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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美国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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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参加总统竞选活动不久后,我们立即前往弗吉尼亚的温泉镇度过了安宁舒适的几个星期。然后前往佐治亚州的奥古斯塔,在那里租住了一所老房子,特雷特小屋,邦斯酒店就在附近。对我来说,那段日子尤其快乐。我真的很想讲讲给我们带来无尽欢乐的朋友,除了朋友还是朋友。可是那里的朋友太多了,尤其是他们的善意,真的难以一一道来。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立即全神贯注于组建一个尽量让大家都满意的内阁,当然,这几乎不可能。毕竟,人们对内阁的兴趣好比人们对奥古斯塔沙滩的高尔夫球比赛,虽然并没有任何实际联系,但吸引了广泛的注意。

那时候我自己的问题变得异常突出,我开始全力关注自己的事,当然,也开始忽略之前许多年我一直关注的政治问题。或者随着我丈夫平稳当选,我认为一切重要的事都得到了圆满解决。无论如何,我很少关心新总统会提名谁担任更高一级的职位,同样也很少关心在他任期内应该尽力制定和完善哪些政策。

应我的要求,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来奥古斯塔和我商量如何改变白宫的服务问题。作为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助手,他简直就是白宫礼仪的活词典,我们几乎讨论了所有情形。

因为之前有五年作为华盛顿政府要员家属的经历,我很清楚自己在不同阶段应当承担什么责任。因此,制订计划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难,难的是执行。

总统的就职仪式之前我们并没有前往华盛顿,1909年2月,我们先去巴拿马旅行,一直住在杜邦广场的朋友家。与威廉·j.博德曼先生和他太太,还有他们的女儿梅布尔·博德曼小姐住在一起,打算1909年2月底返回华盛顿。我们一起度过了忙碌的一周,各种招待,极尽好客之道。1909年3月2日,参加了一次隆重的招待会后,我们才结束整个行程。

阿奇博尔德·巴特(1865—1912)

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继续担任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的副手,并给我来电话,让我立即返回华盛顿,并保证我的相关指令已经开始执行。新一届政府组阁完毕,将于1909年3月5日上午在白宫正式就职。

总统就职典礼前,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及夫人打算破例邀请我们于1909年3月3日晚在白宫用晚餐,并于当晚留宿白宫。西奥多·罗斯福先生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欢迎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就任总统职位的热烈心情。我丈夫欣然接受,并表达了极大的感激之情。在我印象中,1909年3月3日是个特殊的夜晚,我和西奥多·罗斯福夫人都不建议这样的安排。但一切就绪,我们只能默许。

1909年3月3日,狂风大作,其间发生了很多意外,有专业人员指导我们应该如何面对,但很快又出现与之相反的指导方案。特别是天气预报,各种完全不同的预测。结果直到晚上7时45分,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和我才穿着晚礼服抵达白宫。其他客人有参议员洛奇及其夫人,参议员鲁特及其夫人,考尔斯上将及其夫人,尼古拉·朗沃斯夫妇和梅布尔·博德曼小姐。

现在看,无论总统多么乐于从他的职位上退下来,无论总统及其家庭多么受欢迎,一届政府结束的时候难免让人陷入感伤之中。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显然有些沮丧,当然,我确定他并不是对离开白宫的前景感到沮丧,而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我想,你应该很容易猜到。总统夫人必须腾出足够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她丈夫和儿子即将前往非洲丛林长途旅行,那里充满了各种危险,她可能一整年都很焦虑。排得满满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八年,现在她不得不结束繁忙的生活。其间,她结交了许多朋友,现在她即将离开白宫,来道别的朋友都深感遗憾。我很了解这种沮丧的情绪,因此,我也很同情她。总统和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分享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和家常,尽管他们竭力想让这次白宫家宴看起来轻松平常,但显然,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完全成功。

梅布尔·博德曼小姐(1860—1946)

尼古拉·朗沃斯(1869—1931)与夫人爱丽丝·罗斯福

当晚我们住白宫东南角的套房,人们通常称之为“蓝屋”。因为事先安排了派对,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前往新威拉德酒店参加为他举办的耶鲁人吸烟派对。派对很早就散了,客人散尽,我立即回到房间。

蓝屋总有些物件引发我思考。靠墙的壁炉架下有个铜盘,上面刻的文字特别显眼,我禁不住读起来:“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林肯于1863年1月签署了解放黑奴的宣言,四百万人获得自由,美国各州永远禁止奴隶制。”西奥多·罗斯福政府时期,詹姆斯·麦克金修缮规划顺利完成,这间屋子不再使用。这里曾经是林肯及其内阁的专属房间,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可怕的内战时期。现在这间屋子依然保持了原样,我完全没想到自己在白宫的第一晚居然会与此相伴。

白宫

这天晚上我早早就睡下了,祈祷自己能有个甜美的长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可以神清气爽地迎接繁忙的一天。但周遭的一切都压迫着我,我好像永远也无法保持清醒。尽管我下决心要好好休息,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温习总统就职典礼的整个方案,我担心一切是否都安排妥当了。我事无巨细地担心很多我担心不了的细节,我以为自己一定会为这一生一次的情形而兴奋不已。然而,天气太重要了。我们一定要记住气象局的摩尔先生,他预报1909年3月4日黎明时候,天气会像任何就职委员会希望的那样晴朗明亮。原本忧心忡忡,正在为天气做准备的行政官员们听了他的预报备感放松,他立即成为大受欢迎的人。可惜,他的人气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后来,他很专业地解释说,风力在流动过程中发生了以往从未出现的逆向流动。无论如何,这次逆向流动令人难忘,因为它让我们陷入了巨大的麻烦。凌晨时分我睡得很好,因为完全相信他的预报——醒来的时候可以看见微笑的世界。但事实上我被响亮、刺耳的声音吵醒,这些吵闹声似乎就在窗前。我起床前去查看,才发现外面很亮,风暴停了,但整个世界都被冰冻住了,天气异常恶劣。不断传来细嫩的树枝折断的声响,粗大的树干也不堪冰雪的重负,咔嚓咔嚓地,纷纷折断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就职典礼仪式开始的时候,天气会好转起来。我有种滑稽的幻觉,一会儿我们沿着宾夕法尼亚大街游行,将会是无法保持尊严的滑行,完全不可能一步一步、干净利落地沿着宾夕法尼亚大街行进。同时,为了尽可能保持优雅的步态,肌肉会用力过度发生痉挛,人也就一直处于失去立足点的状态,但痛苦中又饱含欢乐。

詹姆斯·麦克金(1847—1909)

一早在大厅里,威廉·霍华德·塔夫脱见到了显得异常清醒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

他大声说:“哦,威尔,暴风雨就会过去,这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暴风雨。大自然在回应雷纳参议员对我的谴责,等我一卸任,就不可能再妨碍《宪法》了。”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说:“你搞错了,这是惩罚我的暴风雨。我老早就说过了,我上任美国总统的那天一定很冷。”

情况的确非常严峻。大西洋沿岸的铁路,电报等通讯完全中断。电线东倒西歪,交通完全停滞。成千上万前往华盛顿参加庆典的人被迫滞留在华盛顿城外,又得不到电报告知他们到底是进城还是离开。然而,总统就职典礼不可能等天气好转,一切都必须按部就班地进行。

大约10时30分,我看到现任总统和当选总统一前一后,分别乘两辆马车开始向国会大厦滑行。相伴左右的有参议员诺克斯和就职委员会的培根,闪亮耀眼的护卫队。就职仪式十二时整开始,因为今天还有许多文件等着西奥多·罗斯福先生签署。他以往总是很早就去了国会大厦总统办公室,那里有很多细节工作需要处理。

离开白宫前,他们还无法确定就职仪式到底是在室内举行,还是在室外举行。因为不得不让成千上万的人失望,所以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感到非常难过。但同时,他意识到让众人暴露在潮湿寒冷的恶劣天气之中难免会有危险。再则,首席大法官富勒已经七十岁,尤其不可能要求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冒着暴风雪主持总统就职宣誓仪式,他决定等天气状况稳定下来再决定是否改变原有计划。虽然天气恶劣,但驱车前往国会大厦时,他还是看到街道上有很多勇敢的市民热烈地欢呼着,表达他们对新任总统的支持。

我有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照顾着,因此,并不怎么担心天气。接着,我穿上就职典礼的礼服,礼服并不十分艳丽耀眼。报纸上说我穿了一套紫色的缎子套装,头戴一顶金色花边小帽,帽子上有一支高高的白色羽毛,这样的描述再好不过。可是像我这样看重衣着的人,原本可能会更夸张一点。我记得帽子很完美,羽毛并不像刚开始的时候翘得那么高。头天招待会上,羽毛尖上碰到了燃着的打火机,差一点烧坏。幸运的是,火很快被扑灭了,但烧坏的地方必须修掉一点。不然,我很难想象自己的这副模样,头戴一顶羽毛烧焦后散发着淡淡焦味的帽子。

两年前,也就是完全不可能预测谁到底会是下一任总统的时候,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曾经在内阁会议上宣布未来无意和继任者重返白宫。这意味着他要打破惯例,不想效仿其他卸任总统的做法。新总统就职仪式结束后,罗斯福夫人直接从白宫前往火车站等候她丈夫,随行的还有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尔后他也赶往火车站,和大家一起离开华盛顿。11时30分,我和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乘豪华轿车前往国会大厦,一切仪式早已在参议院会议厅准备妥当。

孩子们也到了长廊处,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在他们年轻的生命中,这一重大事件必将永远铭记。我记得罗伯特·阿尔方索·塔夫脱和海伦·塔夫脱·曼宁两人看起来言谈举止相当得体,查尔斯·菲尔普斯·塔夫脱似乎没那么自信。他很喜欢看冒险小说,因为害怕就职仪式太长,所以他居然带了一本《金银岛》打发时间。当然,这也是我们家的习惯。当时查尔斯·菲尔普斯·塔夫脱只有十一岁,我想他一定会对父亲的口才怀有极大的敬意,肯定没有打开《金银岛》打发时间。

参议院会议厅

后来,一些多次目睹过总统就职典礼仪式的人认为,这次就任仪式让人印象最深刻。就职宣誓由政府举办,就职演说通常安排在国会大厦前的大平台上,大平台可以容纳一万人。一万人早已等候于此,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人群开始感到疲惫不堪。当人们最后只能看见眼前能看见的,却什么也听不见时,就开始聊天说话,四处走动。噪音和骚动有损人们对这次仪式的印象。我丈夫的就职演说安排在参议院会议厅,无论如何,还算是在“众人面前”演说。会议厅有美国政府全体工作人员、华盛顿居民、退职总统和他的内阁、着职业长袍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们、参议院和众议院的代表、外国使节和外交使团等,大家一概着耀眼的正装。作为非正式观众,廊道上的官员家属人数更可观。

现场很棒,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威廉·霍华德·塔夫脱面对全体政府工作人员和全世界各国代表发表就职演说,每一个字都清晰自然,气氛庄严肃穆,让人难以忘怀。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一结束讲话,西奥多·罗斯福先生就快步起身,上前紧紧握住我丈夫的手,轻声祝贺:“老伙计,太棒啦!”然后匆忙离开会议厅。他的内阁成员相伴左右,目送他前往火车站。我丈夫事后告诉我,当时他只想送给他一句祝福:“上帝保佑你,老伙计。今天你书写了我们这个国家最伟大的时刻。”

我也支持前任总统不再和他的继任者一起返回白宫的做法。以前从来没有美国总统的妻子这样做过,但只要人们并不那么看重先例,对我来说这样做也就没什么危险。当然,肯定会有人表示反对。就职典礼委员会中就有人表示反对,尽管他们站在我丈夫的立场和我意见不一致,但我有自己的方式。

就职仪式结束时,天空已经放晴,太阳也出来了。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和委员会成员一起离开参议院会议厅,后面一众达官贵人按官职顺序鱼贯而出。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带着我匆匆忙忙地从廊道上赶到圆顶大厅,和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站在一起,然后一同走到北边平台,也就是以往举办就职仪式的地方。因为天气的缘故,这次改在室内举行。临时搭建的建筑物里挤满了人,当我们走下平台时,人群开始欢呼起来,喊着新总统的名字。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又登上就职宣誓的平台,向众人反复鞠躬。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在卫队的护卫下前往国会大厦参加就职典礼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就职演讲现场

护卫队和一队骑警,还有克利夫兰城市部队等,同时从平台上走下来,站在台阶上迎接我们。他们身上原本精心制作的制服被一早的冰雹和泥泞弄得乱七八糟。我们上了政府的马车,马车慢慢地离开国会大厦广场,进入宾夕法尼亚大道,前往白宫。正如我之前所说,乌云散去,天气虽然寒冷,但晴朗明亮。我还记得,人行道上,看台上,满是蜂拥而至的人群,大家不停地向我们表达问候。

对我来说,就职典礼期间最有活力、最快乐的环节就是乘车前往国会大厦。当然,这样做还有不为人知的喜悦,那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以往从来没有其他女人做过。我忘了头天晚上的烦忧,忘了天气带来的失控,似乎一切烦恼都一扫而光。而我即将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还没有开始让我感到烦恼,我只是尽情享受眼前的一切。我丈夫的确当选为美国总统,欢呼雀跃的人群可以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除了政府官员和我们的朋友,白宫门口并没有欢迎的人群。不要紧,以往从来没有在白宫门口安排欢迎仪式。你只要跑到门口,然后走进去就是。助手和门房在入口处问候我们。全家人有机会一起生活在白宫并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我不禁想起灰姑娘的仆从,每天鞠躬目送她上马车,好像他们每天晚上这样带着她去参加宫廷舞会理所当然。

大厅中间的地板上有个大铜印,我在上面站了一会儿。大铜印现在已经重新镶嵌到入口大厅的中央位置。我曾经在边境附近见过“美国总统封印”,现在看来,总统是我丈夫该是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啊!我很了解官员生活已有的规则,我得立即开始行使我的职责,因此,我不可能流连太长时间。虽然整个事情让人感到有点虚幻,但我走进餐厅,第一次作为白宫女主人站在门口迎候客人时,我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安。

我尽可能将日常行程的一应细节交与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虽然之前已经为各种可能的紧急情况做好了准备,但我还是会与他一起核查、筹划各种事宜,以确保之前的计划能得到执行。阿奇博尔德·巴特上尉——后来的阿奇博尔德·巴特少校一直都是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军事助理,我们很熟悉。无论在菲律宾还是在华盛顿,我们都很高兴有机会让他继续负责他擅长的工作。无论什么事,阿奇博尔德·巴特少校总能做到让人无可挑剔。他和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三年,进进出出,几乎所有事都靠他。说句掏心窝的话,他真是个天才,一切都能打理得那么完美。他对事物重要性的把握,对细节的把握等,都非常准确,我真的很好奇。他的出现极大地激发了我们的信心,大家都叫他“全家福·巴特”,他成了我们亲密挚爱的朋友。事实上,他就是我们家庭中的一员,没有什么比失去他更让我们感到深深的悲伤。有一次去国外短期度假时,他像个战士一样与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但船上几乎所有妇女和孩子都得到了安全救护。

我们邀请了大批客人参加总统就职典礼午宴,午宴规格很普通。原有的厨师和仆人打算陪同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前往牡蛎湾,但他们会等到1909年3月4日下午我的人员抵达白宫后才离开。有几个年长的高级服务人员,在白宫工作了很长时间。因为有这些深谙白宫日常事务的人员,就职午宴没有理由不顺顺当当。但这一次,我们又遇到了天气问题。街道拥堵,交通瘫痪。虽然客人们整个下午都在为准点抵达白宫努力,但还是少有人准点抵达。每个人都打算午宴的时候和我们打个照面,当面道歉。结果,原有的招待会计划乱了套,午宴和下午茶搅到一起。可是,下午茶时间我丈夫又约了耶鲁大学的同学。虽然有些混乱,但善意、令人愉快的场面让人很享受。总统也并不只是在那里接待同学,而是抽空过去问候他们而已,大家不停谈论出奇的天气,谈论大自然让人无法抗拒之类的话题。

最后一支游行队伍经过检阅台时,天已经黑下来。我丈夫及时赶回白宫餐厅,和激动的老朋友们——耶鲁大学1878届同学互相问候。直到最后一位同学祝我们一切顺利,然后话别。这时候大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我丈夫,我的三个孩子和我,我们极力想让自己意识到白宫就是我们的家。那间胡桃木镶板的大屋子,除了银色的枝形吊灯,大驼鹿的头,似乎空荡荡的,耳朵里灌满了嗡嗡的回声。我们一家人互相盯着看了一会儿,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总统毕竟是总统,他发了一句话,让我们都醒了过来。

他说:“上楼坐一会儿,我的小可爱们!”

可怜的人,从一大早开始,他居然没有好好坐下享受幸福的感觉。于是我们向电梯走去,查尔斯·菲尔普斯·塔夫脱果真是孩子,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操作电梯。我很喜欢这种电梯,它并不是安装在楼层中的那种。之后几年时间,总统对这个电梯简直着了迷,每次晚餐后,他总是很自豪地带着一帮人乘电梯上楼。他一到楼上就迫不及待地坐在起居室的安乐椅上,坐上去就起不来了。我不得不出来鼓励他保持活力,提醒他穿上晚装,他还得去宣布舞会开始。

可能是因为精力消耗得还不够多,我并不打算向疲惫投降,于是我在房子四周转转,和神秘的新家熟悉起来。然后计划如何在家庭成员间分派这些房间,尤其是夜里抵达华盛顿的亲朋好友。

白宫的第二层,也就是全家人的客厅,与一楼空间相对应——大厅、东厅、接待室和公务餐厅。公众对这一切都非常熟悉。总统和妻子的房间在西南角。西南角的顶头有个大厅,大厅被屏风隔成几个区域。家具布置看起来很舒适,有书桌、沙发和安乐椅,明显是个宽敞又私人的家庭起居室。也就是从这里,我摆脱了疲惫的丈夫,继续我的第一次白宫探险。

白宫的房屋每四个角落成一套。除了装饰外,房间结构十分相似。每套都有个超大的卧室,还带个超大的浴室。旁边必定还有个小房间,可以当卧室用,也可以当更衣室用。一进门,首先是我丈夫和我即将启用的大卧室。卧室的窗户正对着白宫的几个花园,中间有个大喷泉。远处有华盛顿纪念碑、波托马克河和弗吉尼亚山。总之,华盛顿最美的景致尽收眼底。3月的夜晚被一长串路灯照耀着,路灯穿过波托马克河,与阿灵顿连成一片,真的让人欢欣鼓舞。

林肯曾经在此生活过,事实上,自从托马斯·杰斐逊以来,每位总统都在此度过长夜,壁炉架下有块石碑,说得很清楚。与白宫任何其他房间相比,这间大卧室与人的关系显得更私密。其他房间见证了很多有意义的历史事件和重大招待会,一间接一间地,每一位美国总统都以此为家,在此居住和生活。

毫无疑问,房间摆设一直都在变,但还是有许多古老而有趣的地方。房间最醒目的是一张巨大的四柱床,上面有个巨大的弧形华盖,用料是厚重的蓝白织锦,有个镀金的鹰雕。听说1860年威尔斯王子来时曾经在此过夜休息。虽然第一夜我感觉到它有趣的一面,但其实我并不那么喜欢。于是我换了两张桃花心木小床,重新调配了床幔。房间的窗户上也有同样的金鹰华盖,窗帘、家具、沙发、椅子,都用了同样颜色的蓝白织锦作为装饰。有些家具属于维多利亚风格,有些属于殖民地风格。殖民地风格的家具非常好,所有卧室用的都是这类家具。但书桌和衣柜又绝非时尚漂亮的维多利亚式,于是我置换了几乎所有的床、化妆台和椅子等,都换成殖民地风格,也是我唯一为白宫购置的家具。另外,我用印花棉布替代锦缎帷幔做家具装饰,撤去所有华盖,卧室不再显得过于沉重。套房角落的小房间用作塔夫脱总统的更衣室。

大厅对面的套间,两位罗斯福小姐曾经住过,我分给女儿海伦·塔夫脱·曼宁。我相信,之前威廉·麦金利夫人也是这样安排的。爱丽斯小姐结婚后,罗斯福夫人给艾瑟尔·罗斯福小姐配了一套漂亮的印花棉布,我们保持原样没变。

我沿着楼梯去大厅看了看,下面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和几幅总统肖像。楼梯间并没有任何墙壁隔成的空间可供陈列画作,站在楼梯上还可以看到白宫图书馆,图书馆位于白宫南区中心位置。因为南边门廊屋顶挡住了阳光,图书馆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有些昏暗。图书馆是西奥多·罗斯福夫人最喜欢的房间,里面有许多她最喜欢的物件。但她已经离开白宫,我才刚搬进来,所以看起来光秃秃的,像是缺了什么。家具一直没怎么装饰,看起来有点破旧。稍晚些时候,我重新翻修家具,重新粉刷墙面,挂上我买的东方挂毯,摆上远东家具等,房间立即变得生动活泼起来。这间屋子我们用得挺多,尤其有客人来的时候。但我们家常用的是大厅顶头的客厅,那是我们最喜欢聚在一起聊天的地方。

艾瑟尔·罗斯福(1891—1977)(左)与希欧多尔·罗斯福

图书室对面有个短廊道,一直延伸到前廊屋顶下面的大窗户。短廊道上的门,每打开一扇,都有个小卧室。所谓小卧室,只是相对于与之相同的四个大卧室而言。总体上,与普通的房间相比,这些房间还是要大很多。其中一间我分给了管家,剩下的给我两个儿子住。男孩们的房间很黑,因为窗户在门廊下面。再说,家具也是紫红色,这种颜色不会给黑暗带来光明。之所以让男孩住,主要是因为他们既是家庭最不关注的成员,也是终将远离家庭的成员。

远离房屋的中央大厅有个大楼梯,正对着楼梯一直下去,就到了总统书房。这栋建筑的最东面一直用作办公室区域,直到后来建了新的办公室才腾出来。那时候可供选择的房间很有限,尤其是家庭成员多的总统,一家人困在顶西头,的确感到不舒服,因此,白宫曾经按照最初的结构设计翻新。事实上,曾经有位总统夫人认为,对于大家庭来说,白宫的住处比五房式结构还小。我相信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一家人住进来之后,再也不可能安排任何客人住进白宫了。

曾经有个故事,说的是普鲁士王子亨利来华盛顿的尴尬。西奥多·罗斯福总统邀请他一起骑马,王子答应了。可是当他穿着便装出现在白宫,而骑马服就在贴身侍者手里的时候,白宫居然找不到一间适合王子换衣服的房间。他当然希望在白宫换衣服,但总统不得不让高贵的王子阁下重新返回德国大使馆换衣服。当时众议院拨款委员会成员对于到底要拨多少钱修缮白宫犹豫不决,我相信这件事的影响挺大。

参议员麦克米兰当时任地区参议院委员会主席一职,他一生致力于以先行者的精神改造华盛顿。以先行者的精神制定未成年人成长规划,以先行者的精神判断未来体系和变革。他主动与西奥多·罗斯福夫妇、拨款委员会参议员阿利森磋商。1902年春天,参议院最终通过了一项修正案,议长约瑟夫·葛尼·坎农和众议院拨款委员会同意为修缮白宫提供必要的资金。幸运的是,整个工作都交给了詹姆斯·麦克金先生以及他的合作伙伴——威德和怀特。他留下了很多天才之作,相比之下,修缮白宫更能证明他的确有超乎常人的艺术天赋。他在白宫两侧加建阳台,再配上符合标准的装饰电灯,看起来优雅漂亮,不但与原来的建筑物协调一致,而且使用起来精巧灵活。西边那条路加工改造得非常庄严便捷,一直通到地下室,供举办大型娱乐活动的大公司使用。这条通道的每一侧都安装了衣帽架,客人们现在可以把行李放在那里,轻便地直接走到通往一楼大厅的楼梯上。

约瑟夫·葛尼·坎农(1836—1926)

南边柱廊下有个巨大又通风的地方,供负责内务的官员和侍从们活动。这地方原本只是白宫地下室一条隐蔽的通道,完全不与外界相连。新设计极大地增加了白宫的容纳空间和行政办公大楼的便捷,与北门廊风格和外观非常相配,低矮而古朴,丝毫无损于总体效果,也丝毫不影响美国首席治安法官办公室的庄严。

白宫重建期间,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和夫人有时住牡蛎湾,有时住离白宫拉斐特广场只有几步之遥的私人住宅。白宫内部设施改造期间,詹姆斯·麦克金先生经常征求西奥多·罗斯福夫人的意见和建议,最后的确采纳了不少,足以说明新白宫很关注女性生活所需。

威德(左)、詹姆斯·麦克金(中)与怀特(右)

修缮工作历时较长,又超出预算,引来很多批评的声音,主要集中于建筑物及其影响。詹姆斯·麦克金先生的目的并不在于改变建筑物表面状况,而是尽可能扩大内部居住空间。就此而言,他获得了极大成功。根据詹姆斯·麦克金先生的方案,日常拜见总统不再走有白色柱子、历史悠久的正门。入口移到简单方便的商务办公室,但似乎有点冒犯掌握政府实权的人,多少造成了一点心理失衡。内部改造难以赢得参众两院议员们的赞同,因此,他们提出了很多批评意见。他们想搞清楚,到底谁真正拥有政府的权力,是立法机构的代表,还是和总统有交往的客人。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很明朗,反倒是对詹姆斯·麦克金先生的攻击,显出了无知、敌意和偏见的一面。而真正有价值的意见,包括美国民众的意见,都认为应该让美国最伟大的建筑师能够最大程度地、自由地发挥建筑师的智慧,将白宫改造成适合共和国首脑办公的地方。此外,还要既适应现代需要,又不失典雅完美。

我的观察并不仅仅针对这一处,但入住白宫第一天晚上最打动我的思考就在于此。我很庆幸自己入住白宫时,一切都修缮改造得非常好。谁能想到,就在不久前,这幢大楼还一直让住着的人感到极不舒服。

总统的书房现在依然是书房,也是唯一没有改造成卧室的办公室。相比新办公楼的办公室,总统在这里可以接听更私密的电话。壁炉下有个铜牌,上面有简明的字句介绍这间房屋的历史。从安德鲁·约翰逊开始,所有总统都在这里召开内阁会议。威廉·麦金利总统在这里签署了停止与西班牙敌对状态的协议。墙上一幅查特兰的画作记录了这次政治事件,挂在屋里的画真的让人感觉一切都历历在目,那些参与者看起来栩栩如生。威廉·麦金利总统当时担任美国国务卿,国际司法日那天,他和法国大使坎本先生的面孔特别引人注目。以往这间屋子里有很多西奥多·罗斯福先生收集的个人纪念品,我们入住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他们离开白宫后,几乎什么都没了,只剩下照片、那块铜牌和油画。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人们想起它见证的重大事件。然而,那天晚上,当我在四周转悠时,我记忆中曾经生活于此的伟人,那些充满魅力的女人们不时涌入我脑海。也许,正是因为下榻于此,她们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的可以和她们在一起,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尽管我意识到,白宫历经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沧海桑田,但还是像任何一座我住过的房子一样,给了我家的感觉。此时此刻,那间书房作为美国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仿佛与暂时拥有它的塔夫脱家庭没什么关系。反倒是后来描绘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生涯的搞笑卡通,还有展示他各种经历的耶鲁纪念品,让我们意识到书房之于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的特殊意义所在。

成为美国第一夫人的海伦·赫伦·塔夫脱

我们之前曾经作为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客人在蓝屋过夜,蓝屋属于四角套房之一。我打算把它分给我姐姐埃莉诺·赫伦、路易斯·摩尔太太和她丈夫。其中一小间,我分给托瑞小姐。在我们入住白宫期间,迪莉娅姨妈几乎就是这个国家的迪莉娅姨妈。早在博德曼家的时候,她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走遍华盛顿,你都找不到比她更欣赏她外甥就职演说的人。最后一套房间,粉色锦缎装饰,结构类似蓝屋,分给了我丈夫的妹妹和妹夫,圣地亚哥的爱德华博士及其夫人。

完成探险和安排后,我看了看粉屋的钟,几乎没时间梳洗打扮了,就职典礼舞会是整个庆典仪式的最后一幕,也是最好的一幕。

我匆匆忙忙赶回自己的房间,化妆师正等候着。我轻快地坐下,满是期待和耐心,完全沉浸在她的侍弄中。可能是因为场面太壮观,虽然她早就熟悉我的发质,居然紧张到梳了两次,拆了两次,勉强扎好,却远不是我希望的模样。我相信总统就职典礼这天,这次做头发最让我紧张。

做头发的时候,我发现摆在床上的新裙子显得非常耀眼。这几天我一直犯愁穿什么好。订制的时候,纽约的裁缝答应至少提前一周完工,以便有充足时间改改不合适的地方。但一天天过去了,有关礼服的消息像绝了缘。直到1909年3月3日,我不得不拍电报前去询问。

最后终于得到可靠消息,礼服由专人送来华盛顿,不过还在路上。可是,和其他人一样,来人被暴风雪困住了几个小时。就在我们前往白宫的路上,我十分沮丧,很怀疑就职典礼舞会开始的时候,这人如果到不了,我到底该穿什么。就在我担忧的时刻,裙子终于到了博德曼家。一见散开的裙子在那里等着我,我顿时放松下来,悬而未决真让人害怕。

裙子用料为白色缎面,专程送到东京做了刺绣,懂行的人才看得出技艺有多么精湛。金黄色秋麒麟草,用银线勾勒出轮廓,巧妙地镶嵌在礼服裙里。除低胸处的花边外,并没有其他剪裁,简洁的设计总是很打动我。

尽管一切都出乎意料地糟糕,但我还是希望在养恤金办公室入口处下车的时候,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不错。

养恤金办公室并不是专门建作舞会所用,当然也并不是专门建作这次总统就职典礼所用。1909年3月4日,经过一天冰雪融化,入口处早已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有关人员也没给我分派一间更衣室。近年来,这里曾经有过几十台打字机不断敲击着,发出了很多重要的声音。然而,自从四年前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第二届政府就职典礼舞会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比职业衬衫和裙子更精致的服装了。我的确并不需要精心化妆打扮,所以很快地就和总统一行人会合了,我挽着总统一起前往总统包厢。总统包厢其实是个圆形小廊道,平时主要用作办公室,也就是养恤金办公室的主要工作间,从这里可以通到上面大舞厅入口处。

大厅面积巨大,看过去呈现一派万花筒般的繁茂景象。红色大理石柱子,配上相同颜色的墙面。大厅挤满了人,几乎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清淡的灯光与女人们衣服上的光芒毫无和谐美感,倒是和外交人员的正规服饰很搭。陆军和空军部队的军官们戴着庄严的徽章,成百上千的人穿着黑色晚礼服。这样闪耀的人群比我一生见过的任何一次景象都壮观。除非直接站在包厢下面,否则几乎认不清人脸,完全认不清谁是谁。但我向下看时,映出了无数张仰望着我们的脸。人声喧闹得有些可怕,即使最响亮的乐队奏乐也会被淹没其中。现场色彩艳丽,注视着我们的人脸上看起来友善又快乐。我感到自己多少有点得意,但还好,也不至于完全忘乎所以。

环顾包厢,我的眼睛首先停在迪莉娅姨妈身上,她安坐在包厢靠后的椅子上,在挡不住的快乐气氛中喝着什么。迪莉娅姨妈那时候已经八十三岁了,但现场的每一件事都很吸引她,她的确没有错过生命中最辉煌的一天。因为没有孩子,多年来,她一直习惯和外甥、外甥女们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想。她一直陪伴着我们,见证了我丈夫几乎整个职业生涯。甚至可以说她的专注度不亚于我,当然,也像我一样充满了激情。这天由海军助理里德中尉负责她的行动安全。她从一个仪式转到另一个仪式,由里德搀扶着,她充满期待地应邀赶赴各处。甚至深夜晚餐她都来了,禽肉、沙拉和冰块,这些都是舞会结束前提供的美食。她安静地坐在总统包厢里,有最好的发型师为她打理柔软的白发,那身昂贵的老式天鹅绒裙装,精致的旧式蕾丝花边装饰,一看就是件不同寻常的衣服,也衬托出此时此刻的不同寻常。

副总统詹姆斯·s.谢尔曼和他夫人比我们晚些到,我们共用一个包厢。他们也举行了一场大型家庭派对,两家人都处于欢快之中,几乎忘了礼仪。傍晚时候,不停有尊贵的朋友和官员前来祝贺,自家亲戚等客人逐渐稀少了,才间或前来碰杯言欢。

可以说我丈夫和我都有个大家庭,这时候他们全都在华盛顿。对我们来说,好像华盛顿到处都有亲人陪伴左右。查尔斯·菲尔普斯·塔夫脱先生及其夫人租住在一处舒适的地方,待了十天后才离开华盛顿,贺拉斯·塔夫脱先生那时候在新威拉德。

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左)与詹姆斯·s.谢尔曼(1855—1912)(右)

晚上11时左右,我和总统一起在舞厅出现,一同前往的还有副总统及其夫人。按照礼仪,我们得缓缓走下去,然后走进大厅拥挤的人群中。人群一见到我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我们在大厅隆重巡游一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当然,可能多半因为可以挽着我丈夫的手臂。另外,因为人太多,看上去并不很私密,因此,如果不是担心有人踩到我的华丽的裙裾,总体上我还是很平静。

舞会还为客人们提供了简便的晚餐,晚餐的房间比较私密。总统和我一直待在包间,凌晨1时,我们再次乘坐早已经安排好的汽车疾驰而去,我们都需要休息。

那天我有点精力过剩,睡意朦胧间我问威廉·霍华德·塔夫脱:“不知明天一早我们在哪儿吃早饭。”我丈夫哈哈大笑起来。虽然那天事故百出让人难以忘怀,但他的笑声更让我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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