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天部总论
《书经》《虞书·尧典》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大全》〉吕氏祖谦曰:作历之前,钦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违。作历之后,敬授人时,是后天而奉天时。皆以钦敬为主。
《舜典》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蔡传》〉二十二人,四岳、九官、十二牧也。总告之,使各敬其职,以相天事也。〈《大全》〉陈氏雅言曰:二十有二人之职,皆天之职也。典天叙,礼天秩,服天命,刑天讨,无一事之不本于天。天有是事,则人有是官。天不自为而人代之。帝舜于此语,以钦哉亮天功者,欲使知所敬也。
《皋陶谟》
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蔡传》〉天工,天之工也。人君代天理物,庶官所治,无非天事。苟一职之或旷,则天工废矣。可不深戒哉。
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蔡传》〉言天人一理,通达无间。民心所存,即天理之所在。而吾心之敬,是又合天民而一之者也。有天下者,可不知所以敬之哉。
《益稷》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蔡传》〉敕,戒敕也。几事之微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敕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敕也。盖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理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发几微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夏书·引征》
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训谟,明徵定保,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
〈《蔡传》〉天戒,日蚀之类。谨者,恐惧修省,以消变异也。
《商书·仲虺之诰》
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蔡传》〉钦崇者,敬畏尊奉之意。有礼者,封殖之。昏暴者,覆亡之。天之道也。钦崇乎天道,则永保乎天命矣。
《伊训》
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太甲上》
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祗,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太甲下》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
又
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咸有一德》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
《周书·召诰》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玆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柰何弗敬。
〈《蔡传》〉此下皆告成王之辞,托周公达之王也。商受嗣天位,为元子矣。元子不可改,而天改之。大国未易亡,而天亡之。皇天上帝,其命之不可恃如此。今王受命,固有无穷之美。然亦有无穷之忧。于是叹息言王,曷其柰何弗敬乎。
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蔡传》〉后王,后民指受也。谓天既欲远绝大邦殷之命矣,而此殷先哲王,其精爽在天,宜若可恃者。而商纣受命,卒致贤智者退藏,病民者在位,民困虐政,保抱携持其妻子,哀号呼天,往而逃亡,出见拘执,无地自容。故天亦哀民,而眷命用归于勉德者。天命不常如此,今王其可不疾敬德乎。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
〈《蔡传》〉从子保者,从其子而保之,谓禹传之子也。面,乡也。视古先民有夏,天固启迪之,又从其子而保佑之,禹亦面考天心敬顺无违,宜若可为后世凭藉者,今时已坠厥命矣。今视有殷天,固启迪之,又使其格正夏命而保佑之,汤亦面考天心敬顺无违,宜亦可为后世凭藉者,今时已坠厥命矣。以此知,天命诚不可恃以为安也。
今冲子嗣,则无遗寿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蔡传》〉言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遗弃老成。言其能稽古人之德,是固不可遗也。况言其能稽谋自天,是尤不可遗也。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
〈《蔡传》〉洛邑,天地之中,故谓之土中。王来洛邑,继天出治,当自服行于土中。又举周公尝言,作此大邑,自是可以对越上帝,可以飨答神祗,自是可以宅中图治。成命者,天之成命也。成王而能绍上帝,服土中,则庶几天有成命治民,今即休美矣。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
〈《大全》〉林氏曰:古人于天命,不以为必有,不以为必无。故召公于历年,不其延,皆不敢知者,疑之也。至于敬德,则有历年。不敬德,则坠厥命。盖无可疑者。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蔡传》〉今王继受天命,我谓亦惟此。夏商之命,当嗣其有功者,谓继其能敬德而历年者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教化之始乎。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
〈《蔡传》〉叹息言王之初服,若生子无不在于初生,习为善则善矣。自贻其哲命为政之道,亦犹是也。今天其命王以哲乎,命以吉凶乎,命以历年乎,皆不可知。所可知者,今我初服如何尔。初服而敬德,则亦自贻哲命,而吉与历年矣。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
〈《蔡传》〉刑者,德之反。疾于敬德,则当缓于用刑。勿以小民过,用非法之故,亦敢于殄戮用治之也。惟顺导民,则可有功。
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
〈《蔡传》〉元,首也。居天下之上,必有首天下之德。王位在德元,则小民皆仪刑。用德于下,于王之德,益以显矣。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蔡传》〉君臣勤劳,期曰我受天命,大如有夏,历年用勿替,有殷历年欲兼夏,殷历年之永也。召公又继以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盖以小民者,勤恤之实,受天永命者,历年之实也。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永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蔡传》〉保者,保而不失。受者,受而无拒。威命明德者,德威德明也。言予小臣,敢以殷周臣民,保受王威,命
明德王,当终有天之成命,以显于后世。我非敢以此为勤,惟恭奉币帛,用供王能,祈天永命而已。盖奉币之礼,臣职之所当恭,而祈天之实,则在王之所自尽也。
《君奭》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
〈《大全》〉临川吴氏曰:不幸天大降丧亡之祸于殷。殷既坠其命,而我有周既受之矣。然天命难谌,有德则留,无德则旋去。孚者,以实感,以实应,永孚于休命之留也。出于不祥命之去也。
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
〈《蔡传》〉周公叹息言,召公已尝曰:是在我而已。周公谓,我亦不敢苟安天命,而不永远念天之威,于我民无尤怨背违之时也。天命民心,去就无常,实惟在人而已。今召公乃忘前日之言,翻然求去,使在我后嗣子孙大,不能敬天敬民,骄慢肆侈,遏绝佚坠。文武光显,可得谓在家而不知乎。
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历,嗣前人,恭明德。
〈《蔡传》〉天命不易,犹,诗曰:命不易哉,命不易保,天难谌信,乃其坠失天命者,以不能经历继嗣前人之恭明德也。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蔡传》〉又曰者,以上文言天命不易,天难谌。此又申言天不可信。故曰又曰。天固不可信,然在我之道,惟以延长武王之德,使天不容舍文王所受之命也。
《诗经》《大雅·文王》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𠳲,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大全》〉临川王氏曰:天尝命商,使有九有之师。今服于周,所谓靡常也。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朱注》〉言殷未失天下之时,其德足以配乎上帝。今其子孙乃如此,宜以为鉴而自省焉。则知天命之难保矣。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朱注》〉言天命之不易保,故告之,使无若纣之自绝于天。而布明其善,誉于天下。又度殷之所以废兴者,而折之于天。然上天之事,无声无臭,不可得而度也。惟取法于文王,则万邦作而信之矣。
《板》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朱注》〉言天之聪明,无所不及,不可以不敬也。张子曰:天体物而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大全》〉丰城朱氏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言一出入之际,而天必与之俱也。昊天曰旦,及尔游衍,言一动息之顷,而天必与之同也。
《周颂·昊天》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
〈《朱注》〉言天祚周以天下,既有定命,而文武受之矣。成王继之,又能不敢康宁,而其夙夜积德,以承藉天命者,又宏深而静密,是能继续光明文武之业,而尽其心。故今能安靖天下,而保其所受之命也。
《我将》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朱注》〉言奉其牛羊以享上帝,而曰天庶其降,而在此牛羊之右乎。盖不敢必也。
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享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朱注》〉又言天与文王既皆右享我矣,则我其敢不夙夜畏天之威,以保天与文王所以降鉴之意乎。〈《大全》〉庆源辅氏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则仪式刑文王者益至,而安靖四方者益久。此其所以能保天与文王降鉴之意也。
《敬之》
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朱注》〉成王受群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
天道甚明,其命不易保也。无谓其高而不吾察,当知其聪明。明畏常若陟降于吾之所为,而无日不临监于此者,不可以不敬也。
《管子》《形势篇》
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失天之度,虽满必涸。上下不和,虽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虽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来者,视之往,万事之生也,异趣而同归,古今一也。天道之极,远者自亲。人事之起,近亲造怨。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无私远也;巧者有馀,拙者不足;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
《荀子》《天论篇》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渴,寒暑不能使之疾,妖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渴,寒暑未薄而疾,妖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如是者,虽深、其人不加虑焉;虽大、不加能焉;虽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谓不与天争职。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舍其所以参,而愿其所参,则惑矣。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惟圣人为不求知天。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藏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财非其类以养其类,夫是之谓天养。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暗其天君,乱其天官,弃其天养,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凶。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其行曲治,其养曲适,其生不伤,夫是之谓知天。
《真德秀·大学衍义》《事天之敬》
《舜典》: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
臣按:玑衡,正天文之器,今浑天仪是也。舜方历试之时,纳于大麓,而烈风雷雨弗迷矣。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矣。逮兹即位,犹惧己之未当天心焉。察璿玑以揆日月五星之运,其循轨邪,是天之与我也。其失度邪,是天之警我也。正如人子之事亲,候伺颜色,惟恐一毫少咈于亲心。此大舜事天之敬也。
《皋陶谟》: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臣按:帝王居天之位,其所职无非天之事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典,其别有五天之所叙也。待我而厚,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礼,其别亦有五天之所秩也。自我而不失其常,其可不敬乎。寅与恭,皆敬也。君臣一心,恪奉天职,是谓之和衷。有德者,天之所命也。五服之章,则在我。有罪者,天之所讨也。五刑之用,则在我。其可不敬乎。大而命讨之政,小而命讨之事,勉之又勉,是亦敬也天之聪明在民,天之明威在民,民心所在,即天心也。天人一理,通达无间,有民社者,其可不敬乎。此皋陶之告舜者如此。隆古君臣之间,讲论政治,无一事不本于天,无一事不主于敬。真后王所当法与。
伊尹作太甲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祗,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臣按:此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也。故伊尹作书,以汤之所以敬天者告之。夫天之明命,至可畏也。常人视之,邈乎幽显之隔。圣人视之,瞭然心目之间。故当瞻顾而不敢斯须间断,惟恐己之所为少咈天意,则明命去之。推此一心,于天神地祗,社稷宗庙,无不祗肃。天视成汤之德如此,故大命集焉。俾任抚安万方之责。汤惟敬天,天亦眷汤曰顾,曰监。可见天人之交,至近而非远也。呜呼,为人主者,奈何弗敬。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臣按:此太甲悔过思庸之后也。伊尹犹恐其持守之未笃,则儆之以三言,使知天道之无私亲,惟敬则亲。民心之无常怀,惟仁则怀。鬼神之无常享,惟诚则享。而终之以敬德之一言,盖敬则仁,不敬则私欲贼之,而不仁矣。敬则诚,不敬则私欲杂之,而不诚矣。曰诚曰仁,何所用力,惟敬而已。夫有德,则必治,与治同道,则必兴。成汤之敬德,至与天合,太甲其可不与之同道邪。能与汤合,则亦与天合矣。斯言也,岂独为太甲谋。万世人主皆当取法。
伊尹作咸有一德,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又曰: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
臣按:此伊尹将告归之时也。太甲处仁迁义,伊尹之责塞矣。犹虑其德之未一,故以斯言儆之。曰天难谌者,谓今日而善则福之,明日而淫则祸之,难必信也。曰命靡常者,有德则归于我,无德则去而之人,无定在也。吉与祥为类,德之吉,则祥应之。凶与灾为类,德之凶,则灾从之。天虽难信,然常厥德者,必保厥位,乃所以为可信也。命虽靡常,然有吉德者,必降祥,乃所以为有常也。
《召诰》: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又曰: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又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又曰: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又曰: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臣按:召公一诰,丁宁反复,老臣事少主惓惓之心也。始则谓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大邦殷之命,盖纣元子也。殷,大邦也。其命若未易改,而天遽改之,岂不可畏也哉。次言今王受命,虽有无穷之美,亦有无穷之忧。盖以天命之靡常,而去留之难必,此其为可忧也。既又举夏商言之,谓其既服受天命矣,其历年之永不永,我皆不敢知。所可知者,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此则灼然不诬者也。既又以生子喻之,凡人之生子,其明智,其寿考,皆定于初。讲学则明,爱身则寿。今王受命之始,亦犹子之初生。况肇卜新大邑而居之,是又一初也。天之命以哲,命以吉凶,命以历年,皆自今日始。其可不谨乎。既又曰:王惟德之用,祈天永命。夫天命至公,不可以求而得也。今曰祈天永命,何哉。盖一于用德,乃不祈之祈也。然天命至重,必君臣同德,然后可保。故曰上下勤恤。恤即所谓无疆之恤也。上下一心,勤而忧之,则夏商之历年,庶乎其可冀乎永。则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命在天,于小民乎何与。盖天无心,以民为心者也。一篇之中,言敬者,凡七八。曰呜呼,曷其奈何不敬。曰王敬作所。曰不可不敬德。曰王其疾敬德。言之谆,望之切。臣故曰:此老臣惓惓之心也。异时,成王飨百年之寿,而国家卜世,过于夏商。然后知召公之言,真有补于周室。
文王受命作周也。其一章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又曰: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又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又曰: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又曰: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臣按:此诗周公所作举文王之事,以戒成王也。首章言文王在上,其德之昭明,上彻于天,与之为一。周之有邦,自后稷、公刘以来,绵历千载,可谓旧矣。惟文王与天同德,故天锡以维新之命焉。有周不显,盖言其甚显也。帝命不时,盖言其甚时也。诗人之辞类如此,德既显矣,命既时矣。然文王一陟一降,常若在上帝之左右,而未尝少间,此所谓之德之纯也。四章言,穆穆哉文王缉熙,其敬纯亦不己,故大命集焉。夫以商之孙子,其数不止于亿,然天命既归于周,商之孙子,亦皆侯服于周。周固尝臣商矣,今乃反臣于周,可见天命之靡常也。故五章之首,申言之,又呼王之荩臣而告之,曰得无念尔祖文王之德乎。荩臣者,忠诚笃至之臣。周公言之,欲其申戒于王也。六章又言,欲念文王,惟在述修其德而已。能修德,则可以长配天命,而福禄自来
矣。《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商自求祸,周自求福,天何容心其间哉。方有商未失众之时,盖常克配上帝矣。今其子孙,乃至于是,宜以为监而自省焉。则知天命之难保矣。末章,又谓命之难保,毋使仅及尔躬而止。周至成王,再世尔。周公已忧其命之不延,而欲成主布昭善问,而度商之所以失天命者,盖博询众言,然后知商之所以亡,知商之所以亡,则知周之所以兴矣。读无遏尔躬之一语,至今犹使人凛然震惧。况周公亲言之,而成王亲听之乎。亦犹尧之告舜曰:天禄永终也。以后世言之,必且谓此不祥之语,而古者君臣更相告戒,不讳危亡如此,斯其所以不危亡也。篇将终,乃断之曰:凡欲配命者,当法天。然天无声臭可求,惟法文王,则合乎天,而万邦所以信服也。文王之诗七章,盖周公亲笔。后之王者,欲保天命,所宜列之屏幛,书之简牍,昼读而夜思之,则将若上帝之实临其上,虽欲斯须之自放,有不可得。惟圣明,其深念之。
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其三章曰: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其末章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臣按:明明在下,指君德而言。赫赫在上,指天命而言。君有明明之德,则天有赫赫之命矣。观赫赫在上之言,则其威明可畏,曾不违咫尺之间,此天之所以为难忱,而为君之所以不易也。以商纣言之,所居之尊则天位,所传之正则殷适。一旦失道,虽欲挟四方而有之,有所不能。此与召诰皇天,改厥元子之命同意,皆所以深警成王也。既言商纣之失,又言文王之得,谓其小心恭顺,以昭事上帝,遂能怀来百福,由其德不违于天,故天使膺受四方之国,此又所以深勉成王也。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此言武王以诸侯伐纣,众寡不侔。所恃者,上帝之临而已。汝者,武王自谓也。商纣无道,天命讨之,其可以强弱贰其心乎。此二言也,虽为伐商而发,然玩其辞,则若上帝实临其上,人主而能时时诵味,则非心邪念,自当潜弭于冥冥之中矣。岂小补哉。
敬之,群臣进戒嗣王也。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群臣进戒,首以敬天为言。盖帝王所当尊者,莫如天。所当从事者,莫如敬。故重言以求其听。夫天道甚明,不可欺也。天命惟难,不易保也。昧者徒曰高高在上,不与人接,而不知人君,一升一降,于事为之间,天之监视,未尝一日不在此也。岂可忽哉。当时群臣之学,以格心为主,故其言纯粹如此。人主宜深味之。
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伊嘏文王,既右享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臣按:此即《孝经》所谓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者也。此颂作于成康之时。古人谓受福曰嘏。夫既受福于文王,而享我之祭矣,然岂敢自满哉。必也夙兴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于是以保其天命尔。后世人主,一行郊祀明堂之礼类,侈然有矜大之心,如汉武诸诏是也。其视我将之颂,可愧多矣。
板,凡伯刺厉王也。其卒章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臣按:迅雷烈风之属,天之怒也。日食星变之类,天之渝也。人君为天所子,其事天如事亲。然亲之容色,少有不怿,人子当痛自咎责,敢有轻忽傲慢之意耶。天之变异,少有失常,人君当深自戒惧,敢为戏豫驰驱之失耶。《易》之荐雷震曰:君子以恐惧修省。孔子于迅雷风烈,必变而记。礼者亦曰:若有疾雷迅风甚雨,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古之人主,于日食星变之类,必减膳彻乐,或责己求言,凡皆所以示敬也。然天道昭明,凡人君出入往来之顷,优游暇逸之时,天之监临,无乎不在。又不待变异失常,然后当知警也。吁,此文王在帝左右之事,而凡伯乃以刺厉王,古之忠臣,不敢谓君不能类如此,惜厉王之终不悟也。
《性理大全》《君道》
南轩张氏曰:人主不可以苍苍者便为天,当求诸视听言动之间,一念才是,便是上帝鉴观。上帝临汝,简在帝心。一念才不是,便是上帝震怒。
敬天部艺文
《王者父事天兄事日赋》〈以子弟诚贤国家靡失为韵〉
唐浩虚舟
二仪覆载,德之广者唯天。三光照临,明之大者唯日。故王者于天也,父事无怠。于日也,弟恭靡失。布和施令,将成不宰之功。明目达聪,欲亚无私之质。当其万邦作贡,四海为家,仰元气而晨昏靡隔,指阳精而伯仲非赊。草色难穷,屡轸南陔之恋。棠阴易匿,常思棣萼之华。所以化洽中原,祥臻上国。法寒暑,观从政之道。无薄蚀,见相容之德。登封泰岳,犹疑陟怙之时。展礼东郊,似望在原之力。爱敬无斁,恪恭尽虔。窥一气,异历山之泣。攀六龙,为荀氏之贤。覆焘成功,且异靡瞻之义。古今垂象,难穷以长之年。且夫致敬惟精,倾心仰止,谁婴同席之乱,谁效攘羊之旨。曾闻有阙,远怀几谏之心。每惧曰明,宁有远游之理。所以惟法前哲,规后嗣,播洪猷,恢至美,教天下之为人子者矣。又若卑己谦恭,端心恺悌,同明无终鲜之叹,可爱有既和之体。桑榆未及,鲁卫之道咸兴。葵霍皆倾,管蔡之雠不启。所谓扶枝叶,固根蒂,播仁风,匡大礼,教天下之为人弟者矣。范人伦者,莫先于元首。遵孝理者,在致乎精诚。必有尊也天其父,必有先也日其兄。九服洽和,若嗣高于广大。万机洞昭,契承照于贞明。故得孝道日彰,休声风靡。指圆盖兮钦若,仰红轮兮翼尔。由是海内无贼子奸臣,吾君如此。
《畏天疏》 宋吕公著
《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盖天虽高远,日监在下,人君动息,天必应之。若修己以德,待人以诚,谦逊静悫,慈孝忠厚,则天必降福,享国永年,灾害不生,祸乱不作。若慢神虐民,不畏天命,则或迟或速,殃咎必至。自古禹汤文武,以畏天而兴。桀纣幽厉,以慢神而亡。如影随形,罔有差忒。然自两汉以来,言天道者,多为曲说以附会世事。间有天地变异,日月灾眚,时君方恐惧修省,欲侧身修道。而左右之臣,乃据经传,或指外事为致灾之由,或陈虚文为消变之术。使主意怠于应天,此不忠之甚者。《诗》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然则有天下者,固当饬己正事,不敢戏豫。使一言一行,皆合天心。然后社稷民人,可得而保也。天人之际,焉可忽哉。
《顺天道疏》 元许衡
三代而下称盛治者,无若汉之文、景,然考之当时,天象数变,如日食地震,山崩水溃,长星、彗星、孛星之类,未易遽数,前此后此,凡若是者小则有水旱之应,大则有乱亡之应,未有徒然而已者。独文、景克承天心,消弭变异,使四十年间,海内殷富,黎庶乐业。移告讦之风,为醇厚之俗。且建立汉家四百年不拔之业,猗欤伟哉,未见其比也。秦之苦天下久矣,加以楚汉之战,生民糜灭,户不过万。文帝承诸吕变故之馀,入继正统,专以养民为务。其忧也,不以己之忧为忧,而以天下之忧为忧。其乐也,不以己之乐为乐,而以天下之乐为乐。今年下诏劝农桑也,恐民生之不遂。明年下诏减租税也,虑民用之或乏。恳爱如此,宜其民心得,而和气应也。臣窃见前年秋孛出西方,彗出东方,去年冬彗见东方,复见西方,议者咸谓当除旧布新,以应天变。臣谓与其妄意揣度,曷若直法文、景之恭俭爱民,为理明义正而可信也。天之树君本为下民,故孟子谓:民为重,君为轻。《书》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以是论之,则天之道恒在于下,恒在于不足也。君人者,不求之下,而求之高,不求之不足,而求之有馀,斯其所以召天变也。变已生矣,象已著矣,乖戾之几已萌,而不可遏矣,犹且因仍故习,抑其下而损其不足,谓之顺天,不亦难乎。
《敬天勤民箴》 明朱孟震
臣惟自昔帝王,奉天命以抚有六合,匪以崇高富贵能自暇逸,寔惟兢兢焉,上承下念,渊衷澈乎元极,深虑周乎幽邃,是以大命远长,而鸿烈昭于万祀。矧我皇上握九五之祯符,抚盈成之景运,以上承我祖宗亿万年无疆之统。惟我祖宗祇事之诚,轸恤之泽,光乎往牒。臣发迹草野,谬登仕籍,窃仰窥我皇上至意,寔惟我祖宗家法是继。是述应乾而昭事,靡遑向离,而痌瘝弥切。方驾前烈,垂辉后王,非小臣所能名状。辄不自揣度,敢以瓮天之见,窃效春鹧之鸣。臣不胜陨越,谨稽首作箴曰:
惟皇上帝,降兹下民。作之君师,以奠玉京。玉京嵬峨,匪以尊贵。曰敬曰勤,时自抑畏。敬之维何,曰惟轸念。惟天惟民,上敬下勤。民心既得,天眷益殷。在昔圣帝,于昭令德。敕命奠邦,万世为则。下逮来哲,亦有辟王。悖之则乱,循之则昌。惟我祖宗,开辟宇宙。一扫群氛,仰承帝佑。岂不鸿功,而心靡宁。岂不骏惠,而虑愈精。皇皇九关,凛尔顾諟。盘盘九土,时惟轸视。精诚存心,帝训赫赫。云汉昭回,天衷鉴格。蠲租悯农,圣谕洋洋。草泽被润,山岳腾光。迨我世宗,于昭烈祖。钦天豳风,垂纶焕组。丕显丕承,以启我皇。民心肆协,天眷乃康。郊祀凝诚,籍田躬耒。于惟皇心,念哉罔坠。小臣何知,仰窥圣真。所期曝献,愈敬愈勤。毋曰崇高,渊冰是履。毋曰治安,朽索是驭。惟命惟怀,自昔靡常。曰敬曰勤,以保无疆。法宫密席,凝神渊默。我有万机,我惟一德。勿谓天远,而鉴在兹。勿谓民僝,而或胜予。我敬我勤,谁其弼我。我敬我勤,谁其替我。其违其庸,度于我衷。庶几盛治,保于有终。天庥民和,永绥无极。祥风协气,惟皇之力。尧天舜世,臣心与游。愿俾刍瞽,少助鸿猷。
《畏天保泰箴》〈并序〉 暴谦贞
臣闻,天不爱道,地不爱宝,极治之象也。乃保世滋大之模,必得于祈天。永命之主,何居正以紫宸黄屋,无息不与帝道通。惟人主顷刻无惰,其君天下之心,即顷刻可以馨乎上帝之祉。故典秩纪纲常,克谨疾威,以昭其变。是以孔甲有盘盂之铭,武王有戒慎之鼗,精诚洽神明,而丰功伟绩,建万世不拔之基。钦明浚厥躬,而享帝配天,继五德相承之化。未见治不恪乎天职,德不符乎帝心。戏娱偷安,得以清和,咸理者也。恭惟皇上,夕惕若临,朝乾若驭苞,元履德颂,四十三年,有道之圣人,握符凝图,享百年万祀无疆之历数。其于天,可谓无斁矣。其于治,可称太平矣。顾诞膺大命,而天灾人变,稍异其萌,缵绪四封,而正事责躬,未修其实。臣闻明王致治于未乱,智士决机于未形。今天下虽云晏然,而火飞地震,旱魃淫潦,变不虚生。厥咎用显。语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又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又曰:高高在上,日监在兹。又曰:至治之极,祸反为福。古有安民恤物,以祈天祐者。古有克己洗心,协治太和者。更有修政行德,礼士赏功,以达天心者。兹非不朽之令图,万世之龟鉴哉。所愿皇上,以日日又日之新,凛在宫在庙之肃。夙夜左右,俨同胜予。瞻前虑后,陟见灵承。本寅翼之小心,保盈成之国脉。庶天禄其长享,而金瓯且永永无倾矣。臣又闻哲后不忘几豆之铭,所以弼其违微。臣不忘曝芹之忠,求以矢其志。虽圣不事瑱规,而日中时思隍复。臣本谫劣,谬典执笔,正当不讳之朝,用矢陈谟之日。谨以刍荛荒词,轻渎旒纩,置为砭箴。其词曰:
煌煌上帝,赫赫威灵。鉴兹四表,悯此九围。悯之伊何,帝德龙飞。求民之莫,天命不违。于昭我皇,纯德孔明。天地合德,万物覆帡。阴阳含吐,位育资生。茂对四象,克配八纮。眷此下民,为天所顾。喜则天和,匪则震怒。哀恤茕民,凛如在御。眷兹教令,代天有言。宣和鼓畅,泄郁舒烦。勿贰尔心,恍执玙璠。惟君赏罚,肃将天威。华衮若膏,钺鈇如雷。惟君政化,忾如天行。八风沾渥,四海同声。勿以贵近,私任好恶。昭事上帝,遵王之度。勿以圣神,自作聪明。察迩询荛,维皇锡诚。体天之行,法天之健。速似奔飙,急于吹万。帝臣可简,帝心不蔽。股肱辅支,天工勿替。在前在后,陟降灵承。若系千钧,若履春冰。一日二日,天道显思。屋漏恐惧,耳目顾兹。自却昏翳,是曰天精。大明所烛,绝无伪情。自屏多欲,是曰天理。六合归仁,万物皆己。缅彼仁人,配命克昌。九围德跻,三分有商。怀彼败类,丧命堕誉。戏娱灭性,上天移虑。至德声闻,神明颖聪。格于臣民,达于穹窿。升中于天,百灵可通。尧兢舜业,文仁汤宽。天鉴不远,四维澜安。雷霆临下,维皇降观。敬箴黼衮,用比铭盘。明明我后,百世永刊。
敬天部纪事
《说苑·君道篇》:楚庄王见天不见妖,而地不出孽,则祷于山川曰:天其忘予欤。此能求过于天,必不逆谏矣,安不忘危,故能终而成霸功。
《后汉书·明帝本纪》:永平二年春正月,诏:百僚师尹,勉修厥职,顺行时令,敬若昊天,以绥兆人。
《晋书·阮种传》:种察孝廉,为公府掾。是时,灾眚屡见。于是太保何曾举种贤良。问咎徵作见。对曰:阴阳否泰,六沴之灾,则人主修政以禦之,思患而防之,建皇极之首,详庶徵之用。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天聪明自我人聪明,是以人主祖承天命,日慎一日也。故能应受多福而永世克祚,此先王所以退灾消眚也。《北周书·颜之仪传》:京兆郡丞乐运字承业。宣帝即位,上疏曰:昔桑谷生朝,殷王因之获福。今元象垂诫,此亦兴周之祥。大尊虽减膳撤悬,未尽销谴之理。诚愿咨诹善道,修布德政,解兆民之愠,引万方之罪,则天变可除,鼎业方固矣。
《唐书·陈子昂传》:垂拱初,诏问群臣调元气当以何道。子昂即上言:臣闻之于师曰:元气,天地之始,万物之祖,王政之大端也。天地莫大于阴阳,万物莫灵于人,王政莫先于安人。故人安则阴阳和,阴阳和则天地平,天地平则元气正。先王以人之通于天也,于是养成群生,顺天德,使人乐其业,甘其食,美其服,然后天瑞降,地符升,风雨时,草木茂遂。故颛顼、唐、虞不敢荒宁,其《书》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人于变时雍。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和之得也。夏、商之衰,桀、纣昏暴,阴阳乖行,天地震怒,山川神鬼,发妖见灾,疾疫大兴,终以灭亡,和之失也。迨周文、武创业,诚信忠厚加于百姓,故成、康刑措四十馀年,天下方和。而幽、厉乱常,苛慝暴虐,诟黩天地,川冢沸崩,人用愁怨。其《诗》曰: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不先不后,为虐为瘵,顾不哀哉。近隋炀帝力,泄天地之藏,中国之难起,故身死人手,宗庙为墟。逆元气之理也。臣观祸乱之动,天人之际,先师之说,昭然著明,不可欺也。《韦绶传》:绶进位礼部尚书。帝问所以振灾邀福者,对曰:宋景公以善言退法星三舍,汉文除秘祝,有司祭而不祈,此二君皆受自至之福,书美前史。如失德以却灾,媚神以丐助,神而有知,且因以谴也。时帝不德,故托讽焉。
《遵尧录》:太宗尝语近臣曰:国之上瑞,惟在丰年。顷来五谷屡登,人无疾疫。朕求治虽切,然而德化未孚。天贶若此,能无惧乎。
《国老谈苑》:祥符中,天书降,群臣称贺。鲁宗道上疏,略曰:天道福善祸淫,不言示化。人君政得其理,则作佑以垂报。治乖于上,则出异以警戒。又何书哉。臣恐奸臣肆其诞妄,妖惑上听。真宗虽不开纳,然甚奇之。《遵尧录》:庆历六年,帝谓辅臣曰:比臣僚有言星变者,国家虽无天异,亦当自修警。况因谪见者乎。夫天之谴告人君,使惧而修德,亦犹人主知臣下之过失,示以戒敕,使得自新,则不陷于咎恶。此天心之仁也。敢不祗畏奉承之。
《玉海》:皇祐四年九月己巳,王洙讲《洪范》五事。帝曰:王者用五事,皆本五行乎。洙对曰:王者治五行得其性,则五事皆善。故五事得则有休證,失则有咎證。是以圣人克谨天戒,以修其身。上曰:奉天在于修德,戒谨于未形。必俟谴告,然后修德。岂畏天之道也。
《归田录》:治平二年八月三日,大雨一夕,都城水深数尺。上降诏责躬求直言学士。草诏有大臣惕思天变之语。上夜批出云:淫雨为灾,专戒不德。遽令除去大臣思变之言。上之恭己畏天,自励如此。
《遵尧录》:神宗熙宁中,召拜左仆射平章事弼既至,未见。有于上前言,灾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者。弼闻之,叹曰:人君所畏唯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去乱亡无几矣。是必奸臣欲进邪说,故先导上以无所畏,使辅拂谏诤之臣,无所复施其力。此治乱之机也。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决不然者。
《宋史·虞允文传》:允文,七岁能属文。绍兴二十三年登进士第,中书舍人赵达首荐允文,召对,谓人君必畏天,必安民,必法祖宗。上嘉纳之。
《玉海》:乾道七年正月己亥,出敬天图以示辅臣。上曰:《无逸》一篇,享国久长,皆本于寅畏。朕近日取《尚书》所载敬天事,编为两图,朝夕观览,以自儆省。名之曰敬天图。虞允文奏:古人作无逸图,犹夸大其事。陛下尽图书中敬天事,又远过之。惟圣人尽躬行之实,敬畏不已,必有明效。六月乙卯,上曰:敬天事已纂成图,置之座右,朝夕自省。一日,引卿等便殿观之。又曰:人主傥不畏天,尚何所畏。允文奏:愿颁此图刻之琬琰。上曰:作数语并图付出。
淳熙四年五月己酉,宗正少卿程叔达进对,言玉音许宣示敬天图,愿得稽首拜观。上顾左右取图至,命叔达起观,上亦诵读。每至前代王者,或不能敬畏修省,则曰:此图美恶并著,亦欲以之儆戒。至《无逸》篇,则曰:《无逸》言人君享国久长,由严恭寅畏所致。尤当以为法。
《明宝训》:丙午八月壬子,命博士许存仁进讲经史。存仁讲《尚书·洪范篇》,至休徵、咎徵之应,太祖曰:天道微妙难知,人事感通易见,天人一理,必以类应。稽之往昔,君能修德则七政顺度,雨旸应期,灾害不生;不能修德,则三辰失行,旱潦不时,灾异迭见,其应如响。箕子以是告武王,以为君人者之儆戒。今宜体此,下修人事,上合天道。然岂特为人上者当勉,为人臣者亦当修省,以辅其君。上下交修,斯为格天之本。
吴元年十月丙午,太祖谓侍臣曰:吾自起兵以来,凡有所为,意向始萌,天必垂象示之,其兆先见,故常加儆省,不敢逸豫。侍臣曰:天高在上,其监在下。故能修省者蒙福,不能者受祸。太祖曰:天垂象所以警乎下。人君能体天之道,谨而无失,亦有变灾而为祥者。故宋公一言,荧惑移次。齐侯暴露,甘雨应期。灾祥之来,虽曰在天,实由人致也。
洪武元年正月甲戌,太祖将告祀南郊,戒饬百官执事曰:人以一心对越上帝,毫发不诚,怠心必乘其机,瞬息不敬,私欲必投其隙。夫动天地,感鬼神,惟诚与敬耳。人莫不以天之高远、鬼神幽隐而有忽心。然天虽高,所鉴甚迩;鬼神虽幽,所临则显。能知天人之理不二,则吾心之诚敬自不容于少忽矣。今当大祀,百官执事之人各宜慎之。
二年五月癸卯夏至,祀皇地祗于方丘。礼成,太祖御便殿,谓侍臣曰:上天之命,朕不敢知。古人有言,天命不易。又曰天命无常。以难保无常之天命,付骄纵淫佚之庸主,岂有不败。朕尝披览载籍,见前代帝王,当祭祀时,诚敬或有未至,必致非常妖孽,天命亦随而改。每念至此,中心惕然。
四年七月壬子,太祖谓丞相汪广洋曰:朕观前代人君,多喜佞谀以饰虚名,甚至臣下诈伪瑞应以恣骄诬,至于天灾垂戒,厌闻于耳。如宋真宗亦号贤君,初相李沆,日闻灾异,其心犹存警惕,厥后澶渊既盟,大臣首启天书以侈其心,群臣曲意迎合,苟图媚悦,致使言祥瑞者相继于途,献芝草者三万馀本。朕思凡事惟在于诚,况为天下国家而可以伪乎。尔中书自今凡祥瑞不必奏,如灾异及蝗旱之事,即时报闻。广洋叩首曰:陛下敬天勤民,孰大于此。非惟四海苍生蒙福,诚为圣子神孙万世之谟训也。臣谨奉诏旨。十一月丙辰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礼成,太祖谓群臣曰:帝王奉天以君临兆民,当尽事天之道。前代或三岁一祀,或历年不举。今朕岁以冬至祀圜丘,夏至祀方丘,遵古典礼,将以报覆载之大德。惟夙夜寅畏,冀精神昭格,庶阴阳和,风雨时,以福斯民。群臣咸顿首曰:陛下敬天勤民,古未有也。
《名山藏·典谟记》:洪武十九年,上坐东阁,与侍臣论天人之际,上曰:天人无二,人当以心为天。
《明宝训》:洪武二十年正月甲子,大祀天地于南郊。礼成,天气清明,圣情悦豫。侍臣进曰:此陛下敬天之诚所致。太祖曰:所谓敬天者,不独严而有礼,当有其实。天以子民之任付于君,为君者欲求事天,先必恤民。恤民者,事天之实也。即如国家命人任守令之事,若不能福民,则是弃君之命,不敬孰大焉。又曰:为人君者,父天母地子民,此职分之所当尽。祀天地,非祈福于己也,实为天下苍生也。
二十七年夏四月癸未,太祖谓太子少保唐铎曰:帝王之于天下,体天道、顺人心以为治,则国家基业自然久安。朕每思前代乱亡之故,未有不由于违天道、逆人心之所致也。天之爱民,故立之君以治之,君能绥安生民,则可以保天眷。卿与朕共事者久,夙夜左右,资弼良多。凡朕之事天子民有弗至者,卿即以为言,使知有所警。苟谓已安,不以为意,治乱系焉。铎顿首曰:陛下敬天恤民之心拳拳如此,臣虽老悖,敢不尽心。
《典谟记》:永乐四年十一月,大荐享于高皇帝后,臣庶祖考咸预其列。其日,甘露降孝陵,醴泉出神乐观献宗庙。赐廷臣敕曰:朕敬谨事天,致孝皇考皇妣,普及幽灵,祯祥叠见。尔群臣表贺,朕不敢当。斯皆上天眷佑,皇考皇妣圣灵垂荫,及尔群臣尽心辅朕,协和神人之所感格。朕观自古有道之君,祥瑞之来,愈加警畏。尔宜勉辅朕,躬承天与朕皇考皇妣鉴临之意。《明外史·崔亮传》:亮尝言,凡祥瑞应见,皆国之休祯。请依唐令,若麟凤龟龙,依图书合大瑞者,所司表奏。馀鸟兽草木之类,验实图进。帝曰:卿等止议祥瑞,非也。夫灾异之来,上天垂诫,綦重四方。或有变徵,无论大小,其令所司驰奏焉。
《章溢传》:帝亲祀社稷,会大风雨,还坐外朝,怒仪曹议礼不合,致天变。溢请宽贷帝,乃贳之。
《名山藏·典谟记》:宪宗即位,敕曰:朕虽在疚,敬天恤民,不敢忘虑。天灾屡见,朕甚惧焉。意者德未修,政未举欤。心未诚,行未至欤。抑尔群臣弛慢不饬,无能匡辅安和欤。其各恪恭,以回天意。
弘治二年七月,敕曰:近京师大雨水,南京又有风雨之异。朕恭祗天戒,尔文武百官,其修省斟酌,以缺政闻。于是廷臣各言事,皆从之。
三年十二月,彗星见天津,历营室,入室宿。敕谕文武群臣曰:天示星戒,朕斋沐告天,省己修德。尔等宜各举职慎操,毋惰毋私。凡军民利病,时政得失,条奏来闻。庶尽交修之道。于是廷臣言事,悉从之。
嘉靖十六年五月,雷火谨身殿鸱吻。上曰:天戒谨身,致招在朕。其与百官修省。
三十九年十一月,将郊,上谕礼部曰:朕敬天不怠,郊祀大重事,其命百执事益毖虔。
《明外史·沈鲤传》:鲤因事纳忠论奏无所避,请谨天戒,恤氏穷。畿辅大祲,请上下交修,词甚切。直帝为嘉纳。
敬天部杂录
《诗》说十月之交,幽王之时,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而奸臣乱政于外,嬖妾败德于内。大夫忧危亡之将至,故作是诗赋也。
《春秋繁露》:天执其道,为万物主,君执其常,为一国主;天不可以不刚,王不可以不坚;天不刚,则列星乱其行,王不坚,则邪臣乱其官;星乱则亡其天,臣乱则亡其君;故为天者,务刚其气,为君者,务坚其政。
天有和、有德、有平、有威、有相受之意、有为政之理,不可不审也。春者,天之和也,夏者,天之德也,秋者,天之平也,冬者,天之威也。天之序,必先和然后发德,必先平然后发威,此可以见不和不可以发庆赏之德,不平不可以发刑罚之威,又可以见德生于和,威生于平也,不和无德,不平无威,天之道也,起者以此见之矣。我虽有所愉而喜,必先和心以求其当,然后发庆赏以立其德;虽有所忿而怒,必先平心以求其政,然后发刑罚以立其威,能常若是者,谓之天德,行天德者,谓之圣人。
《潜夫论·述赦篇》:王者至贵,与天通精。心有所想,意有所虑,未发声色,天为变移。或若休咎庶徵,月之从星,此乃宜有是事。故见瑞异,或戒人主。若忽不察,是乃己所感致,而反以为天意欲然也。
嘉祥之臻,则念得人之祐感。逢天之怒,则思桑林之引咎。
《枝山前闻》:《洪范》内,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一节,蔡氏俱以天言。不知阴骘下民,乃天之事。相协厥居,乃人君之事。天之阴骘下民者,何,风雨霜雪,均调四时,五谷结实,立烝民之命,此天之阴骘也。君之相协厥居者,何,敷五教以教民,明五刑以弼教,保护和洽,使强不得陵弱,众不得暴寡,而各安其居也。
《信古馀论》:《诗》云:求福不回。未闻回厥德,而能获福者。此岂可妄希天祐,惟当专意反躬自责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