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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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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公下

宣公十有二年(公元前五九七年)

经 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1。

今注

1 陈国复后始得下葬。此经无传。

今译

十二年春,为陈灵公举行葬礼。

经 楚子围郑。

传 十二年春,楚子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卜行成,不吉,卜临于大宫1,且巷出车2,吉。国人大临,守陴者皆哭3。楚子退师,郑人修城,进复围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门,至于逵路4。郑伯肉袒牵羊以逆5,曰:“孤不天6,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听!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其翦以赐诸侯,使臣妾之7,亦唯命。若惠顾前好8,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9,使改事君,夷于九县10,君之惠也,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实图之!”左右曰:“不可许也,得国无赦11!”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12?”退三十里而许之平,潘尪入盟,子良出质13。

今注

1 卜临于大宫:贾逵说:“临,哭也。”大音泰,大宫是郑国祖庙。

2 且巷出车:惠栋说:贾逵谓:“巷出车陈于街巷,示虽困不降,必欲战也。”案下郑复修城,则贾说良是。

3 守陴者皆哭:陴是城上小墙,守者皆哭。

4 入自皇门,至于逵路:皇门是郑都城门,逵路是郑都城内大道,在皇门内。

5 郑伯肉袒牵羊以逆:郑襄公赤身手牵着羊迎接,表示服从。

6 孤不天:我不为天所保佑。

7 其翦以赐诸侯,使臣妾之:翦是削翦。削翦郑国,而以我赏给各国使为臣仆。

8 若惠顾前好:若加恩想念两国的旧盟好。

9 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若能托福于周厉王、宣王及郑桓公、武公,而不灭他们的国家。

10 夷于九县:杜注:“庄十四年灭息;十六年灭邓;僖五年灭弦,十二年灭黄,二十六年灭夔;文四年灭江;五年灭六,灭蓼;十六年灭庸。”而《正义》以为楚灭国甚多,不只此九国。侗案九县与九州有关,请看我所著《九族、九州与九鼎》文。

11 不可许也,得国无赦:不可以答应他,得人之国,不可再赦他。

12 庸可几乎:即使郑国被灭,又能有希望吗?

13 潘尪入盟,子良出质:楚国大夫潘尪至郑国入盟誓,而郑国公子良往楚国为人质。

今译

十二年春,楚庄王围住郑国十七天。郑国人占卜,想与他讲和,结果却不吉利。占卜的人在祖庙中哭,每条巷出一乘兵车,倒是吉利的。国人于是都到庙中去大哭,连守城的都哭了起来。楚子便退兵,郑国赶快修好了城墙,楚军再前去围城。围了三个月,方才攻破,从皇门进去,到了大路上。郑伯去了上衣,露出肢体,牵着羊迎接楚王,表示是臣仆的礼数,而且说道:“我得不到天的保佑不会服侍你君,使你君怀着怒,亲到敝邑来,这都是孤的罪失,怎敢不听从你的命令呢?你们如果俘虏我的人民到江南去,填塞在海边无人的地方,也只请你吩咐就是了;如果分割了郑地,赐给从楚的诸侯让郑国人做奴隶,也只请吩咐就是了。如果你楚君肯宽恩,顾念从前的盟好,让我蒙受周厉王、宣王,以及郑桓公、武公的福佑,不灭郑国的社稷,使郑君改换面目侍奉你君,降低他的名位,比着九县一样,这便是你楚君的大恩惠了。这是我的大愿,却不敢指望呢!敢于布告这心事,请你酌量吧。”庄王左右的人说:“不可以应许他,得了国不可再赦他了!”庄王说:“他的国君能屈尊于人下,一定能被他的百姓信任,难道还有什么想头吗?”楚兵便退下三十里去,许郑国讲和,楚大夫潘尪进城去订盟,郑国的公子良便去楚国做人质。

经 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

传 夏六月,晋师救郑,荀林父将中军1,先縠佐之2。士会将上军3,郤克4佐之。赵朔将下军5,栾书佐之6。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7,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8,荀首、赵同9为下军大夫。韩厥10为司马。及河,闻郑既及楚平,桓子欲还,曰:“无及于郑,而勦民,焉用之11?楚归而动,不后12。”随武子曰:“善,会闻用师观衅而动13,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征14。楚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15。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16,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17!昔岁入陈18,今兹入郑,民不罢劳,君无怨 19,政有经矣20!荆尸而举21,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乘辑睦22,事不奸矣23! 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24,军行,右辕,左追蓐25,前茅虑无,中权后劲26,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27,能用典矣!其君之举也,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28,举不失德,赏不失劳29,老有加惠30,旅有施舍31,君子小人,物有服章32,贵有常尊,贱有等威33,礼不逆矣34,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35?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36。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37。子姑整军,而经武乎38!犹有弱而昧者,何必楚39?仲虺40有言曰:‘取乱侮亡41。’兼弱也。《汋》曰:‘於铄王师,遵养时晦42。’耆昧也43。《武》曰:‘无竞惟烈44。’抚弱耆昧,以务烈所,可也45。”彘子曰:“不可。晋所以霸,师武臣力也46。今失诸侯,不可谓力,有敌而不从,不可谓武47,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师以出,闻敌强而退,非夫也48!命有军师,而卒以非夫,唯群子能,我弗为也!”以中军佐济49。知庄子50曰:“此师殆哉51!《周易》有之,在师䷆之临䷒52曰:‘师出以律,否臧凶53。’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54。众散为弱55,川壅为泽56。有律以如己也57。故曰:‘律否臧58。’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59。不行谓之临60,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61?此之谓矣。果遇必败,彘子尸之62。虽免而归,必有大咎63。”韩献子谓桓子64曰:“彘子以偏师陷,子罪大矣!子为元帅,师不用命,谁之罪也?失属亡师,为罪已重,不如进也65!事之不捷,恶有所分66,与其专罪,六人同之,不犹愈乎67?”师遂济。楚子北师,次于郔68。沈尹69将中军,子重将左,子反将右,将饮马于河而归70。闻晋师既济,王欲还,嬖人伍参欲战71。令尹孙叔敖弗欲,曰:“昔岁入陈,今兹入郑,不无事矣。战而不捷,参之肉其足食乎?”参曰:“若事之捷,孙叔为无谋矣。不捷,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72?”令尹南辕反旆73。伍参言于王曰:“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74,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75,其三帅者,专行不获76,听而无上,众谁適从77?此行也,晋师必败。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辕而北之,次于管78以待之。晋师在敖、鄗之间79。郑皇戌使如晋师曰:“郑之从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贰心。楚师骤胜而骄80,其师老矣,而不设备81,子击之,郑师为承82,楚师必败。”彘子曰:“败楚服郑,于此在矣!必许之。”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83,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84,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85。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86,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87。训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88。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89。’不可谓骄!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师直为壮,曲为老90。’我则不德,而徼怨于楚91,我曲楚直,不可谓老。其君之戎,分为二广92,广有一卒,卒偏之两93。右广初驾,数及日中,左则受之,以至于昏94。内官序当其夜,以待不虞95,不可谓无备。子良,郑之良也,师叔,楚之崇也。师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郑亲矣96!来劝我战,我克则来,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郑不可从。”赵括、赵同曰:“率师以来,唯敌是求。克敌得属,又何俟97!必从彘子。”知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赵庄子曰:“栾伯善哉!实其言,必长晋国98!”楚少宰如晋师,曰:“寡君少遭闵凶,不能文,闻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99,将郑是训定,岂敢求罪于晋?二三子无淹久100!”随季对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与郑夹辅周室,毋废王命!’今郑不率101,寡君使群臣问诸郑,岂敢辱候人102?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为谄,使赵括从而更之曰:“行人失辞103。寡君使群臣迁大国之迹于郑104曰:‘无辟敌’105。群臣无所逃命。”楚子又使求成于晋,晋人许之,盟有日矣106。楚许伯御乐伯,摄叔为右,以致晋师107。许伯曰:“吾闻致师者,御靡旌摩垒而还108。”乐伯曰:“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109,代御执辔,御下两马,掉鞅而还110。”摄叔曰:“吾闻致师者,右入垒,折馘,执俘而还111。”皆行其所闻而复。晋人逐之,左右角之112。乐伯左射马而右射人,角不能进,矢一而已,麋兴于前,射麋丽龟113。晋鲍癸当其后114,使摄叔奉麋献焉115,曰:“以岁之非时,献禽之未至,敢膳诸从者116!”鲍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辞,君子也。”既免117。晋魏锜求公族未得,而怒118,欲败晋师,请致师,弗许,请使,许之。遂往,请战而还119。楚潘党逐之,及荥泽120,见六麋,射一麋以顾献曰:“子有军事,兽人无乃不给于鲜,敢献于从者121。”叔党命去之122。赵旃求卿未得123,且怒于失楚之致师者,请挑战,弗许,请召盟,许之,与魏锜皆命而往124。郤献子曰:“二憾往矣!弗备必败125。”彘子曰:“郑人劝战,弗敢从也126;楚人求成,弗能好也127。师无成命,多备何为128?”士季曰:“备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129!不如备之。楚之无恶,除备而盟,何损于好130?若以恶来,有备不败131。且虽诸侯相见,军卫不彻,警也132。”彘子不可。士季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133,故上军不败。赵婴齐使其徒先具舟于河,故败而先济。潘党既逐魏锜134,赵旃夜至于楚军135,席于军门之外,使其徒入之136。楚子为乘广三十乘,分为左右。右广鸡鸣而驾,日中而说137;左则受之,日入而说。许偃御右广,养由基为右;彭名御左广,屈荡为右138。乙卯,王乘左广以逐赵旃。赵旃弃车而走林,屈荡搏之,得其甲裳139。晋人惧二子之怒楚师也,使軘车逆之140。潘党望其尘,使骋而告141,曰:“晋师至矣!”楚人亦惧王之入晋军也,遂出陈。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142!《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143。’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144。’薄之也。”遂疾进师,车驰卒奔乘晋军。桓子不知所为,鼓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145。”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146!晋师右移,上军未动。工尹齐将右拒卒以逐下军147,楚子使唐狡与蔡鸠居告唐惠侯148,曰:“不谷不德而贪,以遇大敌149,不穀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150!敢藉君灵,以济楚师!”使潘党率游阙四十乘,从唐侯以为左拒,以从上军。驹伯151曰:“待诸乎?”随季曰:“楚师方壮,若萃于我,吾师必尽152,不如收而去之153。分谤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败。王见右广,将从之乘。屈荡户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终154。”自是楚之乘广先左。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之,脱扃155,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156。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157!”赵旃以其良马二济其兄与叔父,以他马反,遇敌不能去,弃车而走林。逢大夫158与其二子乘,谓其二子无顾159,顾曰:“赵傁在后160。”怒之使下,指木曰:“尸女于是161!”授赵旃绥以免。明日以表尸之,皆重获在木下162。楚熊负羁163囚知䓨,知庄子以其族反之,厨武子御164,下军之士多从之165。每射抽矢菆,纳诸厨子之房166,厨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爱167,董泽之蒲,可胜既乎!168”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苟射故也169。”射连尹襄老,获之,遂载其尸;射公子穀臣170,囚之,以二者还。及昏,楚师军于邲171,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172。丙辰,楚重至于邲173,遂次于衡雍174。潘党曰:“君盍筑武军175,而收晋尸以为京观176。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177。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178!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179!’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180。’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181。’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182。’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183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184。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185?犹有晋在,焉得定功186?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187而安人之乱,以为己荣,何以丰财188?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189,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190。今罪无所191,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何以为京观乎?”祀于河,作先君宫192。告成事而还。

今注

1 荀林父将中军:替代郤缺。

2 先縠佐之:彘季替代荀林父。

3 士会将上军:替代赵盾。

4 郤克:是郤缺的儿子。

5 赵朔将下军:替代栾盾。

6 栾书佐之:栾盾的儿子替代赵朔。

7 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赵括及赵婴齐皆赵盾的异母弟。

8 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韩穿是韩厥的一族。

9 荀首、赵同:荀首是荀林父的弟弟,赵同是赵婴齐的哥哥。

10 韩厥:韩万的玄孙。

11 无及于郑,而勦民,焉用之:不能联系郑国,而只是扰乱人民,这有什么用处?

12 楚归而动,不后:等到楚国军队回国以后,再动兵伐郑国那也不晚。

13 随武子曰:善,会闻用师观衅而动:士会说很好,我听说,等到有了机会才动兵。

14 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征:德行同刑罚,政治同典礼不违失,就不可以对敌它,就不能征伐它。

15 怒其贰而哀其卑:对于它有二心很愤怒,而哀怜它的卑贱。

16 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它反叛就讨伐它,它服从就舍弃它,德行与刑罚全都成功。

17 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讨伐背叛的人用刑罚,对已服者用柔德安抚,这是德行,这两种全都成功了。

18 昔岁入陈:去年到陈国,就是讨伐夏徵舒。

19 今兹入郑,民不罢劳,君无怨 :现在再到郑国,人民不嫌劳苦,楚王也没有怨望的话。

20 政有经矣:行政已经有常法。

21 荆尸而举:荆尸是楚王所做的阵法,照着楚国的阵法,就举兵。

22 卒乘辑睦:卒是步兵,乘是战车的兵。步兵同战车的兵全都和睦。

23 事不奸矣:各种事情各不相犯。

24 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 敖就是孙叔敖,做宰相选择楚国最好的典章。

25 军行,右辕,左追蓐:打仗的时候,为车右的人,跨着车辕子做战备。在左边的就找草做蓐子,预备夜间可以休息。

26 前茅虑无,中权后劲:前茅是斥候,侦察有无敌人,中军是全军主宰,后边更以精兵为殿。

27 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百官就分别而动作,军中的政事不必等到命令而完备。

28 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楚王同姓的人,就选于他的亲属中。异姓的人就在旧人中选。

29 举不失德,赏不失劳:提拔无错过有德行的人。赏赐时不遗漏劳苦的人。

30 老有加惠:老的人有特别的恩惠。

31 旅有施舍:对于旅客有恩惠。

32 君子小人,物有服章:君子同小人等级不一样,各有标志,以表示尊卑。

33 贵有常尊,贱有等威:君子永远受尊敬,见识少的人仍有等差的分别。

34 礼不逆矣:对于礼没有不顺了。

35 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德行立了,刑罚行了,政治成功,事情全合适,典章都遵从,礼也顺,如若是这样,谁还能敌对他?

36 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见到可以就往前进,知道困难就往后退,这是军队中最好的政策。

37 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兼并弱小的军队,攻打昏乱的国家,这是用武的最好的法则。

38 子姑整军,而经武乎:你姑且整理军队,经营武备吧。

39 犹有弱而昧者,何必楚:尚有弱小而昏乱的国家,何必专对楚国?

40 仲虺:是成汤的左相。

41 取乱侮亡:取乱的国家,欺负将亡的国家。

42 於铄王师,遵养时晦:这是《诗经·周颂·酌》的诗句,很美的武王的军队,等到对方昏乱至极,而后取他的国家。

43 耆昧也:这是讨伐昏乱国家的办法。

44 无竞惟烈:《诗经·周颂·武》的诗句,没有竞争就成了大事业。

45 抚弱耆昧,以务烈所,可也:抚弱小的国家,征讨昏乱的,以达到大功业,就可以了。

46 晋所以霸,师武臣力也:晋国所以能为天下的霸主,是仗着军队的力量。

47 今失诸侯,不可谓力,有敌而不从,不可谓武:现在失掉了诸侯,不可以说是有力量,有敌人而不追逐,不可以说是有武功。

48 成师以出,闻敌强而退,非夫也:成一个军队而出动,听见敌人强壮就退下,这不是大丈夫。

49 以中军佐济:就率领着中军佐的军队渡过黄河。

50 知庄子:荀首,是荀林父的一族。

51 此师殆哉:这个军队很危险。

52 《周易》有之,在师䷆之临䷒:《周易》有记载,这是在师卦变成临卦的现象。

53 师出以律,否臧凶:军队打仗的时候,要合于规律,要不然就是有凶事。这是师卦初六爻辞。

54 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办事顺理成功就叫作臧,不顺就叫作否。

55 众散为弱:众人全散了叫作弱。

56 川壅为泽:川水若壅塞就成大湖。

57 有律以如己也:虽有律在,人却各行己意。

58 律否臧:律失掉就不好。

59 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沼泽里的)水满了,湖就干了,夭是水塞住了,而无法整理,所以变成凶灾。

60 不行谓之临:水不流通所以叫作临。

61 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军中有帅而不听从他,这是合于临卦,没有再厉害的了。

62 果遇必败,彘子尸之:果然遇见敌人必定失败,先縠将是罪魁祸首。

63 虽免而归,必有大咎:虽然他免了祸难而归国,但是必有大的罪过。

64 韩献子谓桓子:韩厥告诉荀林父。

65 失属亡师,为罪已重,不如进也:丢掉偏师,这个罪已经很重大了,还不如往前进。

66 事之不捷,恶有所分:军队若不能打胜仗,罪状就由大家同分。

67 与其专罪,六人同之,不犹愈乎:与其专罪中军元帅,不如六人共同负责,不更好一点吗?

68 郔:在今河南省郑县东,这个郔属于郑国,同宣公十一年楚国的郔同名而异地。

69 沈尹:就是孙叔敖。

70 将饮马于河而归:他们想打到黄河边上,使战马喝了黄河的水就回来。

71 嬖人伍参欲战:伍参是伍奢的祖父,他想助阵打仗。

72 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那时我伍参的肉将为晋国的军队所得到,你们还能吃吗?

73 令尹南辕反旆:令尹就把车往南走,使军队的大旗也回过头去。

74 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晋国掌政权的人,是新人,他不能够行使号令。

75 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佐中军的先縠刚愎自用,而不爱人,不肯听上军的命令。

76 其三帅者,专行不获:三军的三位首领,想专行而不能得。

77 听而无上,众谁適从:他们想听上级的命令,但是先縠、赵同、赵括,他们不知道该听从哪一个人。

78 管:是郑地,在今河南省郑县北二里。

79 敖、鄗之间:敖、鄗是二个山名。《一统志》:“敖山在荥泽县西北,河阴废县境内,晋师在敖鄗之间,秦置敖仓,依山临河,上有太仓。”

80 楚师骤胜而骄:楚国军队忽然胜利,就骄傲起来了。

81 其师老矣,而不设备:它的军队已经衰老了,而不设防备。

82 子击之,郑师为承:你攻打它,郑国的军队后边接续着。

83 楚自克庸以来:在鲁文公十六年。

84 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楚王没有一天不治理楚国人民,而教训他们。

85 戒惧之不可以怠:要他们戒备恐惧,不可以懈怠。

86 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在军队里没有一天不认真管理军队,而再三告诫他们。

87 纣之百克,而卒无后:商纣打了一百次胜仗,而没有好结果。

88 训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教训他们,说楚国的先王若敖、蚡冒,坐着木材的车子,穿着破衣服,于是用勤俭的方法,开辟了国土。

89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人民的生活在于勤劳,勤劳就不会匮乏。

90 师直为壮,曲为老:出兵作战,有理由就称为“壮”,没有理由就是“老”。

91 我则不德,而徼怨于楚:我没有德行,而得到楚国的怨恨。

92 其君之戎,分为二广:楚王的卫兵分为两广。

93 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十五乘兵车为一广,每广有一百个步兵,叫作一卒,相当旧时偏法一两。

94 以至于昏:一直到天将黑。

95 内官序当其夜,以待不虞:楚王的近官按次序守夜,以预备意外的事情。

96 师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郑亲矣:潘尪到郑国去盟誓,郑公子良往楚国为质,楚国与郑国已经很亲热了。

97 克敌得属,又何俟:战胜敌人又使郑国服从为属国,又何必等待。

98 实其言,必长晋国:实行他的话,必然使晋国的政权长久。

99 闻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听说二先君(即指楚成王与楚穆王),在这条道路上来往。

100 二三子无淹久:你们诸位不要在这里留得很久。

101 今郑不率:现在郑国不遵从命令。

102 岂敢辱候人:岂敢劳苦你们?

103 行人失辞:派去的人说话不对。

104 寡君使群臣迁大国之迹于郑:我们的君使群臣迁移楚国在郑国的踪迹。

105 曰无辟敌:他说不要躲避敌人。

106 盟有日矣:已经定了日期盟会。

107 以致晋师:向晋国的军队挑战。

108 御靡旌摩垒而还:驾车的人疾驱接近敌人的堡垒方才回去。

109 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我听说挑战是由车左拿最好的箭来射。

110 代御执辔,御下两马,掉鞅而还:替代驾车的,拉着马缰绳,然后御车的将马的辔饰扶正,才回来。

111 右入垒,抑馘,执俘而还:车右入到敌垒里,将敌人的耳朵割下,并且逮了一个俘虏就回来了。

112 左右角之:左右两翼,从旁边夹攻他们。

113 麋兴于前,射麋丽龟:麋鹿在前面出现,乐伯射麋鹿,射中鹿背后的高处。

114 晋鲍癸当其后:晋国大夫鲍癸在他后面。

115 使摄叔奉麋献焉:乐伯就叫摄叔奉献麋鹿给鲍癸。

116 敢膳诸从者:敢使你追从的人做饭吃。

117 既免:就是停止,不再追他们。

118 晋魏锜求公族未得,而怒:晋国魏犨的儿子魏锜想请求做公族大夫而没有得到,因而发怒。

119 遂往,请战而还:就去请求打仗才回来。

120 荥泽:是郑地,在今河南省荥阳县东。

121 兽人无乃不给于鲜,敢献于从者:管禽兽的人可能不能供给鲜肉,把这个麋鹿就献给你的随从。

122 叔党命去之:叔党就是潘尪的儿子潘党,叫部下别追。

123 赵旃求卿未得:赵旃是赵穿的儿子,他想做晋国的卿没有如愿。

124 与魏锜皆命而往:赵旃与魏锜皆收到命令要他们往楚国去召盟会。

125 二憾往矣!弗备必败:二憾指着赵旃同魏锜,他们两人全不满意,先后前往楚国军前。他们没有预备,必定会打败。

126 郑人劝战,弗敢从也:郑人劝我们打仗,不敢听从。

127 楚人求成,弗能好也:楚人要求和平,也不能友好。

128 师无成命,多备何为:军队没有固定的命令,何必多预备?

129 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楚国用军队追逐我们,我们的军队就会完全毁灭。

130 除备而盟,何损于好:除去预备的军队而盟誓,这对于和好没有损伤。

131 若以恶来,有备不败:要是楚国有恶心来,有了预备就不会败了。

132 军卫不彻,警也:军队中的保护也不撤去,这表示警备。

133 帅七覆于敖前:七覆是伏兵,在敖山前边设了七处伏兵。

134 潘党既逐魏锜:魏锜见潘党追逐而退走。

135 赵旃夜至于楚军:赵旃夜里到楚国军前。

136 席于军门之外,使其徒入之:他就铺席在军门外边坐着,使他的属下进了军门。

137 日中而说:在中午就卸车。

138 彭名御左广,屈荡为右:彭名是左广御车的,他与屈荡皆是楚大夫。

139 得其甲裳:得到他的甲胄。

140 使軘车逆之:用 车迎接赵旃同魏锜。

141 使骋而告:使人骑着马赶紧告诉楚国的军队。

142 宁我薄人,无人薄我:宁可我先迫近旁人,不要使旁人先迫近我。

143 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这是《诗经·小雅》的一句诗。意思说周王行军的时候,必有军车十辆在前开路。

144 先人有夺人之心:在敌人攻打之前先动手,可以压倒敌人斗志。

145 先济者有赏:先过河的有赏赐。

146 舟中之指可掬也:把后上船的扳住船缘的手指斩掉,所以船里面的手指头多得可以捧起来!

147 工尹齐将右拒卒以逐下军:工尹齐是楚大夫,率领着右方阵的军队,追逐晋国的下军。

148 楚子使唐狡与蔡鸠居告唐惠侯:唐狡与蔡鸠居是楚大夫,唐国是楚的属国,在今湖北省随县西北八十五里,又唐县镇。唐惠侯是唐国的君。

149 不穀不德而贪,以遇大敌:我没有德行,而又贪心,碰见大的敌人。

150 然楚不克,君之羞也:要是楚国不能胜利,这是你的羞耻。

151 驹伯:是郤克上军佐。

152 楚师方壮,若萃于我,吾师必尽:楚国的军队正斗志昂扬,若集中对付我们,我们的军队必定全毁。

153 不如收而去之:不如收回我们的军队,而离开这里。

154 君以此始,亦必以终:王既然以左广开始,必以左广为终了。

155 楚人惎之,脱扃:惎,教导。楚人教给他们,将兵车前的横木去掉。

156 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再往前进,马又周转又回来了,于是楚人又教给他们去了大旗,搁到车辆上,这是使车子减轻重量,于是就出坑了。

157 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我不像楚国那样常常逃走。

158 逢大夫:逢是楚大夫的氏。

159 谓其二子无顾:叫他两个儿子不要向后看。

160 赵傁在后:就是赵老头即赵旃在后面。

161 尸女于是:你必定死在这里。

162 皆重获在木下:这两个儿子全都战死在树底下。

163 楚熊负羁:是楚大夫。

164 厨武子御:厨武子是魏锜。

165 下军之士多从之:下军的将士全跟在他的后面,因为知庄子是下军大夫。

166 每射抽矢菆,纳诸厨子之房:每次射箭选好的箭摆到魏锜的箭套里。

167 非子之求,而蒲之爱:不是求你的儿子,而是喜欢做箭的蒲柳。

168 董泽之蒲,可胜既乎:董泽是晋国的大池塘,它那里的蒲柳可以用完吗?

169 吾不可以苟射故也:我不可以随便射箭。

170 穀臣:是楚王子。

171 邲:《水经注》:“以据《通典》元和志《寰宇记》,并言邲城在管城东六里,即今河南郑县东六里之邲城也。”

172 宵济,亦终夜有声:夜里渡过黄河,整夜里有渡河的声音。

173 楚重至于邲:楚国的辎重车,也到邲。

174 衡雍:《汇纂》说:“今河南原武县西北五里,有衡雍城。”

175 君盍筑武军:你可以建筑一个军营,以表彰国的武功。

176 而收晋尸以为京观:并且收晋国战死军队的尸首,然后加土在上面,做成一个大建筑物。

177 夫文,止戈为武:说到文字,止戈二字合起来就是武。

178 载戢干戈,载櫜弓矢:藏起来戈同盾,还有收起来弓同箭。

179 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我求好的德行,便能昌大,保得住天下。

180 耆定尔功:巩固你的功劳。

181 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布告陈列,使天下就求安宁。

182 绥万邦,屡丰年:安定各邦,屡次得到丰收。这都是《周颂》里面的歌词。

183 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武是禁止暴乱、藏起干戈、保住天下、定功劳、安人民、和众人、增加财力。这就是武功的七德。

184 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为的是使子孙不要忘了这些篇章。

185 暴而不戢,安能保大:暴乱战事,而不能藏起干戈,怎能够保持大业?

186 犹有晋在,焉得定功:现在尚有晋国在,怎能安定功业?

187 利人之几:利用敌国的危机。

188 何以丰财:怎样能够增加财力?因为打仗时年境比较荒。

189 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鲸鲵是大鱼,指罪魁祸首,把罪魁祸首封到土内。以表示大诛戮。

190 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于是修建大的建筑物以表示惩戒坏人。

191 今罪无所:晋国没有犯什么罪。

192 祀于河,作先君宫:在河边上祭祀黄河,作先君的庙宇。

今译

夏天六月,晋国军队去救郑国,荀林父率领着中军,先縠为他的中军佐。士会将上军,郤克辅佐他。赵朔将下军,栾书辅佐他。赵括同赵婴齐做中军大夫,巩朔同韩穿做上军大夫,荀首同赵同做下军大夫。韩厥做司马。晋人发兵救郑,到了黄河边上,听说郑国已经同楚国讲和了,荀林父便想回家,对诸将道:“救郑已经来不及,如果再和楚人作战,不过劳苦人民罢了,有什么用呢?等到楚国回去以后,再发兵去伐郑,也不算迟呢。”士会道:“对的,我听说,用兵要看准罅缝才可动手。现在楚国的德刑政事典礼,都没有变动,不可和它相敌的,不可去讨伐这样的国家。楚军的伐郑,是怒它有了二心又哀它的卑微。所以反叛了就征伐它,屈服了便饶放它,这便是德刑成功了。伐叛的就是刑,柔服的就是德,这两件事已经成功了。它去年进陈国去讨夏徵舒,今年又攻进郑国,人民一点没有疲劳,楚君也不被人怨恨,这是政治有定规了。楚国的兵阵,战便胜敌人,然而农工商贾并不废事失业;而且步卒和兵车都很和睦,这是做事没有抵触的了。 敖做了令尹,选择楚国好的军法应用。当行军的时候,在车右的搿住车辕防备着,在车左前的去找草蓐做宿夜的预备,前军关心着有无敌人,中军斟酌定妥兵谋,后队用精兵殿后,百官都按照自己的职责干事,军政不必吩咐,却早已防备,这可见他们能够按章办事了。楚君的举用人才,同姓的选了亲族中人,异姓的选了故旧中人,举用的没有错掉贤德,赏贤的从不漏掉功劳,年老的加赐恩惠,旅客都有施舍。君子和小人,各有规定的服饰,尊贵的有一定的礼节,低贱的有一定分等的威仪,这便是礼法没有背逆的了。照这般说来,楚国德立了,刑行了,政治成功了,事体依时了,典章依照了,礼节顺当了,怎能敌得过它呢?见了可以干的便进行,知道难于成功的便退步,这是行军的好政策呢!兼并衰弱的,攻取昏昧的,这是用武的好定规呢。你姑且整顿军队,筹划武备吧!还有衰弱、昏昧的国家,何必定要认定楚国?仲虺说过这句话:‘占取动乱的国家,欺负将亡的国家。’这就是所谓兼弱。《诗经·周颂·酌》说过:‘很美的武王的军队,等到对方昏乱至极,而后取他的国家。’这是讨伐昏乱国家的办法。《诗经·周颂·武》说:‘武王成了无疆的功劳。’安抚弱国,征讨昏乱的国家,以达到他无疆的事业。这就可以了。”先縠道:“不可以的,我们晋国所以成就霸业,全靠军队勇敢和武臣的力量,现在失掉诸侯的拥护,便不可说是得力,有了敌人在前,不和他决战,便不可说勇敢。由于我们,失了霸主的资格,倒不如死了干净!况且兴了兵出来救郑,听得敌强却退,这不是大丈夫呢!受了君命做三军的将帅,却终究不成个丈夫,只有你们会做,我却不会做的。”便独自领了中军先渡过河去。荀首道:“这支兵,真危险哪!《周易》上有的,在师卦变到临卦的一爻上说:‘兵的出发,要有纪律,如果没有纪律,是不吉利的。’办事情顺当成功就叫作臧,反了这事就叫作否。大众离散,就变成军队衰弱,河水壅塞就成大湖。有法律指挥三军如同指挥自己一样。所以说:‘军队失掉法律就不好了。’等到沼泽里的水满了,湖就干了,凶灾就来了。水不流通,就叫作临,军中有帅而不听从他的命令,这是合于临卦,没有再厉害的了。果然和楚兵遇见,一定要败的。先縠肯定是罪魁,虽他战不死,回去也是要受大灾殃的。”韩厥对荀林父道:“先縠的偏师陷在敌军中,你的罪却更大了!你做了元帅,军队却不听你的号令,这是谁的罪呢?失掉了属国,伤亡了军队,罪已很重大,倒不如一同渡过河去吧。战了不胜,恶名还可大家分担些,与其一人专受这罪,倒不如六人同担,不是比较轻些吗?”晋国的三军便都渡过河去。楚子打了败仗,就把军队驻在郔这地方。楚国的沈尹率领中军,子重将左军,子反将右军,准备在黄河边上饮马以后,就回楚国去。听见晋国军队已经渡过黄河,楚王就想回去,但是楚王所喜欢的人伍参想打仗。令尹孙叔敖不愿意,说:“前年到陈国去,今年又到郑国,这不算没有战事。战争不胜,伍参的肉岂够人吃吗?”伍参回答说:“若战事打胜,孙叔就是没有计谋。打败了仗,我的肉将在晋国军队手里,你还能吃吗?”令尹听见这话,把车往南走,把旗子也往南推。伍参对楚王说:“晋国从政的人很新,尚未能使人听从他的命令,他的中军佐先縠刚愎不仁,不肯听从上军的命令。他们的三个统帅想专行而不可得,没有最高的主宰,不知道该听谁的。这次打仗,晋国军队必定失败。而且,君去逃避臣,这如何对得起国家呢?”楚王听见这话,很不高兴,告诉令尹把车子改向北走。楚军驻扎在管这地方,等待晋国军队。晋国军队这时间正在敖同鄗的中间。郑国差皇戌到晋军中来,道:“郑国服从楚国,也只因要救社稷,一时没法,并不是有二心。现在楚国骤然胜了,志气却很骄傲,它的军队也已有了暮气,并且又没有防备。如果你们去攻击它,我郑国跟着上来,楚师定可打败的。”先縠道:“败楚国,服郑国,只在这一战了,一定要答应他的要求。”栾书道:“楚国自从灭掉庸国以来,他的国君没一天不严紧治理国人,并且教训他们道:‘唉!人民的生活还很艰难,祸患的到来没有一定时候,警戒恐惧的心念,是不可以松懈的。’在军中没有一天不严紧治理军队的。重申儆令道:‘唉!胜利是保不定的,像从前商纣百战百胜,却终究没有结果。’又教诲人民用他先君若敖、蚡冒坐着的柴车,穿着破衣,开辟山林,怎么刻苦,等等。作箴诫道:‘人民的生活,只在勤劳,能够勤劳,那么不会穷困。’照这般看来,楚国不可说它是骄,先大夫子犯有句话道:‘出兵作战,理直的才气壮,理曲的就气衰。’现在,我自己没有德行,招怨到楚国,这是我的理曲,楚国的理直,不可说它气衰。他们国君的卫兵,分成左右两广,每广有兵车十五乘,兵士一百人,叫作‘一卒’。每卒就相当于旧时偏法的‘两’一样。右广天亮时便装起车马,到了日中,左广便替代下去,一直到黄昏才歇。凡近君身的各官,都依次在夜中轮宿,防备不测的事变。从此看来,便不可说他没有防备。子良是郑国的好人,潘尪是楚人看重的,如今潘尪进去订盟,子良押质在楚国,楚、郑的国交正是亲密,郑国却来劝我和楚国作战。我胜了,郑国便来服我;我不胜,郑国便去服从楚国。它是看我军胜败来决定怎么做,郑皇戌的话不可听从。”赵括、赵同道:“领兵而来,只为找到敌人!胜了敌人,能得到属国,还等什么呢?一定要依先縠的话。”荀首道:“赵同和赵括,原来就是先縠的一党!”赵朔道:“栾书说得好呀!听了他的话,一定能使晋国长久。”楚国少宰到晋国军队中,说:“我们的寡君年轻时遭到不幸,不能写文章,听见说楚国的成王同穆王,每回打仗,就是为的教训郑国,岂能得罪晋国呢?你们诸位不要在这儿太长久了。”士会就回答说:“从前,周平王命令我们先君晋文侯说:‘同郑国共同辅佐周室,不要抛弃王的命令!’现在,郑国不遵守天子的命令,寡君叫我们群臣质问郑国,岂敢麻烦你们来?楚君之命我们不敢当。”先縠以为说这话太让步了,使赵括赶上去更正说:“行人说这话不对。寡君使群臣把楚国从郑国迁出去,说:‘不要躲避敌人。’臣没法逃避命令。”楚王又派人到晋国要求和平,晋人答应他,盟会已经定好日期。楚国许伯给乐伯赶着战车,摄叔做车右,去向晋国军队挑战。许伯说:“我听说,挑战的人,要疾驰到对方垒边才回来。”乐伯说:“我听说,挑战的人,应该由车左用好箭来射,他替驾车的拿着辔头,驾车的下来扶正辔饰,掉头回来。”摄叔说:“我听说,挑战的人,车右到对方的垒,进入他的垒,割下一个人的耳朵,逮着俘虏才回来。”全都照他们所说的实行了。晋国人追赶他们,左右两翼夹攻他们。乐伯左边射马,右边射人,使晋军左右人不能前进。只剩一支箭,麋鹿在前面,射中麋鹿的背。晋国鲍癸在他的后面,乐伯使摄叔拿着麋鹿送给他说:“由于今年还不到时令,献兽的没有来,敢把这个鹿献给你的部下做膳食。”鲍癸阻止部下说:“他们车左很会射箭,车右的人很会说话,全都是君子。”因此,许伯等三人免于被俘。晋国的魏锜,因为谋做个公族大夫,没有到手,心中愤怒,要害晋军失败,便请愿去挑战,没有得到允许。又请愿去做个军使,于是应许了他。他便去了,请了战才回来。楚国的潘党追赶他,到了荥泽那里,看见六只大鹿,魏锜便射了一只,回过头去献给潘党道:“你有了兵事,管畜牲的莫非不能供给新鲜东西,敢把这个献给你呢!”潘党便吩咐手下人不要追他。赵旃因为求个卿做,没有到手,并且愤怒着没有捉住楚国来挑战的人,便请愿前去挑战,没有得到允许。又请求去招请楚国人来盟,于是应许了他,他便和魏锜一同奉命前去。郤克说:“这两个心怀不满的人去了,要不预备,必定失败。”先縠说:“郑人劝我打仗,我不敢听从;楚人要求和平,也不能真正和好。军队没有定规的命令,多预备有什么用呢?”士会说:“还是预备的好。若他们二人使楚国发怒,楚国人必利用这个机会打过来,我军被毁就在眼前,不如预备吧!楚国没有坏心,撤除戒备就盟誓,这对友好有什么损害?若他们存了坏心而来,我军有备就不败。就是平常诸侯相见,军卫也不撤掉,这是为了警戒。”先縠仍旧不肯备战。士会叫巩朔、韩穿率领七路伏兵埋伏在敖的前面,所以上军没有失败。赵婴齐使他的军队先预备了渡河的船,所以他失败以后就渡过河去。潘党既然赶走了魏锜,赵旃却又趁夜间到了楚军中,摊张席子在营门外坐着,派遣他手下人进去。楚子原来编成“乘广”的兵车

三十乘,分成左右各半,右广鸡一啼便装起马车来,到了日中就解掉。左广接下去,到了太阳落下才卸车。许偃驾着右广的指挥车,养由基做了车右;彭名驾左广的指挥车,屈荡做了车右。乙卯那天,楚王坐着左广的兵车,去追赶赵旃。赵旃丢掉自己的车子,逃到树林中去,屈荡去和他徒手相搏,得到了他的甲衣战裙。晋人怕赵、魏二人惹怒楚师,就打发一辆兵车去迎接。潘党望着灰尘,便差个人跑回去报告营中道:“晋兵到了!”楚人也怕楚庄王陷入晋军中去,遭受不测,便赶紧出动军队迎战。孙叔敖道:“赶紧进兵!宁可我逼他人,不要等他人来逼我,《诗经》道:‘头排的兵车十乘,用他先开路走。’这是说要抢先呢。军志道:‘比敌人先下手,可以压倒敌人斗志。’这是说要逼他。”便赶快进兵,车子跑着,步兵奔着,趁晋军不提防冲去。荀林父吓得不知怎样才好,便擂鼓于军中道:“先渡过黄河去的有赏赐!”于是,中军和下军争夺船只,把后上船扳住船缘的手指斩掉,斩得船中的手指可以捧着呢!晋师只管向右移动,只有上军的队伍没有动。楚国的工尹齐领了右面的步兵,去追赶晋军的下军。楚子差唐狡和蔡鸠居去告诉唐惠侯道:“我没有仁德,却很贪心,因此遇到大敌,这都是我的不好。但是,楚国如果不胜,也是你君的羞耻。敢借着你君的威灵,帮助楚军成功!”便差潘党领了后备的四十乘兵车,跟着唐侯做左边的支队,追赶晋军的上军。驹伯道:“我们等他来吗?”士会道:“楚兵正强,若聚集了杀到我上军这里来,我的兵一定会死完的。倒不如收了军队,离开他们吧。既可替人家分担些罪,又可活些百姓,不也是很好的吗?”就亲自作为上军的殿后退下去,所以并没有败。楚王看见右广,就想坐他的车。屈荡阻止说:“君乘此车开始,就必定要乘此车到底。”从此,楚国的乘广先左。晋国人有兵车遇坑不能前进。楚国人教他们去掉了横木,少微进,马又退回来。又教他们去掉大旗,扔掉横木,就出坑了。晋人回头就说:“我们不像大国屡次逃跑。”赵旃拿着好马两匹,帮着他的哥哥同他叔父逃走,自己乘旁的马回来,遇到敌人不能够逃跑,弃掉车子逃到树林子去。逢大夫跟他两个儿子坐着车,告诉他两个儿子说不要往后面看,可是他两个儿子往后看说:“赵老头子在后面。”逢大夫就生了气,命两子下车,指着树说:“我将在这里替你们收尸。”给赵旃绳索上车,使他走脱。第二天,逢大夫在这树下找到他儿子战死的尸首。楚国的熊负羁囚禁了知 。他的父亲知庄子率领他的族人全来追,魏锜赶车,下军的军队全跟着他。每回射箭,知庄子就把好箭摆在魏锜的箭袋里。魏锜生气了,说:“你不是求儿子,而是喜爱做箭的蒲柳,董泽的蒲树用得完吗?”知庄子说:“不用旁人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能得到?这是我不可以随便射箭的缘故。”知庄子射中了连尹襄老,逮着他,把他尸首带回来;射中了公子穀臣,把他囚起来。把他们两人全带回晋国。到了黄昏的时候,楚国驻军队于邲,晋国的余兵已经溃不成军了,趁夜渡过黄河去,也是终夜有声。丙辰那天,楚国的辎重营到了邲,便宿到衡雍那里去。潘党道:“君王为什么不筑起营垒,收集了晋国人的死尸,封土在上面,作为京观呢?臣听说古人胜了敌国,定要有纪念物留给子孙看,使子孙忘不掉先君的武功。”楚庄王道:“这不是你所懂得的,照字义上讲起来,要止戈两字拼起来,才成个武字呢!从前,周武王战胜了商朝,诗人作《周颂》道:‘藏起了干戈,又藏起了弓箭,我王只求着美德,便能昌大起来,保得住天下了!’又作了《武》一诗颂他,末一章道:‘完成你的大功。’第三章上道:‘他能够安排政教,我们去靠他只求个安定。’第六章上道:‘武王既能定万国:又屡次得到丰年。’这武德一事,原要能够禁止强暴,藏起干戈,保住天下,定着功业,安顿人民,和睦万邦,丰盈财物的哪!所以使子孙不忘记这些篇章,以为己荣。现在我使两国的人民暴露了尸骨在草野中,就是残暴了;显示武力威吓诸侯,这就是不能敛藏兵事了。既暴乱,又不能敛藏兵事,怎能保住大业?晋国虽然战败,国还存在,怎能巩固功业?违反民欲的事还有很多,叫人民怎能安顿?没有仁德,只把兵力强争诸侯,怎能调和众人?用别人的危机谋求自己的利益;靠人家的乱子安定自身,怎能丰盈财物?武王有七种仁德,我却一种没有,怎可给子孙看呢?只可造了先君的庙在这里,告诉成功一件事罢了。用武不是我追求的成功。从前,明王讨伐不依王命的,把罪魁祸首杀了,封在土内,以为大诛戮,这才有京观,警戒后来的坏人。如今,晋国并没有犯什么罪,晋国的人民又都是尽忠依着君命的,为什么要筑京观呢?”便祭了河神,造了一所先君的庙,告诉成了一件事,就回去了。

经 秋七月。

传 是役也,郑石制1实入楚师,将以分郑而立公子鱼臣2。辛未,郑杀仆叔及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谓毋怙乱者,谓是类也3。《诗》曰:‘乱离瘼矣,爰其適归4!’归于怙乱者也夫5!”

今注

1 石制:即子服。

2 鱼臣:号叫仆叔。

3 史佚所谓毋怙乱者,谓是类也:史佚是周国的旧史官,不要依靠旁人的乱事来求利,这是这类的事。

4 乱离瘼矣,爰其適归:这个乱很厉害了,将往什么地方去呢?

5 归于怙乱者也夫:凡是利用乱事的人,这祸必定归到他。

今译

在这次战事中,郑国的大夫石制来到楚国的军队中,要求将郑国分割,并立公子鱼臣为君。就在辛未这一天,郑国人杀了鱼臣同石制。君子说:“史佚所说不要趁着人家的乱事以谋得自己的利益。《诗经·小雅》说:‘乱已经很厉害了,将到哪里去呢?’凡是利用乱事的人,这祸必定归他的了。”

传 郑伯、许男如楚1。

今注

1 郑伯、许男如楚:这是宣公十四年晋国伐郑国的原因。

今译

郑伯同许男全到楚国去。

传 秋,晋师归,桓子请死。晋侯欲许之,士贞子1谏曰:“不可。城濮之役,晋师三日谷2,文公犹有忧色。左右曰:‘有喜而忧,如有忧而喜乎3?’公曰:‘得臣犹在,忧未歇也!困兽犹斗,况国相乎?’及楚杀子玉,公喜而后可知也4,曰:‘莫余毒也已5!’是晋再克而楚再败也。楚是以再世不竞6。今天或者大警晋也,而又杀林父以重楚胜7,其无乃久不竞乎8?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若之何杀之?夫其败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损于明9?”晋侯使复其位10。

今注

1 士贞子:叫士渥浊。

2 城濮之役,晋师三日谷:在僖公二十八年,晋国的军队吃了楚国三天的存粮。

3 有喜而忧,如有忧而喜乎:有喜事而发愁等于是有忧事而高兴吗?

4 公喜而后可知也:于是晋文公喜欢,使别人全看出来。

5 莫余毒也已:从此没有人再能害我了。

6 楚是以再世不竞:再世指楚成王与楚穆王,他们二辈再不能与晋国竞争。

7 以重楚胜:使楚国的胜利加倍。

8 其无乃久不竞乎:这不是使晋国日久不能与楚国竞争吗?

9 夫其败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损于明:他的失败,等于太阳同月亮被侵蚀,这对他们的光明有什么损失?

10 晋侯使复其位:晋侯使荀林父仍旧恢复他的位子。

今译

秋季,晋军战败归国,荀林父因败军的罪,请求治自己死罪。晋景公想答应。士贞子谏说:“不可以的。从前,城濮那次战争,晋军吃了楚人三天的粮食,文公还有忧愁的神色,左右的臣子奇怪,问说:‘战胜是可喜的,反而愁着,如果有了忧愁事,那么反应当快活吗?’文公说:‘得臣还活在那里,定要报复的,忧愁还没有歇。野兽逼得无可如何,还要相斗,何况是个国相呢?’等到后来楚成王杀掉子玉,文公的喜色方才被人发现,而且说:‘现在没有人再来害我了!’这好比是晋国再胜,楚国再败。楚国所以两世没有强起来。现在,天意或者要使晋国大加警戒,却又想杀掉荀林父,增强楚国的胜利,不是要使晋国长久强不起了吗?林父服侍于君,进,便想尽自己忠心,退,便想着补救过失,这是捍卫国家的人,为什么杀他呢?他的失败,好像日月被侵蚀一般,哪里就会损坏他的光明?”晋侯听了士贞子的谏,便使林父仍旧恢复他本来的官位。

经 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灭萧。

传 冬,楚子伐萧1。宋华椒以蔡人救萧。萧人囚熊相宜僚及公子丙2。王曰:“勿杀,吾退。”萧人杀之,王怒,遂围萧,萧溃。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3。三军之士,皆如挟纩4。遂傅5于萧。还无社与司马卯言,号申叔展6,叔展曰:“有麦曲乎7?”曰:“无。”“有山鞠穷8乎?”曰:“无。”“河鱼腹疾奈何9?”曰:“目于眢井而拯之10。”“若为茅绖,哭井则已11。”明日萧溃,申叔视其井,则茅绖存焉,号而出之。

今注

1 萧:是宋的附庸国。

2 熊相宜僚及公子丙:全是楚国大夫。

3 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军队都感觉寒冷。楚王巡视各军,安慰、勉励他们。

4 三军之士,皆如挟纩:三军将士高兴得等于穿上棉衣。

5 遂傅:傅是爬城。

6 还无社与司马卯言,号申叔展:还无社是萧大夫,司马卯同申叔展皆楚大夫。号是大声嚷的意思。

7 有麦曲乎:麦曲是一种抵抗湿气的药。

8 山鞠穷:也是治湿气的药。问他这两句是表示要还无社不要在湿泥中,恐怕得到湿气病。

9 河鱼腹疾奈何:河里的鱼闹肠胃病,那怎么办?

10 目于眢井而拯之:眢音渊。到枯井再来救援。

11 若为茅绖,哭井则已:你结茅为绖,作为标记,等我的哭声,再做回应。

今译

冬天,楚庄王去伐萧国。宋大夫华椒领了蔡国人去救萧国。萧人捉住楚国的熊相宜僚和公子丙。庄王道:“请你们不要杀他,我退兵就是了。”萧人却故意杀掉他。楚王便大怒,就围住萧国。萧众就大败。楚国的申公巫臣道:“兵士多受寒了!”庄王便亲自出去巡查,抚慰、勉励他们,三军的士卒,都像穿着棉衣一般,顿时暖起来了,便逼近萧城去。萧大夫还无社和司马卯说话,就趁便喊申叔展。叔展道:“有麦曲吗?”还无社答道:“没有。”“有山鞠穷吗?”又答道:“没有。”叔展道:“那么像河鱼害了腹疾怎么办呢?”还无社答道:“注意看着枯井就可以拯救我。”申叔展道:“你要结些茅草做标记,听到我的哭声,就是我来救你了。”到了明天,萧人败散了。申叔展便去查看各处井边,果然看见有结茅的在那里,便哭着拉他起来。

经 晋人、宋人、卫人、曹人,同盟于清丘,宋师伐陈,卫人救陈。

传 晋原縠、宋华椒、卫孔达、曹人同盟于清丘1,曰:“恤病讨贰2。”于是卿不书,不实其言也3。宋为盟故伐陈4,卫人救之。孔达曰:“先君有约言焉,若大国讨我,则死之5。”

今注

1 清丘:亦名清原,在今山西省稷山县东南。

2 恤病讨贰:周济有困难的国家,讨伐有二心的国家。

3 不实其言也:楚人伐宋国,晋国不去救它,这是不怜恤被压迫的国家。宋国伐陈国,卫国去救它,这是反对讨伐有二心的国家。

4 宋为盟故伐陈:宋国因为这个盟约,而陈国有二心于楚国,所以讨伐它。

5 先君有约言焉,若大国讨我,则死之:卫成公与陈共公有旧约,所以孔达说是如果有大国讨伐我,我就要拼命。

今译

晋人原縠、宋人华椒、卫人孔达、曹人在清丘这地方同盟,说:“周济有困难的国家,讨伐有二心的国家。”《春秋》上不写卿的名字,因为他们没有实行他们的话。宋国为这个盟誓,所以讨伐陈国,卫国人派兵去救陈,卫国的孔达说:“先君卫成公曾与陈共公订过盟誓,要是大的国家来讨伐我们,我必定要拼命。”

宣公十有三年(公元前五九六年)

经 十有三年春,齐师伐莒。

传 十三年春,齐师伐莒,莒恃晋而不事齐故也1。

今注

1 莒恃晋而不事齐故也:莒国依仗晋国的力量而不侍奉齐国的缘故。

今译

十三年春天,齐国军队讨伐莒国,因为莒国仗恃着晋国,而不侍奉齐国。

经 夏,楚子伐宋。

传 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萧也。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1。”

今注

1 唯宋可以免焉:宋国曾经讨伐陈国的二心,现在宋被楚国讨伐,而晋国也不顾盟誓,所以说清丘的盟誓只有宋国可以免除罪恶。

今译

夏天的时候,楚王伐宋国,因为宋国曾经救过萧国。君子说:“清丘这个盟誓,只有宋国不违它的誓言。”

经 秋螽1。

今注

1 螽:是蝗虫。此经无传。

今译

秋天,鲁国蝗虫很多。

传 秋,赤狄伐晋及清1,先縠召之也。

今注

1 清:也名清原。

今译

秋天,赤狄伐晋国,打到清这地方,这是晋国大夫先縠召唤他们的。

经 冬,晋杀其大夫先縠。

传 冬,晋人讨邲之败与清之师,归罪于先縠而杀之,尽灭其族。君子曰:“恶之来也,己则取之1。其先縠之谓乎2。”

今注

1 恶之来也,己则取之:罪恶是自己招来的。

2 其先縠之谓乎:这不就在说先縠嘛。

今译

冬天,晋国人追究邲地战败和清地战争的责任,于是将罪状归到先縠,把他杀掉了,并且把他的族人也杀尽。君子说:“坏事情是自己招来的。这不就是指先縠说的嘛。”

传 清丘之盟,晋以卫之救陈也,讨焉,使人弗去,曰:“罪无所归,将加而师1。”孔达曰:“苟利社稷,请以我说,罪我之由,我则为政2,而亢大国之讨,将以谁任3,我则死之。”

今注

1 罪无所归,将加而师:要是没有得到罪犯,就派军队到你们国家。

2 苟利社稷,请以我说,罪我之由,我则为政:假使对国家有利,请以我来解说,这是我的罪状,我既然当政权。

3 而亢大国之讨,将以谁任:而抵抗大国的讨伐,将由谁来承担责任。

今译

清丘盟会的时候,晋国以卫国救陈国,就加以责备,晋国派去卫国的使者不肯离去,并且说:“如果找不出担当罪责的人来,我们就要加兵到你们国家。”卫国大夫孔达就说:“假设对国家有利,请拿我来向晋国解说,这罪状只能由我来担当,因为是我当政权,而抵抗大国的讨伐,其他的人还有谁能承担,我就可以自杀了。”

宣公十有四年(公元前五九五年)

经 十有四年春,卫杀其大夫孔达。

传 十四年春,孔达缢而死,卫人以说于晋而免1。遂告于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达,构我敝邑于大国,既伏其罪矣,敢告。”卫人以为成劳,复室其子2,使复其位3。

今注

1 卫人以说于晋而免:卫人用他的死向晋人解说,就免除被讨伐。

2 卫人以为成劳,复室其子:卫国人以为他有安定国家的功劳,就把卫君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

3 使复其位:并使他儿子继承他父亲的职位。

今译

十四年春,卫国的孔达上吊死了,卫国人就以他的死向晋国去解说,晋国人就免于讨伐卫国,卫国人告诉旁的国家说:“我们有一个不遵命令的臣子叫孔达,离间我们同大国的关系,已经受了罪刑,敢告各国。”卫人以为孔达有安定国家的功劳,就将卫君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并且使他的儿子仍袭他父亲的官职。

经 夏五月壬申,曹伯寿卒1。

今注

1 曹伯寿:即曹文公。此经无传。

今译

夏五月壬申这一天,曹文公死了。

经 晋侯伐郑。

传 夏,晋侯伐郑,为邲故也1。告于诸侯,蓃焉而还2,中行桓子之谋也。曰:“示之以整,使谋而来3。”郑人惧,使子张4代子良于楚,郑伯如楚,谋晋故也。郑以子良为有礼5,故召之。

今注

1 晋侯伐郑,为邲故也:晋成公攻打郑国,因为晋国在邲战败时郑国帮助过楚国。

2 蓃焉而还:即检阅军队就回晋国了。

3 示之以整,使谋而来:表示我军容很盛,使它自己谋划来归服我。

4 子张:郑穆公的孙子。

5 郑以子良为有礼:郑伯以为子良曾让君位给他,所以以为他很有礼。

今译

夏天,晋侯讨伐郑国,因为邲之战郑国帮助过楚国。通告各诸侯,只是检阅军队就回国了。这是荀林父的计谋。他说:“对郑国展示我们军容很盛,使它看了以后,自谋来服。”郑国人害怕,就派子张到楚国去替代子良做人质。郑伯到楚国去,这是谋算对付晋国的。郑国以为公子良有让君位的礼,所以叫他由楚国回郑国来。

经 秋九月,楚子围宋。

传 楚子使申舟1聘于齐,曰:“无假道于宋。”亦使公子冯聘于晋,不假道于郑。申舟以孟诸之役恶宋2,曰:“郑昭宋聋3,晋使不害,我则必死。”王曰:“杀女,我伐之。”见犀而行4。及宋,宋人止之。华元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5,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之。楚子闻之,投袂而起6,屦及于窒皇7,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8。秋九月,楚子围宋。

今注

1 申舟:是楚大夫申无畏。

2 孟诸之役恶宋:在文公十年,楚王到宋国的孟诸这地方打猎,申无畏曾经打过宋公的用人。

3 郑昭宋聋:郑国很昭明,宋国等于聋子。

4 见犀而行:把他儿子申犀交给楚王,就走了。

5 鄙我也:那是等于拿我做他的边鄙。

6 投袂而起:摔袖子就站起来。

7 屦及于窒皇:穿的鞋到了窒皇才有人追送上。窒皇:颜师古说:“室无四壁曰皇。”可见这是由寝室到寝门中间空屋四壁的过路。

8 蒲胥之市:《汉书·郡国志》:“郢城中有市名叫蒲胥。”

今译

楚庄王差申舟行聘到齐国去,叮嘱他道:“你不要向宋国借路。”又差公子冯行聘到晋国去,也要他不借路于郑国。申舟因为孟诸那回打猎的时候惹怒了宋国,对庄王说:“郑国是明白的,宋国怕像聋子吧?到晋国去的使臣是不碍事的,我却定要被宋国杀害了。”庄王说:“什么?杀了你,我便去伐它!”申舟就同儿子犀去见了庄王才动身,到了宋国,宋人果真阻止他,华元说:“走过我国,却不来借道路,这是把我当它的边鄙看待了。把我看作了边鄙,就是亡国啊!杀了它的使臣,定要来伐我的,伐我也是亡啊!亡终归是一样的,不如杀了它的使臣好。”便把申舟杀死。楚庄王听到这事,把衣袖一摔就立起来。到寝门口,才有人送鞋子穿上,到寝门外面才佩带好剑;到了蒲胥的市中,才坐上车子。秋天九月,楚军便围住宋国。

经 葬曹文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为曹文公行葬礼。

经 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穀。

传 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穀1,见晏桓子,与之言鲁乐2。桓子告高宣子3,曰:“子家其亡乎!怀于鲁矣4,怀必贪,贪必谋人,谋人,人亦谋己。一国谋之,何以不亡5?”

今注

1 穀:在今山东省东阿县治。

2 鲁乐:表示在鲁国很快乐。

3 高宣子:是高固。

4 子家其亡乎!怀于鲁矣:子家就是公孙归父,他恐怕要逃亡,很思念鲁国。

5 一国谋之,何以不亡:全国人全谋算他,他怎能不逃走?

今译

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穀这地方,看见晏婴的父亲晏弱,就跟晏弱说自己在鲁国如何快乐。晏弱就对齐国的高固说:“子家恐怕要逃亡了,他怀念鲁国了,怀念鲁国必定会有贪心,贪心必定计谋别人,计谋别人,人家也要计谋他。全国人都谋算他,他怎么能够不逃走?”

传 孟献子言于公曰:“臣闻小国之免于大国也,聘而献物1,于是有庭实旅百2,朝而献功3。于是有容貌、采章、嘉淑,而有加货4,谋其不免也。诛而荐贿,则无及也5。今楚在宋,君其图之。”公说6。

今注

1 聘而献物:聘问而常献物品,物品是指玉帛及皮币。

2 有庭实旅百:主人也准备各种食品,在庭中以答谢宾客。

3 朝而献功:上朝贡献它征伐小国的功劳于大国。

4 容貌、采章、嘉淑,而有加货:容貌指威仪,采章是指车服、文章,嘉淑是拿好言语称赞,并加送很多币帛。

5 诛而荐贿,则无及也:如果被大国责备,再呈送很多货财,就来不及了。

6 公说:这足以证明《左氏春秋》本来是连着的。“十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这亦足以证明我在引言中所说孔子《春秋》与《左氏春秋》是两部书。

今译

孟献子对鲁宣公说:“我听说小国要能免于大国的祸难,必须常常聘问而贡献物品,因此大国的主人才在庭中准备多种食品以答谢他。到大国去朝见,而贡献他自己国家的功劳,因此有威仪、车服、文章和称赞的好辞令,而在这些基础上加送额外的礼物,这是为了谋求免除不能赦免的罪过。如被大国讨伐才进贿赂,就来不及了。现在楚王在宋国,你何不计划计划呢?”鲁宣公听了此话甚为喜悦。

宣公十有五年(公元前五九四年)

经 十有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

传 十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1。

今注

1 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就是去年孟献子所说的话的缘故。

今译

十五年春天,鲁国的公孙归父会见楚王于宋国。

传 宋人使乐婴齐1告急于晋,晋侯欲救之,伯宗2曰:“不可。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3。’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彊,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4,川泽纳污5,山薮藏疾6,瑾瑜匿瑕7,国君含垢8,天之道也。’君其待之9!”乃止,使解扬10如宋,使无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矣。”郑人囚而献诸楚。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不许,三而许之。登诸楼车11,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穀而反之,何故12?非我无信,女则弃之,速即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13,臣能承命为信14。信载义而行之为利15。谋不失利,以卫社稷,民之主也。义无二信16,信无二命17。君之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无霣18,又可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19。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20。下臣获考死21,又何求22!”楚子舍之以归。

今注

1 乐婴齐:是宋大夫。

2 伯宗:是晋大夫。

3 虽鞭之长,不及马腹:虽然鞭子很长,但是不能打到马的腹上。

4 高下在心:随着时间来采取合宜的办法。

5 川泽纳污:川同湖全都接受污浊的物品。

6 山薮藏疾:山中有林子就藏着害人的疾病。

7 瑾瑜匿瑕:瑾瑜全都是美玉,但是时常藏着坏的成分。

8 国君含垢:一国的君时常能够忍受垢耻。

9 君其待之:你或者等到楚国衰弱的时候再说。

10 解扬:是晋大夫。

11 登诸楼车:使他上到楼车。楼车是车上有一种可以远望的楼。

12 尔既许不穀而反之,何故:你既然答应我反告诉宋国,晋国不来救,为什么你不这么说?

13 君能制命为义:为君的能够制定命令就叫作义。

14 承命为信:实行君的命令就叫作信。

15 信载义而行之为利:信遵守着义而去做,就叫作利。

16 义无二信:有义的就不能做两种信。

17 信无二命:欲实行信的人,就不能接受两种命令。

18 受命以出,有死无霣:霣,坠落。我接到命令离开晋国,只有死,而不敢废除晋君的命令。

19 臣之许君,以成命也:我答应你就是为完成晋君的命令。

20 寡君有信臣:我君有信义的臣子。

21 下臣获考死:我也能够死得其所。

22 又何求:又何必求旁的?

今译

宋人因为被楚国围得很急,差乐婴齐到晋国去告急。晋侯想发兵去救,伯宗说:“不行,古人有句话道:‘马鞭子虽然长,却打不到马肚子上去。’如今天正帮助楚国,不可和楚国争的。晋国虽然强盛,能够违背天意吗?俗语道:‘高高下下,都在心里。凡是河流湖泽,总要纳些污浊;凡是山林,总要躲些毒物。哪怕美玉,也要有些坏的斑点。国君总要忍受些羞耻的,这也是天道呢?’请君等着吧!”便停止发救兵,差解扬到宋国去,叫宋国不要降楚国,而且对宋国说:“晋师已都出发,快要到了。”解扬路过郑国,郑国人便把他拘禁起来,献给楚国。楚王重重地贿赂他,让他把话反过来说,说晋国并不来救,解扬不肯应许。说了三次,才应许了。便让他爬到楼车上,使他喊着宋人告诉他。哪知道解扬既见宋人,却把晋君的命令告诉了一遍。楚王将要把他杀死,使人对他说:“你既应许了我,却半中间违反了,是什么缘故呢?这不是我们没有信义,实在是你自弃的,快些受你的刑罚去吧。”解扬答说:“臣听得,做人君的能够制定合宜的命令,才可算得义;做人臣的能够执行那命令,才可算是信。用臣的信,载了君的义做去,才是国家的利益。人臣谋国,不失掉利益,保卫社稷,才算是万民的主子。要义的便不能有第二个信,要信的便不能受第二个命令。君贿赂我,就是君不懂得制定命令的道理。臣受了君命出来奉使,就是死,也不能废掉君的命令,怎么能够被贿赂打动呢?臣子应许君,原是要想成功传达晋君的命令!成功传达了君的命令才死,这就是臣的福禄。寡君有了可信的臣子,下臣又能死得其所,还想什么?”楚王就放了他,他便回来。

经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传 夏五月,楚师将去宋。申犀稽首于王之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废王命,王弃言焉?”王不能答。申叔时仆1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2。”从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3曰:“寡君使元以病告4。”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5。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6。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华元为质,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7。”

今注

1 申叔时仆:申叔时是给楚王赶马车的人。

2 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在野地里筑房子,使耕田的人回到楚国去,宋国人必定听从命令。

3 起之:是指叫子反起来。

4 寡君使元以病告:我们的君使我以宋国困苦的景象来告诉你。

5 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我们国里交换着儿子来吃,拿人的骨头来当柴火。

6 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就以国家拼死,也不能听从城边上的盟誓。

7 我无尔诈,尔无我虞:我也不用欺骗你,你也不用害我。

今译

夏天五月间,楚师将要离开宋国回去,申犀在楚王的马前叩头说:“先父毋畏明知要死的,却不敢废掉王的命令,如今王倒丢开从前的话了吗?”楚王回答不出来。这时候,申叔时正为楚王驾车,说:“筑室在郊野,使耕田的先回去,宋国一定能依我们的!”王依了他的话,宋人果然害怕起来,便使华元乘夜间暗暗到楚军中去,登到子反的卧榻上,叫醒他说:“寡君差华元把困苦的景象告诉你。”说道:“敝邑已经交换了儿子吃着,拿人的尸骨当柴火烧。虽然如此,但是要做城下之盟,却情愿让国家灭亡,不肯依你们的。如能退兵三十里,就随你怎么吩咐都依从了。”子反害怕,便和他私下约定,然后再告诉王,于是楚军退后三十里。宋国便和楚国讲和,华元做了人质,盟誓:“楚国不要欺骗宋国,宋国也不要防备楚国。”

经 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

传 潞子婴儿1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2。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隽才3,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隽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4!耆酒二也5!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6!虐我伯姬四也7!伤其君目五也8。怙其隽才,而不以茂德,兹益罪也!9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德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10,若之何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有辞而讨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商纣由之,故灭11。天反时为灾12,地反物为妖13,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14,尽在狄矣15!”晋侯从之。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16。辛亥,灭潞。酆舒奔卫,卫人归诸晋,晋人杀之。

今注

1 潞子婴儿:潞国是赤狄的别种。《汇纂》:“在今山西潞城县东北四十里,有古潞城。”婴儿是他名字。

2 伤潞子之目:伤了潞子的眼睛。

3 三隽才:三种突出的才干。

4 不祀一也:不祭祀祖是第一件事。

5 耆酒二也:爱喝酒是第二种。

6 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他不用仲章而夺取黎国的地方是第三种。仲章是潞国的贤才。黎国据《汇纂》说:“在今山西长治县西三十里,黎侯亭是也。”

7 虐我伯姬四也:虐待晋景公的姐姐是第四种。

8 伤其君目五也:又把潞子的眼睛伤了,这是第五条罪状。

9 怙其隽才,而不以茂德,兹益罪也:仗着他的特殊才能,而不能修德行,这愈发增长他的罪恶。

10 而申固其命:而申固他的政令。

11 商纣由之,故灭:商朝的纣王由于他仗着才能与军队众多,所以他就被灭了。

12 天反时为灾:天不合时候就变成灾,比如寒同暑全都变化了。

13 地反物为妖:各种动物全都反了本性,就变成妖。

14 故文反正为乏:所以在文字上与正相反就叫乏。

15 尽在狄矣:这些现象全都在狄国出现。

16 曲梁:《一统志》说:“石梁在潞城县北四十里,即荀林父戍赤狄处。”

今译

潞子婴儿的夫人是晋景公的姐姐。酆舒掌政权,杀了她,又把潞子的眼睛伤了。晋侯大怒,将讨伐他,晋国的各大夫皆说:“不可以,酆舒有三种突出的能力,不如等待后来的人。”晋大夫伯宗说:“必定要讨伐他。狄国有五种罪状,有突出本领的人虽然多,有什么补益?第一种是不祭祀祖先。第二种是喜欢喝酒。不录用潞国的贤才仲章,并且夺取黎氏的地盘,这是第三种。虐待晋国的伯姬,是第四种。伤了潞子的眼睛是第五种。依仗他突出的能力,不使德行发展,罪状更多,以后执政的人或者敬奉德义以侍奉神明,而巩固国家的命运,为什么要等着他?现在不讨有罪的人,而说将等后来的人。后来的人并没有罪而讨伐他,这是不可以的。仗着能力与人多,这是灭亡的途径,商朝的纣王走这条路就灭亡了。天违反时令就变成灾害,地上的各种事物反了性情就是妖,人民反了德行就叫作乱。那么乱了,妖同灾也就发生了,所以文字上与正字相反就叫作乏,这种现象已经在狄国全有了。”晋侯听了他的话。六月癸卯这天,晋国荀林父在曲梁这地方战败了赤狄,辛亥就灭了潞。酆舒逃到卫国,卫国人把他送到晋国,晋国人就杀了他。

经 秦人伐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秦国人讨伐晋国。

经 王札子杀召伯,毛伯。

传 王孙苏与召氏、毛氏争政1,使王子捷杀召戴公及毛伯卫2,卒立召襄3。

今注

1 王孙苏与召氏、毛氏争政:王孙苏与召伯、毛伯皆周王卿士,他们三个人互相争夺政权。

2 王子捷杀召戴公及毛伯卫:王子捷即王札子,召戴公即召伯,毛伯卫即毛伯。

3 召襄:是召戴公的儿子。

今译

王孙苏同王的卿士召戴公与毛伯卫争政权,使王札子杀了他们两个人,后来就立了召戴公的儿子召襄。

传 秋七月,秦桓公伐晋,次于辅氏1。壬午,晋侯治兵于稷2,以略狄土,立黎侯而还3。及雒4,魏颗败秦师于辅氏,获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曰:“必嫁是5!”疾病6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7。”及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8,杜回踬而颠9,故获之。夜梦之曰:“余而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报10。”

今注

1 辅氏:晋地,据《一统志》说:“今陕西朝邑县西北十三里,有辅氏城。”

2 稷:《汇纂》说:“今山西稷山县南五十里,有稷神山,山下有稷亭,即晋侯治兵处。”

3 立黎侯而还:《一统志》说:“黎国本在长治县西南,黎侯岭下。”

4 雒:晋地,《一统志》说:“在今陕西北部,由朝邑县南入渭。”

5 必嫁是:必使这个人出嫁。

6 疾病:疾就是病得厉害。

7 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等到病得厉害时心就乱了,我是听从他平时的话。

8 老人结草以亢杜回:有一个老人把草捆成捆,以抵抗杜回。

9 杜回踬而颠:杜回被绊,倒下。

10 尔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报:你是奉行你父亲平常的命令,我所以报答你。

今译

秋七月时,秦桓公伐晋国,到了辅氏这地方。壬午这天,晋侯在稷这地方练习军队,以侵略狄国,立了黎侯就回来了。到了雒这地方,魏犨的儿子魏颗在辅氏这地方打败了秦国的军队,逮捕了杜回这个人,他是秦国的大力士。在此之前,魏犨有喜欢的一个妾,但是没有儿子。武子有病就叫魏颗,说:“必须使这个人出嫁。”等到病重了就改说:“必定把她殉葬。”等到魏犨死了以后,魏颗就把她嫁了,并且说:“病得厉害,心里头乱了。我是遵从他正常时候的命令。”到了辅氏战役的时候,魏颗看见一个老人把草拴起来,以抵抗杜回。杜回被绊,倒下来,所以把他逮着了。夜里魏颗梦见老人说:“我是你所嫁的那妇人的父亲,你遵守你先人正常的命令,我以这个来报答你。”

经 秋螽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秋,鲁国有蝗虫。

经 仲孙蔑会齐高固于无娄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仲孙蔑在无娄会见齐国的卿高固。

传 晋侯赏桓子狄臣千室,亦赏士伯以瓜衍之县1,曰:“吾获狄土,子之功也。微子,吾丧伯氏矣2!”羊舌职说是赏也,曰:“《周书》所谓庸庸祗祗者,谓此物也夫3。士伯庸中行伯4,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谓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过也。故《诗曰》:‘陈锡哉周5。’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济?”

今注

1 瓜衍之县:瓜衍,据《一统志》:“今山西孝义县北十里,有瓜城,本虢城也,今名虢城村。在县北田同里。”

2 微子,吾丧伯氏矣:要不是你的力量,我就丢掉荀林父了。

3 《周书》所谓庸庸祗祗者,谓此物也夫:《周书·康诰》篇所说用可用,敬可敬就是指这类事情。

4 士伯庸中行伯:士伯说中行伯荀林父可用。

5 陈锡哉周:这是《诗经·大雅》篇中的一句诗:分布大利于天下,所以能流行周的道路。

今译

晋侯赏荀林父狄国的臣属一千家,也以晋国的瓜衍赏士伯,并且说:“我得到狄国的土地,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我就丢掉荀林父了。”晋国的大夫羊舌职对这个赏赐很高兴,就说:“《周书·康诰》篇所说的,用可用的,敬可敬的,就是指这类事。士伯说中行伯可用,晋君信了他,也能用士伯,这就所谓‘明德’。文王能够兴起周国,也不过如此。所以《诗经·大雅》篇说:‘布陈利益于天下,创立了周朝。’这是说文王能施恩与百姓。沿这条路走下去,还有何种目的不能够实现?”

传 晋侯使赵同献狄俘于周,不敬。刘康公1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2,天夺之魄矣3!”

今注

1 刘康公:就是王季子。

2 原叔必有大咎:原叔就是赵同。赵同必定有大灾难。

3 天夺之魄矣:天会夺取他的魂魄。

今译

晋侯叫晋大夫赵同献由狄国俘虏来的狄人到周王室去,他行礼的时候不恭敬。王季子说:“不到十年,赵同必定有大的灾难,天会把他的魂魄夺取了。”

经 初税亩。

传 初税亩1,非礼也。谷出不过藉2,以丰财也。

今注

1 初税亩:初次对于田亩收税。

2 谷出不过藉:周代的法律,百亩田地以内,有公家的田地十亩,人民必须耕种它,就叫作藉。

今译

鲁国初次对于田亩收税,这是很不合于礼的。过去只能用“藉”的税法,这就是说每一百亩地,有十亩地归公家,而由人民给它耕种,这为的是丰富财源。

经 冬,蝝生。

经 饥。

传 冬,蝝生,饥,幸之也1。

今注

1 冬,蝝生,饥,幸之也:蝝音缘,是未生翅之蝗虫。今年虽然饥饿,但是蝗虫子并不能造成灾害,所以特别写在《春秋》上。

今译

冬天,蝗虫的幼虫蜉化,造成饥荒。(《春秋》之所以记载这件事,是因为庆幸没有造成严重灾害。)

宣公十有六年(公元前五九三年)

经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晋人灭赤狄甲氏及留吁。

传 十六年春,晋士会帅师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1。三月,献狄俘2。晋侯请于王,戊申,以黻冕3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大傅,于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羊舌职曰:“吾闻之,禹称善人,不善人远4。此之谓也夫!《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5’,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6。谚曰:‘民之多幸,国之不幸也7!’是无善人之谓也。”

今注

1 甲氏及留吁、铎辰:甲氏在今山西省长子县东南。留吁及铎辰在今山西省长治县附近。

2 狄俘:把由狄国逮来的俘虏献给周王。

3 黻冕:是天子所命卿的服冠。

4 禹称善人,不善人远:禹举称善良的人,不善的人就远了。

5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常战栗,如同在一个深渊前面,又如在薄冰的上面。

6 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善人在上面,国家就没有侥幸的人民。

7 民之多幸,国之不幸也:人民要是心存侥幸,就是国家不幸。

今译

十六年春,晋国的士会率军队灭了赤狄的甲氏及留吁、铎辰各部落。三月,献狄俘给周王。晋侯请求周王准许,二十七日,以命卿的冠同礼服给士会,并且命他将晋国的中军兼为太傅,因此晋国的盗贼全逃奔到秦国去了。晋国的羊舌职就说:“我听说,夏禹举荐了良善的人,不善的人就离开了,就是指这件事。《诗经》有句话:‘战战兢兢,如同面临深渊,如同脚踩在薄冰上。’这就是善良的人在上面执政。善良的人在上面执政,那么国里没有心存侥幸的人民。俗话说:‘人民多侥幸,就是国家的不幸。’这就是指没有好人在位。”

经 夏,成周宣榭火。

传 夏,成周宣榭火1,人火之也。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灾2。

今注

1 周宣榭火:这是周王在洛阳的讲武堂着火了。

2 人火曰火,天火曰灾:人放的火就叫着火,如果由天所造的火就叫灾。

今译

夏天,周王都城的讲武堂着了火,这是有人给它放的火。凡是火灾,人放的火就叫着火,天火叫作灾。

经 秋,郯伯姬来归。

传 秋,郯伯姬来归,出也1。

今注

1 出也:是郯国人副迫她离婚的。

今译

秋天,郯伯姬来到鲁国,她是被郯国勒令离婚的。

传 为毛召之难故,王室复乱,王孙苏奔晋,晋人复之1。

今注

1 晋人复之:晋人重新恢复了他的卿士之位。

今译

因为毛氏同召氏的乱事,王室又乱了。王孙苏逃到晋国去,晋国人重新恢复了他的卿士之位。

经 冬,大有年1。

今注

1 大有年:就是收成丰盛。此经无传。

今译

冬天,收成丰富。

传 冬,晋侯使士会平王室,定王享之,原襄公相礼1,殽烝2。武子私问其故3,王闻之,召武子曰:“季氏,而弗闻乎?王享有体荐4,宴有折俎5。公当享,卿当宴,王室之礼也6。”武子归而讲求典礼,以修晋国之法7。

今注

1 原襄公相礼:原襄公,周大夫,他管相礼节的事情。

2 殽烝:殽是肉块,烝是把肉块摆在俎上。

3 武子私问其故:武子就是士会,他偷着问这是什么缘故。

4 王享有体荐:王享礼时,将兽体割一半来请客。

5 宴有折俎:宴礼中将骨头去掉,而摆在俎上。

6 公当享,卿当宴,王室之礼也:公指诸侯,当用享礼,卿当用宴礼,这是周王的礼节。

7 以修晋国之法:以修明晋国的法典。杜预说:“传言典礼之废久。”但是我的意思,唐叔出封到晋国的时候,本来就用的是“戎索”。见《左传·定公四年》。可见晋国自最初就没用周室的礼节。

今译

冬天,晋侯叫士会调解王室的纠纷,周定王摆酒席来宴请他。周大夫原襄公主持典礼,将殽肉摆在俎上。士会偷偷问他是什么缘故。周王听见了,就叫武子,并对他说:“季氏,你没听说过吗?王享礼的时候,有将牺牲分解成两半摆而不食的‘体荐’。王宴礼的时候,有将肉分成块放在俎上的‘折俎’。诸侯就用享礼,卿就用宴礼。这是王室所用的不同的礼节。”士会回到晋国就讲求典礼,以修明晋国的法度。

宣公十有七年(公元前五九二年)

经 十有七年春王正月庚子,许男锡我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十七年春正月庚子,许男名叫锡我的死了。

经 丁未,蔡侯申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丁未这天,蔡侯申死了。

经 夏,葬许昭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夏天,为许昭公即许男锡我行葬礼。

经 葬蔡文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给蔡文公即蔡侯申行葬礼。

经 六月癸卯,日有食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六月癸卯这天,有日食。

经 己未,公会晋侯、卫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断道。

传 十七年春,晋侯使郤克徵会于齐,齐顷公帷妇人使观之。郤子登,妇人笑于房1。献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报,无能涉河2!”献子先归,使栾京庐待命于齐曰:“不得齐事,无复命矣3。”郤子至,请伐齐,晋侯弗许,请以其私属4,又弗许。齐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5会,及敛盂6,高固逃归。夏,会于断道7,讨贰也。盟于卷楚8,辞齐人,晋人执晏弱于野王9,执蔡朝于原,执南郭偃于温。苗贲皇10使,见晏桓子,归言于晋侯曰:“夫晏子何罪11?昔者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12,举言群臣不信,诸侯皆有贰志。齐君恐不得礼,故不出,而使四子来,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执吾使13。’故高子及敛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绝君好,宁归死焉。’为是犯难而来,吾若善逆彼14,以怀来者,吾又执之,以信齐沮,吾不既过矣乎?过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辞15,而害来者,以惧诸侯,将焉用之?”晋人缓之,逸16。

今注

1 郤子登,妇人笑于房:因为郤克脚跛,所以他上台阶很困难,齐国的女子在房间看见都笑他。

2 所不此报,无能涉河:若不报复讥笑这件事,我再也不渡黄河往东边来齐国。

3 不得齐事,无复命矣:不能办成齐国的事情,就不要回来复命。

4 请以其私属:请用他自己的家众去攻打齐国。

5 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全是齐大夫。

6 敛盂:是卫地,在今河北省浦阳县东南有敛盂聚。这表示是个小村子。

7 断道:《一统志》说:“上虒亭,一名断梁城,在山西省沁县东南。”

8 卷楚:杜注:“即断道。”

9 野王:《一统志》:“今河南沁阳县治。”

10 苗贲皇:他是楚国鬭椒的儿子。楚国灭了鬭氏以后,他就逃到晋国去。

11 晏子何罪:晏弱有什么罪,而被拘留?

12 皆如不逮:皆唯恐有所不及。

13 君不出,必执吾使:这是说齐国君若不去,必定逮捕我们派去的人。

14 吾若善逆彼:我们要善意招待齐国所派来的晏弱、蔡朝、南郭偃三人。

15 使反者得辞:使回去的高固有理由说话。

16 晋人缓之,逸:晋人拘住他们没太注意,他们就逃走了。

今译

十七年的春天,晋侯差郤克到齐国去召齐国来参加盟会。齐顷公用帐幔围住些妇人,使她们偷看。郤子登上堂去,因为跛脚,妇人在房中都笑他。郤献子怒着出去,赌咒发誓说:“如果不报复这回事,便再不渡过河东来。”献子就先回去,使栾京庐在齐国等候命令,说:“办不成齐国的事,不要回来复命了!”郤子回到了晋国,便请求去伐齐国,晋侯没有应许他。他又请只让家众去攻打齐国,又不应许他。齐侯派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参加会盟。到了敛盂,高固听说郤克很愤怒,便逃了回去。夏天,在断道会盟,为的是伐诸侯有二心的,又在卷楚这地方结盟,拒绝齐国人参加。晋人在野王便捉住晏弱,在原捉住蔡朝,在温地捉住南郭偃。苗贲皇出使路过,见了晏弱,回去便向晋侯说:“那个晏子有什么罪?从前,诸侯侍奉我先君,都好像来不及似的,如今都说群臣没有信用,诸侯都有了二心。齐君恐怕得不到合理的招待,所以不敢出来,才派他们四人来的。左右有拦阻他的人,说:‘君既不出来,一定会捉住我们使臣的。’所以,高子到了敛盂这地方便逃回去。那三人说:‘若因我们不去断绝国君的和好,宁可到了会死在晋国。’因此冒了危险才来,我们若好好招待他们,也可感动那些诸侯,现在却又把他们捉住,使齐人拦阻那三人的话确实可信起来,我们不是太过分了吗?有了差错不改,却又长久错下去,因此使他们很懊悔,对我国有什么好处呢?徒然使逃回去的人有了话说,一面又伤害着想来盟会的人,使诸侯害怕,这有什么用呢?”于是,晋人便放松对他们的看管,齐国的三名使者便趁势逃走。

经 秋,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秋天,鲁宣公从折道的盟会回来。

传 秋八月,晋师还1。

今注

1 晋师还:晋军回到国里。

今译

秋天八月,晋国的军队回到本国。

传 范武子将老1,召文子曰:“燮乎!吾闻之,喜怒以类者鲜2,易者实多3。《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4。’君子之喜怒以已乱也,弗已者,必益之5。郤子其或者欲已乱于齐乎?不然,余惧其益之也6,余将老,使郤子逞其志,庶有豸乎7!尔从二三子,唯敬。”乃请老,郤献子为政。

今注

1 范武子将老:范武子将告老。

2 喜怒以类者鲜:能够喜可喜怒可怒的很少。

3 易者实多:应当喜而怒,或者应当怒而喜的,相交换的很多。

4 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这是《诗经·小雅》里的一句诗。君子如果发怒了,乱事或者很快阻止。君子喜欢的时候,乱也就可以完了。

5 弗已者,必益之:不能完的,必定增加乱事。

6 余惧其益之也:我很怕他增加乱事。

7 庶有豸乎:是使郤子从政决志以止乱。

今译

范武子将告老还乡,叫他儿子士燮来说:“燮儿!我听说喜、怒能合于礼法来做的很少,相反的很多,《诗经·小雅》说:‘君子如果发怒,乱事或者可以很快停止。君子如果喜悦,乱可以很快停歇。’君子的喜与怒是用来阻止祸乱的。要阻止不了的时候,就必定增加祸乱。郤克或者想阻止齐国的乱事,要不然我很怕他增加了祸乱。我打算告老还乡,使郤克能够心满意足,乱事就可以解决了。你跟从这些大夫,全要恭敬。”于是就请求退休,郤克就掌政权。

经 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传 冬,公弟叔肸1卒,公母弟也。凡大子之母弟,公在曰公子,不在曰弟,凡称弟,皆母弟也2。

今注

1 公弟叔肸:肸,声响散布之意。宣公的弟弟叔肸。

2 凡称弟,皆母弟也:凡是称弟的,全是同母的弟弟。

今译

冬天,公的弟弟叔肸死了,这是宣公的母弟。凡是大子的母弟,要是君在的时候就称为公子,不在就称为弟,凡是称弟全是指同母弟。

宣公十有八年(公元前五九一年)

经 十有八年春,晋侯、卫世子臧伐齐。

传 十八年春,晋侯、卫大子臧1伐齐,至于阳穀2。齐侯会晋侯盟于缯3,以公子彊4为质于晋。晋师还,蔡朝、南郭偃逃归。

今注

1 大子臧:是卫国太子。

2 阳穀:在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北五十里。

3 缯:大概在今山东省阳谷县境。

4 公子彊:是齐公子。

今译

十八年春天,晋侯同卫太子臧伐齐,到阳穀这地方。齐侯同晋侯就在缯这地方会盟,用齐国公子彊到晋国去做人质,晋军回国去了。齐国的蔡朝与南郭偃从晋国逃回来了。

经 公伐杞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宣公讨伐杞国。

经 夏四月。

传 夏,公使如楚乞师,欲以伐齐1。

今注

1 欲以伐齐:宣公不侍奉齐国,而现在齐国与晋国和好,所以他害怕,要求楚国军队帮忙以伐齐国。

今译

夏,公派人到楚国,要求派军队,想讨伐齐国。

经 秋七月,邾人戕鄫子于鄫。

传 秋,邾人戕鄫子于鄫。凡自虐其君曰弑,自外曰戕1。

今注

1 自虐其君曰弑,自外曰戕:自己国人杀他的君叫弑,外边人来杀他的君就叫作戕。

今译

秋,邾国人在鄫国的都城杀掉鄫子。凡是自己国人杀掉他的君叫作弑,外边来的人杀他的君就叫作戕。

经 甲戌,楚子旅卒。

传 楚庄王卒1,楚师不出,既而用晋师2。楚于是乎有蜀之役3。

今注

1 楚庄王卒:楚国的君死了。

2 既而用晋师:在成公二年,晋国伐齐占鞍,鲁国也共同参加。

3 有蜀之役:也在成公二年,蜀是鲁地,《一统志》说:“在今泰安县西南。”

今译

楚庄王死了,所以楚国没有派军队来,不久鲁国就利用晋国的军队攻打齐国。楚国因此在鲁国蜀这地方有战役。

经 公孙归父如晋。

经 冬十月壬戌,公薨于路寝。

经 归父还自晋,至笙,遂奔齐。

传 公孙归父1以襄仲之立公也,有宠,欲去三桓,以张公室2,与公谋而聘于晋,欲以晋人去之。冬,公薨。季文子言于朝曰:“使我杀適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3!”臧宣叔怒曰:“当其时,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4?子欲去之,许请去之5。”遂逐东门氏6。子家还及笙7,坛帷复命于介8,既复命,袒括发9,即位哭,三踊而出10,遂奔齐。书曰归父还自晋,善之也11。

今注

1 公孙归父:是东门襄仲的儿子。

2 欲去三桓,以张公室:想去掉鲁国的三桓,用以张大鲁公的权力。

3 使我杀適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適是指文公的太子恶,是齐国的外甥,东门襄仲杀了他;庶是指宣公,而立庶出的宣公。所谓丢了大援,指齐国同晋国,这全是东门襄仲的缘故。

4 当其时,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在那时候不能治他的罪过,他的后人又有什么罪呢?

5 子欲去之,许请去之:臧宣叔名叫许。你要想去掉他,我就把他去掉。

6 遂逐东门氏:于是就驱逐东门氏出鲁国。

7 子家还及笙:子家就是公孙归父,回国到了笙这地方。笙在齐鲁边境的句渎,在今山东省菏泽县北的句阳店。

8 坛帷复命于介:设立一个坛挂起帷帐,使他的副使返鲁国复命于鲁君。

9 袒括发:袒是赤着背,用麻绳拴上头发。

10 即位哭,三踊而出:他就到坛上去哭,顿脚三下就离开坛。

11 书曰归父还自晋,善之也:《春秋》上说归父自晋国回来,这是称赞他。

今译

公孙归父因为他父亲襄仲立了宣公而受到宣公的宠爱,想着把鲁国的孟孙、叔孙、季孙去掉,以张大公室的权力。和宣公谋计好了,到晋国去聘问,想以晋国的力量去掉他们。冬天,宣公死了,季文子在朝廷说:“使我们杀嫡太子,立宣公,而失了各大国的援助,这就是襄仲的过错!”臧宣叔就生气说:“当那个时候不能治他的罪,他后边的人有什么罪恶?但是你要想去掉他,我就请把他去掉。”因此,就驱逐东门氏的族人出鲁国。公孙归父回来到笙这地方,设了一个坛,围上帷帐,使他的副使回鲁国报告使命,回报使命以后,他就赤背用麻绳拴起头发在坛上就他的位置,哭宣公的死,顿脚三次而后又出去,就逃到齐国去。《春秋》上写着说归父从晋国回来,是对他表示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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