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书

宋朱熹与林伯和论学书

近世语道者，务为高妙直截，既无博文之功，而所约之者，又非有复礼之实。其工于记诵文词之习者，则又未尝反求诸身，而嚣然遽以判断古今，高谈治体，是皆使人迷于入德之序，而陷于空虚驳杂之中，此不可不察也。为贤者今日之计，莫若且以持敬为先，而加以谓学省察之助，去人心之病，不放纵，自昏惰。如贤者必无放纵之时，但恐不免有昏惰处。若日用之问，务合整齐严肃自持，常加警策，即不至昏惰矣。讲学莫先于语孟，而读语孟者，又须切日深思，使省察之功与讲学互相发明，则为学之本亢矣。异时渐有余力，然后以次渐读诸书，旁通当世之务，盖亦未晚。今不须预为过诛之忧，以失先后之序也。此纸勿以示人，但叔和几道。及杜兄、昆川诸人，亦不可不知耳。又与叔和书日：此心此理，随处操有，随处体察，无往而非学也。只此日间常切警省，勿令昏惰耳。又日：尝观当世儒先论学，初非甚异，止绿自见太高，必谓他人所论，一无可取，遂致各立门户，互相非毁，使学者观听惶惑，不知所从。窃意莫若平视彼日，公听并观，兼取众长，以为巳善，择其切于日者，勇猛用力，然后可谓善学，不可遽是此而非彼，入主而出奴也。

王所答文丞相论兵书

二月十四日，得于书，具知与来兵即交战，工有胜负，与温人自前茅亡归者，口语，如持左劵而不爽也。我丞相公能于戎马扰攘中，出万死力，扶祖宗二百年社稷于垂亡之秋，斯亦奇男子矣。而物议又谓我丞相公志大轻敌，好用一日之长，此非自今之道也。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者，以其集众狐之胶而成也。人非尧、舜，安能每事其善？亦集众论之当而成功也。法言日：汉屈群录，人策屈群力，所以降秦而毙项也。且兵事尚神变，不泥于古不狥于今，周人车战而胜，房琯车战而败，时也。孙膑示弱，虞朗示强，势也。能识时势之宜，斯可以言兵矣。今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未可以力胜。所藉者宋之恩德，入人心膂，丞相公之忠贞，对越上帝，元元怀敌𪸕之心，提扰锄可以当斧钺。彼既深入我境，善计者莫若分兵要津之地，坚辟勿与战，清野绝其食，以主待客，以柔制刚，天若祚宋，而胜负较然，不必与角一朝之力，设有不称，噬脐无及矣。某获私于丞相公也久，肺腑情深，故敢以狂言进正。韩子所谓诘匠氏不以杙为楹，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惟丞相公其裁之万幸。

明方孝孺谢宋太史书

数十年来，师弟子道废，鲜有推所得引人之事。执事探索古初，根据仁义，汲汲以诱板后革为职，虽樗朴不才如某者，亦收之于门，而告以斯道。恩义恳笃，抚劳不倦，待之逾于子姓，而进之以圣贤所务，此今世之所未闻，而古或有之者也。茅辞归省，又辱教之，以言引誉过侈，期望深远。今于别来旬月间，延领西眺，戚然怀恋，不能自喻。某少颇自负，长而无成，自入执事之门，然后得窥见圣贤堂序，粗识修巳经世之大端。僭不量力，每有所称说，闻者未深晓，多相怪骇。独执事见之，以为当然，咨赏叹息，喜溢颜面。某所以忘其卑贱旅寓无聊之情，而有以自乐也。大人之相与处，必心相安而后可久。居庸众人之间，闷闷然无与语，虽亨之以八珍之味，九韶之音，而不能安而留也。执事于义则师也，知巳也，于恩则拔之于恒人之中而感之也，某宜如何哉？然执事之知爱于至愚者，非私某也，盖深闵斯道之不振，矜得其人而明之也。某之感执事也，亦岂敢以私德于执事乎？及其驽钝，务学之成，他日万二，有补千斯世，使将来有述焉，则以乎不负执事之所望耳。是亦难言。道之不行，丁以因，盖四久矣。古之人家焉而长幼序，乡焉而伦四性，仍皆曲，功行素积，见信于人而然。鄙心思慕之，备问自州宗以数十家，其初本于三人，而人犹或有不门齐者。日立为辑睦之法，以洽其情。欲为祠于冬，至祀始迁祖。而族人各以其祖祔食，祭毕而会饮。族之最，长者。以礼义陈训，举族之人皆拱而听。每月之，吉，三会。拜毕，则训刻冬至之仪。族之人有善，则书之而加礼貌焉；有不善，亦书之而加教诫焉。立义学以教族人之于弟，为置田以食其不能生者。族殆可使。亲睦，贫不足以兴事，人虽有听者，亦未并志一力，以冀其成。又宁海自宋罗正之以来，有探道德勤。问学者，其在当时，励名节，立行义，莫不殚一世之心志，以冀发闻于后世。而纪载之籍不立，遂使湮。废，不大光显。邑人多不知其姓名，斯甚可恨。欲成书分析数目，使幽暗者昭章，阨穷者昌，显嘉名。积行者获知日于后绕幸苟得之，徒知分义之所。存，用为劝惩，存乎风化。而朋友寡少，无从得其事实。虽恳切言之，好事者竟未复报。此二端皆细事。度其势不甚难行，其为法可不求诸人，而兼而成之，不易也如此。况推明先正之道于天下其可易。言阙然，人恒虑志不足。苟有志，不有遇于时将有垂于后，不有合于入，将有合于天，安知今人之非古乎哉？安知古之果异于今人乎哉？而某奚敢让焉。近亦有人说执事赐教之言，以欧阳氏、萹氏以下见。期为过。某闻之，不应而笑，笑而默然，竟不问其主名。流俗人省事者少。淳于髡鄙薄孟子，桓谭轻扬子云容貌，不傅其书。此大儒贤人犹若此，况浅暗小子，见前于不知者，亦又何疑？所兢兢者，恐伤执事之明耳。某妄志，殆未可遽以辞恚。其大者，将宏南敷扬其所传于世，俾人得乐生达理。其次亦将整齐周公、孔子之成法，为来世准。下此犹当著一书德所蕴蓄，补艺文之遗缺，续斯道于无极，岂止与诸子竞铢两毫末于文艺之籍哉！暇事之取某者必以此。某之报执事亦在此。儿葭愚人何足以知。之？其见疑者周。其理耳。屈原日邑犬群畎忧，所怪也。尤见市井衣服，持任而至者多，即不起视，使服三代之衣，佩鸣玉，冠进贤之冠，揖讥而进。大必惊骇以畎犯信不已。此非有他也，见所未尝见，心诚怪之而然。三伯被服晋顾信信者之爱恶哉，其所取则有在，其所操守有常，其所用有时，岂务流俗之合乎？传记所述下和、伯牙事，皆战国人急于见隹者之言。和之智不足称，而伯牙亦甚可怪。君子之为贵乎得于心而有以自乐，何必人之知？使举世之人皆非子期，伯牙之琴将不鼓乎？何自待之轻，而取于外之重也？惟扬子云颇解事，然亦未达乎理。子云谓后必有扬子云必好巳书，其心虽不求合当世，而终未能忘平名也。由君子言之，所为果有益于世，而世不知贵，其耻在人，吾何与焉？苟期后世之知而著书则狭矣。某窃有见乎古人处巳之大方，自待颇不薄。日坐静室，未尝乐人谈。有相过问者，可语语之，不可语，辞让而日见嗤见善，皆不及知，自谓可寡过。大母年虽高，而康强，饮噉如六七十人，侍奉粗适，诸父诸兄足事以养，明春之期，不敢后。时离左右，远思如曩时，朝夕面言，不可得。恃见爱见知，辄吐狂谈，不觉繁多。

王叔英与方希直论井田书

仆与执事别十余年，其间情慕之浅深，书。问。之达，否皆。事之细者耳，姑置之，不足道也。惟执事之身，系天下之望，仕之进退，天下之幸不幸与焉。侧闻被召，计此时必巳到京，获膺大在矣。兹实天下。之大幸也，故敢有说以进于左右焉。凡入有措天下之才者固难。自用其才者尤难。如子房之于高祖，能用其才者也；贾谊之于文帝，未能自用其才。者也。何则？子房之于高祖，察其可行而后言，言之未尝不中高祖。得以用之，而当时受其利。故亲如樊、吕，不可得而间，信如陵、勃，不可得而非，任如萧何，不可得而夺，此子房所以能自用其才也。贾前之于文帝，不察其未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过，故大臣缝、灌之属得以短之，于是文帝不获用其言，此贾论所以不能自川其才也。力人圣天子求以见才之意，止迫克舜，固非高祖释帝月此；而执事王君泽民之术，远方皇夔，亦非子房、贾谊可伦。血所谓明良相逢，千载一时者也。将见吾君不问则日问，则执事必能尽言；执事不言则曰言，则吾君必能尽用，致斯世于唐虞雍熙之盛者在是矣。岂非天卜之幸欤？虽然，天下之事，故有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亦有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如夏时、周冕之类，此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也，如井田、封建之类，可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也。可行者行之，则人之从之也易；难行者而行之，则人之从也难。从之易则民乐其利，从之难则民受其患，此君子之用世，所贵乎得时措之宜也。执事于此研诸虑而藏诸心者，非。日矣，措之犹反掌耳，尚何待于愚言之赘哉？然仆闻之，智者千虑，必有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不能无言于左右耳。夫人情爱其人之深，而虑其患之至者，必救其失于未患之先。苟待其既失而后救之，是乃爱之浅而虑之疏也，其得为忠平。天下知执事之深，爱执事之至，如仆者固多矣。窃谓忠于执事，未能有过于仆者。伏惟少垂察焉。

戴德孺请王阳明讨逆濠书

早间舟次仓卒，军机之神速，事势之缓急。未暇详告。翁以临江虽小府，实古赣之喉，袁、瑞之禁，北可以梯饶、信，西可以引卫、抚，所谓四冲之地，二省之要者也。况粮食玄实，人民习战，城池坚固，且去省城不辕，声息易闻。得老先生开府于此，调度人马，振扬威武，则东西易为辏集，远近得相应援，正所谓扼其坑而拊其背，用力少而成功多者也。若之吉安，恐地远而声息难闻，势孤而机会易失。傥少有失剉，则彼之威益张而人心骇闻矣。此正人心危疑之秋，臣子洒泪之日，不可不早为之备也。孺固守城池，镇安人心，不能亲请，虽遣同知、通判等官前来禀告，尚未尽下情，再此具禀，然衷怀犹不能尽述者，伏乞照察，即赐贲临，实宗社生民之福也。

与吉安伍太守书

逆贼虽炽，其羁縻于麾幕下者，不过市井之辈，人云之徒，舍父母以丐一日之富贵者耳。江南诸郡，望风向应，劓有抵牾者，武备弛而闻变骤故也。阁封诸公，岂无谁不欲投袂而起，以为吾君除难，为吾民复此也哉？适得报，知濠果啸兵南往，惟留拱、樽等守省，其根本将蹶矣。我军若次南昌，彼必班师归援，吾计设伏于樵舍以角之，如鸷鸟搏击，巢卵俱覆，破之必矣。执事高明，其必筹之熟者，特此申达，诸非面布，不能既也。

金贲答黄逸所论学书

别五载而承诲音，亦尝再奉问。其一辛卯岁闰月，附泉吏林春者远否？交游稀阔，得一言如面晤，而觅便之难如此，重可会也。延平先生尝叹无朋友之助，几成废坠，矧在吾侪也哉！道理时常在心目间，未尝敢忘。此延平平生得力处。易所谓存存，书所谓顾提，正如此。此则在自力，而非明友所能与也。某每省有愧，奈何！奈何！宰相与勉之道南书院录序，拙见如斯，未敢执为定论。承论甚感。三变之说，尝考诸晦庵，自言如所谓也，曾去学禅，而李先生以为悬空理会者。如所谓予之始学，亦务为儒，何宏阔之言，好同而恶异，喜大而耻小者，此类，非非所谓始失之禅矣乎？如所谓近日方实见得向。日支离之病者，如所谓向来诚是太法支，虽盖无本以自立，则事事皆病者，如所谓向来涵着山夫全少，而讲说又多，强探必取，寻流逐未之獘者，正类非非所谓中失之亥离矣。平至于悟明道不得以天下万物挠巳之语，而知所以安顿身心，悟明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同活负泼地之语，而于日用间观流行之体，悟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之语，而以为未久日有此验，以为不若默会诸心，以立其本，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鉴。此类非力，非所谓其终也。合十明道矣乎！舍巳巡人，改过不吝，此正圣贤宅心光明，不可今及人，而顾欲为之讳，何耶？伊川状明道，未尝讳其泛滥诸家，出入释老也；晦庵赞横渠，未尝讳其悦孙吴逃佛老也。不惟纪实传信，且俾后之人知大贤能大成，其于道也，非一蹴而至，而凡有志者皆可为也。知君子勇于徙义，而学日新，而凡差失者皆可变而正也；知孙、吴、释、老诸家之术不足为而月始学者，必慎辨其所从入也。今之议晦庵者，执其初之失，而不究其终之纯，其从而尊之者，则又并与其失而讳之，俾圣贤之学不明于后世，吾恐非晦庵至公至大之心也。哲人既远，指南无从，祗本遗言，反求诸心，庶几有得于将来耳。此所深望于执事者，母客裁正，终教之，幸甚，幸甚。

应大猷与霍渭厓书

伏枕待尽，不能他及，惟一言奉答知日。昔王介甫挟古今豪杰之才，抱尧舜君民之志，而得君行政，复专且久，顾谓致主易易耳。惟其见偏性物，乐人逊于其志，遂使善类不容，而小人得以其术中之，以浊乱海内，至于索然不可收拾而始觉悟。呜呼亦晚矣！然岂其志与才之罪哉？且古来柄相彻侯，无虑千百，方，其置身云霄之上，其风采气谈何如也？至于今不朽者几人，而其余安在哉？然皆无志于不朽者，无足论也。所宜不朽如介甫，而今靡靡若是此。千古英雄，所为益掔叩心，甫有余恨焉之耳。执志事而有介才过之，而并其所谓偏且物者而去焉，则明通公溥之用行，雍熙太和之治洽见矣。非惟寡陋，执事之能受尽言，直以身任世道之责者，莫之敢进也。不肖病废，策励弗前，又以甚老，彼母此，衰病日悬切，不获巳而乞休。惟执事量其不堪用之实，悯其不容巳之情，与之生还，以大重君子惠。母子施德，实不报之地也。如其抑疾而莫知留之，必发狂。死所矣。

侯一元上郡守洪觉山救荒书

夫救荒，恒言其一日平价。平价者，欲令凶岁用乐岁之价也。粜者有余，籴者不足，余补损不有足，故日平。此善政也。愚窃以为欲平者仁，必以平寓之，不平而后可几也。昔耿谷氏常平贱之法，则增价以籴，贵则减价以曜，此在官者也，君民则惟害。之避惟利之就，有父母所不能谕，君长所不能制者，乃天性也。昔范文正知杭州，岁饥，谷贵，至斗百二十文，范公更增其价至百八十文，告谕远近，于是米商大集，价亦随减。包孝肃知庐州，亦不限米价，米更以贱。此固以诱致境外之米，然可以推见人情。诚价贵有利，则境内之米亦必不顺告戒而自出矣。常平所谓增价减价者，盖就时价而稍增减之，故曰价平而北。若丰凶独守一价，则何所用其增减，而又何平之有哉？夫以官府之粟，无爱于民，犹必随时低昂，其势然也，况在民者。乎。今境外之米或不可望，境内之米亦宜用时价而少损之，庶几民之从之也轻，其犹有不从者，然后劝粟之令可时下也。其二日劝粟，劝粟者，亦平籴之意，但其权稍出于卜，所以开民之固吝，教之以相生相养之道，亦善政也。愚窃以为，劝粟之意，本欲以有余补不足也，然凶年非巨富之家，鲜有余栗，中富以下则足以自给，而日责中富以巨富之事，是使舍其父母妻子之养以养人，非补助之本指矣。江浙之民，其贫富以田为差，故欲辨其产，者，惟按其田则可知也。愚以为诸有田数十顷者为定其高下。之差，使以差出粟官为主，其价用时于乡民。无日之求也，输之于上，犹愈于人自为政之舛也。如是民必乐。之。其五顷以下至一顷者，勿赋以粟而亦不得受粟。此其与责民自料其产。自出其粟者相悬矣。盖使小民呈报，则有卖富诬贫，之奸，使富人自籴则又有冒妄不实之奸，而其甚可忧者，小民群辈。自入富人之家，争以攘夺为事，法不可胜，则为乱之渐也。此俗一成，中人以上，人人自危矣。又所谓饥民者，谓其无田可耕，无家可倚，而今皆椎牛。骊酒，怀袂奋臂，相与约誓，而为饥民而其无田。无家者反不能自列于上，则是善人常饥恶人常饱，彼恶少年不喻上。之德意方且以为衣，食之本，惰其所。有事而趋之，伤化之大者也。其三日闭。籴、闭籴者，非先王之法。然今之郡国，各有分地人。惜其粟，人爱其民，百郡皆然，而郡独否则病。何者？无入而有出也。故闭籴亦为不得巳之政。愚窃以为，天下一家，均为生民，以百郡之广，必有有余不足之处，因而通之，则俱全之道。是以先王禁遏籴也。四海譬一郡，一方譬一县。方今闭籴之政，在列郡行之，则不得日也。何也？以他郡之政，他郡制之也。在县邑行之，则仁政必有壅遏偏枯之患矣。何也？以一郡之政制于一人也，就一郡而言之，则诸县丰歉不同矣；就一县而言之，则诸乡丰歉不同矣。譬之决渠水以救涸泽，渠虽稍减，泽亦得滋，水不自止。渠泽两利，非必竭渠以附泽也。凡人之情，先自为而后为人。诚使五县之间，各得流通，相为出入，则其出者必有余者也，入者必不足者也，不得为之却应而民自得，久之，则五县若一，而仁无不贯矣。愚小子窃涓尘以必赴为勤，海岳以并容为大。伯宗多知，而梁山之议，乃效于将车之役。夫威王明主，而治齐之理乃发于自售。之丑女。古之贤若此者非一，盖以议有不可用，而言无不可容，则人自竭而理必具矣。伏见明公哀矜之心，浃于穷民，明威之治，讫于豪猾，令无不行。法有必用，将以兼举周官恤贫安富之政，而并包五县之民，此千载一逢也。故某自忘其将车求售之陋，而欲有献于深哲远听之前，诚珍莪子而昧太牢矣。伏惟明公矜而察之，幸甚。

王瑞旃上理按两院书

张献忠乞抚三事，巳八阅月，蒙各台所以安抚之者，亦真智尽能索，不遗余力矣。而献忠心事似有不可测识者。盖献忠奉明旨赦罪立功，赴理院军前调度者也，则舍立功，更无自赎之路矣。始理台檄调其兵四千，而进止未决，犹日初抚之寇，安集未定也，则随为之度地以居之，量田以授之。白沙界山湖地，处处皆可聚庐，而丈出谷地荒田几五万亩，处处皆可播种，而献忠不任受也，间取民间有主之腆田而耕，斯其志固不在农矣。逡巡弁五六月，忽十闯天，七八股尽奔唐、邓问，距襄不二百里遥。当时奉治、按两院，免献忠提兵征勦，给以资粮，督以监军道期，固献忠报效之日矣。乃口然而心未必然，今日然而明日未以，以终不肯出门半涉。也，而且有湮没四功之说，岂有钦降关防之请，殊骇听闻。近七月初九日，献忠复投三揭，即欲连请七、八、九、三月之粮，以养其一万二于之兵。如无粮，则于湖广所属每府量给银二万，以赡众口。职阅之，不觉口咋而心惊也。不知献忠果何心而发此言乎？夫兵之食粮，为从征也，调之不赴，曾是裹甲偃戈之众，可空糜朝廷数十万之金钱乎？若云不愿为兵，则为农为商耳，而日出不作，日中不市，动辄借数万嗷嗷以为要挟之藉。今且差马兵手持张副总票，肆出于光、榖、襄、枣之间，廷分秋粮。嗟此兵寇之遗黎，蝗蝻之剩稼，安有天雨地涌之粟，以豢此犯吞虎噬之众乎？应之则势必不能给，亦无此法；不应则彼不能安，恐不安更有他心。职滋惧。矣。夫献忠以从死得生之罪人荷朝廷不杀之恩，各台生成之德，调遣则许之粮，归农则予之地，是宜骄气日敛而降，欲心日汰而减，精神尽奋，以捐躯图报，为我用而不自为用，则抚局聿观厥成，而察其举动，似犹骄蹇恣雎，负嵎以逞，此职之所不之四解也。职身在地方肘腋之间，患此大痈，非不请之治亳，商之监军道，书夜思维，亟图善后。第抚心至此巳极，抚法至此更穷。惟仰恃台台卓识远猷，揆情度势，何以使之革面易心，使议抚者不受抚之愚，而地方亦不受抚之累，善为消弭，无滋溃决，则职所不胜延颈跂闻而望之者也。

徐献忠读单谔水利书

献忠读此书，知东南水利莫详于此。今昔虽有少殊，而源委蓄泄之大势固犹同也。今世吴江隄岸，日益堙塞，视谔建议之时，又不知其几何矣。疏凿之功既不能复举，则湖州泄水之利，自有不容以不请者。夫溧阳五堰，西受高淳、宣城，引入九阳江诸湖之水，东注震泽，此单谔所谓上源之患也。明初凿诸溧水石河，递引而北注，而于五堰筑成坚坝，似乎太湖之患可泄矣。然太湖之源，实出于天目及宜兴以西诸山，方春夏水发之时，洪流奔放，悉注太湖。五堰之害虽息，而湖州之害固不免也。今吴江隄岸既不可复凿，岂可不思其泄注之故哉？湖州运河，东抵平望，几二百二十里，太湖之水半泄其间。自运河以南诸溪港会同北流，余不诸溪及运河之木，一派皆南出于石门，一派出于皂林派，由严墓东南出诸嘉兴，一派东出王冈泾，一派出平望。其间港议经泄之处为民间所占日渐。狭小，而上源诸样积受洪流之处，渐至填塞为芦埂，围筑为藕荡者，又不知其几也。是可不为厉禁，以防阏闭之患哉？大抵岁多南风，则水患多在姑苏，岁多北风，则木患多在吴兴。此又分别所加之。患也。防患之道，自宜周详。故宋乾道二年，诏漕臣王炎相视开掘浙西世家新围草荡、菱藕诸陂，及岸际园筑耕种者，所至令守倅、县令同共措置淳。熙。三年，御史傅所言：近臣奏诸围田堙塞水道之害，务在禁止，此乃拔本塞源之要术。然豪右之家，末有无所凭依而毕意围筑者。闻浙西诸县江湖草荡，计亩纳钱，利其所入，给据付之望，条约诸县母得给据与官民户。兹皆前朝防患之道，及人禁约，犹可消灭未来之患，若视为末务。等于故常，而不加之意，则吴兴他日之患，更有不可胜言者矣。夫吴兴水利，更与苏、松不同，苏松有海潮淤塞之患，不尽出于人为。吴兴本无此患，惟禁绝有力者围筑之患足矣。有为民之仁会者，幸加意于此。

皇清张右民志馆与陆梯霞论名实书

孔子称舜曰：必得其名。又曰：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又日：古明王尽知天下良士名。月令季春出币帛聘名士，名亦曷可少哉！然名者，实之宾也，有其实斯有其名。由家而之乡，由一乡而之十国，由一国而之天下，则名者，名其实也。古之人为子孝则有孝名；为弟悌则有悌名；为臣忠则有忠名，为友信则有信名。孝之可名者，如姜诗、薛包是也；悌之可名者，如郑均、季海是也。忠、信亦然。故西汉尚吏治，则有赵广汉、尹翁归、韩延寿、张敞之名为之冠；东汉尚气节，则有陈蕃、刘淑、李膺、范滂之名为之招。唐重相业，则有裴、杜，宋尚理学，则有程、朱，而契问又有修名、功名、才名、文名之不同焉，如王烈、鲁宁诸人，则修名也。李晟马燧诸人，则功名也；刘穆之、姚元之辈则以才名著；韩愈、李翱、欧阳修、苏轼则以文名称，要皆至性过人，学问殊伦，理发渊源，笔开星汉，积之也厚，发之也光。是故在朝为名臣，在野为名士，想其人者，罔不为之慨慕流连而兴起，此所以贵乎名者也。后世之所为名者，大率出于文章耳。相如桃卓，扬雄美新，谷永奏记，马融草表，潘岳望尘，休文作赋，皆前此数君子之所羞，而大雅之所不道也。如是而有名也，不如无名之为愈也。由前数君子之名，余有志焉而未逮；由后之所为名者，则有所不欲为，不屑为。大丈夫当为真名，母为伪名；当立千古之名，毋占一时之名。当使文人作传之人，母徒为人作传之文人。进而求之，则有遁世不见知而不悔焉。此中自有深趣，未可为外人道也。

丁澎上两涉制府尚书孕大中丞辞荐辟书

昨拜札后，自忖澎以草茅之微贱，奉使无状，放废二十年于兹。猥荷阁下求士之庶，欲起沟中断梗而雕饰之。知巳之感，深于刺骨，伏读之下，不禁汗之浃于背也。澎岂其人哉？夫征辟者，圣朝之旷举也，功名亦贤士所甚爱也。以朝廷极慎重之典，而加于所甚爱之人，天下之士莫不攘袂错趾，惟恐采访推许所不及。一日闻命而惊，非愚则悖矣，澎独非人情乎哉？韩退之尝三上宰相书，自进自举，情急而词悲。柳柳州坐废，犹表上平淮雅章，作书。萧思谦自比朽蘖败腐，蒸出芝菌，以为瑞物。是上无援引之名公巨卿，且孑孑焉，数干政府以求进身，至于贬斥窜逐，更思以文章希复用之地。贤者不忘于世若此，又况驽下如澎者乎？实有所未然者，如明教所云，欲行度外事，如韩长孺、张子高其人，窃恐而惑焉。近见在廷所推举几百余辈，草莽布衣之徒，固不少矣，曾树吏议者，间而有之，将以策后效也。昔人于出处之际审矣，既度其身，又度其时，更度其所汲引之大臣。澎退伏岩薮，巳谢绝当世之务，虽间有述作，如水中蜊蚪，可玩而不可用。蓬头垢面，懒诞性成，校嵇生七不堪，殆将过之。所谓邈居之麋间，人声则惊而逝，日暮且死而不悔，与世忘矣，何有于身？今且年逾知非，齿发早耗，对人言事，胸中忽忽，多不复省忆，见客常不冠，如是，尚可以任经国之业耶？时平不可追也。阁下以伊、吕之望，而建方叔、召虎之勋，朝野翘首，以觇风采。而所举海陬之鄙夫，虽共事刑曹，见知或审，倘更逡巡蹉跌，百身莫赎，将何以报称阁下国士之知？反复自思，澎岂其人哉？楚人有持千金之璧以易越人之敝裘，众皆笑之。两人者相率以走秦、陇之西，霜劲风急，怀璧者不胜凛栗，楚人负裘而行，行衎无他物，贵因时而有适于用耳。今澎闻檄而喜，固扶辟自得也。阁下轻掷千金之璧，日杲杲矣，亦安用此弊裘为哉？有司不察，乃混名于车蒲之籍。惟阁下。收回成命，俾遂含哺之志，永为尧舜太平之民，幸甚！幸甚！

艺文序

晋王羲之兰亭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序，修裨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河乐妙。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室之之，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饮于所遇，暂得于巳，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刺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上欣，俯仰之间，以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攸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扁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临文嗟怕，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人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宋苏轼送钱塘勤上人诗集序

昔翟公罢廷尉，滨客无一人至者。其后复用，宾客欲往，翟公大书其门，日：二死一生，乃知交情。贫。富乃知爻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余尝薄其为人，以为客则炳矣，而公所以待之客者独不为小哉！故太子少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士有一言中于道，不远干里而之求，甚于士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俊白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然世之负公者，亦时慨有，盖尝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十者之戒兔。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颖水之上。余往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唯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日者，则日是罪在我，非其过。翟入之客负公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巳，与士益厚，贤于古人远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书学仁义之说者，必引而进之佛者。惠勤从公游三十余年，公尝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阴，余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尝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德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余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士大夫之间，而从事于功名，其不负公也审矣。熙宁七年，余自钱唐将赴高密，勤出其诗若千篇，求余文以传于世。余以为诗非待文而后传也，若其为人之大。略，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

诗不云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夫物不受变，则材不成；人不涉难，则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肃，寒气欲至。方是时，天地之间，凡植物，出于春夏雨露之余，华泽充益，支节荣茂。及繁霜夜零，日起而视之，如战败之军，卷旗弃鼓，裹疮而驰，吏士无人色，岂特如是而日，于是天地闭塞而成夏，则摧败拉毁之者过半，其为变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坚，虚者实津者，燥皆饮，藏其英华于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桡青云，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谓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于林，一举而尽之，以充栋梁桷杙，轮舆輹辐，巨细强弱，无不胜其任者，此之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者也。吾党有秦少章者自余。为太学，官时以其文章示余，愀然告我曰：惟家贫，受命于大人，而勉为科举之文也。异时率其意为诗章占文，往往清丽奇。伟工于举业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调临安主簿，举子中第，可少乐矣。而秦子每见愚，辄不乐余问其故。秦于日。余世之介士也，性所不乐，不能为，言，所不合，不。能交，饮食起居动静。百为。不能勉，以随人今一为吏，皆失巳，而惟物之应，少自偃蹇。祸悔准至，异时一身资养于父母。今，则父子仰食于我，欲不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休膝而求解矣。余解之日：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迁之为贵重，耳不。以十九年于外，则归不能霸，子胥不奔则不能入郢。二子者，其羁穷忧患之时，阴益其所短，而进其所不能者，非如学于口耳者之浅浅也。自今矣。反思而安之，则行于天下，无可惮者矣。能推食与人者，尝饥者也；赐之车马而辞焉者，不畏徒浩者也。苟畏饥而恶步，则将有苟得之心焉，为害不既多乎？故陨霜不杀者，物之灾也；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元祐七年仲春十一日书。

刘敞为颜鲁公文集序

鲁公殁且三百年，其在旧。史，施之行事，盖仅有存焉，而杂出传记，流于简牍，则百而一二，铭载功业，藏二。彼简牍者有尽，而山川者不于山川，则十而留人。续为后缉，刻之以传，今多不存，散见于金石间者，千百之十二耳。近锡山安国民泰得传录旧本重梓之，请予序。夫公之节义，不待文而显，然读其文，可槩知其心。公之文非有意于传而重其人，则其文章不容不与大节并传也。抑予于公之存殁，而有以得夫唐室兴亡之机。方公之举义，明皇闻之曰：悦不识颜真卿何如人，乃能若是。至肃、代、德宗时，则既知之矣。是时国事虽艰，不若天宝之急，授之将可折冲，在之相能定国，使究其用，方岳不窃命，乘舆不播辱，独奈之何？数君者，知而不能用，用之勿久且专。盖杨炎、元载、庐相辈娼嫉于上，而三二群小又搆毁于下，以成其私。公徒抱孤忠，踯躅不展，卒死李希烈之手，卢相为之也，而唐之口亦胫胎于是矣。予何人斯，敢序公集，设后之贤者厘正而诠次之，则词林铭工，别自有序述之者。

朱熹代刘梅溪集序

知人之难，尧舜以为病，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然以文观之，此特为小人设耳，若皆君子，则何难知之有？鼓盖天地间有自然之理，凡阳必刚，刚则必明，明则易知；凡阴必柔，柔则必暗，暗则难测。故圣人作易，遂以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其所以通日明之故，类万物之情者，虽百世不能易也。予尝窃推易说，以观天下之人月，其光明正大，疏四同达，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为盛而雨露之得。泽，如龙虎之为猛，而麟凤之为祥，磊磊落落无制结如蛇蚓，琼细如虮，虽如鬼戏狐蛊如盗贼，诅视。闪倏狡，犹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极。既定于内，则其形于外者，虽言以举止之微无不。发见，而况于事业文章之际，尤所谓灿然者，彼小。人者虽日难知，而亦岂得而逃哉？于是又尝求之。古人以验其说，则于汉得承相，诸葛忠武侯于唐得工部杜先生，尚书颜文心公，侍郎离文公于本。朝得故恭知政事范文正公。此五君子其所漕不。同，所立亦异，然共用则道明州，光明正大，疏畅洞。达，磊磊落落而不可揜者也。其见于功业文章下至字画之微，盖可以望之而得其为人。求之，今人。则于太子詹事王公龟龄，其亦庶几乎此者矣。公亲擢以魁多士。遂取其言施行之。及佐诸侯入册。府事今上皇帝于初潜，又皆以忠言直节有所裨。补上亦雅敬信之。登极初，即召为侍御史，纳用其说。公知上意，以必复疆土，必雪雠耻为巳在女所言者莫非修德行政、在贤讨军之实，而于分别邪正之祭，尤致意焉。寻以边兵失律，廷议不成，上疏自劾，除吏部待郎，不拜，去。为数郡，布上恩，邱民隐，早夜孜孜，如饥渴嗜欲之刃于日。去之日，民思之。如父母，其处闺门乡党，则又起况。以故隆信义，务敦仆，虽家人孺子，亦蔼然有心原廉逊之风。平居无所嗜好，顾喜为诗，浑厚质直，裂州条畅，如其为人，不为浮靡之文，论事取极已意。然其规模宏阔，骨骼开张，出入变化，俊伟川速也之尽力于文字者，往往反不能反。其他片言半简，成出于脱口肆笔之余，亦无不以仁义忠孝为归，而皆出于肺腑之诚，然非有所勉强慕效而为之也。盖其所禀于天者，纯乎阳德刚明之气，是以其心光明正大，疏畅洞达，无所隐蔽，而见于事业文章者，一皆如此。海内有志之士，闻其名，诵其言，观其行，而得与心，无不敛衽心服。至于小人，虽以一时趋向之殊，或敢巧为谤诋，然其极口不过以为迂阔近名不切。时务，至其天节之伟然者，则不能毫发默污也。然则公于五君子者，迹虽未必皆同，而心实似之。故自其布衣时，尝和韩诗数十百篇，守播，及夔，则文。适在葛、杜、广、范之遗墟，皆尝新其祠宇，以致歆慕之意，芸亦每自比焉。呜呼！公之必为君，子盖不待。孔孟尧舜而知之矣。予昔官中秘，直西省皆得与。公为寮辱人，知顾甚厚。及来守建康，则公殁几十年，而其子闻诗适官府下，相与道旧感慨欷歔二日，出公遗文三十二篇，属余序之，予盖三复焉，而抚卷太息也。公之行事，今某官莫侯，子齐既状之。而故端明败学十汪公圣锡取以志其墓矣，故予因不复著，独论其心如此，列于篇端，以失天下之士使有以识其所谓光明正大，疏畅洞达者言之。凛凛，初未尝随死而亡也。以是胜私，起儒而相与。师慕其万巳。在朝廷则以犯颜纳谏，为忠仕州县。则以勤事爱民为职，内外交修不遗。余力使君德。日跻于止，民生日遂于下，国步安强隐然真有恢。复之势，则公。虽云亡，而其精爽之可畏者，为无憾于九泉矣。呜呼，其亦可人也夫！

陈傅良进周礼说序

王道至于周备矣。周之作诰曰：上下勤恤，惟日我受天命，几兼夏、商之祚，讫于暴秦，略如其言。是道也，惟孔孟知之。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孟子亦日：周公思兼二王以施四事。是故合族以五世，自夏、商用之，至周则系之以姓而弗别，虽百世而婚姻弗通。诸侯以五服，自夏、商用之，至周九州之外，犹以为彝服、蕃服，世二见。呜师备矣！后之伤人，周古之士，往往请周文币。学者尚论三代，要当折更于孔孟。且夫天命之难谌，非兢畏不能有也；人心之同然，非侧怛不能怀也。文、武、成、康积行累功之勤，诚有见于此者。读书至刑人杀人则刑人，君臣相敕，甚敬甚惧，服念诰教，至于旬时，至再于三。读诗南雅群臣嘉宾、兄弟明友、故旧戍役之八际徒三豆觞，皆深致其好，备礼盛乐，以后姫之酋，犹知以酒醴劳慰行役仆马辛苦。夫苟燕乐之，咏歌嗟叹之不足；夫苟刑戮之，即战燕焉有忧色？此非有利为之也，畏天命焉耳。

尝绿诗、书之义，以求文、武、周公、成、康之志，考其行事，尚多见于周礼三书，而传者失之，见谓非古。彼二郑诸儒，崎岖章句窥测，皆薄物细故，而建官分职，关于盛衰，二三大旨，悉晦弗著，后学承误，转失其真。汉魏而下，号为兴王，颇采周礼，亦无过舆服官名，缘饰浅事，而王道缺焉尽废。恭惟本朝，纯用周政，爰自艺祖，不忍役二夫之力而养禁旅，不欲使天下一吏得以传政而罢方镇，制度文为，虽非周旧，而深仁厚泽，意日独至。肆我列圣，漫以宽大，任子及于异姓，取士及于特奏，养兵及于利负，甚者污吏有叙复，重辟有奏裁，论议之臣，无不快此，而国家世守，重于更定。盖周衰且千载，而诗书之意，东是焉在，岂不盛哉！熙宁用事，以臣州术舛驳，顾以周礼一书理财居半之说，唐富强之术，盖开基立国之道，刘丧殆尽，而天下日益多。故。老师宿儒，发愤推咎，以为用周礼之祸，抵排不遗力，幸以进士举，犹列宫。至论王于学道不行，古不可复，辄以熙宁尝试之效借口，则论著诚不得巳也。故有格君心、正朝纲、均国势说各四篇，而为之序如此。

叶适纪年备考序

孔子殁，统纪之学废，汉以来经史文词裂而为三，他小道杂出，而人材坏矣。王通二司马辑遗绪，综世变，使君臣德合以起治道，其粗细广略不同，辩，而问学不统纪，可杂也。阳之平，朱黼因通鉴稽古录章别论著，始尧、舜迄五代，三千余篇，述吕、武、王、莽、曹，皆削其不。朱温纪年，以从正统日，吾为书之志也。书法无大于此矣。报雠明耻，贵内贱外，其次国也。凡之民人，用制度等家威之异，皆为说以处之。众言之淆乱，则折而一之，谬讹之相承，则瞀而正戈之。南之离合争夺，北之干碎，人所厌简，亦备论之。该括既多，而条目众矣。所以存世次，观兴坏，本经变训，原事，芟理芜蔓，显发精隐，扶树正义，搜举犹逸，不以为辨，不以意为觉，无偏驳之说，无新恃之论，反而约之，知其能费而隐也；时而惜之，知其能曲而当也。呜呼！此岂非学者之所当尽其心歔，何后世用力者之难，而成功者之少也！自董仲舒推明孔氏，犹不能无讥，况马、郑、王肃之伦哉！故予于此书窃有叹焉，所谓复而不厌，不知老之将至者，几是欤？黼字文昭。初陈公君举未壮讲学，文昭平差次最先进。及后来取名官，弁冕接踵，而文昭蓬累耕南荡上，山水叠重，声迹落落，人不知其能传陈公之业也。一日此书出，义理所会，宝藏充斥，遂为成学，而陈公卒久矣，相与论旧事，追念怆然。然则文昭岂徒以博习自是而巳哉？后有欲知陈公者，于此书求之可也。

元吴莱桑海遗录序

顷予尝从乡先生学，见福唐刘汝钧贻书括苍吴思齐子善论文丞相宋瑞事云：自江西初起时，崎躯山谷，购募义徒，耕甿洞丁，造辕门请甲仗，不啻数万。而尹玉实为骁将夫衣。冠指挥，众皆诣阙感泣，求效死巳。而当国二揆交沮用。兵师无宣谕，卒无净赏，盘桓月余，槿令守。姑苏一路。张彦提重兵居毗陵，且有失志，尹玉竟以绝。太湖吊桥，首尾不救而溺死未。几，独松告急。朝廷四诏政府，六书趋弃聊摄，援根本一日三夜仓皇。就道，及至行都，而独松随以破。陷，复令驻兵。余杭守独松，朝议不一，众心离散，会有尹京之命，余庆。遽夺其印，不予汉，惜遁德刚、遁北军入城，与权又绝江遁，乃即日拜揆，补与枢使，又权处且拜，令左往军前讲解，毅然请行。及彼行以北，中道奔迸，收集亡散，无兵无粮矣。天帝霸下，大交势驰去，正伪更作，是不二姓。当世之为大臣兀老者，视易姓如阅传垂，况当沧彼海，乃以横流异姓之际，而未深得朝列事权，欲只手障之，至死不屈。微箕二子且有惆色友宗国矣。其书大略如此予伎，又获见淮阴龚开所作文传，宋盖瑞、陆益秀详夫焉。方唐二末、五代之季，藩镇跋扈，武臣骄矜，君臣父子之。义不明，而十地甲兵之强，类无不欲黄屋左纛自为者。先宋知其然，一日践大位，罢诸节度兵符，遽用儒臣，以为治，终不足以尽复乎石晋所割之境士。迨乎宜和衰乱，北兵南下，急若建甂，曾不得乘一障，设一堠，而遂至奔二不守。后宋再造东南，区区山海之间，内践不修，外犹恃夫江、淮以为固。久之，南北夹攻，而卞、蔡之籓篱自澈其蔽。荆、襄受围，鄂渚有警，巴蜀侵陷，广西之烽燧亦不绝。此其国势垂尽，受兵处多，殆如襄中探丸，围中逐鹿，无复有潜藏隐伏地矣。所可幸者，天下学士大夫二二百年，祖宗培养作成之泽，薰蒸者久，忠臣义士，或死节，或死事，盖无姚焉。卒之宋瑞、秀夫前后死国，精忠激烈，𫍯有在于天地，而不在于古今者。呜呼，吴、晋、陈、隋之变，危复有二人若是哉！

龚开者，字圣予，少尝与秀夫同居广陵幕府，及世巳改，多往来故京，家益贫，故人宾客候问日至，立则沮如，坐无几席。尝作唐马图，风骏雾鬣，豪散兰筋，备尽。诸能时出以，辄以数十金易得之，藉是故不饥，然竟无所求于人而死。志节既峻，仪观甚伟，文章议论愈高古，至为此二传，大率类司马迁、班固所为，陈寿以下不及也。此其人殆亦无负于秀夫者哉！余故私列二传以发其端，询之故老，征之杂记，题日桑海遗录，且以待太史氏之来择焉。

黄溍师友集序

师友集者，张君伯雨所得名公赠言及不酬之暗也。伯雨之生，去宋季未久，其大父漳州通守公雅不欲诸孙豢于贵骄，而纵为异时华靡游敖事，延儒先以为师，教化笃切，而伯雨特瞻悟爽朗，颖出不群。皋岁览即务记弄，简为辞章。方是时，前朝遗老，宿儒魁士，犹有存者，数百年之文献，赖以不坠。然皆尊其所闻，人自为学，未常凌高厉谷，并为三谈，以事苟同伯两朝其光仪，而聆其绪论，如企嵩岱而得其高，临海河而得其大，且深，佩服之素固非。而日虽运，而侍诸老相继沦谢，伯雨乃以壮盛时去，为出黄冠师，而观国之光，属当文明之代，行闲鸿生颐译学侍从之臣，方相与镕金铸辞，著为训典，播为颂歌，以铺张太平雍熙之盛。伯雨周旋其间，又皆与之相投以灿然之文，如填鸣而箎应也。逮伯雨倦游而归，入山益深，入林益密，并游之英俊，多巳零落，而伯雨亦老矣。后生晚出，如春华夕秀，奇采递发，欲一经伯雨之品题者，无不挟所长以为贽，而伯雨皆莫之拒，虽细弗遗，宜其所积之富如此。嗟觉！伯雨负超迈卓绝之材，不徒有闻于家庭，而脱落绮纨之习，远能遗世独立，周览六合，必欲尽大观而无憾，其高风雅致，固可槩见也。虽然，四十年间，气运有形降，人物有盛衰，而文章有变化，与之相为无穷，述作之家，尚有考焉。诗文总若十篇，其次第不系乎齿爵位望，而一以岁月为后先。方外一二士，既编缉而校雠之，复俾某之为序，而刻置伯雨所居灵石山之登善庵。某之鄙陋，言不足以尽意，序续集者，宁不为之毕其说乎？

明宋濂为林伯恭诗序

诗，心之声也。声因于气，皆随其人而著形焉，是故凝重之。之人，其诗典以则，俊逸之人，其诗藻而丽，躁易之人，其诗浮以靡，苛刻之人；其诗峭厉而不平，庄严温雅之人。其诗白然从容而超乎事物之表。如斯者，盖不能尽数之也。呜呼！风霆流形而神化运行于上，河岳融恃，而物变滋殖于下，千态万状，沉冥发舒，皆一气贯通使然，必有颖悟绝特之资，而济以该博宏。伟之学，察乎古今天人之变，而通其洪纤动植之情，然后足以凭借是气之灵。彼局平三艺，滞乎而材，虽欲捷骋。横骛以追于古人，前之而愈却培之而。愈低，几何不堕于鄙陋之归？此濂于伯恭之诗不。能无惑焉。伯恭博极群经，而尤长于春秋，尝应书乡。闱，实魁多士。伯恭年始二十余，一曰名动海内，自后学益加修，遂擢至正甲午进十第。历左省宪。府正色直言，百壬畏慑，时出奇计剪三逆如烹，狐兔则其所。养之，充是气浩然，勿桡勿屈，故其发于诗也沉郁蜎。挫，浑厚超越。大雅奏而黄钟独鸣也，武库开而五兵森列也，洪涛怒张而鱼龙出没也。三展。卷间呈珍献异，可欣可愕，精神为之震眩。濂前所谓声因于气，皆如其人而著形者，岂非然耶？岂非然耶？世之学诗者众矣，不知气充言雄之旨，往往局于虫鱼草木之微，求工于一联双字间，真若苍蝇之声，出于蚯蚓之窍而巳。诗云乎哉！永嘉旧传四灵诗，识趣凡近而音调卑促，近代或以为清新者，竞模仿之。濂每谓人日误江南学子者，此诗也，学者或疑而或信焉。今伯恭之诗出，一洗习俗之陋，信知豪杰之士自有其人也。故敢执笔直题于首简。世有知言者，必深有取焉。伯恭名温，姓林氏，温之承嘉人。

方孝孺周体考次目录序

月室既衰，圣人之经皆见弃于诸侯，而周礼独为诸侯之所恶，故周礼未历秦火而先亡，吏将舞法而为奸，必藏其法，俾民不得见，使家有其法而人通其意，吏安得而舞之？周之制度详矣，严上下之分，谨朝聘之礼，而定其诛赏，教民以道，使民以礼，恤邻而尊上，此尤战国诸侯之所探恶而不忍闻者也，故去其籍为尤甚。今之所传者，盖出于诸侯毁黜之余，而成于汉儒之所补，非周之全书也。是以略于大而详于细，烦碎不急之职多，而经世淑民之政少。周公之意，不若是疏也。其章明切要者，以不合于诸侯，见削而不辟，政治之得失者，仅仅获存，然亦纷乱失序，错杂而不可省。书之周官言六卿之职美矣。家宰者，治之所从出也。宗伯典礼，司马主兵，司寇掌禁，司空掌士，皆听于蒙宰者也。家宰治之本，天下之大政，宜见于家宰。今周礼列于蒙宰之下者，预政之臣不过数人，而六十属皆庖厨之贱事，攻医制服之浅枝，大王之膳服，固家宰之所宜知。然以是为家宰之职，则陋目瑰矣。此必周公之意。司徒以五典施教，其为事至重，不宜复预他事也。而自卿师以下，近于教者止十二属，其余皆春秋二官之事，而冬官为最多。盖定其序者，不知地官在乎主教，而以士官之事属之十地夕官职也，何与乎教？教之大法及蒙宰之大政，皆日亡矣。其不亡者，间见于他家。可马司鬼篡入。者甚众，惟宗伯稍存，多为他官所掠，而礼之系乎邦国者亦亡。其亡者皆诸侯之所恶而去者也，而其失序者，汉儒之谬也。

余喜读周礼，忧周公之心不明于后世，以书周公之言为准，考六卿之属更次之。自宗伯归于蒙宰者五，自司马归者三，自司寇归者王，合官正以下为五日。官正归以司徒之舍，日膳夫曰医师，日内宰，曰司农，日典妇功，曰内司服，附于蒙宰之左，重变古也。司徒去其非数事者八十，存者四，以司马之诸子训方氏、匡人、曋人、司寇之掌交归焉。宗伯自司徒归者十，自司马归者十有九，自司寇归者十有二，司马之存者三十有一，司寇之存者二十有三，而以司徒之司虣、司稽、司救、调人归言。于是取土地之事财赋之，则，在司徒者五十有五，在司马者入，在司寇者十有三。为司空、士地不可无治之之道也，故有载师、闾师、县师、均人。治民无法，不可以治地也，故有遂人、遂师、遂大夫、县正、鄙师、酂长、里宰、邻长、旅师、稍人、委人、士均树艺，地之所宜先也，故有草人焉，有稻人焉，有司稼焉。地图方志，王者所宜知也，故有一训折丁是忘矣之四。卜诵训山林川泽，地之宝也，故有泽虞，有川衡。金工、锡、石、角、羽、茶炭、染草、葛历，山泽之所产也，故各有主之者以致其用。苑闾、塲圃，乌兽草木所萃也，故有迹人、囿人、塲人。榖粟士地所入，守之宜有制也，故有廪人、仓人。民者，土地之本，不可无恤也，故有遗人以振其凶荒财用者，生于地而取之。有节，故市有司廛。有人肆有长、贾有师、泉、有府、质人、胥师，司门、司关，职方土方、怀方、合方、形方、山师、川师数师，所以辩士。地而致称异也，故自司马而归焉。达道路除不蠲，有野庐氏、蜡氏，掌害稼者，有雍氏掌。水禁有萍氏，除毒虫、猛乌兽、蠹物、蛙龟有冥氏、庶氏，穴氏是氏。誓、簇氏、剪氏、赤反氏、烟氏、壶溪氏、庭氏，攻禾杀草有祚氏、准氏，亦皆司空之事也，故自司寇归焉。六卿之属，繇是复其始。其不能皆六十者，亡者众。也，而亦不必以天十为率也。卿之所有，大小其事有顺简奚。必皆止于六十乎？谓六十者，汉儒之言也，非周公则也。周公之典，孔子尝学焉，今之存者此书尔。学石宜尽。心而不敢忽，安可疑？其有未至乎？然余非疑周公之经也，求周公之意而不得，故辩其失，以求合于周公之意而后巳也。夫苟能合周公之意，则余何敢避乱经之名而不为哉？

武王戒书序

武王戒书，见于大戴礼、太公金匮、阴之谋者，凡三十三章，古文阙有间矣。学者考信，惟在乎六经。然虞、夏、商、周之遗事善言，出乎六经之外，而可信不可疑者多矣。汤之盘铭，不载于商书，而曾子称之，与经并传，为训万世。政典不列于百篇乂目，而言为人所传诵，遂为夏书之首。六经虽不可附益，然先王之微言必训，安可偏废哉？予悲乎是书者，太公受之古先圣王，而传之武王，武王铭于用器，以刑其身，且及其子孙，其言之善者，与诗书要义何以异焉？学者以非经而外之，非惑乎？因为注体其忆，以示来者。盖圣人之言，譬之方书，而天下之学道，皆被疾之人也。有志于养生，虽单方曲枝，出闾巷之所传，或足以延年。苟为无志，虽授以龙宫之秘藏，亦多死于国医之手。然则书岂有工拙哉，顾用之何如耳。世不善用，则六经千载为空言。传得其人，得此书而用之，亦可以保身治国矣。

金贲亨台学源流序

台，古荒域也，历汉及吴，二三君子，始以幽操贞忠，有文当世。晋、唐之际，节槩文章之士，亦班班见典籍，而未闻有所谓圣贤之学者。逮宋治平、宣和间，有二徐先生者出，乃始传胡氏学，为邦人宗。紫阳朱夫子大书表其墓，而以道学传千古称之。于是王先生名用益显，缙绅学士，若更耳日而别有所见闻。巳而石克齐子重，僭心伊洛，纳交晦庵，麾其徒杜良仲辈往师之，若昔贤之彻皋比者。于是有识之士，霓望市趋，惟不获朝夕考亭是惧。当时饮河充量者凡若干人。宋太史景濂氏，用晦庵传道江南，而台特盛，岂其无征也哉？开若赵然道昆弟，则又两游朱、陆之门者也。晦庵往，鲁斋王氏至，吾自人见鲁斋，如见晦庵，受琢成者，又若于人自是者亭之。学递相传授，迄于今不衰，此其功也。嗟乎！台一也，而产英毓贤，后先顿殊若此，岂斯道在人，有唱斯和，元气之会，不屯极，不大亨邪？夫安定一师也，紫阳一师也，象山一师也，鲁斋王氏又一师也。其为教与吾邦诸贤之所以学，其同与？随所见而见焉，随所趋而趋焉，未敢必其同也。其不同与得是以圣人为宗者也，取权衡于吾心，观低昂于洛学，庶几其不爽哉！昔逊志先生有云：前人之弗传，后死者之责也。欲纪载三书，为卿闾法式，不幸不果作。吾友竹江赵君渊欲嗣为之，亦复赍志以没。嘉靖戊申春暮，余往其竹江墓则之小轩者信宿，乃惕然有感，不揣荒陋，遂自而图之者。耆宿考传志，搜剔遐隐，凡十有八月，而书成名之日。台学源流，用见山海之品，迭沾大贤君子之化，为那人幸，用见我治之多贤，俾后之人有所观法，而因流湖源，以不迷于其趋，且以成先正之志，修后死之责云尔。是编也，为卷七，为传三十有八，其疑而莫考者有十有五人，类附姓名，以侯窃复，于各卷之末，缀以鄙言，并用取正于有道君子云。

李东阳赤城诗集序

诗之为物也，大则关气运，小则日十俗，而实本乎人之心也。古者道同化洽，天下之为诗者皆无所以议。既其变也，世殊地异而人不同，故豳、郑、卫各自为风。汉、唐、宋之作，代不相若，而亦自为盛衰。逮至于元，其变愈极，而其间贤人义出，或奋发迅厉，为感物言志之音者，盖随其所门而成焉，然亦鲜矣。夫自乐官不以诗为教，使者不以采诗为昭，是物也，若未始为天下之重轻，而所州者固在也。然则不得与于天下者，因其所得而求之，亦何非君子之心哉？浙之东有州曰台，古亦城郡地也，其人固多能诗。吏部郎中黄君世显、翰林侍讲谢君鸣治诵其遗篇，胥叹日：此吾乡文献之懿，其不可以废。乃辑宋宣和间至我朝洪武、永乐得数十人，人得若干篇为六卷，名之日赤城诗集。初，宋理宗时，有林咏道者，尝辑为天台集，今刻本不传。天顺初，国子学录张存粹辑黄岩英气集，而不及旁县，至是始粹然成编。予得而观之，其音多感慨激烈，而不失乎正。盖宋、元季世，甲兵饥馑，迄无宁居。国初一统甫定，而其君子犹有感时悼昔之意，风标义槩，或出于忧患挟疾之余者，皆可得而见也。若唐项斯、宋杨蟠之徒，皆以诗名，而世远不可究，故存者左经臣而下不过数十人。使数百载之间，有如二君者，时辑而录焉，当不止是。以其止于数十人也，则及是而为之，其容以后乎哉！工君将以是诗属其友按察副使林君二中，锓梓福建，复惧其未备，将益搜辑以为续集。今文教日隆，作者汇出，方大鸣太平之盛，其或有继二君之志者，虽百世可也。

王守仁送黄宗贤归天台序

君子之学，以明其心，其心本无昧也，而欲为之蔽，习为之害，故去蔽与害而明复，匪自外得也。心犹水也，污入之而流浊；犹鉴也，垢积之而光昧。孔子告颜渊克巳复礼为仁，孟轲氏谓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夫巳克而诚，固无待乎其外也。世儒既叛孔、孟之诚，昧于大学格致之训，而徒务博乎其外，以求益乎其内，皆入污以求清，积垢以求明者也，弗可得巳。守仁幼不知学，陷滑于邪僻者二十年，疾疚之余，求者孔子、子思、孟轲之言而悦，若有见其非守仁之能也。宗贤于我自为童子，既知弃其举业，励志圣贤之学，循世儒之说而穷之，愈勤而益难，非宗贤之罪也。学之难易，失得也有原。吾尝为宗贤言之。宗贤于吾言，犹渴而饮，无弗入也，每见其溢于面，今既豁然，吾党之良，莫有及者。谢病去，不忍予别，而需予言。夫言之而莫予听，倡之而莫予和，自今失吾助矣。吾则忍于宗贤之别而容无言乎？宗贤归矣，为我结庐天台鴈荡之间，吾将老焉，终不使宗贤之独往也。

杨守勤为正学先生忠义遗编序

余滥厕史伯籍间，诸史臣议，谓建文君年号未复，庙号未正，为一代阙与？当正学方先生力拒草诏之命，岂不知事势巳不可为气？势曰无可倚，而其心惟知死之为是，生之为非。不君父死是则为戚党虑，非为万。世纲，常死是则。为一时利害计，非，故不惮捐十族以殉之。自古殒身赴难之士，正气类足蔽天地，芳名类足耀简策。然当夏姓改步之时，分谊易辩，死生易决。靖难之役，从建文以报太祖，固忠；从文皇以安太祖之天下，亦未始非忠。周公辅成王语，文皇，固委曲其词，以顺适先生。先生教然就殊，万折不回，而子所谓守死善道，至死不错，微先出畴尚焉？于哉文皇之言日：彼食其禄，自尽其心，非止出至上之谓欤！仁宗时，下宽与之论，去宗不在表词之前。里士登极一诏，先生大节不在，揭日月而天行矣。先生死之日，血荫几殄，遗骸不敢际，片语不敢藏。乃今诗文如水行地所在，穹祠封墓，人人瞻仰，其人脉浅绪，且得复胙鸠宗焉，而易名之典，犹若有待。曾是值圣王之世，履不讳之朝，附使先生不获与于忠肃同论而并崇耳。鸣呼！先生明圣道，斥异端，仁为曰在，视死如归。即从祀孔有，与朱程辈指让俎曰：家唇口日文。之列，在世宗业巳夺广孝，皇上，何嫌于先生？有如礼臣博采舆论，达之偏廉，于先生讵有吝焉？而由是修复建文位号，以备一代实录，自太祖、时祖而下，咸式灵之，以行无疆之历，所御风化，岂侧哉！

杨继盛赠应养虚比部序

癸丑春正月，杨子以狂直斥奸，受材下狱，自分必死。时当事者有附势树威，怀残伐异，乃于赋虐之意，并施螫毒之心，平昔把臂者，亦落井下，百倍加窘厄，献謟权门，要功污开。盖自杖死苏后，臀内尽脱，股筋断落，三而溃涌，不亡如缕，又日夜笼相，身关二木，痛不得抚，髀不得摇，昼不见日，夜不见星，药饵断绝，饮食阻抑，从古被逮之吕，未有如此之烈者。若使命不在天，则不得永年久矣。越二月，提牢有洲峰丘公者，独秉公义，改缉于小请室，虽幸脱笼桓，然卑湿狭隘，污秽幽时，圆扉少开，则悲风满室，邪溷之气，慎塞五内，此固病之所由黄也。至甲寅夏四月，时狱疫大作，死和而为互代染疾，几不可药，救门成毒。又□□入狱，然吏卒辈皆以必死惜之，至有相与泣下者，道：五月幸代之者，我养虚公也。乃检医蕊，视饮食，察形脉，候寒热，临榻抚摩，有逾骨肉，存问旁午，情爱懃想，又脱之病室，迁于外库，且维诗保护，周悉备至，故杨子得有今日，皆养虚赐之耳夫舍日也。人义莫重焉，生死骨内，恩莫隆焉，缔交于日，周之。中而援之切，情莫笃焉。士感知已，怀此罔极，情已于言，莫知所措。且夫人能不以生死利害动其心，而后可以干天下之事。然必素有所养者，始能不以生死利害动其心。夫人见义，孰无欲为之志？但养之不豫，而见道未明者，未免胶于生死利害之私。夫惟生死利害之私，相持于中，卒然好义之心不胜其趋利之心，而其避害之计有甚于畏名之计。则凡触情在忒者，何不用也？养虚之怜我，实义气之由兔，生死不能眩其志，利害不能易其谋，谓非养之素定而见道分门者，能如是乎？推此而于天下之事，凡有益于国家，有用于生民，有裨于纲纪，有关于世道者，又何所不可为也？则当今之人而端于养虚有望焉。呜呼！人情每好其同巳，而恶其兵日，故饮制巳之人品者，当于好恶我者观之。然因日所好所恶之人，亦可以自考其人品之何若。杨子不以生死利害动其心，为天下除残贼；养虚不以生死利害动其心，为天下全善类。其相好之情，固可以自信，而相同之心则贵相终始。继自今，养虚果终为善人也，则其好我者常以之为幸，不然，可羞也巳。阳子果终为美人也，则养虚之好之者当以之为喜，不然，可悔也巳。是养虚必不贻扬子之羞，然后为施恩于有终；杨子必不贻养虚之性，然后报施于无𭣧。一时意气之相与，实终身人而之攸关，可不慎乎？噫！始之所以相知者，原起于不以生死利害动其心，则夫终之所以雨不相负者，亦惟执此不变而巳。外具所为文数首，如赐览观，亦足以知杨子不负之心也。

程敛政旌功录序

明有社稷之臣，曰少保、兵郎、尚书、赠大传于肃愍公，当正统巳。已之秋，光辅中兴，坐摧强卤，以身佩安危干天下，天下颂之，而不幸为权奸所排死，未几，权奸以次败戮。我宪宗皇帝奉英庙之志，复赐葬加禄其子冕。今上皇帝又广先帝之德意，赠官易名，立祠墓下，予额曰旌功，便有司岁时祀焉。而公之忠久益暴白于天下矣。冕以应天尹致政家居，感列圣之大恩，而悼先烈之不泯也，手集褒典及状碑奠祭之作为五卷，题日旌功录，刻楮传焉，而以序为属。敏政待罪史官，盖尝得公本末，因卒业而叹曰：当景帝之不象也。公与廷臣上疏请复宪庙，干东宫，期必得请，乃日疏再上，至阙门，而石亨等以是夕奉迎英庙千南宫，复位改兀用大学士徐有贞策，即诬公等以大逆，下之狱。给事中王镇等为之廷劾，至言臣等与干某誓不同朝。左都御史萧维祯等为之廷鞠，则谓于某等意欲迎立外藩，以危宗社。奏上，英庙持之，而有贞进日：非此则今日之事为无名。由是议决。盖国史所书，炳如日星，而天下之所共闻者也。呜呼！自昔权奸将有所利于忠勋之之臣，则必内置腹心，外张羽间，翼蛇而盘鬼附后，得相与以无逞焉。若汉太尉李固之死梁冀，宋丞相赵汝愚之死韩佑胄，与肃愍夫公以之死胡石立广、京镗，一也。执政而马融为疏之，诋草司奏李沐，刑之臣为之，又相与文致之，而彼衣冠之祸成。故窃以为肃愍。

公之死，虽出于亨，而主于柄臣之心，和于言官之口，裁于法吏罪之手，不诬则也，首祸通于天矣。之春秋讨贼必先党与，亦乌可末减而自异于孔氏之家法哉？随广、镗、融特汰出。之流，于其阿鄙，或始钟于忌嫉，或幸于迎合，以乘时徼利而巳。讵知一念之酷，至于蔽主聪，变国是，而空善类如烈火之燎原。洚水之滔天，不可拯救也哉！然敏政历考载籍，凡权好阿鄙，忌嫉迎合之徒败戮相踵，纵或偷生。一时，亦媿死不暇。得失相乘，不见其利也而忠。勋之报，每有天定焉。冀诛而求固之后，傍毙而雪汝。愚之冤，亨族而旌肃败公之功。善恶之应，凛然而流芳遗矣。所以系万劝征世者，臣可鉴子之也。敏政不佞，辄论次其大者于首简。为观者先焉。然则是编也，岂直二家之私书而巳。公讳谦，字廷益，钱塘人。勋德之详，宜载状碑。冕字景瞻，辞学政绩，不媿世胄而乏嗣，近择同宗子允忠为继，以奉肃愍公之祀，君子以为得礼意云。

王世贞张节妇诗册序

故茂才冯公之以张太夫人诀也，实手之曰：而殉我身乎？乃殉我心，微，而孰与代吾之为子若父也？芸冯公诀而太夫人殒越，不欲人也。既而日：有成言矣，为死者死刖可，为生者生则可，吾不忍于冯氏之生者也。于是冯公之父母老矣，有下子今大夫孜仅三龄，而其一子敏在腹。太夫人出而哭于堂，日从公平，微未亡人，孰与代而子也？入而哭于室，日：从公平微未亡人，孰与代而父也。甫辍哭，益日夜拮据治生，而尽斥其生之余以奉公父母，即斥奉父母之余，以资大夫及所谓遗腹者，咸就外傅业，文事彬彬有成矣。冯公之父殁，其母朱独存，老而甘太夫人之养，忘乎孤且独也。大夫之兄弟，幼而共义方之训，忘乎孤也。盖冯公诀而太夫人之首不识寸珥，体不识缕帛，三十年如一日也。

今上隆庆之二年，大夫成进士矣，会有诏旌天下之妇而节烈者，大夫上书阙下言状，有司覆核无异，上曰：俞，旌其门节妇如故事。大夫由进士得吾苏之太仓，比二千石，太夫人不以子贵而用节妇称，来就养业，日六炎。大夫谋所以觞太夫人者进之，太夫人却不御，日：家不幸而使吾有此名，即吾觞，如若父何？固进之，乃请以觞公母。日所不即下从公者，以姑在，姑幸健，善七箸，是姑授我年也。始一釂，即以釂大夫。日所不即下从公者，以若兄弟在，若幸而有成立，辉赫其家而声大之，是若授我年也。虽然，若何以报我？则又日：母以我为也。天子过采若言而以旌我，我何以报若也？精白一心而事之，母，使若愧于为我子。州子民若赤子也，为我所以抚若者而抚之母，使我憾于为若母，于我足矣。大夫再拜曰：谨受教。于是州之荐绅士沐大夫泽而高太夫人者，合诗以颂，属世贞序其事。

邓淮鹿城书院集序

我国家尊崇正学，以隆世教，凡儒先与闻斯道者，类为建祠，则大程、朱、张子之高弟，尝致力于性命道德之懿，而又同出于一郡者，不特举而专祠之，其何以风厉后哲也哉！夫温之号小邹鲁也，久矣。邹、鲁之后千有余载，而后程、朱、张子者出，俱明道学以传诸其徒。然旁观列郡，少或二三人，多止五六人，盖未有如温之众者。今考之，在程门者十有千人，朱门亦十一人，南轩之门一人焉，其更相授受往复之书其在，而其遗言绪论，犹有存者。况我朝编缉五经、四书、性理诸书，其语录文集内有发明经注者，悉见采录，则其有功于道学亦大矣。故予假守此下，落寐诸使，而推本其所师，即欲为创书院，采抽其行削问答，汇为一帙。而同寅李君增、刘君塘、何君鼎，皆伟其事，于是白于侍御陈公秉衡，宪副林公舜举、赵公栗夫，悉蒙喜诺，而藩臬诸公无间言焉。永嘉令汪君循，乃相厥费，度材择良于鹿城，卜吉孟春，不五越月而书院成，尊程、朱、张子四先生南乡，其高弟门人东西卿以作焉。师友十堂广，然当时气象。非徒以观美也，于以阐其渊源之所自，表正学也。于时父老机杖往观者，皆啧啧叹日自宋以至于今，几三百年，而始一见，后学之入其门、升其堂者，徘徊顾瞻，如诸儒之在前，而其景仰自不能日矣。夫以圣朝学校遍天下，若字俟于书院者然，前贤往迹，风教所阑，况程、朱、张于及门之士，又非余子可例论者乎？故书院落成，即采温之有志于学者，讨论其中，使响迩诸儒，兴起其善，则此邦正学之传，不待外求，而白有余师矣。此书院之所以创也。鸱呼，书院创矣，而诸儒之事行间答，未之统一，学者难于遍览。爰命郡邑诸博上采辑，数月，始克成编，复谬加改正，梓示同港，名曰鹿城书院集，使皆得以读其书，思其人，而尚论其世焉。然则书院之集又可巳也哉？淮狂僭之罪，诚无所逃。然表正学以正人心，则愚于此贯俸拳云。

刘宗周赠祝开美序

祝子开美与予素昧生平，昨年以公车八都下，一日圣天子特开弘政门以来群策。时予方待罪谏院，偶言事不当，触圣怒，夺官，举朝失色。开美奋起上书争，言甚切直，并触圣怒，下部议。当是时，开美自分祸。不测，幸圣天子终鉴草茅，言无他，得不深罪，是年遂罢南宫试。若开美非所称当世有志之士乎？予即内姻，开美，亦不以是贬间美。无何，开美肃礼来昭，予逡巡谢曰：前日之举，得无小过。开美曰：何哉？曰：意气乎？声名乎？间美怃然请益。予因进以远日。大者谓一节之十不足学。开美得之，复忻然。会寇患未行，开美益感激，欲上书楷击十二用事大臣，予稍间而而揽之。甑而间美亦终以十言为然，不果行。予乃与开美买舟南渡，相与朝夕对，而商所学问之道，洒然，相视莫逆。开美且以体验于身心之际，见共气日静，识日用，趣日恬以超。予自视弗逮，亦觉向者粗浮之姿，颇有鞭策，喜得开美之晚矣。今而后，予将与闻美坐进此道。如遵万里程，历。羊肠九折，不知凡几，惟逸足是视，予则窃附老马。之识耳。夫圣人之道，非词章声利之谓也，求其在我。而巳矣。澹汉不极，不可以通微，坚忍不极，不可以定性。惟其入之也深，而后其扩之也大，得之也愈艰，而后守之也愈旧。率是逆也，以推之。斯世斯民，直分内事。开美能无意乎？

皇清关键西陵十子诗众序

西陵故吴越一都会也，襟江带湖，人文濬发，号称国闻诗书矣。自元末有杨仲弘载辞浦城，移家钱塘，为诗坛主盟，扶明斯道，暨瞿、王辈，闻风振藻，遂与高、刘、徐、张肩背相望，盖正始有基焉。所后则有吴少参、杨佥宪、许右使比部兄弟，力挽颓波，扬抗风雅。今观其所著，如泉亭、兴国、荷堂、石屋诸稿，岂不借甚，与信阳、北地奕奕争烈乎？嘉、隆之间，竞趋七子，乃羽郡沐俗，歌咏正不乏人。若许廉访、孙都谏、柴侍御十数公者，觞咏间集，题拂湖山，载于武不胜游录，负奚减燕台唱和也。然则原本浦城以来，广体三变，而杭之贤士大夫，类能撰管赍素，此义切岸同荡亻长，其为四方所推巳久。万历未著，眉不有趋，得约驰将数十年，雅宗巳坠。江阿之势，余窃尝私心痛之。自我友景宣诸子，发愤为功，文祖六经、三史，而诗原汉、魏、初、盛唐，侧笔追古，卓。然名家故今，宇宙实大，百氏争呜，而长江以南，大河以北，于西陵众君子，凡所著述，传谓叹矜，暨以为金闺之彦，名山之藏亡疑。顷虎臣、稚黄又特取诸子近诗，录布通邑，兴寄遥深，裁次不苟，长篇短句，古月新声，务求当于作者之指。此无论去。吾乡先达工北何等，正复起苏、李、曹、刘，以逮大代三唐，之所为言语妙天下者，与十子竞翰墨之勋，亦宁复多让。虽然，以今稽昔，篇籍所垂，皆耆艾魁垒，经绅大夫之业也。今诸子身在被褐下者，郡文学高得待诏公车，比感物造端，多出于放废不得志之为。然。而文采葩说，义缢彪炳，时雨将至，山川出云，太平黼蔽，有问必先，将所称经国大业，不朽盛事，于诸子属焉，又岂徒以穷愁著书，憔悴行吟云尔哉？异时西陵咫尺地，风望攸系，英哲总萃，则斯役也，我知其将与雒社西闱日代国矣，几通六矣。

毛际可诗经广大全序

古来言诗不一家，迨齐、鲁之诗既亡，韩诗仅存外传，惟先世大小毛公之学为独盛。厥后郑康成作诗笺，羽翼毛义，而间出以巳见孔氏正义，则于毛、郑之不同者而雨申之。及考亭之集传出，说诗乃归于明初辑为大人，颁之学宫，如绳趋知步，无敢越也。然考亭棓击小序，而以子衿、蔓章诸什，尽属淫风，后人不无遗议焉。窃谓诗之小白与春秋之三传，其闻见最亲，其立论不为无据。自科举之学兴，儒者东于功令，于是平专守集传，而四始六义之中，几不知小序为何物，春秋则文定十卷之书而外，竟置王传于弁髦，殊非古人博览精取而寻坠绪茫茫之义也。梁溪王子金孺、陈子衣圣，潜心诗学，积有岁年，谓大今为奉诏，趣成心书，采摭群经，或多割裂，而难以诸家论说，先后抵牾，遂著为广入。今十书，虽以朱子集传为指归，而或附以古序、王、郑之说。十周门仪礼注疏暨名物诸书，亦缕分胪列，资为博洽之动。又母于篇末，用括全文。循曲折，大率如孔子说烝民篇之义例焉，卓然后学津梁也。或曰：考亭集经学之大成，有所增损，即为离经而叛注，窃又以为不然。夫六经之在天下，犹日月五星之运行于天也。有虞氏作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宜为后世才智所不能及。然推步占验、岁差之法，世异而载不同，如必以无所增损者尊考亭则凡治历者，自玑衡以后，遂可置唐一行、元郭守敬之学于弗讲焉，否耶？

魏禧为随州守徐世淳殉节录序

呜呼！此明知州徐公殉节录随也。当时州县吏使尽能守死，相贼如公，贼虽强，其锋必数折锐钝而不可用。群州县情野坚壁，贼劳于政，无所得食，其势可以自毙，何至全楚破陷，蹂躏秦、豫，神京陆沉，岂不悲夫！献诚政随州，出十三日，公以羸卒乘城，出奇杀贼，力竭绝援，身巷战，攒刃断脰以死，一子二妾，诸奴婢从死者一十八人，可谓烈乎！天子嘉悯，赠官太仆卿，赐祭予荫，生建时祠。二褒忠之与，于是为盛，州县吏宜观感奋兴。毕命疆塲，争自致身，忠臣烈士。乃其时叛降相继，闻风弃城守，抱头窜伏以免者，往往而是，抑独何与？天下之乱，莫不始于州县，州县得人，则乱不及府，府得人，乱不及省会；省会得人，乱不及京师。州县选非其人，酿毒决疽，祸延都会，势有必至。然当时州县吏权太轻，细故兴除，必积累而上大有司不报可，终不得行。又所简科目士，率皆以时文进身，不习世务。夫以不习世务之学，居甚轻之任，而当大难，民社存亡系于反掌，生死决于呼吸，虽贤者犹不克胜，况贪庸龌龂者乎？此公之才与烈所为不可及也。公讳世淳，字中明，嘉兴县人。中万历戊午举人，先在重庆推官有政声。禧特叙其大节，因及州县治乱，用以告后之人，使有变计焉。

孙在丰杨邑侯建学诗序

往余髫年，读书丰邑城南，习睹山水灵奇，云物窈窕，清流见底，高峰入云，林莽翁郁，竹柏峭蒨，盖仙人之窟宅，隐者之与区也。此中人士，大都视听。闲静，未尝驰骛声华。然访之故老，代有隽望，如吴侍御峻伯之诗赋，与弇州、历下齐驱；郎工部心葵之埋学，与鹿门、荆州接轸。石岐铨政不下裴、王水。东，书法更同颜、柳。其他处士幽人，指难胜屈。缅帷。曩代复有山名郭巨，墓号商贤，梁萧统读，书之台。向留天目。晋山涛竹林之祠，近圯城东。周朴董岭成诗，宋卢琰五峰得句，披裘初逢季札，节著遗金。姚𬘝不异苏躭，仙闻化崔。向使丰之山木如永嘉之遇康乐，柳州之得宗元，当不寂寂至今。日矣兹。幸邑侯杨保极者，以伯起家声，子云才望，特起而更新之，复荆斩棘，惟学校是崇。听政之余抚琴调。瑟，无不鼓宫，宫应，鼓商商应，犁然有当于人心。所谓教化行而风俗美。盖侯之为民师帅也。久矣以龚、黄之治，衍邹、洞之风，家弦户咏，行见名材蔚起，嫓美前修，济济睹作人雅化，岂徒柳州作记谢传。裁诗而日耶？盖侯新翻初试，光彩艳发挥龙渊剸。犀兕，岩邑虽盘错，不足当一割也。以故莅丰六年。所前之秕政已厘，顽民，巳驯，宿逋日代偿，积废已。具举，讼简刑清，农桑复业，囹圄空，萑苻靖，且风雨以时，菑祲不作，虽汉世吏治之隆，不是过矣。奚俟悬鱼驯雉，袭谀辞以谓美哉！读是集也，知吾侯政成奏绩，不必采勾漏之丹砂，抑且效王乔之飞舄，簪笔承明，出入禁闼，匪特万民尸祝，增光俎豆而已。是为序。

李天馥为约园全集序

古之为文者，不具体，不备制，不裒益篇帙，为所能为，而自可以传于人。故汉后名人遗集，自艺文所载，以暨洪刍、路子诸本，虽互有参错，然多不过十卷，少亦数卷而止耳。宋则必具体，必备制，而由明迄人，且必更多其篇帙，以衒烦富，绳编布相，不可底极。然而古以寡而易传，今以多而反不必传，则又何与？予少时即知临安有丁药园先生，能以制举义雄视海内，号曰登楼。一时为制举家，无不争相矩步，以为楷模。而先生则复以诗古文为登楼之宗。犹忆登贤书时，值先生以容台诸郎主文大河南者，间板行于升论之次，呼予前而告予以为诗。为古文之道，予至今犹能记之，而惜乎爱才过甚，偶不检于例，遂致一蹶而不之振也。乃先生以拾尘受过，驱绝娄粟末之乡，目示松河，口吟橘颂，犹且流连风物，辑诸所为诗，别为三集。予尝读而悲之。暨子圣天子洞鉴幽抑，为之赐环，遂得以黄冠归故乡，闭门撰述，于是著等身之书，而诸体备具，裒然卷帙。则向使先生为郎，含鸡无恙，徒徘徊二十四含之间，即或迁诸大秩，周列华脢，亦安能至此？然则穷达之难齐，而得与失之未有定也。夫元黄绣黼，不溢筐含，必致之理也。高文典册，难以袭致，自然之势也。故长卿为文，动极闳博，而其后以空居自谢。即蔡邕、刘向诸儒，淹通载籍，而究其所著，不过封事奏所与所传杂文数章而此。何则？高倡者难为继也。故初盛之时，以简贵自行，而罗、刘、温、李，盈缣累幅，其多寡之数，亦可验矣。乃先生诗本黄初，律宗神景，赋拟卿云，辞追景、宋，而更其杂文，各见之于班、马、韩、欧之曰，则向使编摘未成，卷帙未就，即凤毛龙介偶见人间，尤足以踞选楼而傲文苑。而况乎沨沨洋详，指五库九总而统以成其种之胜三，虽欲十不六多传而不可得也。圣天子博求名硕，将取高文为华国之资。既日，璧帛至门，四蜚敦趋，而先生以高致谢去。顾经世华文，不问显晦。他日开明堂而议封禅，诸儒异撰同引。有安知，各不复以长卿之五。蔡邕之论为程书也哉！

毛奇龄贾女堕楼诗文序

贞女名孟，余宗弟祥符知县毛会侯女也。贞女巳成妇，三日而犹称女。或曰：昔荀爽妻之女，虽为既阴，而瑜死。称荀氏女，或曰祥符民父母，会侯曾山贞女事于台，以父母故贞之。贞女字方翰林渭仁之子弈昭。方、毛故世婚，其订为婚，姬故无所负。独是弈昭久病，察当会侯，以应博学鸿儒之召，来京师，复再任祥符。其明年夏，弈昭就婚祥符官舍，则负重病往会。侯初难之，然既日至，遂于此无病中强还理，乃为脱缡。甫脱，即就外舍。当是时，其病中之扶侍起居，尝乐和饮，雪垢润𬜨，其重有累于贞女者，不待言也。至病革，弈昭泣日：吾此来百悔。亦何及矣！虽然，吾敢以三日误汝终身哉！女日子。不读芣苡之诗乎？其夫有恶疾，虽未婚，犹不忍，去也。三日耶。既而易箦，女不食，父强之，始食。初，女作少时，以食蒸羊致病，中死法久断不食，至是忽食。之以为得速死也。会会侯以卓异再被召，将赴考选，而谣咏适至。会侯居平颇郁郁，女伺父不怿，阳为好容，施施然如寻常。初欲自裁，有傅婢，同卧起。及是稍懈。尝坐私室，泪纵横被面，母至，强树，日不谓小寒，遂嚏唾至此。时二月易冬服，女僮请择其润澣者，日：吾能再御此取。女僮怪问之，随乱以他。语。康关二十年三月六日，日瞑，登楼，呼女僮执烛。随后示不疑。行至窗栏，遂委身而堕楼，去地二丈。许下，甃以石，不掷之，将必靡辟，而肢体不坏惟日。枢辟血，眸子阙白，溷数日，若有鬼。神维护之者。噫，异矣！祥符乡曰老感会侯者，为会侯勒石颂去思，而并上其事十事矢之，虽女年尚少未，当旌然。而靡他可知矣。祥符绅士皆有诗，而予为序之如此，且以征大从此之为诗若文者。

张衡古学备体序

上古结绳而治，风气浑噩，无诗书可观。至唐、虞、夏、殷、周、秦之世，厥有誓、诰，以及春秋国策，文字渐繁。汉兴，司马迁、杨雄、刘向、班固之徒，潜精积思，争上著作，称盛焉。洎平晋、魏，综骚经、乐府余绪，易为诗赋。六朝、三唐，递相变革，昌黎起而振兴之，延及有宋，庐陵、眉山、南丰诸大家，先后间出，再一变而诗余词曲，浸淫靡丽。自元迄今，又四百有余岁。其间风流异尚，体制殊途，而总其大略，则皆古学之渊薮，文章之标准也。今天子右文嗜古，思得好学深思之士，待以不次之位。余谬膺简命，视学。两浙吴越东西，人文蔚起，然犹虑呫啰之子濡染余习，游猎波竞，或家为私说，互相标榜，实于经史之学阙焉未讲，未副盛朝作人之意，爰搜罗史乘记载，采纂成书，颜曰古学备体上自皇古，下迄今兹，其中诏诰书册，诗赋文辞，旁及杂著，靡不精核考证，条分缕析，黜浮靡险僻之习，标尔皇朴茂之词，殊其途而同归焉。今夫通今博古之儒，翱翔六籍，驰骤百家者，类能兼综淹贯，不囿乎体，故其为学，犹细流之赴巨海，丘垤之为泰山，翕受凝聚，久而成湖湃崇隆之势。无他廓而能收，积而弥大也。譬之造父之御车，易牙。之和味，苟舍节步按軿之法，弃苏杀盐豉，勿投于鼎，虽使红阳文驷，列乎华厩，六禽四膏，升献俎豆，吾知其不可也。顾犹以逸豕之败御，五辛之失调而尤之，岂造父、易牙之智不若人与？势固不能也。由是以观，学而鲜所资，择而拘所守，其为害何独不然。是以君子多闻多见，闳于中而肆于外，循而习之，优而游之，退而几筵之近，放而六合之广，罔弗参伍错综，穷致事物，以成一代体用兼备之学，盖必有本矣。然则备体一书，余将使天下之学古者，为造父之靷轼，易牙之盐梅，以求范平其轨，适乎其味，骎骎焉俾海内雅驯之士，深造自得寻源溯流笋碛砾而窥玉渊么，几与古人实学有小补焉而已，敢曰夸多斗靡，以贻笑当世乎哉？

孝经疏解序

昔大子表章六籍，以淑万世，志在春秋，行在孝经，盖以彰善瘅恶之意，寄之国史，所以匡世运；以至德要道之本，传之及门，所以扶人极。二经相为表里，乃春秋之义。左丘明得之，亲承作传，阐微大旨，日揭日月。公、谷嗣出，三传并行，义无不晰。独孝经传自颜芝、孔安国二家，古今文日各异。刘中垒校正六籍，始去其烦惑，定为十二章，今所传章句是也。郑康成名为大儒，而轻信识纬云：孔子既叙六经，别立识及经，以遗来世。孝经则有援神契、钩命决之名，不知何所自来，以先圣遗言，流为小数，识者病焉。汉魏以下，韦昭、王肃之徒，递相祖述，而刘炫明安国之本，陆澄讥康成之注，援据尤精。唐天宝中，取六家之说，参以孔、郑旧义，刻石太学，而疏义始出。自唐迄宋，考亭拟作外传，羽翼圣言。黄干裒集诸家，折要本旨，虽大义发明殆尽，而未成。今书顾一经也。颜、孔巳分。古今笺疏，不无庞杂，白虎诸儒，未晰异同，石台六家，仅通注释，欲会萃群言之长，兼通汉唐、宋之旨，不有好学深思，安能横监钩贯，曲畅旁通，使天明地察之精意灿若列眉也哉？经言孝始于事亲，而事君立身治民，胥本于此。苟体诸一身，则顺德也；充诸曰世，则太和也。敬爱积而礼乐兴，彝伦叙而荡平奏。然则此经之垂，所以销乱萌，扶人极，诚与春秋相发明矣。昔汉明帝笃好儒术，至期门羽林，悉通孝经，所以东汉著节之士，独盛于古今。

天子方孝养两宫，问寝视膳之节，超迈汉唐，而细旃讲诵，乙夜犹勤，又不泽案，特命儒臣，纂修孝经行义，将推以孝治天下之意，俾字内同风，共臻顺德太和之化。而叶君隐居讲授，能精心是书，顺笺注寸菁英，推古今之义蕴，譬之集辐为毂，聚戚成裘，真有功于圣言，于以裨益治道，宁为小补哉？异日搜求顾儒，开延英之馆，御崇政之殿，以咨访经学，倘持是书以献，吾知其必有合矣。

史大成德音录序

录德音者，情也，非例也。例之所束，容有遁辞；情之所洽，必无膺爻。故循良不拘龚、黄，率真而出，倍于龚、黄也。词赋不拘李、杜，称性而鸣，即真李、杜也。知乎此，足以觇国，传不朽矣。不图于台郡王司理僭获焉。余闻公万夫皆易，类侠，峨博孤牵，不与世争奇类古；磨锋就钝，不与耳目争习类远。类不一种，而归根平易，真故也。以故我台郡朝绅辈诸众而驾，不必另出手眼；学人辈深心而摹，不必泥绘青黄。甚至口头作语，岂尽韵叶歌喉，差池成篇，非必候调次第。然上以真表，下不妨以真肖，而他所勿问矣。铎能鼓钟，弦能跃铁，窍必赴吸，针必就磁。从来真与真卧，欲稍寝而不能巳者，又何疑于吾台人之颂也哉？余密迩德辉，沐浴元化。家人自章安来，状公善政。章章可登治谱。方今天子辟门，遂良必先循卓。余将治一觞贺于木天台揆间也，敬邮数语以弁简末，聊以志司理明德于靡谖云尔。

顾岱重补六桥花柳序

盖闻龙飞凤舞，形胜甲于东南；壑秀峦明，准丽傅于唐宋。顾湖山洵美，虽云天产之精灵；而花柳交辉，还籍人工之黜缀。惟兹东国，独数西湖。堤怡临波，看到处青帘白舫；桥分却月，爱移来宝骑香车。舒半百之韶华。锦浪红堆片片，挹三春之烟雨；金塘翠拂，丝丝云锦霞绡。风飘万点，淡黄新绿，日暖二眠，消崔护之魂，东风人面，舞香山之树。南国蛮腰。何彼秾矣，误引桃源之棹；难为别也，黯然灞水之亭。薄霭阴中，婉约舞衣凝暮紫；软尘香𫟚，低徊歌扇露春红。允矣名区，良称胜迹。迩者莺花无主，徒委之白露苍烟；松柏为薪，竟等于风流云散。无枝可泣，顺伤司马之心；回首皆迷，谁识南阳之路。送使苧萝仙子，对镜羞妆；茂此名姬，施眉少黛。慨焉。怀古能勿谋，今爰事栽绣培补嗣缀。当时成摇落，昔日重繁华。铺南锦北峰，度紫陌飘香里，识外湖刘郎碧烟凝于前翠。忆张盛绪朝于成，当年一适统之书。草木咸资胜，厚泽为全，山川浙复亦带清六辉桥不日之成，时行斗新垂籹荫。于续西子，胜异事于东坡，爰述短章，勿嫌好事。

丁澎皋亭显宁寺志序

皋亭特秀挺，为吾杭丘壑掩之冠。泉映池岭，城屿东古隅，其木嘉卉。石姥峰下有胜显宁寺。寔云寺踞此，不山知建之自何代。史称宋户宗时，苗傅、刘正彦谋废立，迁帝显宁寺为睿师。?圣宫，赖至韩讨贼平寇，反勤正王，不至，与洛阳铜𫘞共沉荆棘。寺之存，非其幸哉！后元兵侵扰，假道临同，平精宋舍，折为送牧，以亡颜变，几数百年。迨宗祯问，澹予大师住锡，始搆复故址。无何，金陵陷贵阳，独相松挟方帅由关来奔，溃兵惊窜山野，阑入焚掠，为贼巢，而明亦以云。呜呼！此山之有阅废兴庵，如楚音。此人诸巨德尊仁宿，相继鼓倡，渐次开复如旧。初太时缘山十余里，多种桃树，每岁春和，花开烂。漫如锦，游人争放小艇泊花下，饮酒赋诗。而徐子野君者，常率诸名士材履，逍遥唱和其间，亲见此寺当时之盛，不意于今乃再睹也，又非其幸哉！野君年且八十，推耆旧当世习其书，如汉伏生申培公，退居授业，不知尚为秦鲁问人。住持佛怀，仰服先型，因以寺志请，裒采搜葺，不二旬而告成。非野君之朗适，倘祥兹山者熟且久，其能记载精核乃尔。吾郡襟江带湖，岩壑竞秀，虽皋亭片石，亦同名山。博记武林旧事，足流连爱慕以深，人所凭眺者何限。则抚今追昔，不胜有盛衰兴废之感者，予又乌能日于文耶？

丁澎致身录序

周太伯以天下让王季，逃之荆蛮，民无得而称。吴人欲立季札，愿附子臧之义，弃其室而耕于野。晋重耳出亡，里克迎于翟，不从，请更立他子。古圣贤视弃万乘如脱屣，委身去之，不再顾，芸深痛乎！纲常伦纪，应孝节义之所系甚重，寔有大不忍于中，非徒以博天下后世之名也，名者，固亦天之所甚惜也。吾读史忠献致身录，重有感焉。建文帝，仁君也，从亡诸臣，守义之士也。汉景帝用晁错谋，削诸侯地，七国以反。迨胜国亦有靖难之事，然汉衅卒发，不旋踵而灭，燕邸一呼，竟至不拯，何哉？日以建文帝之让，有以成之也。成之者何？以其无使有杀叔父名而知之也。从麦开代之后，不再世而内难必作，如唐贞观六月四日。事、宋太平兴国之杀弟，始且不惮名与义，而自然忍行之。况称兵犯阙，九庙震惊，尚恫然于叔父之亲，令临敌者束手以纵其剽怛之势焉，不待金川失守，以知帝之不复国无疑也。故日帝之让，有以成之也。然窃怪当日从曰诸臣，皆抱命世寸初议，欲依西平侯。是时黎氏未内附，沐国拥重兵于外，外连从徧，内结黔作，十成一旅，天命人心未去也。不则效太伯之君猷，重耳之居翟，以待其变，不亦可乎？诸臣宁不计及此，要知建文帝之所必不为者也。建文，仁君也，诸臣之心，季札之心也。若以为先君无废祀，人民无庙中社稷有奉，斯亦巳矣，又谁怨乎？帝既欲为季札，诸臣自不能为狐偃、赵衰，诚有所大不忍于中，自此负羁继以从之，死而靡他也。故日让之名，诸臣实共成之也。外史相传，从亡者二十有二人，是二十二人者，藏名惟恐不密，如衣葛翁、东湖樵、云门塞马之属，若灭若没，于残编断简之中，思考见其名，而终不可得。自史公仲彬之书一出，其爵里氏籍，始犁然大著于千载。岂非天之甚惜其名，不欲堙忠臣义士生死存亡之气，故直历二百年，至不讳之世而后见耶？有明如士木之变，英宗不宜复辟而有国；革除之际，让帝不应失国，而终于不返。乃夺门定策者皆奸邪，而矢志从亡者多奇士，抑又何也？或以为国家养士之报，逆闯肆焰，宗社顿移，以身殉者，仅得比建文时从亡者之数。孔子曰：才难。吾谓戡乱佐治之才难，而捕躯靖节之才为尤难也。致身录者，虽与日来争光可也。

黄宗羲明州香山寺志序

儒者专意经纶，其运动开阖之所，不得不归之。朝市而山洞崇幽，风烟迅远，势桐阔绝，于是学仙者，私据之而别生事端，便复傲朝市以所无有洞，遍于域中。又复以泉石灵响，佐其螺经。凡寺有志，此近来之一。变也。然而庸俗驱乌，无与于文章之事而使名。迹销沉，清言漏夺，大抵以时人所作充赋，留秽简牍耳纸。上姓名，一巳为蠹鱼陷尽。昔充公以天童储公。以灵岩属余发凡，念士既不得志于时便当十。岳之上留其足迹，而乃俯循儒墨于文网之内，琐琐二方，此心未折，以故力辞而止。巳酉，十二月。来游达蓬，续宗上座，出其所者，香山寺志求余。为序，诠次不烦，与前年所序赵禹功称心寺志皆名笔也。灯下展阅，铿然橡栗堕五，不异李五峰宿。石梁时。又念头处如雪，远游志顺，何可必，遂不如二丘一壑光景绝可爱耳。此山东临沧，海多海市。秦始皇尝驻无反此，以其丁达蓬莱山，故谱之是蓬山封禅书言。三神山大人不远，诸仙人及不见。山皆在焉，而黄金银月使曰未至，望之如云。及至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颇怪此等妄谈，不可以欺愚者。以始皇之明，祭方士，焉能以凿空乌有之事，令其听信？吾至此山，而所谓黄余银之宫阙，居人无不见之，然后知方士之言未尝无所据也。始皇即欲不信，得乎？盖登州海市，掩映远山，望之如云，而此山临视咫尺阑楯之底，其谓反居水下是也。嗟乎！此山培𪣻，以始皇之力，终不能有，而二三寂子，黄金银宫。阙且收之为篱落间物，其亦可慨也夫！

毛先舒周桥周氏族谱序

三代之王姬为盛，且卜世为最久，后之为周家苗裔者，天下几居什三，盖氏族之尤大者也。东南之郡国，山川财赋、人物冠天下，而于越襟江带海，王帛万国，三浙之告大都会也。两大合，则大美必兴，兴且繁，繁且久，大而且久，奇秀必郁字。吾观周桥氏之族谱，而喟焉以日：其在斯乎！周之东，封少子烈为汝坟侯，后嗣遂为周氏。汉、唐以来，代多材。杰名俊之。人：爰有汝南、营道、南康、祥符之周，厥后格斋公墺为元藩令史，谪山阴温渎，而实启周桥裔后，分为三，曰瓜田、曰张川、日前梅，于是乎支派日益以衍而忠孝节义挺出乎其中，则有若春坊公凤翔殉难，遗诗碧血九。原之句，气壮千古，则有若纳轩公。漳，伏阙上书，卒报父雠，则有若光国公、之剌股救亲则有。若卜年公之国亡蹈海，自余抱而中甲科，登士五，为廉。吏名臣者，尤济济焉。子孙之，多至万余人。合暨之紫岩、南门，萧之来蕴、吴江之车溪诸族几十万。人，于摩盛矣哉！

周琮莹从余游三日。操牍进日某族既繁多散处，而周桥三枝，近耳。乃亦以先世祇牾故，遂涣不得收。今兹幸水部公襄绪，请诸家老。谱为证修。全谱成于今二月，二十六日。复合三周会祭于温卖之墓，于是淆者辨隔者。联以属子姓而妥先灵，油油蒸蒸萃一气。于庭，堂户偏焉。虽我庶姓不敢祖天子，而即我西东周之列祖群宗日式凭之，敢请先生之嘉言，以宠是举。余日：美哉！备之矣。余何言，则唯是子子孙孙，本支百世，以敬范先型，无使陨坠而巳矣。抑传称文之昭曰鲁、卫毛映，则我亦与子同源流也。又。皆为宋扈跸南渡之传家，周之宗盟，后异姓，汉阳诸姬，楚实尽之，则晋以为讨，缀食弗殊，逖而相扶。今子家既尽力于菑亩墉茨，而余不佞，且将率吾之子姓为观模，则亦犹观模吾之先世哉。言止是，无能更进。于是琮莹复流涕前曰：先生之意固蔑加，而其则犹愿有请。某童时尝忆先君子云：未生先三月，王父见背，王母姚于饥馑兵燹之余，腹呱瓜子，辛苦万状。乃年十九未婚而王母亡，言巳未尝不泪承睫。嗣是先君子以食事客游，岁常在外，财四十卒，而老母吴劳赞者又二十年。苦节幽贞，妇姑一德。敢祀先生录诸简，未前请，固为惇族之公，兹则不肖某之私愿尔。虽然，私犹公矣。余惟守节者，大义攸存，何公私之与有？子惟益自笃孝思，积躬句行，使昌后益大乃门，以毋失夫先人不恤纬之心，则犹前志巳。宗莹乃两拜谢而退，遂并以书焉。

艺文传

明萧时中义马传

义马者，应承完所乘马也。马颇骏逸，左右持霸者数人，仅足抑之，非其主辄弗得乘。然自归承完时，颇驯，承完断之，奉化人，由胄监生举进士第，为吉安泰和令。泰和号难治，承完至，摘罚群奸，不少恕，于是淫毒以肆虐者，一曰敛迹，民赖以息。郡之胥徒要利于民者，往往垂橐去，不敢出一言。然承完质直，材能不及中庸，口彝驧，未言而气巳盛，民益喜之。群亦恶其所为累，搆曰之。承完积不能平，辄举群之不律事数十，往诉于朝。或者曰：子讷，彼巨蠹且佼，宜少忍之。弗听。后竟不能悉白，遂死焉。群闻之，而收市共马，以信价偿之。马且行，闯门数四，即返。丸策者盛怒笞之，马颇人立，良久，马垂双泪如雨，终不可动。邑丞躬造马所，谕马且往，马赠灯，强出门去，累累然，众惜扼腕，马亦无复旧态矣。暨至郡何河五里许，徘徊顾来时路，酸然嘶不巳，遂不复油，死于水滨。牵马者舁死马以归，君子曰：马未归，所完时固有主矣，乃独不负承完，马固知人不侯中也哉！承完在邑仅半载，许豢养之恩，能几何焉？马不肯背主归雠死，世谓马比德，君子，岂不良哉！永乐乙酉春三月。既望。

皇清张衡丁贞女传

贞与节之称，即古易名之义，无生而得之者，得之，盖信于其素也。夫至性所钟，非有学问之观摩，与恩义之固结，而之死靡他，有足多者，则贞女是巳。贞女，乌伤人，姓丁氏，名团娘，其父无所表见，幼字同邑沈待琏之子名登为婚。是时团妖年甫十二也。名登随父赴任云南之曲靖卫，越四载，是为明崇祯丁丑。名登病故，讣闻。丁氏立志守节，却膏床，绝嬉笑，毅然自待。其家故贫𪧘，以纺绩自给，至岁时祭奠其夫，必极京痛，始终不渝。事寡母，孝养备至。及母故，遇闽寇之变，丁氏随嫁母避地东阳，寇经过，不忍犯其庐，里舍赖以保全。噫亦奇矣！先是，其叔与其兄择名门欲嫁之，丁氏截发自誓，庸人咸笑其愚。及遇乱也，能择善地以自全，又莫不称其智。非愚也，非智也。鲁阳之戈可以返日，愚公之力可以移山，诚有确然不拔之志，即对天地，格鬼神，何往不可？名之曰贞，其生而得之宜也。

贞女有婢，名日冬菊，愿而谨，有摰性，感女苫节，相依不忍去。贞女年六十三，冬菊亦五十余矣。夫菊之至于冬者，能凌霜傲雪，其命名之始，意固有托矣。癸亥之春，予奉敕督学两浙，激扬风化，广励节义，实有意焉。则峻节幽芳，诚不可使其沦于草莽。爰是既表厥宅里，复详其事而述之，使天下咸知有贞女若此，不亦休乎！

前者较试括苍，阅松邑张玉妃传并鹦鹉墓事，甚奇，丁氏其流亚欤。

赞曰：吾读柏舟，坚贞，绝千古矣。团众未成妇，殆又过之。益氛猖突，非法理能戢，乃悬櫜去，戒勿足，岂有物为之阿护耶？婢子𫘤，何知名义，甘心服事，终其身不字，皆古今来所未闻也。书曰：惟德动天。若团妃者，可谓得天矣。

韩襄乌程双忠传

凌忠介，讳义渠，字骏甫，号茗柯人。世祖贤，七世祖晏如，父子偕程之晟舍。高大父震，为黔博士，著声于理学诗文，世所称练溪先生者也。曾大父约言，刑部员外郎，进阶朝列大夫。大父遂知游太学，名冠浙西。十八子父洽，初封礼科给事中。公孩柷失恃，从父后嘉抚之如巳子，维持备至，得以成立。静穆寡言，颀体美髯，眉目炯秀，丰采照人。年十七，补弟子员，乌程令还。初，马公举菰中清远社以造七公，与温公宝忠皆为马所推重。天启甲子举于乡，乙丑成进士。初选行人，三使不辱命，与午以投礼则时有三河令刘梦炜，因本境盗劫肖缺，责今时皆自经死。公抗疏曰：数年以来，兵兴盗起，法人已在外，以催一官之命，恐天下妄议，朝廷意重在今而不在官，严失事之偿，亦重在获金而不在获盗，盗其可息乎？疏奏，政府以其切直，拟廷杖，士特原之。转吏垣。右署掌科事，有废谪诸臣，屡旨简用，铨部混列而巳。公为陈甄叙分别之法，转户垣。丙子典试山东，旋都枢垣，殚思密虑，诸凡寇敌情形，抚镇功罪，目灼心衡，口弹手画，靡不悉中机宜，洞独窍要。以秦寇之当先勦为二疏，蜀寇之当预防为一疏。其筹豫、楚也，则陈寇氛之可虑者三；其策江、淮也，则陈无可恃者四；其策救朝鲜也，则陈不可不虑者。五、其料镇臣出海也，则陈有不可知者三，后果悉如公言，若烛照而蓍应，何欤？盖忠诚结于中，而智识周于外也。九载垣中，律巳以廉，格君以正，议事以恕，斜弹不避权豪，而与物无忤。然当事忌之，外迁闽中参政，分守福宁。任闽一年，察异第一。升苏松兵备，勦平福山海寇，兼摄常、镇及督粮二道。岁大枝，公经理四大郡，设法赈救，全活无筭。升山东右藩，勦梁山贼，有城守功。壬午，会推巡抚天津。谏垣章正人昌言于朝曰：凌掌科久淹外任，政多殊绩，宜入侍阙廷。因升南京光禄寺卿。逾年，当宁念公言多之，召为北京大里诗卿。寇方陆梁秦、晋间，公单车阙召对，给笔札，陈兵事。

御笔特褒之。在任五阅。月，治狱明允，将枚卜矣。一寇犯阙，夜传公召对，疾趋长安门，则无人门焉者，拱立达曙，门竟不启公。返就舍。俄闻城间人马声断，街巷填咽。公据几端坐。须髯怒张，顾书籍叹曰：我手泽存焉，宁忍捐诸贼。耶？乃悉火其所评腾书及生下著述馆，客家僮。相视错愕，无不变容失声者。盖公生平无他嗜，独嗜书。凡，出入两京，路涉八闽，使岷藩，典鲁试秉吴臬屏齐邦，缥缃万卷，靡弗以从。退食则手编虽匆冗不废，人皆化为清尘。以是觇公之志决矣。是日龙驭升遐，贼未之知也，入宫大索，不得翌日戊申，始知殂落干道山。评事李森，先公东鲁取中士也，奔告公。公号泣动地，举首触柱，血淋漓。沾襟。李牵衣力持，援古曲喻，愿伫其身以有为。公毅然日：我与若道义之交，奈何效儿女子语哉！揖李出户，公易绯袍，设香。案正笏，向阙拜，复南圣遥拜，援毫上父书曰：尽忠即所以尽孝，男视死如归。舍笑入。地下矣。云云。掷笔而起，以书授仆，故皆环跪泣请遗命，公恬然曰：死后可书我柩云：死节孤臣凌义渠之柩，终无他言。遂挥出，掩扉投经而逝。呜呼！公从容就义如此，何其烈也！公年五十有二，事父暨后母以孝闻，官跻尊显，犹晨昏谨懔不小弛。事从父亦如父。仕宦二十载，遗庐数椽，巷不容车，阡陌之数，仅如圭田，世莫堪其苦节，公甘之如饴。生平好延揽人士，干旌所届，网罗几尽。采风吴、闽，甄拔多名彦。典试山左，取中士八十有二，皆俊乂之选。皇清顺治九年，奉特旨赐谥忠介，建表忠祠于京师，本籍赐地七十亩，以供祠祭，盖异数云。苕东四十里间，忠烈相继，后公而殉疆者，又有温司理宝忠焉。温宝忠先生讳璜，初名以介，字千石，宝忠其号也。先世太原人。明洪武初，温祥卿佐耿炳文守辰兴，累著武功，拜兵部尚书，因家焉。而分友始迁淤溪，遂为乌程人。温氏所奉为世祖百岁翁清乐公是也。清乐有二子，长子茂大，传而至先生年亡，十二补弟子员，体气遒迈，丰采盎然，即以经济道学为巳任，与先君为莫逆友。乙卯乡闻，拟第一，主司欲置第二房考，余公争曰：此卷。绝伦。今不为元，宁留以俟识者。先生自是扶风绛帐。执牛耳而雄踞文坛者垂二十载，丙子，始举于乡三此公车。癸未会试，房考户垣吴甘来得先生卷以示，检计注伟伟读至易。义、日程本无能逾者。交荐之，获俊时年巳六十矣。授微州。司李之在未。几李闯陷燕京，郡县瓦解，先生引佩。刀叹曰：行将此身付汝。后一年，新安失守，先生时署歙篆呼。为人茅氏，与诀日：城亡与亡，我死巳。夫因绕屋而走孺人曰：君之迟留，得毋以妾与女。宝德存乎时，女方寝孺。人促之起，女日：何为？孺人曰：死罗女。延颈无惧。色，儒人。手结帨授先生，对拽女仆地有顺而。动。孺人曰：未也，其加以刃，先生以佩，刀欲杀之。孺人遂僵卧，呼先生曰：刀我，先生奋刀，裁不殊孺。人犹出一声曰：再刃我，先生乃复裁叹日真。我妇哉！呼仆阪取纸笔，群仆惊起，排户而号先生阿使出，扃户肃冠服，援笔书曰：世受国恩，一死图报。夫妻与女三时殉节，投笔抽刀自刎。时已手刃二人，腕力不振，身仆目未瞑，以指破旧痕深入，断喉而死。初，闯寇犯阙，吴户垣简几上疏草，悉焚之，日：毋留此，以彰君过。遂引佩带而缢。

先生孩提失怙，母陆孺人，年二十四，有病姑沈氏，下携三岁孤儿，又备饥馑疫疠，孺人从万死中调护存活。破屋一间，无床帷，坐卧一板箱，竭十指力以供菽水。先生渐长，凡刺修婚聘之资，皆自早夜指血中来，积久籍板为穿。及先生馆榖佐家，沈氏病瀛瘅不能起，抚摩拂拭，以至秽亵之事，陆必躬亲，弗令子妇代。尝曰：吾二十年虽日侍寝食，未免儿曹分心。今儿日长，百虑俱抛，乌哺之私，正在桑榆耳。宰相平酒朱公奇其行，言于郡守筠塘陈公。先生闻之，喜，归告母。陆正色曰：事姑训子，我分内事，有何奇特，惊动官长？不可。更十余年，孺人年六十，阖郡儒绅公绝，直指下所属三勘而后题建坊，旌其门。呜呼！先生之死，距孺人旌表十有八年，是先生于国家为纯忠，于饰母为全孝，诚天地间完人也。若乃深闺婉变，视死如归，又何忠孝节门欤？烈萃使其在于千一百世以上，犹将敬之慕之，从而为之辞，况近在吾世而亲受教于先生者，其可耻于言之无文而自怯耶？

周起辛万氏三义后传

女子万义颛，字祖心，浙江鄞人。聪慧能书，常书孝经烈女传，而有烈丈夫行。以心乎祖而尚义，故日颛祖义心。义颛祖明威将军，以忠死。父钟，袭宁波卫指挥，母曹太孺人，兄日武，嫂张孺人，弟曰文，妇吴孺人，相继嗣。父文，即鄞人所祠为射龙将军者也。将军尝峭桂门御倭，乘夜坐楼船，遥望见两铁曋炬如光，射海水渐近，将军意为倭舰，引大黄射之，应弦落其一炬，忽龙跃翻海水数干里，将军即与龙斗，力不敌，楼船尽覆，死之。盖炬则龙晴也。后为神，乘潮上下，精响常见，士人因祠之。自明威将军至射龙将军，三世四忠三节。义颛时盛年，尝通媒氏，慎择耦，木嫁。弟。射龙死。吴孺人有遗腹，痛兄祖父、弟为国事俱死，遂私祷日愿得男，然犹未与媒氏绝，母曹太孺人在堂，泣谓曰：汝祖从高皇帝起兵后北征力战，殁于阵，汝父死逊国之难，汝兄从征交趾死，弟又射龙死，尔万氏将无后矣。嫂张孺人，妇吴孺人泣谓曰：姑年老，阙甘旨，汝兄弟又俱死，即得男艰育，奈何？义颛笑谓日：无忧。吴孺人免。身果得男，名曰全。乃喟然起曰：吾家三世死国事者四人，俱不得以马革裹寸骨还。今吾母老而二发妇由家俱年少，而所遗孤在乳下，微宗血脉之系，在此一儿。吾若行，则复失一臂矣。且吾以三女子毕身不字几何？古人日立孤难，吾强为其难者。于是遂与媒氏绝不通，而家人亦思藉力，亦不劝，日夜同抚全，兼治家，亲机绞，营立门户。全未十岁，遂嗣父官，自明威将军至射龙将军，祖孙父子兄弟三世，俱未及三十岁死。曹太孺人、张孺人、吴孺人俱高年卒，义颛逾七十岁乃卒。义颛幼能书，手书先世诸战功及死事，示全，使勉力忠孝，更使习古兵法，辄询得当，喜稍不合，怒为之不食。全长跪谢过乃巳。由是全感激，更为名将。自明威将军至射龙将军三世墓俱葬冠剑日冠剑墓，子孙对冠剑祀之，独祀义颛与射龙将军列坐，祀亦不绝。

艺文墓志

唐韩愈贞曜先生墓志

唐元和九年，岁在甲午，八月已亥，贞曜先生孟氏卒，无子，其配郑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张籍会哭。明日，使以钱如东都供葬事。诸尝与往来者咸来哭吊韩氏，遂以书告兴元尹故相余庆。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葬期，征铭。愈哭日：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兴元人以币如孟氏赙山来商家事。樊子使来速铭，日：不则无以掩诸幽。乃序而铭之。先生讳郊，字东野，父庭玢，娶裴氏，友而选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则见，长而愈骞。酒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彝气清，可畏而亲。及其为诗，刿目钵心，刀迎缕解，钩章棘句，搢擢胃贤，神施鬼设，间见层出。睢其大玩于词而与世抹投，人皆劫去，我独有余。有以后时开先生者日：吾既挤而与之矣，其犹足存耶？年几五十，如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间四年，又命来。选为溧阳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使从事，试协力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参谋尉、大理评事，挈其妻行之兴元，次于阕乡，暴疾卒，年六十四。买棺以殓，以二人舆归。酆、郢皆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赠赙而葬之洛阳东其先人墓左，以余财附其家而供祀。将葬，张籍日：先生揭德振华，于古有光贤者故事有易名，况士哉？如日贞曜先生，则姓名字行有载，有不待讲说而明，皆曰然。送用之。初，先生所与俱学同姓，简于世次为叔父，繇吉士中观察浙东。日：生吾不能举，死吾知恤其家。铭日：于戏贞曜，维执不倚，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后嗣。

宋吕祖谦冲素处士张公墓志铭

敕号冲素处士。张公泽，予先人同笔砚友也。既没之明年，其子廷玉乃以旨慰司王世文所记之状，踵予乞铭。余阅状，为之叹曰：今之文章德行，有如处士者乎？处士之生，既有微号以表于前，又有著述以贻于后，行将百世而师之矣，奚俟予之诩诩为？虽然，高山仰止，非伊朝夕，谨叙次而铭之。处士讳志行，字公泽。八行先生，州里之所通称，冲素处士，朝宁之所旌号也。祖逋翁，讳德馨，助国赈民，褒赐冠带，旌奉议郎广惠先生。父退翁讳抚，历资政学士。处士幼入右庠，言动不苟，礼度不愆，见者莫不敬而慕之。居常闭户读书，默诵六经，融洽书史，期得圣贤意旨之所在。为文挥毫立就，追配古人，慨然以天下为日任。就殿试，绳𫄥数万言，直陈时政得失，当时勃所者深疾之。遂自遵晦，力学砥行，务为大儒。归隐东阳，士子多从学焉。日惟以文赋自娱，彝伦为乐，优游乎礼义之塲，涵既乎诗书之圃，师徒问答，若将终身。本分之外，不加亳末嗣。乃建祠堂于托塘，崇根本也。辟终慕堂于公山，敦孝思也。立书院以延末学，置义田以惠宗姻，设劝饰田以励风俗。见倾疫死者，即市棺而葬之，遇病不能兴者，悉皆资而助之，殆数十百人，懿德美行。不能悉载。一日游富春山，抗志长吟，流连竟日若与严。子有默契焉，遂拂袖归，谢绝世事。木石与居，湎，碧山白云。坞天宫寺，其别墅也。时浙东宣慰使朱异荐于朝，与崇安刘勉之同时被召，征书前后凡三至不就赐号冲素处士。所著有易传撮要四卷、涉史略二卷、覆说集、饶纸翁传、谢赐号表辞举入行。诗、东阳十劝等歌，皆有裨于名教。者，处士生。于元符巳卯八月初九日，卒于淳熙乙未，十一月十九。日，历年七十有七。卜葬于本里张公山，去宅西北一。里，两岘拱于左右，一水绕干东西士厚林深，盖佳地也。嗟乎！先生之行高矣，而其人巳往，予先人。亦往，悲哉！痛哉！其人其事，不可无述予亲见而表传之以俟后之闻而知之者，故为之铭，铭日粹然。之行奕然之文，三辞征辟，天子不臣嘉遇林泉富。贵浮云。穷理乐道，绝类离群，操坚冰石，德达穹窿。先正典型，昭代儒宗。遗祠，翼翼流水蒙淙，范模百。世，高节清风。

明陈子龙忠端黄公志铭

在昔天启之季，士有正直耿介，危身奉上，与诸君子死于奄祸者，日：姚江白安黄公讳尊素，字真长，别号白安，其先江夏人，汉太尉琼之后也。徙于四明者十有六世，遂为姚江人。公少而卓荦自命，好读经史，不得志，以周易诲授苕、霅间，学者日众。举进士，授宁国协推官，清直自励，盎无余粟，持法断断，不畏高明，士豪强宗，无所纵舍，章程条教，咸为后法。秩满应召，单车就道，不谒权贵。遇御史大夫邹公，长揖而已。邹公顾独重之，曰：此必骨鲠臣也。甚相称誉。授山东道御史。当是时，奄寺保媪凶德参会，表更乱政，饕诚之士，阴相附丽。公与杨公涟、魏公大中诸公，正色立朝，清心疾恶，以进贤退不肖为巳任。时老成去国，相继于道，公上疏请留，又以灾异，请诛魏客以应天变，中旨予杖。蒲坂韩公力救免，又合台省疏谏中旨伤政体，公为之倡。又继应山独劾逆奄，辞甚峻急。适万郎中以谏杖死，公又首疏力谏廷杖非制。时台省皆人阁会议内侍。数百人环噪诟詈，公厉声见之日：内阁禁密地，即司礼非诏不敢入，汝侪何得乱于法纪？众乃引退。此则李校尉气慑常侍，卢尚书持戈合门，不是过也。中州出玉玺，廷议开大明门迎之，行受玺礼，百官表贺。公引宋哲宗元符改元及弘治中故事，以祖宗有成宪，当法事得中格。嗣后国事弥蹙，党祸烦兴，南乐、深州相继柄用，胶𬨎屡起大狱，缇骑四出，诸君子槛车载道矣。奸党李鲁生、曹钦程诬奏公以媚奄，削其籍，奄意尚未满，又授书其党，奄使李实，劾公及周公起元等七人，里居讲学，为不法，有诏逮治。使者至吴，为百姓击死，失其诏书。公闻变，即间道走京师，自诣狱，许显纯等杂治之，榜掠数百，五毒备至。公慷慨正辞，意气不屈，卒以奄旨害公于密室，其事秘，莫能详也。自公入狱至遇害，京师地震，朝天宫灾，皇宫厂地裂，杀民数千，风霾四塞，大淫雨不止。灾变之多，近世所无也。明年，皇帝即位，诛元凶，斥残秽，赠公太仆寺卿，赐祭葬。有司建祠于余姚县西宝石山之阳，岁以二仲，祀之中牢。夫公忠以事君，谅以取友，贞以立身，清以范俗，正而蒙难，殉国忘死，记所谓以死勤事，能捍大患，公盖兼之矣。是宜在祀典，敬表贞珉，永昭景烈。

艺文祭文

宋叶适祭陈君举文

于乎！惟公，勤而滋苦之累，敏而成钝之功。岂徒意讲圣贤之精粗，日巳实考王霸之污隆。所欲托之空言，又日不如。载之行事者。皆古人之未及，讵广学而希通。有能行之，审周道如贯珠，晓百世若发蒙。开章程于草昧，调辔策于驽癃。其广其长，其深其崇。可以运之掌上，而指之寰中。鸣于海取，败屦瘦筑。暴名如雷，新语如风。宿老员墙，豪隽景从，而时文靡然。由之二变，遂为多士之宗。好恶顺逆，几几恭恭。进退用舍，侃侃雝雝。机虑内沉，笑语外融。曾木施其一，而谤天于山，忌众成丛。洗是南塘，考流振袖葑村之峰。而曰汝归，公寐无聪。呜呼就哉！世事多端，非智所穷。谓其易研，而后难工。有或间之，掩昭以聋。惟其不磨，恒厚于穹。自我获见，四十余人。其术则殊，其伦鲜同。伟标寒而韵远，有死始而生终。异疾侵凌，美人西东。天罚不宥，销殒迸空。公既弃我又遭鞠凶，日余几何，而不随公，覆酒成池，有痛填胸。

王十朋祭张魏公文

蛮裔猾扰，以和得志。内食者鄙，力主和议。万口一音，争言五利。曰国之福，何惜土地。甘心事仇，不耻称谓。附和者用，沮和者弃。和犹未成，边日彻备。既弃唐、邓，又弃海、泗。淮北生灵，既无唯类。国既日蹙，兵亦寻至。公之勋德，公之忠义。公之位望，群朝聚詈。公欲恢复，指为生事。公欲御敌，靳为儿尝。公欲养兵，诋为妄费。公饮进贤，目为朋比。公得人心，云有异志。巧言如簧，吁其可畏。天眷虽隆，不容在位。汾阳兵柄，夺于谗忌。度字显公，岂独前智。怒疽范增，闲走乐毅。公在敌惧，公死敌肆。敌方陆梁，国如斿赘。上心焦劳，当食而喟。彼苍者天，曷不整遗。九原不作，苍生胡慰。遥望衡山，滂然堕泪。

陈传良祭张南轩文

呼嗟先生，惟以正终。如何嗟叹，四海所同织，知先生当见。之公军放有言，魏属之子，惠我律我魏公。是似如其即戎，誓与偕死。学士有言，瞻彼洛师。昔在文献，往往缺遗。日惟南轩，尚其嗣之。朝廷有言，岂无他人。吏道趋变，经生泥陈。必若钦夫，可以致君。去欲其归，病欲其愈。及此盖棺，万事永巳。亦有咎怨。莫或文毁，于乎先生，位曾不隆，曾不卑卑，与人为通。抑不立异，收声于躬。维学高明，维行极庞。维其待物，文不以疑，匪即求之，人实秉彝。君子在世，勿问勿处。譬彼川岳，无兴云雨。三农赖之，以艺稷黍。矧惟世臣，乔木勿伐。矧惟儒术，不队发生能几何，而堪契阔。往岁王山，前年林陵。二公云亡，令我涕零。又哭先生，我怀实并。念昔从游，为日则浅。辱诲辱爱，辱待甚远。自我不见，常惧有腼。有来湖滨，必惠问。我对之翰墨，如在左右。蒙是曷称，罔敢违堕。家有藏书，国有太史。虽微功业，先生不死。我心哀伤，盖不以此。

叶适祭陈同甫文

呜呼！同甫，气足盖物，力足首事，天所畀也，孰可抑制，以智开物。以机动事，学而得之，又相比佚。载书以来，纠结披藉，解剥阖辟，遇其殊特，著为辞章，无后无前。启菑涤醒，独为时先。补空续高，扶英植豪。探诲取鳌，惟巳所操。阿视世人，磨细研精。俯墨仰绳，用彰律形。视人而行服劳终身俎豆仅列我漫。奏韶坏雅阙。呜呼同甫，绝代之宝，众岂同美。抵掷弃捐，亦其常理。子重受祸，嘻亦巳甚。寓矢以攻，杀者无禁。脱廷尉械，为进士头。天子第之，始莫我尤。谓天弗省，天乃终定。谓天既定，而弗永命。呜呼同甫，心事难平，宠光易满。万世之长，三朝之短。予早从子，今也变衰。子有微言，行何遽知。畏子高明，痛子唯忤。镌嗟无勇，和随有罪。子不予谬，悬俾予铭。且日必信，视我如生。畴昔之言，予不敢苟。哀哉此酒，能复饮否？

明王士翘祭卓忠贞文

于呼！君臣大义，并昭天地，玄塞雨间。浩然正气，入炳几先。侃侃直言，大真一木百世凛然，决志歼身，悖顺殁宁，从容就义，庶几成仁。臣无二心，维天之经。如公之死，彝齐等伦。死矣戬榖，令名表暴国有义士。社稷之福。命脉精神，二丝千钓。不有君子谁？为干城。先民如岳，公其继作。逊志诸贤，与公同躅。维士维令唯公是训，愿言不振。此邦之运。维兹安阳，我公之乡。传者忠愍，日月争光。岘山之西，芳草萋萋。横江潮汐，万古含人。明德维馨，庙貌宜新。崇祠有待，聊荐蘩藏。

艺文题跋

宋周行巳版薛唐卿秦玺文

李斯篆，世传为第一，学者莫不爱之。吾每见其书，几不疾陲而却走者，何哉？谓夫人善成其君之过也。夫秦之君，其资亦未若桀、纣之恶之益也，而二三臣酿其君于不善，则文有甚焉者。斯乎！是尝去诗书以愚百姓者乎？是尝听赵高以立湖亥者乎？是尝教其君严督责而任恣雎者乎？使共玺不得传者，斯人也，而其刻画吾曷观之哉？顾唐卿犹区区珍藏之者，岂不欲传百世以为监与？吁！是何以监也？

陈傅良跋云山寿昌院古帖公据后

图经云：中和二年置，与县牒合，但不详杜名字。唐史：元年十月，贼朱褒陷温州。今牒称乐境，当在贼平之后。然以宁海军使系衔，考之地志，是时未有宁海军也，岂贼平时尝暂置军，故略不书乎？乾元元年，始建静海军，令军使。钱者，元瓘也，盖是岁从元瓘之请，陛节度使耳。雪巷于今为前辈行。予壮时从薛常州士龙学，士龙数为予言道雪藏为人，由是定交。直龙图阁郑景望将造朝，与予游鴈山，会天大雪，行十数里，访师于深林丛莽中，三人相对清托，从者无人色。今老矣，不欲领丛林，以书来别予，且示院所藏故牍，将待尽于此院。予方屏居山樊，与士友绝，不知与师后会复何时。然各行其志，会不会何足道。因书卷末，以当别语。

叶适题二刘文集后

按周博士集：兀意时、水嘉同游太学者，蒋兀中、沈彬老、刘元不、刘元礼、许少伊、戴明仲、赵彦昭、张子充，所谓不满十人，而皆经行修明，为四方学者而服者也。绍兴末，州始祠周公及二刘公于学。洗曰：先生户观自古尧、舜旧都、鲁故国，莫不因前代白友之教，流风相接，使其后生有所考信。今永射使以僻远下州，见闻最晚，而九人者乃能远志闻道，蔚为之。前，岂非俊豪先觉之士也哉？然百余年间，稍巳坠失，幸其犹有存者，岂可不为之珍重玩释之与？

叶适题周子实所录

予久居水心村落，农篙圃笠共谈陇亩间。有士人来，多言塲屋利害、破题工拙而巳。周子实数过予，必示以前辈旧闻，每得二二耳目解醒，置于举业丛中，不啻夜光之照敝帚也。古人多识前言往行，谓之畜德。近世以心通性达为学，而见闻几废，为其不能畜也。然可以畜而犹废之，狭而不充，为德之病矣，当更熟论。吾乡霁山林先生，前朝遗老。

元郑僖书白石樵唱注

履和蹈贞，晚年英气，诎折为诗，其立言命意，敦厉风节，仿佛草堂。今宜竹章君和父独喜其诗，为之笺注，诚以所作有关世教民舟，非特尚其句度之清研，亦非自示其故事之详赡日也。君曩与予翰札，辩论河洛图书，予巳知其学有根抵。别后久客湖诲，齿载侵寻，强与洛阳年小争一资半级，于端箸泽笏中。每念自愧，重念乡山须泬文物孤暌，君独慨慕前哲之流风，发扬遗稿之芳，使光尘远鬯，有永以传。推而上之，将有大著述以迪后隽。予又当拭目云。

明宋濂题天台陈献肃公行状后

濂过濠梁，天台王公完出考亭朱子所撰陈献肃公良翰行状，征濂题识。朱子之文，古今共尊，何敢赘一辞？若公行事或有阙遗，亦学者之不可知也。按宋孝宗寔录云：乾道五年十囗月，枢密都承占张说奏请置酒延诸侍从，上许之。说退约客，独兵部侍郎陈尺翰不至。说殊不平。上遣中使赐以上尊珍膳，说因附奏：臣奉旨集客，而良翰不至，是违圣议也。日而上命再赐，说复附奏，良翰迄不肯来。夜漏将尘，忽报中批陈良翰除谏议大夫，坐客皆愕然。此与唐元宗时宋景却王毛仲事正类，非有刚直之操者，孰能与于斯哉？夫自奸桧主和议，而史浩、汤思退继之，牢不可破。孝宗厌复之志，虽上通于无，终莫之遂。不主和者惟张浚。胡铨、张阐、张震及公等数人而巳。公生平大饰，此最张著，故朱子特详列之，而舍巨说细，亦纪事之。体当然耳。然而朱子修通鉴纲目乘之事，何尝不载？况孝宗之知人，贤于元宗远甚，亦法所合书，岂当时勿知矣？抑偶忘印寔录旧藏元之内府，革命后竟不知所在。状中既不收，修宋史者复失于采辑。周公谨纪孝宗圣政，虽日具录，又误指为同时从官陈良祜事。廉恐后人无所考，特为补阙，授诸公完，使藏焉。公完字继远，公以之七世孙，今出后士氏云。

阳员友州，南出岘山图

兰序群贤，少长咸集；竹溪六逸，宾旅无忘。曷若香山。诗坛月泉吟耻，释九愁而遣五噫，具四美而并二难。地则粳稻交畴，里实桑梓荫道，春游秋豫，朝往以来。山堂仍袭岘首叔子之名，国图兼摹天目王孙之旧。缅怀古昔，继在今斯。慎人鸟为俦，迥魅是御。临文景仰，开讯踟蹰。高步九州，徒有子建凌云之想；神交千里，惭无长房缩地之能，狼跋兴歌鹤胫长引矣。

王祎跋吕大愚帖

大愚先生吕忠公祖俭，字子约，东莱先生成公母弟也。忠公受学于成公，而周其父仓部泽确官中余，试授修职郎，即请祠禄，调监明州苗米仓，邀衢州法曹掾，召除籍田令，迁司农寺主簿，寻出通刖台州，入为大府寺承。庆元初，孽韩柄国，赵承相汝愚既贬，一时正士俱被斥逐。公因轮对，上疏极论其事，坐安置饶州，改送吉州。明年，移筠州。越四年，卒于筠之大愚僧舍。朝廷日薄其罪，归葬于婺。后九年，韩氏始以迷国毒民殛死。嘉定更化，旌博遗直，乃诏赠朝奉郎、直秘阁，官其十子。嘉熙二年，赐益日见。五年，复特命其孙宝之以官，于是上距其卒之岁，巳四十二年矣。公此帖遗其友汪时法，乃在台州时所遣。其在台州，适岁大陂，用常平使者委广行劝，公躬履郡境，靡所不历，民受寔惠，至活者甚众。使者言于朝，因命作行浙东视诸郡赋事，其尽心一如在台时帖中所谓既食其食，则思任其责，一任其责，则民命在我，栗栗乎可畏者，谅哉仁义之言矣！时法名大度，人称为西山先生，与其兄大立、时升、大明、时晦，皆成公门人。忠公之贬也，亲旧无敢或相饯者，独时法毅然与俱，至贬所，久之乃还，所以经纪其家者尤至，其可谓能尽朋友之道者矣。此帖予得于友人邵彦㧑，既具记公本末，并及时法事，庶几后生小子，得以知古人风谊为不可及云。

王祎跋宋高宗赐岳飞手札

右宋高宗手札赐岳、鄂武穆王飞，召以其兵援庐州。按新史本传：绍兴四年，飞既平襄汉，赵鼎以谓岳号最为上流要害，乞令飞屯兵其地，使江西藉其声势，湖广、江浙亦获安妥。飞乃以清远军节度使移屯于鄂。会金人兀术与刘豫合兵围庐州，手札命飞提兵解围。此至金人以甲骑回城，飞与战，败之。六年九月，豫复遣子麟、倪分兵寇淮西，刘光世欲舍庐州，张浚欲弃肝眙。时飞以武胜定国节度使开阃襄阳，兼宣抚河东，节制河北。有旨召飞以兵东下，当其锋。注：吕飞动，则襄、汉无所制，乃还军。十一年，金人复分道渡淮，迫庐州。时飞以少保、河南北诸路招讨使驻兵中原，请解兵柄，自庐入觐，诏即趣飞援之。凡十七札。飞策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若长驱汴、洛以携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兵。比至庐境，金人望风遁去。此札当是三年中。所遣，不署年月，故莫得而详。然札中有张浚、刘锜合力措置之语。考之旧史本纪四十乃张浚视师江出，而屯兵拒战者韩世忠、刘光世也。六年，刘光世注庐州，而张浚督师采石，惟十一年刘锜屯须濡，合张浚河中之军以却敌，与札中语合，则其为此年所遣不疑。初武穆为秦桧所诬，且置之死。桧令搜其家，得御札数箧，束之左藏南库。淳熙中，事既昭雪，其子霖以为请，孝宗还之，此札固在其数中者也。呜呼，君臣之际难矣！方天下多故，高宗之于武穆，倚藉之如此，使其不死，岂至于偏安乎？惟高宗无复有志，故奸桧之计行而武穆死矣。然则武穆之死，天实为之，吾于其君何尤焉。

侯廷训书江湖漫兴卷后

皇上嗣统初，策试进十，予叨赐出身第四十人。时外弟赵俟斋以青衿，辄梦乌纱踵予后行。明年，俟斋连捷南宫，赐第名次及拜官主事尽同。予私谓定数止此。又明年，予以议礼系诏狱，俟斋则大杖阙下，几死。予既落职外补，未几，俟斋亦如之。日丑以怼不巳，再贬，俟斋又如之。历人十四年，虐焰稍息，予始得升半资给，俟斋乃迁为宪伯。盖前后出处，大略相似，而兆于一梦中，亦异矣哉！道出陶金，与雷君语及，因观是卷，不能无感，乃题其端，以俟他日有考云。时丁酉初夏也。

张逊业跃表忠录后

予读表忠录，哀邦人之情焉，所以思黄公者至矣。公何以得斯也？公之莅溢也，黎甿听听然，若孺子之恋父母，又能以仗节死桐山之战，实以守士为民也，系民之思，不亦宜乎？虽然，捐躯维志，济难维才，信斯言也，亦有幸不幸焉。易震之六二：震苏苏，震行元。眚事不辞难，臣之义也。凡公所处至难，虽则邦人之思公者，谓非公之不幸平。嗟乎！

王健跋项节妇传后

鹤泉王子读项节妇潘氏传，悚然兴叹者三焉。何叹也？自节义之说不明，世之君子率重截照断晓，而轻于从客待毙者，窃以为非通论也。夫以粉黛之姿，柔弱之质，一日与辩利害，判人鬼，视死如归，蹈亡若饴，伟丈夫犹或难之，岂非僩乎莫及，为天下之至难哉？然而变类起于须臾，事特成千果决，未必皆深长思也。乃若定志于所天，抱节于攸卒，松柏永坚，筌蕙不化，此非其尤难者乎？以今项节妇之事观之，上奉其亲，下成其子，允可以慰潜寐者之心矣。向使芳兔翔于抚柩，贞体断于执刀，十往而不返也，则而姑笑然，而婴孤然，将举而委之谁耶？而于项竟又何祖也？故曰节妇其尤难者也。夫程婴定孤而死，去朔之死日十有五年，杵白且曰：子为其难矣。文山当宋之亡，不借以曰年食人间粟，苟柴市之剑不下，尚欲以黄冠东归，此其意良苦。盖欲求赵氏之遗种也。故昔人有言曰：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夫妻道、臣道，其揆一也。此亦可以通论矣。

皇清李嗣邺书曾南丰广德湖记后

岁巳酒六月至七月，鄞苦久不雨，即雨亦不徧不大，虽幸早获，而晚田垂稿矣。余适自城中望西乡河水久竭，心为傍徨。即日过用江浮桥，将下东乡，则河水湘湖，然所乘舟可载粟五石、十石。时西乡之人舆录河中，而东乡之人十交岸上。西乡之日曰禾少，然篝持担负，汗背生盐。东乡之田，早禾多，然大慎小浆，泛谷而唱。西乡之禾，枯鱼渴雁，腐茭折苇，亦无所见。东乡之河，鱼游凫涕，茭肥藕鲜，新晚极目。自余一日所见，一江之分，二王用之隔，其不同有如此。此无他，西乡之湖久废，而东乡之湖在，得泄水以往于河也。既至草堂，发其箧中，取曾南丰所撰广德湖记而读之，其云：亩东七乡之田，钱湖漑之，西七乡之田，广德湖注之所由来巳久，益自南朝齐、梁之际，至宋数百在，其废兴利害，固日历历可见，灼然在人耳目间。然主兴者究不胜其主废者，而湖竟为田，即在政和七年，去今复五百岁矣。事本里人楼异，欲得乡郡，因倡言开田益税，足以资国费，朝廷误为所陷，而不知其害之至今也。方湖之废，得田八百顷，初，官募民佃，岁输粟四万石，巳而不便，听归之民间。二时势家贪其肥，急于获利，甘出重税以得田，其一岁所输，略浮于乡田二岁，然横取者每不能长有。数十年后，因复转贸于所不可知之人，而湖田亦巳渐瘠，所收仅此乡田，而输税之更以为害。然则湖之废，不但使卿田久失其利，而即此湖田亦仅使一人获其利，而贻害于所不可知之人，固茫不测其所止也，不亦悲哉！但余谓他日即欲历按故籍，举目前灼见之利害，以请复此湖，亦极难矣。盖湖虽废，使乡田受其害，然乡田之租固不失也，而湖田所输，则八百顷巳有一千六百顷之人矣。今议复此湖，即以湖田原供之赋，更均之西七乡，亦不能有所加也。而复欲大废朝廷之钱粟，役民数十万之工，以徐收将来无所加之利，是民间未即受益，而国家先巳受损矣，其谁为请之，而谁为听之耶？由是推之，凡先王之政，为后人一朝废之，而千万世不能复之，其较然得失有如此湖者，可胜道哉！南丰此记，与序鉴湖图相上下，业巳擘画如掌，而余复附所见于后，亦聊以俟诸后世，为吾乡之循吏，有如召信臣者。

李嗣邺再书广德湖记后

余既书南丰记后，或谓余曰：君言湖之废，其害若此，而欲复田为湖，其难又若彼，是废者终不可复举也。余日：不然，南一不云乎，政之废举，视国之治乱，人之存亡而巳。使朝廷政修，则国用自足，虽百姓之常征，尚有缓有免，而岂借此遗利所入哉？况一时大臣当国，以民事为重，必能权其大小而审处之。更有良有司，能以湖之本末具陈于朝，请得去八百顷之田，以利此数万顷之田于世世，固亦治朝君臣所许也。是则废者尚可复举，而况犹在未废者乎：盖南丰作记尤刊越州时，宋治方盛，及兀视。山诸正人当国，有余襄者，复挟废湖策走，京师诸公恶其害民而诛之。至政和之时，宋事大坏，而楼异乃言湖可。田，得储所入以待高丽，使者，蔡京辈，即为所陷而许之。夫夺数万负田之民，命以饱十小国使者使。司马公诸贤闻之，楼异复可。南也然。余谓其事终责诸有司，倘楼异不得，明州湖终不可。废，而自唐、宋以来，此方循吏，若储仙仙、王元𬀩、陆南金李彝、唐李昭、在何、张峋、丘崇元、程单、吴、潜诸公，皆有功于水利者，其事载于传牒，或庙食，至人而如楼异者，朽骨犹臭，吏何可不知。所劝惩哉！或曰：南丰作。记后，吾乡舒袒复著四利说，备之寺壁，今示后人。及湖初废，检正王廷秀更著水利说将上章复之，会遭靖康之祸而止。是则君所明治朝。固不易值，而未废者竟莫保其终，巳废者终不可复举，奈。若何？余日诚郊君语，然事有废，有兴时，相而转而。仁人君子之言，则百世可考也。且余之汲汲然更详其事者，固非徒望废者之复兴，而亦欲保尚在者之终不可废也。盖吾乡之有进西二湖，广德湖之水，所漑仅在西乡，而东钱湖之水，旁注于三县，漑田至百万余顷，其利益溥。然西乡之山深，其发水大而去海稍远；东乡之山薄，无水与海逼卤，潮汐易侵，即民朝无此湖，暮立稿矣。前此湖既废其一，而东乡之奸猾有所慕，稍侵湖陑为田，渐失其旧界。幸当事立为厘正，凡田者得论如律，著为令，湖遂以复至。余少时，复闻里中势家欲得湖为田，赖东乡立隘，丘氏、横泾、陈氏二大族苦争之，事虽格不行，然湖界仍夬其旧矣。巳而有势力者复请植茭藕其中，谓不碍水道。时郡守某公不与辨，但使吏取二子，各盛水满器，而以昔数茎投一𬜨中，水即溢出，议者为少沮。至湖有淤葑，岁积则易塞水。初，官置义田，听民取葑，计多寡给粟，约岁去葑二万余船，水益潴，得如所去。久之，义田渐湮，但以葑可粪田，民犹争取。后有进策者日：湖茭葑力肥，宜使出税。于是民不复下湖，而葑益淤，舟道胶不可行。前此浅湖水注河，得三渠半，而今止两渠稍余，即湖界如故，而巳阴失三之二矣。若联闸启闭，更须重防。往近湖奸人利得鱼蟹，与司佛夫通，盗曳无禁。或岁苦旱，民竞控于县曰：天久不雨，湖水之治，脏夫罪。适一令新至，江北人不知水利，窃顾左右曰：天不雨，樽夫何罪？闻者为掩口。由前数者观之，胡之不可废，其关于民命甚大，所不必言。即使人稍侵其利，而遂能为害，不可不察。然则凡为东方之吏者，于河渠一书，可不日置左右耶？故余汲汲然并列其事，所以深明巳废者宜力举而复之，而尚在者宜益治而广之也。其有望于后人者，岂以哉！

丁澎跋顾端文公家藏手牍

端文公以理学忠节立神宗朝，群奸侧目，推为东林党籍之创。乃伏读当时朝士大夫往来款讯之笔，若邹南皋、赵济鹤、高景逸诸先生于迹宛然，其忧天悯人，忠君爱国之念，洋洋亳楮间，足以夺奸邪之无，壮正人之气，何其摰也！然佥千欲肆志者往往欲指摘于片言只字，以为植私交，恣训议，借端排陷，多出于此。人味其辞，皆绸缪国是，匡救正类一出乎。光明俊伟，反复流涕，无不可以告人者，并可以告天下万世，岂非上不负君父，即无愧于朋友者乎？公裔孙梁汾君持此册示予，虽历百余年，尚亦亦有生气。因痛东林之祸至光熹间烈矣。公以老成且谢，党衅未作，幸不身与挺击，三案时事，惟邹、高诸君子百折不回，扶纲常伦教于风波震荡之日，不于此寸幅数行中决之乎？观此卷，便了然有原委，不必更读倪文正辨来林疏也。时康熙二十一年九月八日记。

艺文杂著

梁丘迟永嘉郡教

贵郡控带山海，利兼水陆，实东南之沃壤，一都之巨会。而曝背拘牛，屡空于献曲；织麻治丝，无间于窒卷。其有耕灌不修，桑榆靡树，遨游郦里，酣酺卒岁。越五乖邻，流宕后返，才异相如而四壁徒立，高惭仲蔚而三径没人。虽谢文翁之正俗，庶几龙遂之移风。

唐顾况释祀篇

龙在甲寅，永嘉大水，损盐田。温人曰：雨僚不止，请陈牲豆，备嘉乐，祀海龙，练辰告庙，拜如常度，况日不可？夫天雨若，其宜数也。天苟不日，龙曷能日？先王经物，祀典有常人。海伪川长，龙为介长，不应祀而祀之井，礼也。动不合礼，祀犹不与。颓典毁教，罪之大也。夫温彝越杂居，役敛顺多，皆有远志，宜昭赏刑，谨吏则，勤而不懈，犹恐罔从，而淫神贪福，海盗亦将乱，温人其不免乎？昔先王祭川，先河后海，而诸侯祭其疆。季氏旅于梁甫，孔子讥之。今海庙而加温人，其可祭乎？神祸慢祉废，丑回嘉直者也。驱延穷氓索罄，南邑罔其神以纵，毋乃不可乎？三代之祈甘雨也，则纳稷、契，其除水害也，则流共工，其爱人胜。祀。翼日雨止，盐人复本，泉货充府。

宋张九成咨目

永嘉道德之乡，贤哲相踵，前辈虽往，风流犹存，人千里内，岂无孝于亲者？州委教授，县委知县，备录姓名，具述实状，待致尊礼之意。上件事情，系风化本源，望致诚询访，不为文具。

杨简永嘉劝农文

古者舜大圣人也而耕，伊尹圣人也而耕。耕者常情之所贱，君子之所敬，尤为本朝列圣之所敬，故守令皆以劝农系衔。今争田之讼累累，岂有田而不肯耕？然大患有二：其一、风俗好奢，故虽耕而终贫；其二，风俗好争，以好争故虽耕而终于贫。人情岂恶偏而好贫哉？风俗之所习尚，举二世皆以奢侈为美为荣。父子兄弟意向，州闾邻里意向，无不趋于奢，无不羞于俭。今欲改奢而为俭，其势固难。但奢则坐见贫困，邻里罕能救，虽至亲亦罕能软。审思至此，则泛泛羞俭喜奢之浮，毁誉何足顾恤？颜子箪瓢，垂芳万世；崔烈虽富，人谓铜臭。愿父老训谕子弟，勿循羞俭喜奢之浮毁誉，自取贪困。颜子有负郭之田六十亩，尚箪食瓢饮。今田家未必人人有田，岂可不计度。孔子曰：君子无所争。老子曰：天道不争而善。圣人情率喜争，岂以争为美德，私意作于中，好日胜而耻于下人，故争。不思争则非君子，争则为小人，争则违天道，上帝所不与，祸灾随之。故好争者多败家遭刑。愿父老训论子弟，切勿争败家遭刑，自取贫困，自僭于小人之域。戒之戒之！小人以求巳胜为荣，君子以求已胜为辱，以求日胜者，小人也。天道亏盈而益谦，人道恶盈而好谦，鬼神害盈而福谦。谦即不尊，谦反尊而光。今不与尊光而取亏害，利害甚明。愿父老从容暇日，审思详虑，与子弟共议。切勿以奢为荣，当以颜子箪瓢为荣；切勿以好争为荣，当以不再退逊为荣，勿以老太守谆谅为虚文，非真情。此实老太守爱汝辈切至之实情。

杨简乡记

权发遣温州杨某，深信人性皆善，皆可以为尧舜，特动乎意，则于日用平常实直之心，无非大道，此固不可得而书。今姑彷周官，书其敬敏任恤，书其孝友睦姻有学，邑官之贤者与博记之贤士，又能书其德行道艺，则尤其善者。书善不书恶，其敬其审。某愿与四邑之士夫军民共由斯道。嘉定年冬十有二月。

叶适温州州学会拜

乡射饮酒，古人最成之礼，主于公视听，齐言动，故道义可合，风俗可同也。世远民散，虽拜揖起跪，各为一家之私，斗阙异仪，邻比殊用，各安其习而不能一矣。人州郡不得与国拟太守，盖乡大夫之任也，然皆以钱榖刑狱、搏击擒捽为职，不复肯顾教化礼乐之事。博士，师道也，固宜行之哉。三山陈垓教授温州，岁之初吉，冠盖大集，论千人，未巳，行老病不果。出，闻其尚德贵齿，与古义协，条序曲折，粲然成文，人人劝酌，长幼尽𬪨，多闲暇自得，无勉强急迫之意。嗟夫！王道之始，视此何远？虽进于乡射饮酒可也，道艺可合也，风俗可同也，在终成之尔。

明王世贞纪孝子王世名事

王世名者，金华之武义诸生也。父曰某业南亩自给，原而弱，与族子之悍者醉狎而口语相失也。旅子倚之墙，筑其显伤困民，且死，𬂠世名曰：死奈何？时世名犹在稚也，泣曰：直之官，不则死之。父曰：不然，直之官必检，检则骨析我，是重作我也。且若彼钱神何，汝屏有汝母，胡以死哉？父死，而诸宗人之长者以好会请，捐族子之腴五十亩偿世名曰：以为若死生资，不则吾曹力能屈若也。世名饮泣而见母，以父之遗命告母，日秘之。其姑受田而葬汝父。世名既受田，复白母曰：家幸给𫗴粥，母食雠遗也。田之入，以供赋役外，手籍其数，市金而封之，扃固之，岁以为常。世名自是口不及父事，时而画夜读书，入试有司，补博士增。以至婚娶举三孺。子教弱弟。使亦有成立而入。族子以兄礼礼之，亡间，每有召宴，则亦往饮。食谈笑如恒时，然归识其数曰脯。菜若于浆粥醢酱若干，为鉴几何。族子意世名且。忘之，即母亦意且忘之，冀世养齿而已。世名每岁日。自谒家祠之父主前，而以两筵簿卜，之，不吉。则掩汪而退。至辛巳卜得吉，乃走治工所，铸一利刃。日厌其薄，不任，弃之，复为刚斧镌姓名，于背而匣焉。日：何族子所之。一日，族子之它山之，姻家饮，大醉，童子。掖而归，至无人所，世名前揖曰：兄何自醉若此族。子曰，吾饮某氏，甚乐也。弟何往？世名指其旁山僻凹曰母。老矣，先陇狭，不受归。而兹山有当于青乌子书者，兄试为我扞之。族子盖素挟称其术。者也。世名谓童子：而迟我山之址，而吾挟兄上。既上。抽斧而挥之，中项踣。族子呼期曰：杀我耶世。名哭日，畴今若死吾父，吾腐心者十年，矣，而人得。反之，若姑往，吾亦随若矣。族子不能对，再斧其胁。立死𬡇其首而下。俄童子寻声至：世名叱曰：吾所以。不偕汝上者，恐邂逅伤汝，报而家，吾身赴狱矣。归置首于家祠之父主前，日幸不辱也。拜辞其母日：弟今壮，可养有孙，不鬼馁矣。疾趋至县令所，出袖中牍，诵而授之，且出其藏金若于曰：此雠亩所出也。又出其它锱若于曰：此饮雠费也，愿并亩悉以还之。令诘日：死者不汝兄耶？世名恚曰：彼雠也，杀父，安得兄之？且囚所以来偿死耳，非靳脱死也。于是世名之母来请代，日：妾所使也。其弟亦来代，曰：某寔为之，兄不与也。世名曰：于刃雠者，世名也；能抚世名孤者，母也。代世名养母者，弟也。何代为？令义之，便浮系于丽谁之上，饮食之，具其事以请监司，檄它日令某与令会勘它邑，令谓世名所杀族子殴世名父死者也。法从父死者斩，世名杀应斩之人，当减徒。然法必检父尸而狱可成，检有日矣。世名闻之，自谁共而下，败面折肢，久之乃苏，叹日：吾为父复雠，事日毕，偿死法也。且吾往者独不能闻之官，惧无我文骨，以牵率至今，今乃为我而暴我父骨也，吾杜吾口矣！自是绝不食，令使其所厚力强之，不庶，积十日，修然而逝。它邑令愧逃去，御史闻而嗟尚。邑令为祠世名，令请以世名所归田金为材。费御，史曰：雠金也，而资之以祠孝子，安平乃议发他赎缓。嗟乎！报雠快心事耳！即使列男子能之，然未有纯恒不息，因时处中，从容之死如世名者，其在伦常，不亦中行之圣乎哉！即尧、孔所称，奚让焉！友人曹昌先自金华归，谈其事，时漏下三刻，微灯忽明，毛骨为悚。退而绎其事，欲为作一传而质之。曹不能举其父与雠二令及弟名，母何氏。聊纪其略，以待异日。

沈括笔谈

温州鴈荡山，天下奇秀，然白古图谱未尝言。祥符中，因造玉清宫，伐木以材，始有人见之。按西域书，阿罗汉诺讵那居震日东南夫海际有鴈荡经行云漠莫，龙湫宴坐雨蒙蒙之句。此山负有大池，相传以为鴈荡。谢灵运守永嘉，凡佳山水游历殆遍，独不言此山，盖当时未有鴈荡之名。予观鴈荡诸峰，皆峭板险怪，上耸千尺，穹崖巨谷，不类他山，山皆包在诸谷中。自岭外视之。都无所见。至谷巾，则森然干霄。原其理，当是为谷中大水冲激，沙土尽去，唯石归然挺立耳。如大小龙湫、水帘、初小谷之类，皆是水凿之小。自下望之，则高崖峭壁，从上观之，适与地平。人成皋大涧中之士，动及百尺，迥然耸出，亦鴈荡具体而微者，但彼士此石耳。既非挺出地上，则为深谷林莽所蔽，故古人未见灵运不至，不足怪也。

明潘满训善亭谕

嘉靖二年八月十有五日，乐清县训善亭成，其令潘满集民于堂，告之作亭之意日：呜呼！古今之民，同一天性。然在古人民质直，后世人民反复；在古风俗淳朴，后世风俗浇漓，岂人情有时而薄，天地生人有时而变哉？尝观古昔盛时，教法明备，天子公卿躬行于上，言行政事皆可师法。以万乘之尊，下与庶民亲相告语，或登进在廷，或作书播告，如父兄之于子弟，谆切恳到，至再至三，而又党有庠，术有序，闾有胥，族有师，当时群黎百姓，习见正日闻正言人民安。得不直，风俗安得不淳？后世口德礼而任政刑，略民风而急功利，薄视吾民，直谓不足以兴教化。凡朝夕所与令于民者，簿书赋税之外，畿无事事，民庐甘间，醉生梦死，盖有自少至老，不见先王之法行，不闻先王之法言者。虽有良心之生，习染风移，终能自振者鲜矣。如此，人民安得不伪，风俗安得不漓？官长自为秀才时，已常旷息此事。及来此邑，每遇民间剧讼，悯其无知，间引古训，从容譬喻，亦往往有奋从者。益信天理之在人心，未尝绝亡，犹可为善。爰与二三父老议辟侵地，建亭县侧，复拾古人嘉言善行，切于民风士俗，可以为训者，分于二目，大书亭壁，使百姓往观焉。其一日敦本。人之所以为人，与禽兽并生而异类者，其本不在知力，而在圣义，不在声华，而在廉耻，不在功利，而在纪纲。本不修，身不立，狗生逐欲，唯温饱厌足是务，名虽为人，而有生之理，绝灭久矣。孔子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故训敦本。其二日厚俗。君陈日：惟民生厚，因物有迁。盖人莫不厚于其亲也。或以私爱遇考莫不厚于其怜也，或以私怨迁；仁；莫不厚于其身也，或以私欲迁行。于是乃有挟巳蔑物，乘人之危，辛人之灾，肆为残忍，行而不顾者；间有秉心不竞，众又以为无能，而索加之，未有不惩而变焉者也。鸣呼！天地生万物而厚于人，人乃可自此其薄乎？故训厚俗。官长初为此训，殊增赧颜。使吾德若足以与斯民之行，不必假言为教；使吾言若足以动斯民之听，不必远引古人。然官长取古圣君贤人之言，以训吾民，只愿吾民各识道理，自做好人，非敢徒劳尔民，亦非取饰观听。尔民试相与体会此意，朝过而诵之，夕潜而思之，必有惕然兴起善心而砥行为君子者，与仁兴让，必从此始。或以为吾辈何人，敢望圣贤高论，吾乡何俗，敢追隆古之风，则其自绝与绝人甚矣，甚非官长所望于尔民，垂训于尔民之意也。

胡用宾禁异端，正礼俗约

本县俗尚鬼巫，崇信佛上，有丧祭，藐弃家礼。率用浮屠，杂以黄冠，年磬年达于日夕，甚乖旧称邹鲁之意。行乡约长训谕总甲人等，访杳皇举究治。

禁溺女，裁婚礼约

本县淹女不举，旧习不迁，虽有前任著杀女之文，申优免之令，往往良心灭没，视如泛常，致令十人之中，八无家室，生育鲜寡，民物渐稀，计其将来，大可危惧。审其弊原，实在倾赀苏女，以悦婿家，苟或不然，必成雠害，女丧讼连，遂致子孙无所倚藉，此所以父母直杀其女，而忍心不顾也。今昭前规，三女之家优免一丁，仍酌议州如之礼。其嫁女，上户不得用珠绮，中户不得用金纻，下户不得用银帛。娶妇，山户不过用金舞双杀，中户不过用银环双绢，下户不过用银环钩布。卿约长、副长、里老总甲立簿二扇，本女逐月问名报官，嫁娶别簿呈送。有杀女及庸侈者重治。

皇清毛际可汪总制逸事状

忆总角时，闻先府君语曰：吾邑先达始终不名一钱者，吾祖铨部公及岁星汪公耳。后数岁，汪公殉寇难，丧过里中，先府君与诸姻党道祭，哭皆失声。余虽幼，亦旁立助哀。公名乔年，字岁星，明天启壬戍科进士，官刑部，出守青州，团登莱道，视学秦中，历任三边总制，寇僧襄城，死之。公仕宦不携家室，调决告令，钱谷钩会，暨督学试，生儒，皆身任校阅，无入幕宾，一子旦天，故其遗事罕有能纪述者。父执余国续，曩以计借过山东，有执教卒，讯及邑里，辄讶日：君里有汪公者，其嗣子遘疾，吾青人士登恭山祈禳者以千计，今无恙乎？曰：死矣。卒抚应泣下。迨余李邺郡，与青州黄缓为同官，问之，则曰：吾少才习公，然吾乡人至今称汪夫子。里谚有汪不解担之语，以其听断明决，不俟信宿弛担也。余继改令陜右，其故老为予言，公视学时，以俭率诸生，章服尽布素，校士必焚香告天，誓无所私，故抚置尽。时寒士后井姓考山，时人为之谣曰：有学莫忙须待汪有钱莫省井，迄今儿童犹传。诵之又曰：公久历外任，即津要岁时无所餽遗。有以竿牍至者，皆峻拒不少。徇群小欲中以法，然以其名高，不果佑流寇。溃决西事日不可为。公时抚秦，遂以边才陟公总制，名为尊显，实假手于寇，以快其忿。又余间从先府君登黄川，亦壁有人十老师次襄。城刃既接，大帅贺人龙等久蓄异志，皆溃，去公。孤军城守。贼围环匝，号数十万，百道攻城。公登埋坐矢石间，随机以应，杀贼数千人。贼愤甚，左右泣谏曰众。寡不敌，公盍自为计。公怒，奋拳折其齿。无何，城间犹手刃三贼，被执。公马不绝口，贼割其耳鼻，磔尸而去。襄人建忠烈祠以祀。近常州进田陈王。琪以文章名，尝记李颙父可从同公遇难事，与其言颇符云。呜呼，当世所称家乘墓表，为子若孙扬其祖父者，事多溢美失实。今公死三十余年，遗行罕所纪述，而余所习闻，则多得之于老儒退校，及行道素不谋百之人，可以知公之大周矣。公有女，余族祖母行也，以疏属未尝见。顷同避地钱唐，始详同之，则亦不能具述。曰：公有才武，膂力绝人，念四方多故，尝休沐居里，辄驰骑习引刀击刺，夜稿露以宿，不敢稍自暇佚。又闻奉旨护本归葬，遇寇掠从吏，谓曰：此死事廉吏汪公柩也。若辈欲尸祝之，则请留，不然，橐中无物可掠也。寇愕然罗拜去。呜呼！公死而清节重为贼之所景慕如此。公故谱边事，习勤苦，且兵单援绝，尚能婴城杀贼。向非猝任于必不可为之时，迟以岁月，其雄略必有可观，乃忽忽不得一展，仅以身殉，为可哀也夫！御史新安吕兆琳与余为昆弟交，尊人忠节公与公死事相后先，生平严气正性，亦大率相等。丙辰夏，余书凡节传后，因类及公兆琳，讶所未闻，深为叹慨。余退而悲公之志行，未载正史，当世贤士大夫犹未能尽知也，因杂记其所闻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