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期间,我写了『唯识学探源』,『性空学探源』二书。为了探求大乘三系的渊源,还想写一部『如来藏学探源』,由于抗战结束了,种种因缘,没有能写出。来台湾以后,在经论的探求中,才理解到:缘起与空,唯识熏变,在『阿含经』与部派佛教中,发见其渊源,而如来藏(即佛性)说,却是大乘佛教的不共法,是「别教」。在如来藏说的开展中,与『阿含经』说的「心清净,为客尘所染」相结合,而如来藏的原始说,是真我。众生身心相续中的如来藏我,是「法身遍在」,「涅槃常住」的信仰,通过法法平等、法法涉入的初期大乘经说而引发出来;在初期大乘的开展中,从多方面露出这一思想的端倪。龙树的大乘论中,还没有明确的说到如来藏与佛性,所以这是后期大乘。西元三世纪以下,正是印度梵文学复兴的时代,印度大乘佛教,也就适应此一思潮,而说「如来之藏」,明确的说:「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一切众生有如来藏我,在中国佛教界,从来不曾感到意外,只是信受赞叹,但印度佛教界可不同了!常住不变的,妙乐的「我」,是众生的生命自体;转迷妄而达「梵我一如」,得真解脱,是印度神教思想的主流。释尊为人类说法,从众生的蕴界处中,观一切为缘所生法,无常故苦,苦故无我无我所;依空无我得解脱,显出了不共世间,超越世间的佛法。从部派到初期大乘佛教,说明上有无边的方便不同,而依空无我得解脱,还是被公认的。现在说,一切众生的蕴界处中,有常住、清净的如来藏我,这是极不平常的教说!印度佛教有着悠久的传统,没有忘却释尊教法的大乘者,对于如来藏我,起来给以合理的解说:如来藏是约真如空性说的,或约缘起空说的。这样,如来藏出缠的佛,可以名为「大我」(或约八自在说),而众生位上的如来藏,被解说为「无我如来之藏」了。一切众生有(与如来藏同义)佛性,被解说为「当有」了。这是印度大乘佛教的如来藏说(不过,众生的如来藏我,秘密大乘佛教中,发展为「本初佛」,与印度的梵我一如,可说达到了一致的地步)。
我在『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的写作过程中,附带集录些有关如来藏佛性说的资料。拿来整理一下,再补充些后期大乘经论的抉择,题为『如来藏之研究』,作为从前想写而没有写的『如来藏学探源』,补足了从前的一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