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上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楚子、陈侯、随侯、许男围蔡。
按左氏曰:报柏举也。蔡人男女以辨,使疆于江、汝之间。夫男女以辨则是降也,疆于江、汝则迁其国也,而独书围蔡,何也?蔡尝以吴师入郢,昭王奔随,坏宗庙,徙陈器,挞平王之墓矣。至是楚国复宁帅师围蔡,降其众,迁其国,而春秋书之,略者,见蔡、宜得报,而楚子复雠之事可恕也。圣人本无怨,而怨出于不怨,故议雠之轻重,有至于不与共戴天者。今楚人祸及宗庙,辱逮父母,若包羞忍耻而不能一洒之,则不可以有立,而天理灭矣。故特书围蔡而称爵,恕楚之罪词也。
鼷鼠食郊牛,改卜牛。夏,四月,辛巳,郊
鼷,鼠食郊牛,改卜牛,志不敬也。夏四月郊,书,不时也。四卜,非礼,五卜,强也。全曰牲,伤曰牛。巳牛矣,其尚卜免之,何也?尝置之上帝矣,故卜而后免之,不敢专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此成王亮阴之时,位冢宰,摄国政,行天子之事也。鲁何以得郊?成王追念周公有大勋劳于天下,而欲尊鲁,故赐以重祭,得郊禘大雩,然则可乎?孔子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欲尊鲁而赐以人臣不得用之礼乐,岂所以康周公也哉?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庶人祭其祖,此定理也。今鲁得郊,以为常事,春秋欲削而不书,则无以见其失礼。尽书之乎?则有不胜书者。故圣人因其失礼之中又有失焉者,则书于策,所谓由性命而发言也,圣人奚容心哉?因事而书,以志其失,为后世戒,其垂训之义大矣。秋,齐侯、卫侯伐晋。
冬,仲孙何忌帅师伐邾。二年
春王二月,季孙斯、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伐邾,取漷东田及沂西田。
癸巳,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及邾子盟于句绎。
曷为列书三卿?哀公得国,不张公室,三卿并将鲁众,悉行伐国,取地,以盟其君,而已不与焉,适越之辱兆矣。定公之薨,邾子来奔丧,事鲁恭矣,而不免于见伐,徒自辱焉,不知以礼为国之故也。邾在邦域之中,不加矜恤,而诸卿相继伐之,既取其田,而又强与之盟,不知以义睦邻之故也。故详书以著其罪。三人伐,则曷为二人盟?盟者,各盟其所得也,莫强乎季孙,何独无得?季氏四分公室有其二。昭公伐意如,叔孙氏救意如,而昭公孙。阳虎囚桓子,孟孙氏救桓子,而阳虎奔。今得邾田,盖季氏以归二家而不取也。
夏,四月丙子,卫侯元卒。滕子来朝。
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世子不言纳,位其所固有,国其所宜君,谓之储副,则无所事乎纳矣。凡公子出奔,复而得国者,其顺且易,则曰归;有奉焉,则曰自;其难也,则曰入。不称纳矣,况世子哉?今赵鞅帅师以蒯聩复国,而书纳者,见蒯聩无道,为国人之所不受也。国人不受而称世子者,罪卫人之拒之也,所以然者,缘蒯聩出奔,灵公未尝,有命废之而立他子。及公之卒,大臣又未尝谋于国人,数聩之罪,选公子之贤者以主其国,乃从辄之所欲而君之,以子拒父,此其所以称世子也。人莫不爱其亲而志于杀,莫不敬其父而忘其丧,莫不慈其子,欲其子之富且贵也而夺其位。蒯聩之于天理逆矣,何疑于废黜?然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辄乃据国而与之争,可乎?故特系纳卫世子蒯聩于戚,于赵鞅帅师之下,而鞅不知义,灵公与卫国大臣不能早正国家之本,以致祸乱,其罪皆见矣。
秋,八月,甲戍,晋赵鞅帅师,及郑罕达帅师战于铁,郑师败绩。冬,十月,葬卫灵公。
十有一月,蔡迁于州来。蔡杀其大夫公子驷。
州来,吴所灭也。蔡虽请迁于吴而中悔,吴人如蔡纳聘,而师毕入。蔡侯告大夫杀公子驷以说,哭而迁墓。如此,则实吴人之所迁也。而经以自迁为文,何也?楚既降蔡,使疆于江、汝,蔡人听命而还师矣。复倍楚请迁于吴,而又自悔也,其谋之不臧甚矣。夫迁国,大事也。盘庚五迁,利害甚明,众犹胥怨,不适有居,至于丁宁反复,播告之修,而后定也。今蔡介于吴、楚二大国之间,倍楚诳吴,及其事急,又委罪于执政,其谁之咎也?故经以自迁为文。而杀公子驷,则书大夫而称国,言君与用事大臣擅杀之也。放公孙猎,则书大夫而称人,言国乱无政,众人擅放之也。驷与猎其以请迁于吴为非者乎?而委之罪以说,谁敢复有尽忠而与谋其国者哉?三年春,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
按左氏:灵公游于郊,公子郢御。公曰:余无子,将立汝。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图。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君命祗辱。灵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为太子,君命也。对曰:郢异于他子,且君没于吾手,若有郢,必闻。且亡人之子辄在。乃立辄以拒蒯聩。蒯聩前称世子者,所以深罪辄之见立,不辞而拒其父也。辄若可立,则蒯聩为未绝?未绝,则是世子尚存,而可以拒乎?主兵者卫也,何以序齐为首罪齐人与卫之为恶而党之也。公孙文仲主兵伐郑,而序宋为首以诛殇公。石曼姑主兵围戚,而序齐为首以诛国夏。训天下后世,讨乱臣贼子之法也。古者孙从祖,又孙氏王父之字,考于庙制,昭常为昭,穆常为穆,不以父命辞王父命,礼也。辄虽由嫡孙得立,然非有灵公之命,安得云受之王父,辞父命哉?故冉有谓子贡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伯夷以父命为尊而让其弟,叔齐以天伦为重而让其兄,仲尼以为求仁而得仁者也。然则为辄者柰何?宜辞于国曰:若以父为有罪,将从王父之命,则有社稷之镇,公子在,我焉得为君?以为无罪,则国乃世子之所有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而使我立乎其位,如此,则言顺而事成矣。是故辄辞其位以避父,则卫之臣子拒蒯聩而辅之可也;辄利其位以拒父,则卫之臣子舍爵禄而去之可也。乌有父不慈,子不孝,争利其国,灭天理而可为者乎?夏,四月甲午,地震。
五月辛卯,桓宫、僖宫灾。
桓、僖亲尽矣,其宫何以存季氏者,出于桓,立于僖,世专鲁国之政,其诸以是为悦而不毁。欤何以不称及?等也。称及,则祖有尊卑矣。或谓祖有功,宗有德,所以劝也。则如之何?曰:孝子慈孙事其祖考,仁也。或七庙,或五庙,自是以衰,礼也,奚问其功德之有无也?必若此言,是子孙得选择其祖宗而尊事之矣,岂理也哉?
季孙斯、叔孙州仇帅师城启阳。宋乐髡帅师伐曹。
秋七月丙子,季孙斯卒。
蔡人放其大夫公孙猎于吴。
冬十月癸卯,秦伯卒。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邾。四年春王二月庚戍,盗杀蔡侯申。
按左氏,蔡侯将如吴,诸大夫恐其又迁也,公孙翩逐而射之,卒。然则翩非微者,其以盗称,何也?蔡侯倍楚诳吴,又委罪于执政,其谋国如是,则信义俱亡,礼文并弃,无以守身而自卫,夫人得而害之矣。故变文书盗,以警有国之君也。翩弑君而略其名氏,姓与霍皆翩之党。称国以杀而不去其官者二。公孙盖尝谋国,不使其君,至于是而弗见庸者也,故书法如此。而或者以翩非微者而称盗,苏辙以谓求名而不得,非矣。天下岂有欲求弑君之名,春秋又惜此名而不与者哉?蔡公孙辰出奔吴。葬秦惠公。宋人执小邾子
夏。蔡杀其大夫公孙姓、公孙霍。晋人执戎蛮子赤归于楚。楚围蛮氏,蛮子赤奔晋。楚谓晋曰:晋楚有盟,好恶同之。若将不废,则寡人之愿也。不然,将通于少习以听命。赵鞅曰:晋国未宁,安能恶楚?必速与之。乃诈执蛮子以畀楚师。其曰晋人云者,罪之也。蛮子赤何以名?夷狄也。无罪见执亦书名,外之也。文公执曹伯,则曰畀宋人。今此曷云归于楚,归于楚者,犹曰京师楚也。晋主夏盟,为日久矣。不竞至此,春秋所恶。城西郛。六月辛丑,亳社灾。
秋八月甲寅,滕子结卒。
冬十有二月,葬蔡昭公。葬滕顷公。五年春,城毗。夏,齐侯伐宋。晋。赵鞅帅师伐卫。
秋九月癸酉,齐侯杵臼卒。冬,叔还如齐。闰月,葬齐景公。六年春,城邾、瑕、
晋。赵鞅帅师伐鲜虞。吴伐陈。
夏,齐国夏及高张来奔。叔还会吴于柤。
秋七月庚寅,楚子轸卒。
齐阳生入于齐。齐陈乞弑其君荼。
阳生曷为不称公子?非先君之子也。为人子者,无以有已,则以父母之心为心者,景公命荼世其国,已则篡荼而自立,是自绝于先君,岂复得为先君之子也?不称公子,诛不子也。阳生不子,则曷为系之齐?春秋端本之书也。正其本则事理。阳生之不子也,其谁使之然也?不有废长立少以启乱者乎?故齐景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以阳生系之齐,著乱之所由生也。然而弑荼者,阳生与朱毛也。曷为书陈乞?初,景公谓陈乞:吾欲立荼,如何?对曰:所乐乎为君者,欲立则立之,不欲立则不立也。君如欲立,则臣请立之。阳生谓乞曰:吾闻子盖将不欲立我也。对曰:千乘之主,将废正而立不正,必杀正者。吾不立子者,所以生子也。与之玉节而走之鲁。景公死,荼立。陈乞使人迎阳生,置诸家,召诸大夫而示之曰:此君也。诸大夫知乞有备,不得巳逡巡北面再拜而君之。尔故里克中立,不免杀身之刑;陈乞献谀,终被弑君之罪。是皆不明春秋之义,陷于大恶而不知者也。
冬,仲孙何忌帅师伐邾。宋向巢帅师伐曹。七年春,宋皇瑗帅师侵郑。
晋,魏曼多帅师侵卫。夏,公会吴于鄫。
秋,公伐邾。八月巳酉,入邾,以邾子益来。
春秋隐君之恶,故灭国书取,婉以成章,而不失其实也。恃强陵弱,无故伐人,而入其国,处其宫,昼夜掠以其君来献于亳社,囚于负瑕,此天下之恶也。吴师为是克东阳,齐人为是取吾二邑,辱国亦甚矣,何以备书于策而不讳乎?圣人道隆而德大,人之有恶,务去之而不积也,则不念其恶而进之矣。以邾子益来,恶也。归邾子益于邾,是知其为恶,能去之而不积也。故书以邾子来而不讳者,欲见后书归邾子之为能去其恶而与之也,圣人之情见矣。明此然后可以操赏罚之权。不明乎此,以操赏罚之权,而能济者鲜矣。宋人围曹。冬,郑驷弘帅师救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