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伐军由赣入闽。徐树铮到延平组织“建国军政制置府”。北伐军占领福州
李厚基原系皖系成员之一,与卢永祥的关系更为密切。臧致平原系驻沪混成旅长,北京政府调来援助龙济光,任为厦门镇守使,龙失败后,调任汀漳镇守使兼福建第二师师长。第二十四混成旅旅长王永泉原系徐树铮所辖西北参战军,也因援龙调来福建。臧、王两人都不是李的直接部属,对李的态度颇为傲慢,李也视为眼中之钉,久想锄而去之。直奉战后,李竭力献媚吴佩孚,以求保全位置。而吴也因“鞭长莫及”,收容了他,作为分化皖系和对付广东的一个爪牙。李第一步逼走了臧致平[1],第二步又请北京政府调开王永泉,因此皖系骂他是忘恩负义之徒。
徐树铮是李的中表亲和丰沛同乡。一九二一年春天,徐秘密来到福州,劝李必须与卢永祥忠诚合作,又托他代发致陈树藩的一个密电。李收了电报并未照发,对徐的态度也很冷淡。一九二二年八月十八日,徐在上海函劝吴佩孚拥戴孙、段“二老”共谋统一,这当然是话不投机;又派人持函到福州有所商洽,李竟拒不接见,并且骂徐是兴风作浪的政客。
王永泉与福建各地的反李武装力量以及臧致平旧部都有联络,同时,在孙皖同盟的形势下,与许崇智、黄大伟、李福林等部北伐军也有联络。许崇智早年在福建带过兵,与福建人士有着历史渊源。福建民军请北伐军开进福建,帮助他们驱逐李厚基,而北伐军被陈炯明部击败后,正在茫无出路,便决定由江西会昌向福建武平、上杭移动。一九二二年八月二十一日,北伐军代表胡汉民由会昌到汀州转赴延平,与王永泉接洽移防问题,双方成立协定,北伐军承认驱李后,福建问题交王全权主持。
北伐军是陈炯明的敌人,吴佩孚也想扑灭孙中山的军事力量,他们和李厚基联合起来,商定三路围攻计划,吴派第十二师周荫人部进攻会昌,陈派尹骥为“援闽”总指挥进驻浔邬,李派第二混成旅旅长王献臣(原系李的卫队团长)由上杭、武平进驻桂坑,相约在筠门岭会师。此时许崇智部共有五千余人,有枪的还不到一半,黄大伟部仅有两营人,李福林部仅有九百余人。由于闽、赣、粤三省边境军队云集,不易通过,王永泉出主意叫许崇智先派陈国华一旅打着北军第二十四旅的旗帜,由长汀混进连城、大田,然后大队跟踪前进。九月七日,许部按照这个计划由瑞金出发,改道向北占领宁化、建宁、泰宁、建阳、建瓯等县,沿途并未遇到抵抗。
九月二十六日,李接到王永泉劝他下野的电报。二十七日,急派驻省第十混成旅唐国谟部开往古田设防。二十八日,王来电否认发出这个电报,指为他人捏造,并称已出兵收复建阳,北伐军向泰宁及赣东退却。李不信为真,除令唐旅防守水口保卫福州外,并令王献臣旅联合周荫人、尹骥等部由筠门岭沿瑞金、石城、广昌一线包抄北伐军的后路,并保荐王永泉为建安镇守使以资笼络。
在李厚基的黑暗统治下,福建民军的声势日益浩大,宋渊源占领永春、德化,卢兴邦占领尤溪、古田及闽清附近地区,杨汗烈占领安溪、漳平、宁洋、长泰。李厚基升任臧致平旧部旅长高全忠为汀漳镇守使兼代第二师师长,师部设在漳州。
十月二日,徐树铮携有八十万元运动费,由浙江偷越仙霞岭,投到延平王永泉的军中,即日通电成立“建国军政制置府”,自称“总领建国军政府制置事宜”,并宣誓“以至诚至敬尊奉合肥段上将军祺瑞、中山孙先生文为领导国家根本人,何日见此二老共践尊位,发号施令,树铮即当束身司败,俾听质讯”。这个不伦不类的组织,是徐根据所著《建国诠真》一书设立的。三日,徐电劝李厚基辞职离闽,限于五日以前答复。同日,王、许两部决定联合进攻福州,许部担任左路由建瓯进攻古田,王部担任右路由樟湖坂进攻水口。战事发动后,福州大为震动,李勒令商会筹饷五十万元,福州银行发生挤兑风潮,官吏眷属纷纷避难离开福州。六日,许部北伐军占领古田后,会合王旅进攻水口,并派黄、李两部由古田经大湖向福州推进,孙本戎旅由大湖向白沙推进,包抄水口后路并截断水口、福州间的交通线。九日,李派他的表弟警务处长史廷扬率领留省部队开赴水口增援。十二日,许、王两部占领水口,唐国谟旅向福安、闽清方面败走。同时,李(福林)、黄(大伟)两部乘虚由甘源里进至洪山桥,李(厚基)只得自己带领卫队前往迎敌,当他退守南台仓前山时,海军突然发炮勒令缴械,随即把他软禁于马尾海容军舰上,逼迫他交出几年来在福建搜刮的造孽钱赎命[2]。
十三日,史廷扬从白沙败退下来,曾向福州城发动反攻,李、黄两部仓皇退走。不料孙本戎部由白沙跟踪赶到,史部三千余人因后路被截断,只得缴械投降。
二 北京政府下令讨伐徐树铮。徐树铮离闽,“建国军政制置府”取消。直系派孙传芳为“援闽”总司令
李厚基垮台后,福州各团体提出“闽人治闽”的口号,推举萨镇冰为临时省长,并通电拒绝“客军援闽”,阻止南北两军在福建境内作战。萨与海军本是站在北京政府的旗帜之下的,但在这次战事中,助了北伐军一臂之力,却又不脱离北京政府的关系。直系也企图利用海军驱逐北伐军,授意北京政府于十月十五日任命萨为福建省长。这个省长具有双重性,一方为福建各团体所推选,一方又为北京政府所任命。萨在致北京政府的电报中,把扣留李厚基一事说成是加以保护,而吴佩孚也就将计就计地请他派遣军舰护送李到厦门登陆。
福州既下,孙皖奉三角同盟在直系的全盛时期打下了一个缺口,北伐军找到了立足点,因此张作霖派奉天兵工厂督办韩麟春到上海,劝孙中山出兵江西、湖南,并约卢永祥进攻江苏,同时奉军入关大举反攻。国民党人纷纷电请孙中山到福州组织政府。由于徐树铮已经另有组织,孙中山不愿插身其间。孙的主要目的在于讨伐陈炯明,认为后患不除,不能出兵北伐。卢永祥也不以徐树铮组织政府为然,不肯盲目附和。
徐树铮、许崇智、王永泉于十月十七日到福州。徐以“总领”名义任命王永泉为福建“总抚”,管理军民两政,并任命王永泉、许崇智、臧致平、李福林、黄大伟为建国军第一至第五军军长。孙中山曾任命许崇智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下设三军,由黄、许、李三人分任军长。他们当然不接受徐树铮的任命,从十月二十八日起改称“讨贼军”。
萨镇冰于十月十五日就任临时省长。耐人寻味的是,所谓福建“总抚”具有督军兼省长的性质,但是王永泉、许崇智等并不否认萨的省长地位,还参加了萨欢迎他们的宴会。这样,福建便形成了孙皖两系和北京政府三种势力和平共处的一种局势。
十月二十四日,北京政府下令讨伐徐树铮,任命李厚基、萨镇冰为讨逆军总副司令,高全忠为闽军总指挥。这个命令是吴佩孚一再电催才发表的,本来北伐军也在讨伐之列,由于王宠惠内阁不愿与国民党为敌,所以把讨伐的对象压缩在徐树铮一人。可笑的是,讨逆军副司令正在与讨伐对象和平共处,而总司令却是一个失却自由的俘虏。更荒唐的是,北京参陆办公处已于十月十八日电派常德盛为“援闽军”总司令,这个电令并未撤销,因此北方对闽军事派出了两个总司令,彼此互不相属。李厚基虽然兵败被俘,但是他的直属部队王献臣旅在上杭,张清汝旅在泉州,高全忠师在厦门,所以吴佩孚仍然重视他。此外,吴还调动各路人马对付福建,包括驻武穴的鲁军张克瑶旅,驻崇阳、通城的鄂军第二混成旅寇英杰、北洋第二混成旅胡念先两部和杜锡珪所属海军舰队,以及在江西的周荫人、常德盛两师。常师已于十月十八日由南城开抵杉关。粤军尹骥旅开抵平和后,拟向龙岩推进,尹于十月十六日曾到上杭与王献臣会商作战计划。此时陈炯明希望取得指挥闽、粤、赣各军的军事全权,以便统一布置,吴佩孚不愿交出北军的指挥权,因此陈的态度转趋消极,不肯单独进攻。
徐树铮组织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政府,引起了各方面的严重反感。所谓“总抚”,类似清朝的总督、巡抚,下设军政、民政、财政三署,这个制度也是根据《建国诠真》的《官制篇》规定的。十月三十一日,建国军、讨贼军举行联合会议,选举闽籍国民党人林森(广州国会议长)为福建省长,同日,王永泉取消“总抚”名义,改称福建总司令,并取消建国军名义,改称福建第一军军长。徐树铮解释“建国军政制置府”的职权类似国务院,将随军事之进展移驻他处,不会长期设在福建。这一表示仍然不能获得谅解,徐又打算取消制置府而改称建国军总司令。十一月一日,徐通电主张迎接段祺瑞到上海与孙中山相见,并在上海召开联省会议,解决组织政府和各省共同出兵讨伐直系的问题。这个电报没有人加以响应。就在这时,段祺瑞派王郅隆[3]到福州,劝徐取消制置府,离开福州,徐乃于二日乘轮到上海,制置府也就昙花一现地消灭了。
十一月三日,福州各界举行大会宣布“闽事闽人自决”,阻止各方军队入闽。林森宣布就职,萨镇冰取消了临时省长的名义。
徐树铮去后,王永泉公然致电北京政府,表示了“服从中央”的态度(十一月二日)。
李厚基的母亲在上海送来一笔“赎款”,因此李被海军释放,于十月三十日乘靖安军舰到南京,与齐燮元、杜锡珪相见,共同讨论反攻福州的计划。十一月五日,李乘舰到厦门,当他看见臧致平与高全忠同站在码头上前来迎接时,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臧已由上海先到厦门,高就推他为闽军总司令。臧向李表示,此行是为安抚部属、保全地方而来,并不反对北京政府。此时曹、吴都有电报召臧北上,李劝他应召前往,臧也表示同意。不料十一月七日,臧鼓动第二师官兵向李索饷,吓得李、高两人逃往鼓浪屿会审公廨。八日臧电告陈炯明:“李督军五日莅厦,致平晋谒,愿卸仔肩,俟有替人,即当北上。七日突有少数溃兵邀同驻厦军队向李督索饷,李督即偕同高师长他往。是时致平适在鼓浪屿候船,挽救无及。厦门绅商请致平维持地方治安。致平仍本在漳州宣布之宗旨,与贵军一致进行(意指维持闽粤两不侵犯条约)。”十一日又致电北京政府,报告李、高离开厦门的情形,并表示了“服从中央”的态度。
北京政府因为萨、李两人不和,十一月九日加派前海军总长刘冠雄为福建镇抚使,叫他安抚驻闽海军。十一日,李厚基到汕头向陈炯明乞援。此时国民党汪精卫一派倡议调停孙、陈恶感,孙中山要陈炯明写悔过书,才可不究既往。陈拒绝写悔过书,调停没有成功。
这时,福建形成了群雄逐鹿的混乱局面。豫军常师在曹、吴的鞭策下,十一月中旬先后占领光泽、邵武、建宁、将乐等县,粤军尹旅占领上杭、龙岩、永定等县。十一月二十九日,李厚基到上杭与尹骥等举行军事会议,即派张清汝、王献臣为福建第一、第二两师师长,拟联合粤军大举反攻漳州。臧致平意欲独霸一方,本来拒绝讨贼军开入闽南,由于两面受到压力,便又与讨贼军及民军合作,十二月十六日两路会师泉州,张清汝逃往南安,所部五营缴械投降。王永泉部开往闽北抵御常师,十二月中旬,接连收复将乐、延宁、邵武,常师退往江西境内杉关、黎川一带。直到这时,福建的局势才又稳定下来。但是吴佩孚又调动孙传芳的部队开往福建,曹锟用个人名义电派孙传芳、周荫人为“援闽军”总副司令。十二月二十六日,孙军开抵南昌,即向抚州出发,福建的局势又紧张起来。
三 广西滇桂军发动驱陈战争,陈炯明兵败下台。江防会议的一幕恶剧。孙中山回到广州改称大元帅
陈炯明对孙中山无日不在戒备之中。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福建的讨贼军,对于广西方面,则利用桂军名将林虎全权应付,并不十分重视。
林虎曾到湖南向赵恒惕借兵。他说湖南根据省宪法必须裁兵,但是兵不易裁,不如将一部湘军改换桂军旗帜,让他带回广西,将来广西效法湖南制定省宪,对湖南不失为一举两得之计。这个建议说动了赵恒惕,但是说不动湘军各将领,因为这些军人谁都不肯让出自己的一部实力。林又到广东活动,陈炯明除拨一部粤军交他统率外,并令驻梧州的粤军第四师(关国雄旧部)和桂军第一师(师长刘震寰)均归林虎节制指挥。
刘震寰久想取得广西总司令的地位,陈炯明把广西问题交给林虎全权处理,对刘说来就像冷水浇背一样,因此他借口接洽军火问题到广州,随即秘密到香港与孙中山的驻港代表邹鲁见面密谈。邹奉到密令,委刘为讨贼军桂军总司令。
广西境内有两支系统不同的滇军,一支由朱培德统率,一支由张开儒统率。此时张开儒已经失势,实权落在杨希闵的手里,他们在广西无法发展,只有入粤和回滇的两条出路。孙中山秘密委杨希闵为讨贼军滇军总司令,这支滇军的军火来源也在广州。他们扬言即日离开藤县、蒙江,由浔州折入柳河,取道柳州回滇。陈炯明正是希望他们回滇而不入粤,因此非常满意地助以一批饷械,打发他们早日启程。
此时,在上海的孙中山和岑春煊有了新的结合。通过岑与莫荣新的关系,沈鸿英也被拉进来作为反攻广州的一支力量。沈是脚踏两边船的投机军阀,一面与孙联系,一面与吴佩孚仍然保持关系。通过沈的关系,广西自治军头目之一刘达庆也被吸收进来。
刘震寰回梧州后,以视察蒙江防务为名,参加了十二月六日杨希闵所召集的白马会议。参加这个会议的还有沈鸿英、刘达庆所派的代表。会议决定:滇桂军分别由大江南北岸进攻梧州,定于十日发动,同时各军均易帜改称讨贼军。
梧州粤军中级军官陈济棠、邓演达、莫雄等早与广西境内讨贼军秘密联系,约定战争发动后诈败退却,退至相当地点,即倒戈起而策应。由于里应外合,讨贼军发动后并未遇到抵抗就占领梧州。第四师团长吕春荣首先响应讨贼军,刘震寰派为粤军第四师师长。此时桂军刘达庆部受杨希闵的指挥,粤军吕春荣部受刘震寰的指挥,因此杨被推为讨贼军滇桂联军总司令,刘被推为讨贼军粤桂联军总司令。
陈炯明接到梧州警报后,派叶举为西江前敌总指挥,率领一、三两师前往封川、江口增援设防。不料一九二三年一月二日,第一师发生内变,第三师不战而退,讨贼军连续占领封川、德庆、悦城等县。陈炯明看见士气不振,散布了“客军入境,广东亡省”的流言,企图鼓动粤军加强团结,抵抗侵入广东的滇桂军。孙中山在一月四日的讨陈通电中揭破此项流言“乃其平日诪张为幻之惯技,不足置辩”。
陈炯明请求同盟者赵恒惕出兵北江,唐继尧出兵桂西,以解救他的危机。但云南“远水难救近火”,湖南内部又有斗争,都不能及时有效地拔刀相助。陈又撤回“援闽军”用以自救,但为时已晚。一九二三年一月九日,讨贼军长驱而入肇庆,广州大为震动。陈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如果河口守不住,即放弃广州退往惠州。他一面电请魏邦平回广州共支危局,一面派李炳荣为省会保安司令,叫他留守广州。从十三日到十五日,三水陆兰清响应讨贼军通电讨陈,第一师师长梁鸿楷、第三师师长陈章甫通电拥戴魏邦平主持粤局,河口又告不守。十五日,陈只得率部退往惠州。十六日,魏邦平由香港赶回广州。
孙中山没有料到讨陈战争“成功如是之速”。参加讨陈的滇桂军都不是他的嫡系部队,他所信任的东路讨贼军许崇智部尚未开回广东,他不愿在局势未定的时候回到广州。此时北方张绍曾内阁正在重弹“和平统一”的老调,一月三日,孙中山有信给他,愿意赞助和平统一,并表示直系如果接受兵工政策,亦可与之妥协。孙向人暗示,并无回到广州重组政府之意。
从一月中旬到一月下旬,滇桂军将领纷纷到达广州。孙中山任命胡汉民、李烈钧、许崇智、魏邦平、邹鲁为全权委员代行总统职权,并任命胡汉民为广东省长,魏邦平为广州卫戍司令,胡、李二人均由香港回到广州。驻防潮梅粤军将领洪兆麟、翁式亮等表示愿意服从孙中山,孙回电叫他们带罪图功,派李烈钧前往汕头接收改编,并任命洪兆麟为潮梅绥靖处处长,尹骥、李云复、翁式亮、赖世璜为中央直辖粤军第一至第四师师长。
此时广州成为滇桂军的天下,用人行政都被他们把持,各机关和公共场所多被军队占作营房。沈鸿英原来只有五六千人,由于沿途招收降兵溃卒,骤然扩充为五个军,分布广州、肇庆及北江一带。此外,广西平乐、桂林一带也有他的留守部队。沈鸿英忌讳别人称他为桂军,自称原籍为广东人,他手下第一军军长李易标(广东人)称为广东第一军军长。
广东人民以前受过桂系军阀的蹂躏,对桂军很有恶感,对滇军也并无好感。广东军人一向具有排外感。滇桂军开到广州后,竟以广东的新征服者自居,广州人无不侧目而视。加以陈炯明所散布的“亡省”流言起了作用,因此粤军一、三两师于一月十八日由江门调回省城,召集海珠会议,公推魏邦平为广东讨贼联军总司令,魏于次日宣布就职,这是粤军团结起来对付客军的一个步骤。粤军驻扎河南,滇桂军驻扎河北,形成了划河为界的敌对状态。在上海的孙中山了解到这些情况,打算第一步将滇桂军调出广州,第二步帮助滇军回滇,桂军回桂,湘军回湘,以减轻广东人民的负担。湘军是指西江洪兆麟、尹骥等所统率的陈炯明旧部,他们虽然打着粤军旗帜,但是有一个师长和九个司令都是湖南人,所部兵士也以湖南人为最多。
粤军的团结排外引起了滇桂军的严重反感。一月二十二日,李易标公然派兵进攻观音山,收缴了由邹鲁指挥的讨贼粤军第一路司令谭启秀的枪械。这一行动反过来又激起了全体粤军的公忿,主客军互相敌视的形势更加严重。
一月二十六日,杨希闵、刘震寰邀请广州各军将领在江防司令部——滇军旅长杨如轩的司令部——举行军事会议,讨论分配防务的问题。杨希闵因病派参谋长夏声代表出席,魏邦平、刘震寰、李易标和总统特派员邹鲁、省长胡汉民、海防司令陈策都出席了这个会议。魏邦平建议各军停止开放赌禁,并将所占机关房屋和商店民房让出来。李易标愤慨地说:“我们抽收赌捐维持火食,有什么不可以”!他心头火起,痛骂魏邦平在历年政变中是个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小人,没有发言资格,说着,他拿出手枪来施放,魏倒在地下避弹,一时会场秩序大乱,参加会议者纷纷夺门而出。胡汉民的卫士想进来保卫胡,被门卫阻止并开枪击毙二人。刘震寰竭力掩护邹鲁。胡汉民逃往沙面日本领事署,同时在该署避难的有李烈钧、陈策等。此时江防司令部及其附近地段布满了滇桂军的步哨,沈部第四军军长黄鸿猷和中央直辖桂军军长刘达庆同乘汽车驶过,哨兵不认识他们,致被开枪打死。魏邦平被解往农林试验场滇军总部软禁起来。
以上情况说明,江防会议是滇桂军摆下来的鸿门宴,杨希闵、沈鸿英都躲在幕后指挥,但是刘震寰不赞成李易标行凶动武的行为,临时退出了他们的联合阵线。事变发生后,李易标派兵收缴督察的枪械,沈鸿英派他的第二军军长古日光兼任广州市公安局局长。胡汉民、邹鲁都逃到香港去了。
二十七日,杨希闵、沈鸿英联名宣布魏邦平的罪状,指为反复无常,勾结陈炯明图谋不轨。他们提出第三师缴械解散为释放魏邦平的条件。魏函劝第三师师长郑泽琦、公安局长吴飞不得进行抵抗。第三师将枪械缴与滇军,但魏仍未得释。第三师在江门的留守部队并未缴械。
一月二十五日,孙中山在上海莫利爱路私宅招待上海各报记者,发表和平统一意见。次日,发表和平统一宣言,建议北方奉直皖三系及西南各省在统一未完成前划境自守,互不侵犯;根据“化兵为工”原则,裁去全国现有兵额之一半,由各系各省领袖全体签名;“敦请友邦为佐理,筹划裁兵方法及经费。裁兵借款,除法定监督机关外,另由债权人及全国工农商学各团体各举一人监督之”。他号召各报开辟专栏鼓吹裁兵。从这时起,孙中山与直系军阀展开了先裁兵后统一和先统一后裁兵的争论,实际上直系所需要的是形式上的统一,并不愿意裁兵。孙本已定于二十七日赴广州,二十六日接到江防会议的消息,临时终止启程。
江防会议后,杨希闵发表宣言,希望“孙、岑两公切实携手”。这支滇军原系顾品珍旧部,顾生前与政学系颇为接近,因此全国各方面都认为政学系在广州占了上风,国民党的势力已被压倒。这种看法与事实并不符合。杨希闵与沈鸿英联合,主要是受了粤军排斥客军的影响。他不像沈那样反对孙中山,更不同意沈军的暴乱行为。他一再电请孙中山回粤主持一切。孙也看出他的行动与沈有所不同,想把他争取过来,使沈孤立而不敢轻举妄动。
江防会议后,刘震寰率领所部移驻石龙,粤军集中江门,程潜也在江门主持广州外围军事,朱培德部滇军开抵梧州,许崇智部东路讨贼军由福建回师广东。广州虽然仍是滇桂军的天下,但是杨希闵的态度逐步与沈鸿英分离。在这样的形势下,从二月四日起沈的态度也有所转变,除发表宣言,“援粤任务告终,应请孙岑二老迅速回粤主持”外,又派邓士瞻到上海迎接孙中山回粤,并请胡汉民回省主持政务。同时咨请滇军接收市内防区,他的部队纷纷开往北江,他所委派的行政人员也都纷纷退职。由于这一切,广州的紧张局势才又和缓下来。二月六日,英、美、日三国领事偕往农林试验场迎接魏邦平出来,魏于八日前往香港休息。胡汉民于九日回到广州。
二月十五日,孙中山偕同谭延闿等由上海启程,十七日到香港,二十一日到广州。孙中山在滇军让出来的农林试验场成立大元帅府,改称大元帅,不再回任总统。孙中山抛弃了护法的旗帜,将他所能控制的军事力量改称为讨贼军,这是他从事民主革命以来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此时直系军阀为了消灭南方“护法”的借口,把“恢复法统”作为他们骗人的花招,旧国会恢复了,而这个国会的组成分子大多是争权夺利、投机取巧的政客,这个国会已成为军阀手中的工具,因此以“护法”为目的的民主革命,并不符合全国人民的愿望。人民迫切需要解除自身的痛苦,首先是推翻军阀的黑暗统治。孙中山回粤后,不恢复总统名义而改称大元帅,并且宣布此后转入到“讨贼时期”,实际上所谓“贼”是指称兵背叛的陈炯明,后来直系军阀和一切反对民主力量的各省军阀,也都被指为“贼”,都是孙中山讨伐的对象。因此,讨贼时期就是反对军阀时期,这个名称不但含义更为广泛,而且更为接触实际。他所设立的大元帅府仍然具有政府的性质,他任命廖仲恺为财政部长,邓泽如为建设部长,谭延闿为内政部长,伍朝枢为外交部长。又改任徐绍祯为广东省长。
二十三日,孙召集各军将领在大元帅府举行会谈,发表演说,对北方主张维持和平,先讨伐西南内部首鼠两端的地方军阀。这个“远交近攻”的政策,与以前团结西南一致对付北方的政策截然相反。
孙中山下令嘉奖滇桂军讨伐陈炯明的功勋。二十四日又下令,指定肇庆及西江北岸上自梧州为桂军总司令沈鸿英[4]的防地,所遗北江防务由滇军总司令杨希闵派队接收;刘震寰改任西路讨贼军总司令,以石龙、东莞、虎门等地为其防地;并指定罗定一带为东路讨贼军第四师(师长吕春荣)的防地。嗣后各军非有大元帅命令,不得擅自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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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22年6月5日,李厚基突然到漳州解除臧致平的第二师师长兼职,改由自己兼任,叫臧专任汀漳镇守使,臧忿而离漳赴沪。
[2] 李厚基曾反对萨镇冰为福建省长,此时海军乘机报复。
[3] 1922年10月2日,日本公使照会北京外交部,日本兵营中所收容的安福系祸首王郅隆、曾毓隽、梁鸿志又告失踪。这是日本公使第二次放走的安福系分子。日使小幡还提出建议,日本兵营中留下来的朱深、丁士源、姚震、姚国祯四人,形状可怜,可予以特赦或私自放走。北京政府除提出严重抗议外,并要求引渡其余四犯,日本公使置之不理。
[4] 沈鸿英原称“援粤军总司令”,孙中山于2月24日改任为桂军总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