充分的好精神，但最要紧的则在这样的社会，过了团体的艺术生活后，于情感上自然能够充分去发展。比较今日的学生于假期内，小学生们在家内胡闹，中学大学生的则沉溺于性欲，可以说，无论上课期内如何修养得好，一到假期就不免前功尽弃。故假期内若无相当的教养法，学校里总办无多大出息。但最好的假期教育，则在以团体的艺术和兴趣的生活为达到情感的地步。为理智的研究，则在利用个别的教育，这个非在学校内行个别教育不可。但为情感与意志的发展，则在利用团体的与艺术的教育，这个必要在假期中办理才行。

说及性教育一问题，关乎人生比什么科学与艺术更大。性与情感有直接关系，而对于理智也有莫大的交连。饮食是生命的起始，性欲是生命的发展。现在许多政治家专心去讨论经济，而世界的教育家竟忘却了这个比经济更重大的性欲问题。我们教育部自然是不肯把它放过的，它聘请关于性的专家，从生理，心理，社会各方面讨论性教育的道理，举凡关于生殖器的构造，交媾的方法，受孕的理由，避孕的常识，与及生殖器病的防范及升华而为文艺的象征各问题，旁及教养婴儿的方法，编成为三本教科书：一为初中，二为高中，三为大学用的课本。此外又须编些普通易晓的册子，使全社会的人皆对性有相当的知识。凡“愚才是罪”，生殖器乃人身最扼要的机关，岂可毫无讲究，以致此间变为生番的野地，一任秽芜不理遂至恶毒丛生。现在我国生殖器病蔓延甚广，重的焦头烂面，轻的尚不免滴滴横流，推原其故，皆由昧于性的知识所致。况且性教育不止在肉体与病形上的讲求，它的最重要的任务乃在考求由性所生的情感与文化的主动力在何处。所以性教育是一种必要的教育，又是极严重的教育，从初中起，应由训育主任庄重地解释给学生听，使他们知道生命的发展，在物质方面则为精液的发泄，在精神方面则为情感的升华。故与其当性欲冲动时做了手淫及嫖妓或种种不正当的交媾行为极易把身体摧残，而且物质与精神相连，精液多发泄则精神就不免于憔悴了，则不如保存精液使之转变为精神的作用。由这个大纲去解释，则学生明白性的冲动是什么一回事，就不至于做了种种的非为了，就能从此把精液变为精神的作用了。这样性教育的公开研究岂不胜于道学先生的一味不说与压抑为能事，以致少年于暗中愚昧无知地一味去乱为吗？性譬如水，你怕人沉溺么？你就告诉他水的道理与教他会游泳，则人们当暑热满身焦燥时才肯入浴，断不会在严冬寒冷投水受病，又断不会自己不识水性，就挽颈引领，闭目伸头，一直去跳水死。故要使青年不至于去跳水寻死，最好就把性教育传给他。我想这个性教育的运动极关紧要，本来就想在“北大”稍微讲演，以备学生将来在中学当教导青年之用，若有机会，我再把所教的编成为教科书再来请教吧。至于我们教育部尚有一个极重的任务，即

（4）白话文与新文化的艺术教育——总之，我们教育部所要提倡的为新文化，但新文化的工具甚多端，如演说，如演剧，如电影等等。譬如这次“五卅”的惨祸，在北京一方面仅用了几日的讲演，就能使全市民虽至车夫儿童皆知英国的凶横。又如演剧，更易于宣传，例如北京人差不多皆有戏剧上相当的知识。至于电影，我想若能使每票价便宜到几个铜子，使露天中人人得立足观览，又有精制的美片，如此当能使人人喜欢与受了无限的感动。可是一切文化的工具，莫如文字能传得久远与写得精微，而文字中尤以白话文为最能当这个责任。白话文是最能写出人类实在的心声的，它的好处：一方面，是人人能写得出与听得懂；一方面，又能把时间性、环境性及个人性皆写得精微妙肖。它最是普通化的，又最为艺术化。最普通化，因为它是人类所要说的话，故人人能模仿得来。它又是艺术化的，因为它是人人所能做，故必有极高的天才才能做得好。譬如说话，人人皆能，但要为演说家与雄辩家须有天才才可。正因它是最普通化，所以它能为艺术化，故白话文既宜于群众的模仿，并适于天才的创造。简而言之，普通人能做白话文使它通，天才家又能使它美。若说古文，则因它是古昔死人的语气，故现在活的普通人总模仿不来，勉强模仿也苦不肖。至于一班天才勉强去学，不但不肖，而且矫揉造作，张冠李戴，必至笑话百出，丑态万端。试拿任一篇所谓有名的古文，初读下去稍觉声韵铿锵，但愈细心读下去，愈觉它的装饰与不通。但试拿一篇有名的白话文，不必说那些著名的语录与词曲，就那任何篇的《红楼梦》，初看下去觉得极平常，但愈看下去愈觉得奇妙。故可说百看不厌的，万看不倦的为白话文，仅可一读的为古文。白话文的粗浅者不免说些嘻嘻吗呢的语气，但究竟尚是生人的字句，譬如听老妈子说话虽啰唆讨厌，但尚能听得懂。至于“之乎者也”的骷髅，真要触破生人的眼帘了。因上理由，我们教育部训令各校应用白话文，其一切社会的文告，也以白话文为标准，如此使普通人能看得懂，这是一种利益；科学方面能写得出，这是第二种利益；艺术方面能写得出奇斗新，这是第三种利益。至于古文，既不能合众用，又不能为科学之需，并不能应艺术的要求，例应严重地去禁止它流通。

（附注：或说我国为单音字，故说话时须要语助以便人听，如叫桃做桃子之类，若以入文必至累赘不美，依此理由而断定我国语文势必不能一致。这个主张实无根据。我今姑举三说以破其惑。第一，凡说话与做文都是注重“句的语气”，不是以单字为主，故说话时，除指物命名外，句的缀合虽用单语不借语助也能动听，如说“我食桃”则音义俱解，无须说“我食桃子”才能明白。由此例推，凡做白话诗与白话词曲等，也能做到律诗一样——如二桃杀三士——的简洁。第二，外国拼音其进化则由复音而变为简音，我国象形，其进化则由单音而变为复音，故指一物时如不叫做桃而叫做桃子，乃是进化的趋势，因“桃子”的音义不会使人听桃作为陶、逃、淘、梼等等的误会。并且句的缀合，文的美丽，不是一定的以简单为贵，以繁重即贱。例如“二桃杀三士”未必优美于说“两个桃子杀却三位好汉”。一句话，若用最协调的音乐伴唱时，恐后句的神气活动美丽胜过前句万万。第三，做白话文不是一定要把俗语诌言一律入篇，不过挹取俗语的精华为美文的材料而已。故白话文确能成美文，因其一边有生人的语气做材料，一边又能听作者自由去创造，不是如古文，一定要死板板模仿某派某派才成为大家。以上所说本无多大精彩，只因章君孤桐孤桐为章士钊的号。一流人大放厥词，遂不免附及数语于此。若要详尽，尚待驳者有意对这问题从长讨论时，才行对付。）

白话文虽不是新文化的本身，但确是新文化的工具，所以有提倡的必要。至于新文化的本身是什么？它是有一个大体粗备的目标，不过进行上不免因时地的关系而至于取纡曲的路径，但目的确不能易，否则，就要开倒车走回头路，甚且至于陷入深渊了。至于“新”字的解释，内含有二个意义：一因旧的进行，其目的不错，我们无妨就其旧有势力使之联属递变以达到新的希望；一因旧的不好，断然把它消除，而别寻新的路径。前的譬如我国的丝业与瓷器，因旧的有它的好处，我们今后不过研究新的制造法以足成旧有的价值就够了。后的为缠足与鸦片等事，我们应把它剿灭，断不能任它去继续递演。至于“时代”二字原与“文化”一语的意义不相同，时代乃听诸天时的变迁，文化乃由人力认定一个目标去进行。姑让一步就以文化比时代，则新时代虽与旧时代相交连，但新时代另有它特别的情状。例如现在秋天，虽则由夏天所演变而来，但寒气侵入，确有秋的独立时代的现象，断不能说秋即是夏，除神经病外，也断无说秋天等于夏天。实在说：文化确有它独立的价值，不是必定要依人、地、时的要求。例如缠足不是文化，这不是它因为在我国为昔时人民所要求，遂说缠足为文化。凡一个文化，当有一种目标，若因人地时的束缚而不能达到，这是为时势所迫而无可奈何，不能说因无人地时，就无文化，好似说我国前时无天足的要求，遂无天足一回事同一样的荒谬。此等意义，本甚粗浅，可惜今日尚有许多人不懂！

究竟，我们的新文化运动是什么？一在铲除旧有的习惯不合于文化的意义者，如缠足、吸鸦片与许多伦理的观念等；二在将旧有的文化发扬而光大之，如丝业，如磁业，如我们温柔的民性等；三在创新天地，如遇有些必要的文化，虽我国数千年未曾有过，虽自人类以来，未曾有过，但我们不能不去提倡。我们不只要应合人地时的要求，并且要提高与创造一些虽在前此所未有的文化，以便引导人们向新的美的方向去进行。人类社会所以比禽兽高处在此，禽兽仅能适应地时的需求而已，人类则常与人地时竞争，去其旧的腐败，而求新的生机。我们教育部的目标就在奖引人类常常向新生机的方面去进行，这些新文化的运动，约略如我们本书所说的，今择其要者，一为创造许多美趣的事业，一在提倡情人制，一在以爱与美的信仰代替从前的宗教，一注全力于美治政策，一在传播公道与自由的主义（下章的意思）。简单说来，我们在引导一切人民，使它成为审美的、情感的、艺术的与智慧的好国民，这就是我们教育部对于新文化的运动所应负的独一责任。

四、游艺部——游戏与军国民

游艺部的事务本甚繁重。美的社会一切事情皆应作游艺观：社交种种是一种游艺，婚姻与交媾还是游艺，各种工程也当视为游艺去做，教育更为游艺的事情，一切组织皆以游艺为目标，而一切人生应以游艺为究竟。游艺游艺，如云腾空，如鸟翱翔，若问它们的目的，便是它们的归宿处。美哉游艺，安得世人尽如腾云飞鸟的游艺！

指导与组织种种的游艺方法，事虽繁重，归类概括，约得五项：

（1）赛会与节典，（2）儿童玩节，（3）尚武的情神，（4）智识的指导，（5）情感的发泄。

第一项的事务，为纪念庙的礼节与管理法，节日的筹备与赛会的组织，皆应由游艺部去负责经营。此项详情已在上第二章说及，现不再谈。

第二项为“儿童玩节”，关系极大，今应稍微详说如下：

儿童时候，就一面观，他们全不工作，但就别面观，人生最忙的莫过于这个时期了。他们所忙的不为金钱，不为名誉，又不是为知识，乃独一无二地为玩耍而玩耍。故在利用这个天性起见，我们主张应把现在的幼稚园及小学校一律改为“儿童玩耍场”，其中的功课仅有音乐、跳舞、图画、雕刻、唱歌、游戏、建筑等项。于公园内也应当特别为儿童筹备各种玩耍的地方与玩耍的器具，总使儿童到这些地方如成人到剧场一样的快乐。

但有一事更紧要者乃是“儿童玩节”。我意每月至少应该有一次的玩节：如正月中有一日为“逐蚩尤节”，三月为“义和团节”，五月为“国民运动节”等等。在这些节中，准许四岁以上十岁以下的男女儿童备带小木枪、假手枪、木剑、军装等。这些兵械虽打得响但打不痛。并应使儿童作种种象事的化装：如当“逐蚩尤节”，则应使他们有些扮编发磔须与凶脸的蚩尤，有些则扮黄帝及汉族强横的兵卒。各个成群排队，各队有长以任指挥。彼此相遇时则用枪及木剑互相冲击。如一队枪剑被打落地，或被抢去，或受打痛而哭泣时，则算失败，其胜的则奏凯旋之歌。当然，相打时以手与脚部为限，不许伤及头面及阴部，这种监督的责任应由无数的特派巡警及游艺部人员为主干，其余社会的人也皆有监视与劝解的义务。如遇“义和团节”，则有些队装八国联兵，有些则扮义和团。如遇“国民运动节”则有些人扮了奇形怪状的达官大佬，有些则为学生工人的伟状，他们气昂昂手执木倭刀与假炸弹，身上藏下了一些纸头颅，如打败时则给予大官们枭首示众，打胜时的代价，则取得了官僚粉碎的骷髅。女孩与男孩一同运动，最好的则男孩任战斗队，女孩则任保卫及看护妇。那边雄赳赳如虎的奋争，这边又是娇滴滴的救护。此日情形满街中似有战事一样，处处堆满了许多头颅与骷髅，街街充满了大师兄小师弟念咒画符的神经病状，与那些醉态模样及杀人不眨眼的洋大人洋小人。总之每月中举行一次历史的著名事实与临时发生的大故的儿童玩节，惟妙惟肖地使小孩去模仿，务使他们于玩耍之余，同时并能得到种种的知识与志气及好行为。

第三项，则为尚武的精神——说及壮年的游艺于踢球、游戏及俱乐部外，成年男女都应于游泳、骑马、驾汽车、乘飞艇等等得有一件技术的优长。他们如无一样优长，就要受游艺部的责备而监督他们为强迫的学习。这些玩耍专为军国民的预备。凡每年定在冬季百事稍闲之时约二三十日聚集男女的壮年者受了军事的教练。这些平日为民兵，一朝有战争则皆能赴疆场以御外侮。军队生活确实有趣，由游艺的方法去部勒，更觉其有趣味。他们起居动作的一定次序与整齐。他们一条心与一样的行为。他们的勇气与彼此的互相亲爱。实在，军队的道德与品格，确非民人所能及。好的兵士皆是一个小英雄的神情，他们一听命令虽赴汤蹈火也毫无畏怕。他们的牺牲精神与急难的义气，都不是平常人所能为的。故美的国度其人民无论男女皆应受过军事的锻炼。但在这种新军队的生活须看做游艺一样的组织。就陆军说，他们步、马、炮、辎重、卫生队等操练，完全如游艺队一样。马队操演如赛马队的有趣，步队似游历队的探胜，炮兵如放烟火一样的美观，卫生队更有无限慈爱的精神从中表现。它如飞空艇队及海军皆当做游艺队观。他们官长，有如游艺队长的识趣，他们的兵士，即是游艺队中人的活泼而且高兴。人人是兵，人人也是游艺人，不但不会觉得如今日兵士的无聊，并且可得种种的道德与智慧的生活。

可是军队与游艺队，自然有些不相同，游艺的军队，无事时则如游艺，有事时则应以军法从事，断不能如平时游艺队的自由。但当战争往疆场时，军队尚当做游艺队观。所不同处，不过平时的军队是喜剧时的排演，战时的则如悲剧的痛快而已。

不想争人土地，掳掠人民与财宝，只愿为义气与人道及自己生存而战。这样战争何等痛快！马声嘶嘶，所要吃的为奸人肉与血！枪弹呼呼，所要穿的为恶汉头与躯！炮火连天所烧的为无人心的商店与住屋！美丽呵！一弹怎么大！打落去，满城烧得干干净净连恶种孽裔也不能存留了！如此如此！杀！杀！杀！刀在枪头，血溅面上，弹在心胸，狂疯似的杀神怒气冲天，恨气裂地！如此如此！冲锋陷阵！杀！杀！杀！如此如此！掘壕筑垒，相拒连年，继续一年！十年！百年！杀！杀！杀！半身入土，扎硬阵，打死仗，炮声震动到耳聋，火光射得人目盲！如此如此！继续地杀！杀！杀！杀得尸骸遍野！城无居人！杀得恶人毫无存留！如天之幸！杀得坏人不存！并不紧要！痛痛快快为正义、为人道、为自己生存而战，而杀人而被人杀，无论如何，总是痛快！总比被人欺负，忍气吞声，自己藏在床头郁闷而死较有千万倍的痛快！

战争确是一种游戏，自来的战争乃一班恶人的游戏，以后的战争则为一班觉悟的人的游戏。所不同处一是为欺负人而战争，一是为保护正义及保护人与己而战争罢了。故我们游艺部既视战争为悲剧的游艺，自不能不好好预备去对付。它的责任更重大的，它乃代替从前陆军部、海军部与飞空部三部的事务。因为我们美的政府看战争不过一种游戏，原用不着什么陆军部、海军部与飞空部平时专门以杀人为事那样的荒唐。它所要预备的是人民男的女的皆应有一种好身体与一种好游戏。它平时所望的在喜剧的游戏中达到人人有好身体与具有兴趣的玩耍，它固不想战争，但必要时，它知全国人民个个有充分的预备，个个跃跃要试这种悲剧的滋味。

第四项的游艺部职务，乃在指导人民怎样得到智识的普及，这个方法应于稠人广众之场，搭起许多极华丽的牌坊。每日把国民所应知道的事情绘画传声放在牌坊排演出来，如李彦青枪毙之日，应将曹政府年来的腐败情状，在满街上详详细细布景绘形。于各小街道及街口等则利用其街牌，于是日皆挂上“兔子被枪毙”的警相，而粗略陈其因由。如此，居民每日头昂昂要知道的是今日各街牌坊上挂有什么好图画。今日为“大忘八”的现形，居民料到必有某大佬的妻子跟人偷走。明日为“小滑头”的示众，知是某阔少的撞骗。后日为守财奴的上枷，证明某资本家已破产。这样的一桩一桩把当日的社会事情使人民个个有兴趣地知道是怎样一回事，这个比报纸的势力当然较易于普及。

此外，尚有第二桩事更关重要，则组织许多活动的戏剧与电影及留声机队，使他们到各地轮流去排演，每地方上应于数里之内组织一个游艺场，每年至少在此场中排演戏剧、电影、留声机共有数十次。于此数里内的人民，人人皆得免费听剧与观影。自然由此，虽属穷乡僻壤的人民也皆得到一切需要的常识与必具的情感。我常想人民不能普及识字，本不要紧，识字与知识及道德原不相干。所要的在使人民怎样于兴趣中，而能得到相当的智慧与行为。我想这个如能从我们在上头所说的去施行，自然能得到了。

第五项的游艺，乃在足成前头一切游艺的意义，这是用游艺的方法，使情感怎样能去发泄的组织。这项本意，专在夜里做功夫。一切玩耍，通常多偏重于日间，但夜里确实比日间更好玩耍。夜气沉沉，月华阴阴，花倍美丽，叶较鲜明。大地景象格外觉得生动。恍惚“自然之母”广开慈悲心怀招了群众到伊胸前抚摩玩弄一样。故夜间游艺各种事情的组织更为游艺部所当注意的了，今举其要的为“夜花园”的设备。每地方上应有一个树木荫蔚，水声潺潺的广大夜花园。如城内不能得到这样场所，应该在城外寻觅，但求通宵交通便当就好了。例以北京城说，应指定西北山一带为夜花园，这是北山，这是白庙，这是万花山，这是碧云寺，这是香山，这是果子园，绵延递续，各有深林，各有暗谷。山顶则可摩天光，地下则可寻萤火。此处有跳舞场，彼处有咖啡馆，那边有客栈，这边有楼台。另外，各处备有许多零星的暖房以为冬天及阴天的住宿。夜静更深，花正吐香，月正亮，露正重，云已开，侬与君咖啡吸后酒态正浓，携手跳舞，舞得如蝴蝶的双飞，时时口相亲，鼻相闻，脸相贴，手相叉。舞罢余兴尚高，君呵！携侬到大地去舞罢。到那山顶树木蓊郁之下，花与月影相移动。君与侬今夜就如此伴月影与花阴过了春宵一刻的好梦。舞罢，这个舞有阿拉伯的，有西班牙的、有意大利的、有非洲与澳洲式的，最通行的当然是本地方的中国式。舞罢，舞得体惰神倦了，不能再舞了。爱神含笑而去，睡神联袂而来。睡罢，一直睡到日上山尖，鸟声已盛唱了恋爱的歌曲。开眼所见的一枝一枝上跳来跳去的是那有情的比翼鸟便是昨宵侬与君的化形。

可是，请诸君不要误会我们这个夜花园，是与上海的同样龌龊肮脏，即与那伦敦、巴黎的一味如吃苦瓜一样的行乐，也大大不相同。第一，我们夜花园的目的不是为娼妓及吊膀子的生意场，乃是专为情人（或情人式的夫妻）的消遣所。第二，我们的目的是使人人得到野外生涯的乐趣。现在城乡的组织，使人一到晚上觉得如阴灵戴了惨黑黑的面具拿人去睡眠一样。如若我们去组织夜花园，使人在夜景行乐得了大大的兴味，使人所过的夜景，不会在狭窄与恶劣空气的黑房中，而在树影花阴与行云流星的旷野上，使人于爱情的发泄能扩张到天上与地下去，使花儿，月儿，树儿，云儿，一同伴爱人来睡眠，使风伯雨师，露姊土妹，时来搅动侬好梦。

总之，游艺部的任务，不但要使小孩与成年得到玩耍，而且要为老人谋娱乐，它不但要使人日间得到好游艺，并且要使人夜间得到好环境。它不但要使人于游艺中得到智慧与志愿，尤其要使人得到情感有充分的发泄。此间有不夜之城，使人人弃了屋宇的龌龊而乐于到露天旷地的大舞台，举行他们种种的娱乐。放弃先前个人的苟陋，扩张成为公共的住居。把先前个人的快乐，变成为天上人间一齐的领略。这样的游艺部岂但为游艺而游艺？我们敢说，虽孔夫子后生，必说“此之游艺大有道焉在其中也”。

五、纠仪部——礼乐的新意见

纠仪部的职务，积极上在制礼造乐，消极上在纠正仪节的过失。它是代替从前司法部与巡警厅的责任，但它无司法部的严酷与巡警的不情。它实在要以礼节与乐舞代法律，而以医理省刑罚，故它所管的为：

（1）礼仪司，（2）乐舞司，（3）疗过司。

现先就积极方面上说，纠仪部应请一班识礼的通人，从进化的人类心理与美善的社会基础上着想，扼要提纲，编辑一部“新礼大典”。其中并无繁文缛节，使人难行，如中国从前三跪九叩头一类的麻烦与无谓。例如我们的新婚礼上，不准新娘坐四围密封时常致闷死人的野蛮花轿，应规定以开敞的马车，无钱的以坐东洋车为主。新娘应穿改良的古装（参考我的《美的人生观》衣服一节），颜色红白听便，但不准用大巾满蒙头面，人生最快乐的为洞房花烛的日子，应当如何心花怒发，尽情领略人间的极端欢悦，新人安可不露头扬面一路受群众的欣赏呢。于婚日一早新郎应到未婚妻家行“亲迎礼”。到伊家时先向其父母和家人行三“大鞠躬”礼（我意为应分为大小二种鞠躬：大的则弯腰低头约五分钟，以示隆重，小的则如现在通常礼节用。）后当在家人前向其未婚妻行一大鞠躬礼，并应这样说：“亲爱的！我特来欢迎您和我一同过那无穷的快乐日子，我誓以诚意表示我终身对您爱慕。”新娘答如仪。略受茶点招待后，新郎骑马（这个难题恐我国现在许多娇稚新郎未尝受过温柔滋味，已被马脚踢死了。但我乃为将来社会一切人皆会骑马谈话，自然免有此弊。）跟随坐车的新娘，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引逗得两面相笑，四眼醉迷，姤得路旁人心头热热地跳咒这对儿确实撩得人神摇心乱。到了结婚场，由证婚人三人（一由男家请的，一由女家请的，一由男女家二星期前通知纠仪部所派来参礼的）问明新人确实相爱？并请他们说明相爱的理由。必有些新郎说，我爱伊美丽、贤惠与温柔。必有些新娘说，我爱他是一个好看，聪明和识趣的男子。又必有些新人说：“我爱就爱了，这是神秘呵！请您勿问，我的心情连我自己也不能分析哟。”照例，应由纠仪部所派的说：“幸福的人呵，我听您们相爱的条件确实不错。请您们从此把旧有的爱慕条件，互相勉励，美中求美，又把未有的美德从新采行。”又应笑容悦色对那主张神秘的新人说：“幸福的人呵，愿您们把您们所承认的神秘情爱秘密保存，免至被人窥破呵！但我们希望您们于神秘之中时时从心理上发明彼此相爱的真情。”如此礼毕，来宾赠花篮、花球及各种礼物（但禁止用金钱），新人将他们所预备的“同心影”分送各人为纪念。于是喜乐大奏大吹，新人与来宾男女成双成对跳了种种喜的tango舞(3)（舞状详后，当然凡要结婚者，非晓得这种乐舞不可。此事应由乐舞司将不识这样乐舞者先行教导）。是晚不准闹房，新人应当较平时早休息。不准男人验“处女膜”。（因为膜的有无，不能证明是否处女，况兼彼此既以情爱相结合，安可管对方人从前事。）另彼此新人应有相当性的知识，这项应由“教育与艺术部”执行考验之责。结婚的明日新人双双坐车或骑马到纠仪部或局、证婚人家及来宾处道谢。自后须有最少一个月做“情爱的旅行”。各处交通上及旅馆见了新婚证据应以半价相优待（当事人不唯得到假期，并且照平时支薪水）。如此使初婚之人得了无限的欢迎，与过了一个浪漫时期的生活。这样婚礼才算是合乎人情的了。

说到丧礼，不准停丧过久，约停三日需要出葬。出殡时不准露棺。赴吊之人行三大鞠礼，丧家不必举哀陪拜，准许亲友送花圈，但除贫穷丧家外，不许借此敛财。如死者确有特别功勋或毒害于社会则由纠仪部派员到场哀悼与弹劾并述其功罪。私人无特别功罪者则由纠仪部所派在各地方的礼仪司，节录其生前的事状在纪念庙前贴布。使各人身后的是非分明，免至如今日死者的子孙必定说他是好人一样的荒唐。

他如祭礼一层应分为地方公祭与家祭二项：地方祭为纪念庙礼节，则用最盛大的仪节与乐舞。每日必有一个名人的祭日，从晨七时起至八时止，在国庙的则由总统率各官吏到庙主祭，并向大家宣讲此人的历史，于此可以表示执政者的文采到何程度。如为家祭的，则由家人行三大鞠躬后（不准拜跪）宣读先人生前的事迹（好坏勿忌）。在纪念庙则用大乐队与大舞队，每队各以三百人组成。家祭不准用大的乐舞队，仅许用十人组成的小乐队与小舞队。

此外，比较上头所说的礼更为普通者则为普通应酬的仪节，此中可分为饮食、谈话、相见及其他等项。饮食礼节，先须“分食”，即菜料无妨盛在公共碗碟，但每人须具有二份食具，认定一份特为到公共碗碟取食料之用（凡家人有疾病者也应实行此法。不但病人免传染他人而他人也免再加给病人别种疾病）。饮食不能有声（中人食粥及饮汤时若有五人以上其声可闻数十步如鸭泅水时一样）。不能开口咀嚼，即于食物入嘴后须紧闭口，免使人看见口内烂腐的丑状。不准骨头丢地，须放在自己碗中待用人倒去。不准剩存余物于自己的碗内，这个凡遇举箸提匙时不必取物太多，若味合的才多取，不合的则应取物极少，自然较易于勉强入口。不准放屁，本来凡遇有人时总须避到大便所放屁，于礼才合。但放屁中的最可恶处，则在食时的轰击使人敛气不得，仅好把屁味同食物一同咽下，这是何等残忍！不准吐痰，理由同上，痰比屁难闻又难看，并且传招各种病，故比屁更当预防与自重。痰盂不准放在食厅，只好放在小便处。最好，痰与鼻涕口水，当用布巾或纸巾拭后放入暗袋。客来仅敬茶水，不备烟酒。雅致之家可烧盘香代纸烟，暑天可用汽水，冬天可用咖啡当酒。我想这个代替极关重要。烟酒为害极大，而且花费。除在特定节日时许用外，纠仪部应严行取缔。若使各饭馆茶室烧了极好的盘香，则人的鼻口已感痛快，如此不用多费而已得到嗜好的满足。至于酒的代替物，则为汽水与咖啡，暑天既得汽水的凉爽，冬时可得咖啡的滋养与兴奋，如此代替不但无害而且有利了。

于饮食礼节外，更须兼及于谈话。凡无论对待何人遇有要求时应说“请”。如说“请你给我泡茶”，虽对自己用人也当如此。当所请的事做完后应说“谢”。称男为先生，女未嫁的为女士，已嫁的为夫人，老爷太太的称谓应当废除。对较熟的则称为“你”，自称为“我”。不许用那些卑鄙龌龊的代名，如鄙人、仆、妾等。说话应当高低得宜，不准如官僚一样的对待下属则厉声厉色，若对待上司则卑词鄙音。凡要说的当痛痛快快直陈无隐，不可吞吞吐吐使人讨厌。

相见的礼节，对长辈则用大鞠躬，长辈答如仪。平辈则用小鞠躬，答者如礼。在私居时，客来出门接，客去送到门外。在办公地方则迎送皆以自己办公房的门户为限。在路相遇时则互相点头或脱帽，或举手到帽檐作军礼状，彼此皆以笑脸相向。遇面时各以时候须请早安，或午安，或晚安。男遇女，男先说；晚辈遇长辈，晚辈先说；子女向父母先说，答者如仪。亲吻礼除夫妻情人外，应废除。握手可通用，但如手有传染病时须穿手套。坐车及一切事故，强壮者须让衰弱者有座位及种种便宜。路遇行人有危难，虽不相识应有救助的义务。

请客之礼除特别宴会外，平常交酬须夫妇同请，自己有妻的当出招待。这层为今日我国社交最关紧要的问题之一。现在一班主张一夫一妻制者，其实他们乃是“有夫无妻制”的代表人。他们男人日日自己跑街赴宴，但他的妻永未尝被人请过。他时时设法以酒食结纳要人，而不许其妻一同具名出头。我尝说这班男子实行“老婆老妈子化”主义者，他看他的老婆，不过家内一种老妈子，充其量当老妈子头而已。故今后如有妻的人，若请他不并请其妻便为失礼，被请了而不肯同其妻外出也算失礼。若其妻自己不愿应请，自当别论。但请他人夫妇同宴者，自己有妻不肯出为招待，算为失礼。如妻有事故不能预会，自应别论，但最好就不应请人，须待其妻能招待时才举行。

啰啰唆唆，说了不少的礼节，未免使人讨厌。可是本部职有专司，自不能不把礼节的大纲列出。其中自然有些保存古礼的，如亲迎一节为我最赏识者故特为保留。此外极多采取欧美现行的礼节，这虽是外来货，但确有可取，自当不以外货而鄙视。至于我国古礼中尚有“冠笄二礼”，应采其意而别行编制者，如把男女冠笄之年延长，定男子到了二十五岁、女子十八岁时，则各于左奶部的服装上缀一花形以表示男女已届可以交媾之期。每年于初春元日在纪念庙举行冠笄的盛典。此外尚有军礼一项应由游艺部特制，不再附及。至于各种运动与竞赛较武等事，因其易引起对手人的仇雠，也应特编礼典以防误会。

可是礼的真义是情感的，苟无情感，则一切礼节皆变成为机械的死板无聊。故我们于礼之外而再求乐与歌和舞以助情感的发展，如此一边有礼节为规矩，而一边又有乐与歌和舞可以放纵，礼与乐与歌与舞相调和，人类始能达到于风流跌宕之中而有雍容不迫的气象。究竟这种乐歌舞是什么，这为乐舞司的专职了。

音乐一项，其理甚微，不能在此说明，而且在这个旧乐已崩新乐未生的社会，实在极难说得使人明白，现在唯有从大纲处谈一谈。凡乐一面在使死的礼节得到活动的趣味，故凡有一种礼节，就应有一种音乐去配它。礼有婚、丧、祭、应酬等项，所以乐也当有婚、丧、祭、应酬等的分别。婚乐当然取其温柔缠绵使听者觉得春情无限尽付与音韵和谐之中。丧乐必要悲哀悱恻使人生了无限的感慨与坠落了多少的泪涟。祭乐不必悲，也不必喜，仅能逗出对于死者的哀思与对于生者的希望就够了。普通应酬之乐，有悲的如孤雁啼猿叫得人肠百回转，有喜的，喜得人满面春风笑融融。总之，音乐不论悲与喜，当有乐理为根底，使人得了高尚缠绵的情操，既不可如郑卫之音靡靡然使人肉麻，也不可如大锣大鼓的一味轰破耳膜的野蛮遗音。

乐的第二层作用处是由它产出了各种歌曲。现时我国社会几无一个较有系统的唱歌。学校所用的各个不同，我曾与大学生十几人围坐长城的败堞上，一时彼此高兴想唱歌以发泄，但如某歌为一二人所晓唱的他人则不晓得，历试各歌无论如何终不能得到彼此共同的圆满，虽至于“国歌”也不能人人能唱。由此使我回想从伦敦回来时，在船上有英国人二十余，各种职业不齐，有的系裁衣匠，有的系到南洋当牧人，当然他们无我们大学生的程度，但他们聚起来唱歌，大概有十几种，为人人所能唱。每当狂风激浪之夕，或蓝天白日之晨，群集而歌，彼此融融泄泄，时则慷慨悲歌，同仇敌忾，时则婉转缠绵若不胜情。由此一行比较，英人唱歌的教育确比我人的高。这个不是小事，凡国民的灵魂与情感，常借歌曲为依托与团结。故我们乐舞司必要制定“国民须知”的歌谱约五十种，有的是为人道的如《国际歌》《国歌》《纪念歌》等，有的为英雄歌如《中国男儿歌》（看附件）之类，有的为儿女情歌，或则为各种知识之歌，如天文歌，如地理歌，如物理化学的定则，生物与社会的组织皆应谱为美丽的歌曲，或则为各种舞歌，使凡入小学者皆能随口成诵，由此可以得到外物的知识与团体的情感。中学生则应熟习较深较多的歌曲，大约有百种之间。大学生最少须知二百种深微的乐歌。以后如要考验一人的程度，就听他所唱的歌，务使一个社会变成为歌国，人民变成为歌人，习俗濡染于这种高尚情操的歌风，哪怕社会不会无美俗了。

其三为乐和歌与舞的关系。乐歌舞，本可各个独立，但彼此能合一气更觉能撩动人的心情。舞时无歌已成“哑舞”，若无音乐更成“苦舞”，故舞须有乐，这个在欧美社会上尚能得到，至于舞兼要歌，除剧场外则极难得到了。我们乐舞司当于此层大注意，务使普通社交上皆能得到乐歌舞一气之用。又它所注重的舞，为各种tango舞。这些舞极有趣味，而最能表得出情容。若为喜的tango舞，最好为婚姻及玩耍的时节才用。当舞时，舞男有把舞女一脚提起到si处微微掠开，又将嘴儿作势似要去相亲一样。有的，舞女头伏男阴醉态模糊。或则彼此口将近而忽离，情愈挑而兴愈旺。或则男抱女身，女绕男颈，如蝶戏花，似鸟依人。读者必说这样“淫舞”不如勿舞。但我则说要舞就须“痛舞”。况且这个不是淫舞的，巴黎学生区的舞台常常出演哪。虽此种舞，不能与不相识之人实行，但既为情人，或是夫妻，或为好友，大家就无妨一同戏玩，又何须什么顾与忌？但我也知现在社会不能通用这个“洋舞”的，故须待到情人社会实现时才去施行，有道学癖者请放心些，你们总不会得到这样“眼福”也。我今再说悲的tango舞吧，则见蓬头抢地，凶睛射天，双拳击柱，一声声痛叫得哀哀要绝，两眶泪频挥而不干，男比霸王更叱咤，女如虞兮较娇啼。这种歌舞适用于悲惨时代，如“五卅”之变，庚子之乱，或则父母逝亡，亲友沦丧，人情到此发于自然的呼号，而以tango舞的悲态表出之确能得到淋漓尽致的痛快。此外，团体舞，也当极力提倡。儿童舞更不可少。幼稚园及小学学习儿童舞。中学学习普通舞及团体舞。大学应学习悲欢二种的tango舞，这是教育与艺术部的课程。喜节用喜舞，悲日用悲舞，儿童用儿童舞，有时则规定为团体舞及普通舞，这是纠仪部对于人民所组织的舞台的执行。

以上礼节与乐歌舞各项的大纲已编制好了。那么，纠仪部对于人民的责任，就在提倡去实行与监督他们的越轨。他们派出了许多纠仪员到街市去，到剧台去，舞台去，酒馆茶楼，私家宴会，时常也有他们的踪迹。常常在街上见到纠仪员干涉行人的吐痰与衣服的不整，如今日巡警干涉车夫不穿上衣一样。时常听纠仪员抱怨某人跳舞不好，某项乐队不佳，若他们不改善，恐难免于干涉等等的论调。若使他们遇到现时北京出丧所雇的乐队常常奏了玩耍的乐音自然要带这些乐队到司责备了。可是他们当然比巡警程度万倍高。他们皆是礼仪司特办的专门学校毕业的。他们熟知礼典，精通歌舞与音乐。他们穿极整洁的礼服与礼帽。他们手所执的不是警棍与枪刀，乃是一面最精良的“折镜”，凡犯礼与乱乐者，就把折镜照他形状，使犯人知自己的丑陋与行为的错失。（或问这样折镜如何构造，恐是著者的胡诌。我答你未看过这样折镜，安知我的胡诌。其他问难皆如此答，呵呵！）

凡被纠仪员带司告诫或惩办者，大概为三种人，一为不知礼乐与歌舞者，由疗过司带其到礼仪司或乐舞司再学好后始放出。一为由于身体有病而犯罪者，如某人今日无食偷人面包，则由疗治司考查，如他不能得到工作致无生活之费，则应通知国势部筹备补救之法，而多给予生活费后放之自由。如他偷惰不肯工作，则应注射“不惰浆”使他兴奋去谋生。如他有疾病不能工作，则由医生疗治好后放出。又如有一个女子犯色狂罪，则由医生验明伊的病源，如大阴唇作怪，则即割去就能变成为常态了。其他种种罪人皆可用治病法去救治，自然由此无须用别种刑法了。其第三种的犯罪者则为神经病，应由神经医生治疗之。如路遇一人面青眼乱，因为一个铜子至于打伤车夫，则应由神经医生查察他神经确实过于刺激，应令静养安好始许出外。又如因故杀人，更当由医生研究什么神经病，从速医好后，特别再给予数年相当的礼乐歌舞的练习，又须查其性情确已移化，然后准他自由，另须终身受纠仪员特别的监视。若杀人犯的神经病过重，已无疗愈的希望者，则应当犯人熟睡时用电击死。总使死者免受一毫的精神与肉体的痛苦为主。现在各国所用死刑的方法极其野蛮，而我国的割头示众，或游街后枪毙等等更是野蛮的野蛮。禽兽的野蛮尚不会如此残忍对待其同类。同是人，你有什么资格去杀他？你所恃的不过权力与法律而已。以权力杀人当然是野蛮之尤。以法律杀人也未见得文明。且他犯死罪，杀他罢了，何必斩首示众，血流满地？他杀人已不该，你杀他就算该么？至于平时不能使人民良善，而以尸首吓人望他不为非，则更为无理之尤，野蛮之尤，胡闹之尤了！

总之，法律可以废止。现在的法律当然是一班权力者的“好家伙”，即将来由一班法律家本自然的定则以立律，也无多大的价值。因为立法纵平，而执法者终不是天帝。换句话说，终不能大公无私而不免于舞弊，那么法虽良而究竟终不能得到好结果。可是，我们不是无政府的。我们虽主张“毁法”，但望以礼节与乐歌舞的规则代替它。换句话说，我们不主张法治，但主张“美治”。我们所编制那部“新礼大典”就是先前法治国家的“六法大全”。我们慈善的医生，就是代替他们黑暗的监吏与残暴的刽子手。我们知道人的犯罪，必有一定的因由，或由于社会环境的胁迫，或由于自己的身体及精神上的变态。我们知人不能杀人，禁人，仅能帮助人，疗治人。我们美的国家并无监狱，只有病院，并无杀头刀，只有提琴，并无子弹，只有药丸。我们在引导罪人变成好人，好似医生救治病人变成好人一样。我们如遇大病不能医治者，只有呼天叹息无可奈何，仅使他不觉痛苦而终，但不愿如今日的法官与监吏，既苛待了犯人的身体并残贼他的灵魂。我们知人的变态如常人不能无病一样的普通，遇有罪者，仅求于变态时期免出外伤人与自残就是了，但不能如今日的制度，把一个仅一分的恶人，禁到他变成十分恶人那样的残忍，又常把一时的错失，而必使他成为终身不能改过的罪犯那样荒唐。重说一遍，法律应该废除的，它是强有力者的私造品而又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新的礼乐与歌舞，应当代替法律而兴起的，这是能使人们得到乐与歌舞的尽情而又得到礼节的规矩。人人尽情与守礼，自然不会犯罪了。至于在礼乐之外而犯罪必由社会的迫害与自己身心的变态。前的救济，待我们在下章去讨论，后的救济，全由医学去治疗，这是纠仪部内特设疗过司的用意，请你们美的国民同意通过吧！

六、交际部——交际与国际

这部有对内对外二种职务：对内的则在谋社会交际的便利与兴趣。由交际部规定每年几个日子为“交友节”。如阳历的正月一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十二月十二日之类。于各处筹备许多“交友节”的场所，若在三月三日及九月九日并应在水边及高山之上广设会场，以便修禊与登高者的憩息。各场内盛备茶点及各种游艺之具，又特派出许多女交际员随场招待，并应利用其科学和艺术的眼光与手段，审视谁与谁最相宜为朋友，然后诚恳诚敬地为之介绍。例如见了一位红颜娇羞的女郎，芳龄二八，秀外慧中，则为伊介绍了一位气象雍容、温存尔雅的书生。如见一位高大身材举止粗莽的男子则为他介绍一位浓眉阔嘴的强壮妇人。若他是厨夫么？则寻一位打杂妇为他伴侣。假使伊是老妈子，则应找一年纪身材相当的听差。如此结交就免生小姐拉车夫，听差交太太，那样不相配了。（我尝与一贵夫人辩，伊说某女子如由伊所爱的学生变迁去爱车夫，这尚可恕，但伊所变迁的乃比学生的地位更高的人，所以不服输，这个确实有些道理。但我所立点处是以才能人格均为标准，不是以地位为定点，假使车夫及听差有相当的程度，则小姐太太们恋爱他也是进步。假使老爷大人们无程度，则小姐太太们去嫁他当然算是堕落。但我想今日的车夫听差们总比学生教授程度低，所以我许人从恋爱车夫听差的变为恋爱学生教授，若从相反方面的变迁，我大概不赞成，这或是我的阶级观念太深呵！）

此外，并应为人介绍年龄、职业、才能相当的同性朋友，庶免使人有滥交恶伴的毛病。总之，当由此养成社会喜欢交游的风俗，务使在“交友节”每人至少得了一位新的异性及一位新的同性朋友，如不能得到，则群以为羞。平时已经纳交的友人，应于交友节互送礼物，如不依礼，就视为绝交的表示，由此办去，交友节不但使人得了新友，并可由此对旧友时时增了许多的情谊。我国人交友最不看重交换情感的形式，每每隔数十年不通音问，以致使对手人不知是友是仇或是路人。至于势利之徒反得借此招摇，有些朋友已经意见变为仇敌，如一是照旧主张革命，一已变节为政客，但后人因为前人的名气可以吓人，每每说是他的兄弟，这样的朋友实在危险！故最好由交友节的表示，可以证明各人对于友人的意见，如经过几次不送礼节，便是证明对他不肯继续视为友人，若对手人反在外招摇，则可由其本人，或其亲友攻击他，如此交友之道既有所标准，当然不会滥交以受人累，而被弃者也自然不敢再引些阔人为重以乱人听。是友是仇，界限分明，省却多少麻烦，免了多少误会。而所交者，必要程度相当，事业相似，自然不会有今日的“势利交”种种弊端了。

凡遇交友节，应由交际部请邮局对于为交换情感的不封信件，图书明信片，及各种礼物等应该免费输送。并于是日在“交友节”场内预备许多酒席，以备有意结交之人到场抽彩，遇有八人得票者就开一桌为他们祝福。儿童也可参与，但由交际员特别介绍相当的年龄为“小朋友”，其桌席也以儿童为限。如此办去，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皆愿到场与人证交，这样不知不觉中就能引导社会的人皆成为朋友一样的亲热了。

可是，交际部的希望不但在使同一社会的人皆成朋友，它的责任更有比此重大者则在达到全地球的民族皆成朋友，这就是它对外独一的方针。依此宗旨做去，消极上可以免有了今日外交部的一味阴险欺骗为能事，积极上可以得到国际彼此的了解。我今来说怎样使地球的民族皆成朋友。

凡所派的大使、公使、领事及外交一切的人员，皆以美丽、有情感及才能的女子为合格。伊们外交独一的手段，以“情感的交际”为主，对于社会及政治的运动一以情感为依归。伊们的职务有四：第一，怎样使所派地的社会的人对伊起了同情；第二，怎样使自国与所派地的社会家、思想家及政治家等，得到情感的交孚；第三，任各种情感宣传之责；第四，提倡本国人民在其所派地结婚的事宜。由这四个新的外交方法，自然可以得到人类真正的了解而免先前一切外交上的误会了。今应逐节稍为说明于下以便为新外交的方针。

第一，外交官要使所派地的社会对他起了同情，则最要紧的不可以官僚自居，而当多多出外与社会相交际。尤其是凡对于其地的慈善事业应该努力帮助，故可以说，从前的外交官是“商务官”，今日的为“政治官”，将来我们的为“慈善官”，伊们有的是金钱可以救济难民与建设许多慈善事业。若无金钱的外交家，只要伊们有的是良心与情感，自然可以宽慰许多穷苦的人民了。我国古时的外交，也有以“救灾恤邻，国之福也”为号召。虽在今日一地方上遇有灾难，各国代表例有救助之义。可惜，这些皆是表面的文章，我们今后所望的，实实在在看邻国的祸难如自己所罹的一样，本其披发往救的热诚，不为虚文所拘泥，这才能使被慰者生出感激的心怀呢。

另外，外交官要使所派地的社会对他起了同情，则最好的应多向其群众方面尽力活动。故外交署馆应该变为所派地的群众机关，遇必要时，或明助或暗帮就为群众努力做事。苟为正义而争，如遇革命军起时，则宁可碎身粉骨与所派地的恶政府反抗，不必顾及于国交的危险。总之，凡外交官对于所派地当视为自己的国土一样，而对其人民当看做自己的人民，痛痒既如此相关，自然可以得到彼此间情感的融洽了。

第二，外交官怎样使自国与所派地的社会家、思想家及政治家等得到情感的交孚？我想最要紧的则用种种方法使两国这些人物互相到其国考察、讲演与探问。现时的外交家乃一种变形的侦探。他对于政治、军事、经济等等常用秘密的侦查以报告本国。我们今后的女外交家断不肯做这样凶恶的行为了。伊所要报告的为自国及所派地的思想、技能及情感。伊所介绍而来的即这些的宣传人。伊所介绍而去的也即是这些的宣传人。人民代表的互派，学者的往来，社会家的彼此热烈欢迎与招待，使这些“上流人”互相了解，各视友国的利害，便是本国的利害，换句话说，他们视友国即是自己的第二母国，那么自然用不着什么捭阖的外交手段，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样心思去毒害邻国了。

第三，我们的女外交家最重大的职务为对于各种情感尽宣传之责。伊们是情神的使者。伊们有一个，也只有一个的口号：“各地方有情感的人们聚合起来吧！”凡伊所能宣传的地方，如借慈善的事情及公众运动的场所与那报纸、电影、演说等，皆以这个情感的主义相号召。遇关系国有一件重大的事件发生，伊们总是大声疾呼彼此以情感相了解，提倡彼此应该互相退让，彼此应以朋友相对待不当以仇敌相疑猜。伊们详细地向其人民解释：若诉诸战争无论胜败都要吃亏，不如彼此以互让的心情，忍些气，认些错，横竖将来总有了解的一日，则纵有理而认错，自然受了他人相当的尊敬。总之，今后我们“第五国际”的作战方略是“有情者与无情的宣战”，这也是一种阶级的战争。我们不管贫富与否，只问他们有无情感。凡有情感的虽富人也是我们的朋友。凡无情感的虽贫穷也是我们的仇敌。我们知资产确是社会的制度所造成，我们不必向富人仇恨，只把社会的组织一改，富人的阶级就推倒了（参看下章）。但现在的富人苟具有情感者，断不肯坐视万金家产腐朽于败囊破箧之中，而对许多贫无立锥的人民漠然不肯一援手。我们所爱的就是一班富户，虽受社会的制度所造成，但肯出钱去赎过，并且他们所出的钱不是做收买人心的手段，乃为本于良心的冲动。假设有这样富而仁的人，我们何必去摧残他呢。至于一班贫穷的人，我们也极原谅他们的衣食不足，教育不完，遂致时时不免凶狠鲁莽。但苟其人有慈爱之情，哪管他是盗贼，我们也当爱他。若无情感的破落户，他们只知一味借“无产阶级”的头衔，行了他们中饱欺人的实态。这些人，我们安能因他的贫穷遂认为同道吗？总之，我们今后的旗帜是以情感为基础。我们聚集这些有情感之人不论他是富的、贫的、贤的、愚的、高的、低的、男的、女的、白种的、黑族、红棕色的，皆应同隶在这个旗帜之下与那无情感的，虽是父母、兄弟、姊妹、族人、朋友、亲戚、同乡人、同国人宣战。“各地方有情感的人们聚合起来吧！数千年来的社会，皆是一班无情感的人做了我们的统治者，致成法律不平等、经济不平均、教育不普及、情感不交孚！各地方有情感的人们聚合起来吧！我们应有这样阶级的觉悟！我们有情感者应当联合为一线，打倒那无情感的政府与其人民！各地方有情感的人们万岁万万岁！”这是一种宣言，系草于公元一九二五年十月一日成立于什刹海的一隅，起草者是预备做美的社会组织法的顾问张竞生，赞成者有他的伴侣与十个月大的小孩。万岁万万岁有情感的人们！这是预备将来“第五国际”的女外交家向全球全民宣传的底稿。

第四，我们的女外交官为实行这个情感的宣传，一面，伊们有一个决心去与所派地的人结婚。但最慧敏的仅许做情人而不愿为人的妻。一个这样的女子，能使伊所派地的政府个个总长以为爱他而不恋爱他人。被伊请来同桌的，个个觉得仅有他受了特遇，个个满足，并无一个失意而去。这样才能确实为女子特长的交际手段，所以我们主张唯有女子才能胜当外交家的责任。若男子的牛性猪气，动不动就要得罪人。故使他们当外交家，弱国的则一屁不敢放，仅会阴险欺骗；强国的则只会下旗归国派舰轰击相威吓。这些过亢过卑的手段，确实是男子做外交家的劣败证据。男子本来生成这样卑鄙及鲁莽的性质，他们坠地时就无交际才，不幸由男子中心社会的荫庇遂得拥节出使，至于闹出了数千年来的外交许多罪恶荒谬的史迹。其实男子岂但性质恶劣，不堪为外交家，就他所最夸的重理性与善经济说，更足证明他们无外交官的资格。因为他们太偏重理性了，故缺乏了情感，遂每每因一支国旗被人打倒就要召兵开仗。因为他们太看重金钱了，故缺少了牺牲的精神，不见英国外交官因拥护鸦片的利益遂把我们数十年来几千万的人民毒死吗？若使具有情感与富于牺牲的女子当外交的重任，则打倒一支国旗算什么事。打倒若有因由的，则应彼此和解。打倒如无因由的，则只付诸一笑好似风刮去一样。总之，伊们总能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总不肯如今日的男外交家，开口合口说什么国家尊严，主权勿失。实则他们仅会保重这个玄学的抽象的国家一个空名字，而不顾及常因这些虚面子致打死了几千万人，坏了几千万房子，饿死了无穷数的老幼，摧残了多少的学术。但这些他们全不管的，以致古今许多的怪象常常被外交家所演出来了。若使有情感的女子们去做外交家，伊们是有情感的理性者断不会生出那些怪现象。伊们是两造的和事老，这边认错，那边作揖，这边说硬，那边说软，这边讨情，那边乞谅，凡虽有严重事件，经过这样的爱神三番五次地吹嘘就都变化为云消雾散了。爱的女神呵，你们自然以金钱为轻，情爱为重的。你们不愿本国有益而加害于他人，你们遇有利益大家享时才肯去做的。

伊们自己是爱神了，伊们更当推广其爱到全人间去。故其终末而且重要的责任就在使本国的人民得与所派地的人民互相婚姻。伊们时常开跳舞会使两国人民互相认识。伊们时常调查彼此人民的性情才能等相近者为之介绍成为情人或为夫妇。伊们不愿如欧战时，巴黎的中国公使馆承了法国内务部之命摧残华工与法妇结婚的便利。伊们不愿如今日的美国尚有什么唐人街的存留。伊们的责任在使本国人民与所派地的人民互相“混化”。不错，是混化不是同化，就是使他们不是把中国同化于人，也不是使人同化于我，乃使我与人互相混合起来，使我中有人，人中有我，我我人人分析不清，迨及子子孙孙更不能分得清楚。这些子孙的祖家有中国的，有波兰的，有英、日、美、德的，有马来的，有黑族的。他们确实混化起来，他们辨别不出哪一国是“祖国”，哪一种文化是自己的文化。各地皆是他们的祖国。各种文化皆与他们有关系。似这样的人民尚有什么不相了解么？尚有因国家的观念而打战么？故我们的外交家，不但在使全地球的人皆成朋友，并且使四海之内皆成同胞。必要待到这二个目的达到，我们的外交家才算称职。

由上说来，交际部的职任对内对外皆以情感的交际为宗旨了。它所派出的外交官也可称为交际官，一切职守皆以交际为范围，关于商务及政治等事不过为附属的条件而已。我们的外交官称职不称职，全视伊们受了所派地的人民欢迎不欢迎。由此大纲为标准，故各国所派来的外交官也以女子及能否得到我国人民的情感为标准。如伊们到我国来，一切行为不以情感、慈善及互相帮助为依归，我们就不能承认了。总之，我们的交际部所派出的交际员与外交官皆是一班娇滴滴及聪敏的女子，当然不会如今日三寸丁那样丑公使的辱没人。我们所受的也是一班慈爱温和智慧双全的女外国代表，当然不会如今日所见那些磔须狐脸，满眼包藏了无穷的狡猾与凶狠，开口就说什么强权那样糊涂汉。这样的交际部才可算是美的政府的机关呢。

七、实业与理财部——美的实业与美的理财法

自来中外的理财家重在收税而忽略于自己生利的方法。我们美的理财法与此大大不相同。它第一宣布一概口岸皆为自由港并无关税的征收。它第二豁免内地一切的厘金，任凭外商来竞争，与任凭内商的努力。竞争与努力，其结果必定使商务繁兴与农工的振作。可是，它自有生财的方法与限制私家资本的膨胀。因为它是从实业中谋理财，故财不但得到充足，而且实业得到大发展，并且使大地皆成为美丽的色彩。我们今先说：

（1）美的农业的经营是什么一回事吧。于每地方上，由部经理许多极大的农事场、林场、牧畜场、水产场与园艺场。这些场的作用，一在得到公家的出息，二在指导人民得到最好的收成，三在使大地变成为美丽的局面。以农场说，在一定区域内，由它专利发售各种农具、种子与肥料。这些农具是自己制造的，种子是自己收成的，肥料也是自己发明的，如此种种的利益已是极大了。况兼有林场的树苗与木料的出息。况兼又有牧畜场可以卖畜种和家生的禽兽与售牛乳，并卖马和管理兽医。此外，又有水产场，其利益又更大了，它有渔盐莫大的利源。再加之园艺的出产，既可以卖果树果实与花种花卉，并可以售蚕种与蜂窝。这些利源准够政府一部分的使用了。不见北京农商部仅靠一个中央农事试验场的出息已足接济好些部费了。

可是，政府方面所得的利益还在其次，最要紧的，人民于此得到种子、肥料及种植培养种种的好指导，则其利益更无穷大了。实则，美的农业的希望岂但如此，它于一定区域内规定人民仅能种某种物，养何种畜，培植何种林木，栽治何种花卉与果实。此地是宜于种桑养蚕的，则就限制人民仅能种桑养蚕。那边仅准种柑，第三地方只许养花卉。东边可以蓄蜂，西池可以养鱼，南北一隅不准于种稻麦外别有经营，诸如此类的限制，既可以使农民互相得到帮助的利益，并且可以得到美丽的观瞻。以实利说，譬如某地极宜蚕业，苟一家单独经营，或一年多蚕而少叶，其蚕必致于饿死。或一年叶多而蚕少，则叶未免于弃置。到底来，终不能得到蚕丝的好收成。若于此地同营一业，则东家叶子多余，可以补助西家蚕子的食料。甲处蚕子稀微则可向乙处收买。此外，机器互相假借，人力互相帮忙。偶逢蠹虫侵害，则彼此利害相关，大家必肯齐心驱除，当然较比一家单身匹马为有效力。其次，由这样的指定，则农家不能因厚利而种有害于民生的物品，如今日我国满地种罂粟，更把五谷抛却，遂生出了烟土堆积而粮米空虚的怪现象！

若以美趣方面说，限制作业，更为必要的政策。这地通通是稻田，则所见的如江南一幅好画图。田里蛙声处处叫，一套无穷尽的绿袍，满满盖住了大地的身子，夏风吹来，秀苗油油然如长袖的善舞。说到北方的麦原更加兴趣了。举目一望，远连天际，麦穗作金黄色，夏日的烈光照去，越显得娇媚有姿致，一到晚景被熏风荡得如黄海金波一样的离披。这个麦海的美丽，另有它一种海景的奇观，凡尝领略这个情景者看此当与著者此时同有一样回想的无限滋味。我笔写到此，我神已驰到这个麦海和凉风相摇动了！我回想海水的寒冷无情，我愈觉得麦海的穗波热热地有生气。我回想大洋的狂浪振荡得我脑乱神昏，我愈爱慕谷海的安静慈祥、令人可亲。我如要自尽吗？我就去跳入这个生命的海中与谷神相拥抱而归化于大地之母亲的怀内。美的政府呵！你们最大的责任，就在安排全大地皆为人民生存的安乐窝。并使这个大地为果子园，这是一带遥遥的柑圃橘场，那是柚地和苹果所果实累累，枝叶垂垂，中有无限的蜂蝶如闹官衙、如戏彩棚。再越界而凭眺，池塘鱼跃，野草雉鸣，更兼有菊畦与牡丹台一排一排地如丛云的反照，其上有飞禽的遨翔，底下有走兽的驰突。大地如此变成为公园，为公囿，为花圃，为鸟笼，为蝴蝶的家乡，为云儿的福地，五彩辉煌千形万象，花红柳绿，鸟鸣兽号，平原有一片一片的美丽地毯，高山有一丛一丛的瑰异围屏。春气融融，绿畴酥软，夏日照高林作赤血色，射出了万道的金光，秋月晶莹洗得满地干净，冬雪挂树枝，冰冷的地皮上有洁白的银幕，大地如此又一变而成为美人的怀春与壮士的悲秋了。实在说来，必要这样美丽去安排，才能对得住自然之母的神情和风韵，伊一个赤裸裸的身材，全凭人去怎样修饰，就变成了怎样形状。又使人怎样尽力去修饰，伊也就怎样去报酬他。故把伊弄得好看了，同时也得到伊种种的好处，美与利益，一举双收，人们对于农事必看各种美的工作做一种实利，然后才得到了农家的三昧。

（2）我们既于大地上装饰了无限的美观，又当使大地的物件变成为极美丽的效用，此层应当特别从工业入手了。由“实业与理财部”在各地设立种种的工厂，而使一切工人在工厂内得到种种的乐趣，当做工时好似在剧场看戏一样的快乐。这要把工厂建筑得极美丽极卫生与合用。工厂内五光十彩的是时时刻刻变幻的光线。千韵万籁的是回回次次更换的声调。把所有轧轧单调的机声，用法使它消灭，而代了彼此工人的情话喁喁。工人所做工的时间每日四时为最多。每年仅做三个月的“官工”。但无论何人皆当就其才能，每年为公服务三个月的工作，如此人人有工作，则各人三个月的每日四点工作尽够社会充足的应用了。

至其出品，当分为二项：一为需要品，则用机器，务使用最好的科学方法使其效率最大，出物最多，这层应全由男子去担任。另外一项则为艺术品，则全由女子用艺术的方法细心地一点一点去用功，她当然不求其多而求其精。这二项的物品分配法，待在下章去讨论。

总之，公家如此去经营，则凡私家的工厂也当照此去办理。凡需要品若告十分充足后，就不准继续制造，应专从艺术方面上用功夫。务使社会日积月累得了无穷的艺术品。则将来人们所穿者皆是极精致美术的衣服。屋内所用的皆是极美丽的器具与地毡。金银币当然是废止的，凡厨房器皿，饮食箸匙与一切装饰品，皆是五金用了极美丽的方法所制成。建筑一项更是美之又美了。木雕铁刻，处处皆有美术性，而有价值的图画与雕刻更是汗牛充栋，家家皆有了欣赏的乐趣。于社会上的通用，既无金银，仅有许多种的“美值票”，全由那些名家的画图所缩影，不过其上加印“美值若干”数字而已。其使用法当详于后。

但有一事应当注意者，公家虽有许多工厂，但私家工厂也听其存在，不过其资本及其制造的物品与件数须受公家的限制，总使它们不会妨害社会的安宁与搅乱金融的现象，并使它们时时依了公家工厂的最好方法去实行就好了。如此，公家既得了工作的利益，同时又能使私家的工厂得到好指导，这不但不是与民争利，而且为民生利了。由上说来单靠农工二项的利益已够政府的费用，而于此外尚有商业可由公家去经营而得到利，故现论及：

（3）商业一门，怎样由公家管理的方法了。凡一切有关于普通民生者如自来水、电灯等应由公家去经营，这层似不用再去论及。但我们美的政府对于商业的问题别有一种见解，即要把它做成为一种艺术事业，不仅看做一种谋利的机关而已。怎样能使商业变成为艺术的事业。这层可分为二方面去进行：一为操纵金融的方法，二为做生意的方法。要操一国的金融，应把银行归公家专办，不能由自家经营，公家银行，与外国交易者则用“信用票”，即以本国的货物与外国的货物为交换的标准，自然不用着金银币的累赘。至与国内的交易则行使“美值票”。凡得票若干可到公家工厂换物品，或要购买外国物，则须到国家银行换取汇票。凡公家时时得以限制内外货物的交换。如今年本国棉花丰收，则不准外国运棉入口；又如本国粮麦歉收，则禁止输出食品。由此做去，则国内仅有美好物品的娱目，并无铜臭的熏心，于冥冥中直接使本国人民专从艺术的实业方面做功夫，间接也使外国人的通商，不是为金钱而来，乃为货物的交换与比赛，自然他们的货品也不能不从美的方面努力了。

说及做生意的艺术方法，我在上已主张应该由女子做商人的理由了。由公家在每地方上设立许多宏大美丽的商场而使女子为商人。优给伊们的薪水，重视伊们的地位。使伊们打扮得如天仙，如玉人，招待人如簧如箫的迷惑，殷勤时好似情人照顾的热诚。买客到此如入迷楼，险些不能逃出。这样商场当然如赛会场一样的排设。第一层有的是日常必用品，第二层为衣服，第三层为鞋帽，第四层为家具与排设品，第五层为杂物，第六层为剧场、茶室、露台的玩耍场等等。所有一切国内与国外的物品，形形色色皆齐全。你要看巴黎最新的女装吗？则请到这边来。你要得到维也纳的家具吗？则请到那边去。你不用到全地球去，你仅到这样的商场一来，则世界上所有的衣食住、玩耍等等皆应有尽有极便当地待你取用，这样商场当然不止能操纵一地方上的商务而已，它的紧要处，则在使农工等业得它为比较的赛会场，以便去短采长。而一切普通人由此时时得到新鲜美丽的眼福与物品。

由上做去，我们美的政府不用收税而专从农、工、商三面去生利，则财用自然极充足了。它由此并有二个极大的希望，就是一边使私家的农工商得到好好的指导，而一边则使大地变成为美丽的农场，工厂皆成为艺术的工作，商场皆成为赛会场的大观。这就是我们美的实业观，也就是我们美的理财法。

八、交通与游历部——游历的大作用

于上所说从实业的经营可以得到公家无穷的利源外，交通一项更可得到极大的收入。如铁路，如邮政、邮船，如飞机，如电报与电话，在在皆由公家专利去管理，就不怕无充足的政费了。可是，我们的交通部不但为交通，不但为利益，而其最大的目的乃为游历。所有铁路、船邮、飞机、电报与电话等特别注重于游历的便利。凡穷乡僻壤，绝岛荒区，苟有名胜所在，或特别有趣的地方，则有种种交通的便利以便游客的光顾。我们不止要经营津浦路，我们并要于靠近泰山开一支路并从山下用升降机达于山顶，使人得以登上泰山最高峰，欣赏一轮红日从东海涌现。那时万道金光四穿八射，周围山丘，各个返照，千态万状，斗媚争妍。我们不但要西通藏，北达蒙，我们尚要在喜马拉雅组织飞机队，腾云凌空以穷世界最高的胜景；又要在蒙古沙漠组织骆驼与汽车队，旷野万里凭眺那大地不毛的伟迹。我们不但要有黄河长江的邮船，并且要上达巫峡三巴以至昆仑发源之地，与夫青海扬流之区，皆有扁舟可备探奇寻幽之用。我们不但在通都大邑有通消息的机关，并且要在喜马拉雅峰上安置无线电报以为环球最大最灵的电台，并于戈壁沙漠之中装置无线电话以与内地通讯。最要紧的，我们把全国划做几个游历区，如中区与东西南北之类。中区以长安为总汇，东区则定上海，北区则定奉天，南区则定贵阳，西区则定安西。各有游历的干线与支线，而以铁路、轮船及飞机组织之。铁道不能到的，则用汽车与自行车或马轿等代之。轮船不能到的，则以航船与铁索代之。飞机不能到的，则以绳索及拐杖代之。这些游历区的铁路、轮船及飞机等自然与专为实业的交通计划不同。它一方面利用实业的交通系统，而一方面另有它独立的经营。它不是专为利益，而专以美趣为宗旨。故它的组织，有时极要丢本。它或者有时费了几千元的煤油，仅得了数十元的赔补。但这个不能使我们游历局灰心的。它一面从实业交通的系统上得了无穷的资助，另一方面它从“游历的外利”取偿。什么叫做“游历的外利”呢？就是在各名胜的地方建筑一些美丽的旅店与玩耍场，以为游客的安乐窝与销金窟。故游历区最要的组织，在使这些游历区的地方有极美丽的建筑场与极著名的博物馆、文化馆、美术院、医院等，而于各游历地的原有名胜者则极力扩充发展，无名胜者则努力创造。此外，于卫生及玩耍的场所也当多设备。例如此地有温泉的，则应竭力经营，使旅客可以洗浴与吸饮，并为人说明这种温泉可以医治肠病、皮肤病及生殖器病。又如彼处有茂盛的松柏，则于其中注意于极美丽的经营，可以为肺病及弱衰者的休养所。海边，细沙如毡，风云交变，波涛连天，极宜于壮年的骋怀驰目。高山深林，静穆无声，嫩草铺地，好鸟娇鸣，大可以为老年人的静养与酣眠。总之，务使各地皆变成为名胜，人民皆成为寻胜中人。一丘一壑，一石一流，收拾得饶有雅趣。此去入山数十里有一瀑布，则狭径有牌为标记。这边到某处有名姬埋香之地，则叙述其艳史以引诱人去凭吊。各处各地皆为游客必要经营与流览，故每小路旁当种树，每乡区有花园，每村路皆修理得干干净净，每个人民皆打扮得齐整娇媚以表示今日今晚就有贵客来临一样欢迎的热诚。这村的女子是二三尺长的发针四方交叉如架楹柱；那乡的女子则头上梳了一幅风航，两袖阔如航翼。左路的男子是麻布短裤，日光照射时则阳具毕现；右边的儿童则鼻涕流下一二寸长，吸出吸入作抽泣声，煞是好看。各处各保存其风景与名胜。各地人民各保存其服装与习俗。但求各处的环境与各方人民皆以美趣与洁净为依归就好了。美是多方面的，若各方面皆得了美的一体，则合起来就成为美的大观了。如此环境皆变成美化了、名胜化了，人民也皆变成为趣味化了，和好客化了。外边的人就皆变成为寻胜家化了、游历家化了，游历局由是自然能行它的游历政策了。它的政策有二方面：一专用许多智慧勇敢、情貌并佳的女子为游历指导人。有些为黄河、扬子江与珠江等游历线的专家，有些为昆仑山脉、天山山脉、阴山山脉等的专家，有些则为洞庭湖、西湖等的专家。这些人各对于其所管的游历线，皆有若干年的经验与极锐利的观察。伊们知道某处有什么矿，什么树，什么草与什么花鸟。伊们熟识某处的风俗，某处的方言。伊们是游历家也是地理家与风俗家。至于游历局的第二政策更关重要，它一面使本国人皆成为嗜好的游历人，而一面又使全地球之人皆视我国为乐土。今先说怎样使全国人皆嗜好游历，这层应分为三项的组织：

（1）普通游历队——凡全国成年的男女皆应每年有一个“游历期”的权利与义务。各人须领一张“游历票”限定若干的路线与日期，除有特别事故外，不准不履行。

（2）学术游历队——这层的组织更关重要。自中学生以上应于每地方上每年组织一个或若干个的学生游历队。或限定游遍一条水源，或预期历尽一个山脉，或从某地到某地，某省到某省。今以北京的学生游历队说，或则出古北口至赤峰，或则由张家口到布鲁台，或则穿过山西的境界，或则从八达岭的长城东到榆关西达丰镇，或则先到大沽口然后由海岸北至葫芦岛，或南行到烟台。自然这些游历，皆用步走，只雇用些行李车、饮食车及医药车而已。每队当然有数千百学生，有的手弹提琴，背携衣包，有的随景绘画逢地唱歌，有的考察地质的变迁与实业的情状，有的研究气候的相差与民情的不同。人数既多，各处临时的供给不易，故干粮不能不多预备，到处仅寻些水料就够了。无论水边与山坡，平原或高地，一到睡时大家就撑幕或露天酣眠起来了。雨来各披上雨衣，风来则戴上风镜。文武全备，旱湿无碍，如此一群大无畏的游历家勇往直前。男的女的，成排成阵，笑嘻嘻，一路口讲手划，情感固然融洽了，而身体壮健，精神怡畅，种种的利益也相随而得到了。故凡中学以上的学生皆要于一定假期内，每年须参加这样的长旅行，然后始许毕业。这样旅行自然比书本所得的知识有万倍大而且真切。

至于一些专门学者和艺术家更当与他们种种游历的便利，使他们周知环境与民情及种种相关的学术。譬如日本三岛，落日西照，别有无限的景致，不但其云色特具粉红娇姿，就那水光与树影说，也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状，举凡要成大画家、诗人、文学者势不能不一观。又如钱塘江秋天大潮，吼奔之状与飞云相竞走，赏心悦目，断不是那班卧游者所能领略。就那蒙古沙漠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论，此情此景，也必要身履其境者才体认得真切。书本是死物，试验室是陋屋！你们学者与艺术家，为何不把万物看做读物呢？又为何不把大地看做试验场呢？我今与你们说游历的利益吧，如你是富者，我就请你到五大洲去，热烈烈的有非洲的黑脸，白泠泠的有西伯利亚的胡须，那是南欧的热情者，那又是北美的红野蛮。你要知图腾制度吗？澳洲尚有许多好材料。你要知妇女运动的话剧吗？请你一问现在尚存的英国许多女人。学画与雕刻者请到罗马。研究文学者请往巴黎。如要dollars则请入籍为美国人民。如要学某人的鄙视妇女，请到德国参拜康德与叔本华之墓随便就翻译他们几句书。如你无钱到外国，能在本国旅行吗？则五岳五湖也不可不一涉猎。最无钱的如在北京住，也当到城外一行。你要跳河吗？则朝阳门外的肮脏水沟尚有些水鬼相待。能到陶然亭吟几句泰戈尔式的白话诗已算有诗人的天才了。请君西出西直门一游颐和园。其中有满后慈禧的艳迹已够使你学成风流客了。再西行到玉泉山被满帝封为天下第一泉者，若饮其水，大概勿多饮，尚不至于泻腹。又西行，行到卧佛寺，你可看出美国教会的势力，一间僧房一季要租数十元。转一程儿到碧云寺，魏阉的余韵又有存者。到香山更是新式的教育模样了。由此到八大处不必说更处处遇到乞丐与阔人。你若肯做此种游历，你就可得到了许多社会的见识。此外天然美趣，如山水园林之乐更不必说了。游吧游吧！大游大益，小游小益。虽则在今日盗贼遍地，臭虫满店的世界，但如你肯出游，则被贼拿去的，将来尚可希望成为要人，比你困守愁城永无长进的固然不可同日而语，即比那被五斤煤油与二十斤柴便烧杀了的也胜得万万倍哪！就被那些臭虫吃饱说，也比那些真正的佛弟子白白饿死较慈善咧。游吧游吧，治世之游乐不可言，乱世之游也大有滋味。游吧游吧，故我于上所说的学术游历法外，尚当再说第三种的：

（3）情感游历队的组织了。科学的游历法，如美国到蒙古的考古队等的举动虽则重要而未免嫌些寂寞。我今所要谈又最为我所喜欢谈者则为情感游历队的组织。第一，凡在大城市者则限定在初春早秋若干日内要婚娶者须即举行，就让这班新婚夫妇，成群游历。第二，则请那班情男情女，双双对对，携手并肩，到那山明水秀的地方听比翼鸟的唱和，观连理枝的开花。及到那山穷水尽的时节则彼此对哭，哭后又笑，笑后再哭，如此哭哭笑笑，高兴时就合抱起来向那深谷大海一掷而与大地相合一，这是悲剧的游历者，但也未可厚非。第三，则为哲士高人，以欣赏为独一的目的，以达观为一生不二的宗旨。例如希腊许多名人大多采取这样的游历态度。老子骑驴过关以及后来许多清游之徒，大概具有同样的心思。这些喜剧的游历，为情感游历法中的最好者，我们当应大大去提倡。凡在政界或学界工界商界等任事若干久者，就应使他们作一次稍为长久的这样情感游历法，务使他们吸些好空气，得些好精神，以医治他们平时脑满肠肥的毛病。

现在于国内的人民游历法说完之后，应该说及如何能使全球之人皆视我国为乐土的方法了。在这样野蛮的国土，外人所希望我人者仅为金钱。他们来我国专门为利，得利后，就满载而归。不但对我人毫无情感，而因为利之故，自然不免对待我人如牛马。我们今后的政策，就在使外人来到我国处处得到美趣的快乐，但不能得到金钱。好似瑞士国一样的方法，我们虽供给你们一个广大的“公园国”，但你们当带钱来费用。由此说来，我们不可不先把我国整顿成为一个全世界的公园了。使外人要看第一长而且工大的城基，非来看我们的长城不可。使外人要看第一最高峰与最长的运河，和最古的坟墓与最稀奇的古董非来我国不可。使外人患病者要医好与休养的佳地，非到我国不可。使外人要得到最完美的博物院、美术院、文化院等，非到我国不可。我们有的是那些世界无比的名胜，使人到其中如到天国一样的平和与快乐。我们有的是人类无敌的情人，男情人，女情人，性情温柔，美而且慧，爱情深长，识趣知味，使外人男的女的到来，享受人间未有的情爱，领略天上才有的艳福。他们来的不是为商为金钱，他们来的乃为快乐与为情人，我们就此也把门户大开放特开放。不论谁族人，不管他红的白的，棕的赤的，只要他们或伊们即男们和女们具有情感的，凡有来与我们讲情爱，看我国为乐土，为地上天国，看我人为情男或为情女的情怀的，我们就大开胸襟，大放双手，全与收纳，抱入心坎，一律欢迎，特与优待，一概平等。我们希望由此容纳全世界的民族混合为一民族。我们就把本国变成为全地球民族的公共地方，变成为万国人的住宅，的公园，的名胜。我们不但不妒忌，我们且大欢喜，欢喜我们的理想果然达到，果然我们的国土变成人间的乐园。果然人类皆成为有情的动物，果然各民族变成为我们的姻娅。果然社会变成为情人的社会，人类心理变成为情人的心理，人类行为变成为情人的行为。

结论——情人政治

以上八部的政治，可以说专为使人类变成为情人而着想的。因为各部所设施的，都是从爱与美二方面同时并进。因为各部虽各有自己的政策，但彼此有相同的目标则以美趣为依归而以达到情爱为究竟。爱与美的造成，即情人的造成了。爱与美的成功，即情人制的成功了。

由这八部合成为“美的政府”。此中人物乃由“爱美院”所选出。“爱美院”定为千人，由历届在各县各城各省被选为第二章所说的后、妃、王、卿、相及名家者举出充数。美的政府对爱美院负责，凡一切关于爱与美的问题，一经爱美院议决，政府唯有执行不能驳复，如奉行不力或举措违背爱与美的精神者，一经爱美院通过弹劾，政府全体人员即当辞职，由爱美院另选他人代替。但爱美院的额数，女子当倍于男子，以符女子为社会的中心的要义。爱美院人员的选举法，另有细则公布之。“嗟尔男子，阳气已衰，权移女流，幸毋顽抗，自取罪累。其男子而具有女性者，知爱识美，自占优胜，又当别论。咨尔女子，努力进取，勉为情人，勉为美人，男德不振，女性代兴，进化潮流，违天不祥。”这上头几句似古似新的语句，乃由一种先觉的人类的心声所叫出，由著者在空中吸收来的，这当然不是一种天书，也并不是一种乌托邦的文告。

附

组织全国旅行团计划书

旅行种种好处，我们在“壮游团”启事数则中（参看十一月份北大日刊）及在《美的社会组织法》一段上（书即出版）大略已说及了。现在所讨论者着重在组织的大纲与实行的方法。

先就组织说，应以学校为主干，于北京或上海的学校中择一处为全国旅行团的总机关。各处所设立的为分机关。分机关对于总机关不是附属的，乃是友谊的、并行的，与同僚的结合。所以需要一个总机关的缘故，不过为一种有系统的组织与为各处分机关聚集材料与传达各项旅行的消息而已。总机关内应出些旅行的出版物，分机关不能单独出版者就在总机关的出版物上宣布。各机关的宗旨相同，即在提高美趣与强健身体及联络情感和增长智识为目的。每机关设团长一人，事务员若干人，团长每次旅行时必到，并供给团员各种旅行的知识。团费以少收为贵，服装及旅行用物能划一更好，以便于旅行者为佳。这是组织的大纲，今应于下论及实行的方法了。

（1）各旅行团每月至少作一次近郊的短途旅行。每年至少作一次长旅行，此项道途愈远愈好，随时摄影与作文为纪念，旅行费用，务求节俭，能步行及野餐更好。

（2）应将名胜与古迹竭力保存，并应修理旅行所应到的道路及种树木与建置各种美趣品。又应时时创造新鲜的名胜与纪念物，务使各地变成为制度文物的中心，引起旅行客的注意。

（3）诚意地介绍本国人与外国人到本地游历，并提倡本地人到本国各处与外国游历。如此，既可以使本国人彼此情感融洽，并可以使外人了解我们真正的民情，与使本地人知外国人与本国各地方人的实状。同时于本地指定优待的客栈，或就旅行团的机关内为招待所，使外人到时有宾至如归之乐。

（4）于每次旅行时应向人民说及旅行对于地方的经济及情感上有种种的利益，使他们对待旅客应该有礼貌与诚恳的态度，及教导人民知道美趣及卫生的知识。

（5）应把旅行看做一种科学与艺术的事情，故每次出游时，当同时考究风俗民情，山川形状，气候变迁，搜集禽兽昆虫，并以赏鉴各种自然及人为的美术为目的。

总上所说，我们要组织一个全国旅行团总机关的用意有三：第一，有系统的组织，使全国人民尤其是学界确实看旅行为一件极紧要的事情。于暑寒假时，全国有数十万或数百万人在各处做一个相同的工作与有同一的目的。各个成群整队，登山涉水，抵日御风，养成铜筋铁骨的身格及周知各处社会的民情。如此也就免使许多青年在假日乱用光阴于打牌、逛妓及种种无聊的家庭生活了。第二，使教育界知道旅行是一种教育最好的方法，在昔亚里士多德曾以此实行他的最美善的教育，故凡学校对于学生的旅行应该竭力提倡与帮助旅行的费用，使学生喜欢旅行，并望于极省费的旅行中得到极大的利益，就以此规定旅行为必修科也不是过分的。第三，使我国由此变成为“有路国”，社会上由此养成好客及善于招待的风俗，使本国的游历者到处受了如兄如弟的欢迎，使外国人来我国游历者，随时领略到友爱的情谊，这个于国际的宣传上也有万分的重要，所以我们想组织一个全国旅行团即在以众力达到上头所说的目的。各处青年们起来响应我们吧！如某地有三人以上的同意，就可以成立旅行团的分机关，顺便就给我们“北京大学第一院壮游团”一个消息，以便将来征求各方大多数人的同意决定在何处设立全国旅行团总机关。凡已成立的旅行团并望于各方面提倡多多设立这样的机关，愈多愈好，以便人多，对于保存名胜及整理道路与旅行的兴趣诸方面上较易达到目的。我们也拟于明年征求团友到全国各处分途运动，使这样的旅行机关多多得到成立的希望。

* * *

(1) 仙，即先令（shilling），英国货币单位。

(2) 道尔顿制（dahon plan），亦译为“道尔顿计划”。美国教育家帕克赫斯特20世纪初创行的一种个别化教学形式。其主要内容为废除年级和班级教学，在教师指导下，各自主动地在作业室内，根据拟订的学习计划，以不同的教材、速度及时间进行学习，以适应其能力、兴趣和需要，从而发展其个性。这种教学模式使得学生在身心方面都能自己计划自己的事情，自己克制自己的活动，培养了学生自我教育的能力。美国h. h.帕克赫斯特于1920年在马萨诸塞州道尔顿中学所创行﹐因此得名。在新中国成立前，我国少数中小学曾进行过试验。

(3) 今译探戈，一种双人舞，起源于非洲，但流行于阿根廷，融合拉美风格后传入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