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陳寶琛來了一個電報,有一句話使得慈禧太后痛心不已,這句話是:「和亦悔,不和亦悔。」意思是一開仗必敗無疑,慈禧太后深知這班清流,賦性剛毅的居多,不是看出事處萬難,絕無可為,決不肯說這種萬般無奈的洩氣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實在不知道說甚麼好了!」慈禧太后向醇王及總理大臣們嘆氣,「到底能不能打?你們總得有句實實在在的話。事情是拖不下去了!越拖越壞。」
六月二十二的天氣,密雲不雨,悶熱不堪,醇王急得滿頭大汗,很想說一句:「要開仗亦未見得沒有把握。」卻就是說不出口。
慈禧太后知道醇王無用,她願重用他也就因為他無用。所以兵餉兩事,此刻便直接向許庚身和閻敬銘兩人垂詢。
「許庚身!」她問:「你看,如果開仗,有沒有把握?」
這是最難回答的一問。不過許庚身對和戰大計雖不能完全拿主意,而從洪楊平後,在軍機當「達拉密」,凡有關重要軍務的上諭,幾乎都由他主稿,深知代湘軍而興的淮軍,積習重重,並不可恃;北洋水師,則如甫離襁褓,正在學步,還不足以自立;醇王的神機營更是虛糜「京餉」的「擺設」,所以雖管兵事,卻主持重。當然,他不肯得罪李鴻章,更不敢得罪醇王,說他們的兵不中用,平時一再表示:備多力分。此時亦仍是這樣回奏。
「我中國幅員遼闊,口岸太多。當初祖宗設兵駐防,專重陸路,道光以來,五口通商,中外交涉日繁,原是祖宗當初所萬想不到的。自文宗龍馭上賓,仰賴皇太后操勞於上,髮捻次第削平,講究海防至今,亦不過十幾年的工夫,自然不能跟西洋各國已經營了幾十年的海軍相比。備多則力分,處處設防,處處防不勝防,譬如福州,何璟接二連三,急電請援,而南北洋實在都抽不出兵艦可以調到福建海面。就算可以調動,法國又捨馬尾而攻基隆,飄忽難制。臣每日都留心上海、香港的中西報紙,說法國水師提督孤拔是一員猛將,打電報到他們的海軍部,要攻山東芝罘、威海衛、旅順,敵師北犯,京畿震動,所關不細。」說到這裏碰個頭,結論就不必說出口了。
慈禧太后幽幽地嘆口氣,轉臉又問:「閻敬銘,你怎麼說。」
「依臣看,以收束為宜。打仗打的是兵、是餉,目前餉源甚絀。最可慮的是,南漕多用海運,如果海上有事,招商局的船到不了天津,那時──。」閻敬銘很吃力地說道:「『民以食為天』!皇太后聖明。」
北方糧食一向不夠,如果南漕中斷,這一缺糧,人心浮動,會引起極大的變亂。轉念到此,令人不寒而慄。
「照這樣說,是不能打,就投降了?」
「豈有投降之理?」醇王異常不安地說:「聖諭教臣等置身無地。」
「是啊,不但你們置身無地,我將來又有甚麼臉面見祖宗?大家總得想個辦法出來!」
「臣愚,臣以為國家百年大計,不爭一日之短長,而要有持久之策。」許庚身越次陳奏,「歷來廷議,空言搪塞的居多,這一次要請嚴旨,責成大小臣工,悉心詳議,如是空言塞責的復奏,當即擲還。」
許庚身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慈禧太后不自覺地點點頭:「你這話說得實在。就照你的意思擬旨,這兩天收到的照會,南北洋跟福建來的電報,陳寶琛的摺子,都發下去,公中閱看。」
「是!」醇王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