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巡視中途,李鴻章接到京裏的密信,提到「西聖」的動向,說病勢完全康復,已報「萬安」,為了打算著意整頓一番,今年皇帝侍奉皇太后瞻謁孝貞定東陵之舉,決定從緩。慈禧太后要留在京裏,親自處理三年一次的「察典」。
三年一次的考績,外官叫「大計」,京官叫「京察」。京察之期跟鄉試之年一樣,逢子、午、卯、酉舉行。這年是光緒八年壬午,各衙門開印以後,第一件大事就是「注考」、「過堂」,考核屬下。部院大臣照例由吏部開單,奏請親裁。就在這時候,張佩綸遞了「保小捍邊」一摺以後,鼓其餘勇,上摺攻了三個人,一個是吏部尚書萬青藜,一個是戶部尚書董恂,說他們「聲名平常,年老戀位」,不但「戀職如故,且溺職亦如故」,奏請「照例休致」。另外一個附片,專劾左都御史童華。
慈禧太后早就想動萬、董二人了。所以看到張佩綸的奏摺,正中下懷,萬青藜和董恂都丟了官。童華則開缺以侍郎候補,坐降一級。萬青藜的遺缺由李鴻藻以兵部尚書調補。
接到上諭,李鴻章暗暗警惕。一年之間,李鴻藻升協辦,調吏部,他的宦途得意,正表示清流勢力的擴張,南派王文韶士望不孚,翁同龢正在「養望」,潘祖蔭名士氣味太重,看來南不敵北,自己在這兩派之間,如何結納,作為內援,該當好好有個打算。
這樣考慮著,自然而然想到了張佩綸。同時也不免得意。幾年來憑借世交,在張佩綸身上下工夫「燒冷灶」,頗有效驗。張之洞巴結李鴻藻,三日兩頭上書言事,終於弄到了一個巡撫,張佩綸才具遠勝張之洞,如果能培植他出鎮方面,則感恩圖報,聲氣相應,豈不是平添了一條臂膀?
不幸地是,「大先生」李瀚章,從湖北派專差送來一封家書,就養湖廣總督衙門的老母,病勢垂危,恐難挽回。這真是晴天一個霹靂,李鴻章憂心忡忡,覺得必須得有一番佈置。
他有個「飯後三百步」的習慣,專有個聽差替他計數,數到三百步,便喊:「夠了!」這天一喊,竟未聽見,他是想心事想出神了。
想的是他老母的後事。一旦丁憂,必須開缺。弟兄兩個都當不成總督,門下多少人要跟著倒霉,還在其次,只怕平時結下了怨,有人趁機報復。特別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任內,經手的大事,不知多少?有些未了的事務,需要彌補,倘或換個不相干的人來,公事公辦,翻出老案,會有極大的麻煩。
當然,以自己的地位及朝廷的倚重,必有「奪情」的詔命,照旗人的規矩,穿孝百日,銷假視事,這百日之內,並不開缺,派人署理,便毫無關係。只是漢人跟旗人不同,而且亦非用兵之時,「墨絰從戎」的說法,全不適用。所以,唯一之計是立刻奏請開缺,同時保薦繼任人選,好替自己彌縫一切。否則,慈禧太后心血來潮,說不定將左宗棠調補直督,那就非搞得身敗名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