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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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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公三

襄公十有六年(公元前五五七年)

经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晋悼公。

经 三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溴梁,戊寅,大夫盟。晋人执莒子、邾子以归。

传 十六年春,葬晋悼公。平公即位1,羊舌肸为傅2,张君臣3为中军司马,祁奚、韩襄、栾盈4、士鞅为公族大夫,虞丘书为乘马御5,改服修官,烝于曲沃,警守而下,会于溴梁6,命归侵田,以我故,执邾宣公、莒犂比公7,且曰通齐楚之使。晋侯与诸侯宴于温,使诸大夫舞,曰:“歌诗必类8。”齐高厚之诗不类,荀偃怒,且曰:“诸侯有异志矣。”使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归。于是叔孙豹、晋荀偃、宋向戌、卫宁殖、郑公孙虿、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讨不庭9。”

今注

1 平公即位:悼公的儿子公子彪继承王位。

2 羊舌肸为傅:羊舌肸即叔向,替代士渥浊,为太傅。

3 张君臣:张老的儿子。

4 栾盈:栾书的儿子。

5 虞丘书为乘马御:替代程郑。

6 溴梁:《一统志》说:“在今河南省济源县西北。”

7 犂比公:江永说:“莒国君多半以地方名为号,犂比也是地名,当在今山东省莒县境内。”

8 歌诗必类:歌唱诗必定合于题材。

9 同讨不庭:一同讨伐不尊敬周天子的国家。

今译

十六年春天,给晋悼公举行葬礼。悼公的儿子平公即位。叔向替代士渥浊做太傅,张君臣做中军司马,祁奚、韩襄、栾盈、士鞅这几人做公族大夫,虞丘书做驾车的官,改了丧服、选任贤能之后就到曲沃去祭祀晋国的祖庙。晋平公在国都布置了守卫,顺着黄河东而下到溴梁这地方开会,把诸侯所侵略得到的田地,都归还原主,因为鲁国的缘故,逮住了邾宣公、莒国的犂比公,并且说这两国的使者来往于齐国与楚国。晋平公和诸侯们在温这地方宴会,使各国大夫舞蹈,说:“唱诗一定要和舞蹈相配合。”齐国高厚的诗不相类,晋大夫荀偃恼怒,并且说:“诸侯们有旁的心了。”叫各位大夫对高厚盟誓,高厚吓得逃回齐国。于是叔孙豹同晋国荀偃、宋国向戌、卫国宁殖、郑国公孙虿、小邾大夫盟誓说:“一同讨伐不尊重周王室的国家。”

经 齐侯伐我北鄙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齐侯讨伐鲁国北部边境。

经 夏,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夏天,鲁襄公开会回来。

经 五月甲子,地震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五月甲子这天,鲁国有地震。

经 叔老会郑伯、晋荀偃、卫宁殖、宋人伐许。

传 许男请迁于晋,诸侯遂迁许。许大夫不可,晋人归诸侯1,郑子蟜闻将伐许,遂相郑伯以从诸侯之师。穆叔从公,齐子帅师会晋荀偃。书曰会郑伯,为夷故也2。夏六月,次于棫林3。庚寅,伐许4,次于函氏5。

今注

1 晋人归诸侯:因为许不肯迁,所以叫诸侯回国去。

2 为夷故也:为的是平夷的关系。

3 棫林:秦地,《读史方舆纪要》说:“在今陕西省华县。”

4 伐许:讨伐许国。

5 函氏:许地。在今河南省叶县北。

今译

许灵公向晋国请求迁都,诸侯就同意许国迁都。许国的大夫们认为不可以,许国内乱,晋国人就使诸侯各自回国而自己单独出兵讨伐许国。郑国大夫子蟜听说晋国要讨伐许国,他就辅佐郑伯从着诸侯的军队。叔孙豹随着鲁襄公回国,齐子率军队会晋国的荀偃。《春秋》上写着与郑伯相会,为平夷的缘故。六月,军队驻扎在棫林这地方,庚寅这天,讨伐许国,军队驻扎在函氏。

传 晋荀偃、栾黡帅师伐楚,以报宋杨梁之役1,楚公子格帅师及晋师战于湛阪2,楚师败绩,晋师遂侵方城之外,复伐许而还。

今注

1 杨梁之役:此役在襄公十二年。

2 湛阪:《一统志》说:“在今河南省叶县北三十里。”

今译

晋国的荀偃、栾黡率军队去讨伐楚国,以报复杨梁的战役,楚国公子格率领军队同晋军在湛阪作战,楚军被打败,晋军就侵略到方城的外边,再次讨伐许国才回国。

经 秋,齐侯伐我北鄙,围郕。

传 秋,齐侯围郕1,孟孺子速徼之2。齐侯曰:“是好勇,去之以为之名。”速遂塞海陉3而还。

今注

1 郕:是鲁国孟孙氏的封邑。

2 孟孺子速徼之:孟孺子是孟献子的儿子,名字叫速,来截断齐国的军队。

3 遂塞海陉:海陉是鲁国地方的近海窄路。遂塞是堵塞。

今译

秋天,齐侯又围了鲁国的郕这个地方,仲孙蔑的儿子仲孙速出兵拦截齐国的军队。齐侯就说:“这个人很勇敢,我们不如离开这里,使他成名。”仲孙速就把海边几个险要的道路堵塞后回去了。

经 大雩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有旱灾,行求雨的礼。

经 冬,叔孙豹如晋。

传 冬,穆叔如晋聘,且言齐故1。晋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2,与民之未息3,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齐人之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是以大请。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领西望曰:‘庶几乎4?’比执事之间恐无及也。”见中行献子,赋《圻父》5,献子曰:“偃知罪矣,敢不从执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鲁及此!”见范宣子,赋《鸿雁》之卒章6。宣子曰:“匄在此,敢使鲁无鸠乎7?”

今注

1 且言齐故:并且说道齐国两次侵略鲁国的缘故。

2 未禘祀:禘祀是三年丧完了以后,吉祥的祭祀。

3 与民之未息:因为人民的没有休息,最近曾经侵伐许国及楚国。

4 庶几乎:庶几晋国来救鲁国。

5 圻父:是《诗经·小雅》中的一篇诗。

6 《鸿雁》之卒章:《诗经·小雅·鸿雁》末了一章说:“鸿雁于飞,哀鸣噭噭。”

7 鲁无鸠乎:鲁国还没有集合的地方吗?

今译

冬天,叔孙豹到晋国聘问,并且说齐国屡次伐鲁国的原因。晋国人说:“因为我们君还没有举行禘祀,多次打仗,人民没有得到休息,所以不能出兵救援,要不是这些事,我们不敢忘记。”叔孙豹说:“因为齐国人早晚都在我们鲁国的土地发泄怒气,所以才郑重请求。我们的急难,早晨等不到晚上,伸长了脖子从西边盼望,说:‘也许可以来援救我们了吧!’等到你们有闲工夫的时候,恐怕已经来不及了。”看见荀偃,就歌唱《圻父》这篇诗,荀偃说:“我知道罪过了,我敢不同执事一样来怜恤鲁国的社稷,而使鲁国到如此地步。”见了士匄,歌《鸿雁》最后一章。士匄说:“我尚在这儿,岂敢使鲁国不得安宁!”

襄公十有七年(公元前五五六年)

经 十有七年春王二月,庚午,邾子 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春二月,庚午这天,邾宣公死了。

经 宋人伐陈。

传 十七年春,宋庄朝伐陈,获司徒卬,卑宋也1。

今注

1 获司徒卬,卑宋也:司徒卬是陈国的大夫。因为陈国轻视宋国,所以不设防。

今译

十七年春天,宋大夫庄朝伐陈国,捕获了大夫司徒卬,因为他轻视宋国。

经 夏,卫石买帅师伐曹。

经 秋,齐侯伐我北鄙,围桃。

经 高厚帅师伐我北鄙,围防。

传 卫孙蒯田于曹隧1,饮马于重丘2,毁其瓶。重丘人闭门而询之3,曰:“亲逐而君,尔父为厉4,是之不忧,而何以田为?”夏,卫石买5、孙蒯伐曹,取重丘。曹人诉于晋。齐人以其未得志于我故,秋,齐侯伐我北鄙,围桃6,高厚围臧纥于防7,师自阳关8,逆臧孙至于旅松,郰叔纥9、臧畴、臧贾10帅甲三百宵犯齐师,送之而复11,齐师去之。齐人获臧坚12,齐侯使夙沙卫唁之,且曰无死。坚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以杙抉其伤而死13。

今注

1 卫孙蒯田于曹隧:孙蒯是孙林父的儿子,越过曹国边境去打猎。

2 重丘:曹邑。《山东通志》说:“在今山东省菏泽县东北三十里。”

3 闭门而询之:关着门骂他。

4 亲逐而君,尔父为厉:你父把君驱逐出走,而你的父亲也变成厉鬼。孙林父驱逐卫君在鲁襄公十四年。

5 石买:卫国大夫。

6 桃:鲁地。江永以为在今山东省汶昌县东北四十里,正当鲁国的北部。

7 防:臧纥的邑。

8 阳关:《续山东考古录》说:“在今泰安县境。”

9 郰叔纥:孔子的父亲叔梁纥。

10 臧畴、臧贾:全是臧纥的弟兄。

11 送之而复:把臧纥送到旅松,他们几个人就回到防这地方。

12 臧坚:是臧纥的同族。

13 以杙抉其伤而死:用木桩把他的伤处毁出血就死了。

今译

卫国孙林父的儿子孙蒯越过边境到曹国打猎,在重丘,饮他的战马,把瓶子毁掉。重丘人关上城门,骂他说:“你的父亲把卫君驱逐了,你的父亲就变成了恶鬼,你不为这个忧虑,还有心思来打猎?”夏,卫国的石买和孙蒯侵伐曹国,占领了重丘。曹国人就到晋国去申诉。齐国人因为未能在鲁国得到他所希望得到的事物,秋天,齐侯伐鲁国北边,围了桃这个地方。高厚围了臧纥在防这个地方,鲁国的军队从阳关这个地方出发迎接臧纥到了旅松,郰叔纥同臧畴、臧贾率了甲兵三百人,夜袭了齐国的军队,送臧纥回去后又回到防地,齐国军队因为没有得到臧纥,他们也走了。但是齐国人俘虏了臧坚,齐庄公派太监夙沙卫去慰问他,并且说“不要死”。臧坚就稽首说:“拜谢君主的命令,然而君王赐我不死,却派一个宦官到我这士前面来表示敬意。”就拿一个木桩挖自己的伤口而死。

经 九月,大雩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九月,鲁国天旱,行求雨的礼。

经 宋华臣出奔陈。

传 宋华阅卒,华臣弱皋比之室1,使贼杀其宰华吴,贼六人以铍杀诸卢门合左师之后2。左师惧曰:“老夫无罪。”贼曰:“皋比私有讨于吴。”遂幽其妻3,曰:“畀余而大璧。”宋公闻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乱宋国之政,必逐之。”左师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顺,国之耻也。不如盖之。”乃舍之。左师为己短策4,苟过华臣之门必骋。十一月甲午,国人逐瘈狗5,瘈狗入于华臣氏,国人从之。华臣惧,遂奔陈。

今注

1 华臣弱皋比之室:华臣是华阅的弟弟,皋比是华阅的儿子。华臣就侵犯皋比的家产。

2 以铍杀诸卢门合左师之后:拿一把刀将华吴杀死在卢门左近,向戌家的后面。

3 遂幽其妻:就把华吴的妻子幽禁起来。

4 短策:短的马鞭子。

5 瘈狗:疯狗。

今译

宋国的华阅死了,他的弟弟华臣侵犯华阅儿子皋比的财产,使贼人杀皋比的家宰华吴,六个贼人用刀将华吴杀死在卢门的旁边、向戌的房屋的后面。向戌害怕就说:“我这个老头儿没有罪。”这般贼人就说:“皋比私自讨伐吴国。”就把华吴的妻子关起来了,说:“把他的大玉币给我。”宋公听见就说:“华臣不只是残暴地对待他的宗室,并且使宋国的政事大乱,必须把他驱逐走。”向戌说:“华臣也是卿,大臣不和顺,也是国家的耻辱,不如掩盖起来算了!”宋平公就赦免华臣。向戌讨厌华臣,自己做了一个短马鞭子,如果经过华臣的门前,必定打马快走。十一月甲午,宋国人驱逐疯狗,疯狗进入华臣的家中,宋国人也就跟着追逐它,华臣害怕,就逃到陈国去。

经 冬,邾人伐我南鄙。

传 冬,邾人伐我南鄙,为齐故也1。

今注

1 为齐故也:这是因为齐国要得志于鲁国的缘故,所以邾国帮助它侵犯。

今译

冬天,邾国人侵犯了鲁国的南边,这因为齐国的缘故。

传 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功1。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2。”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3,祸之本也。”

今注

1 妨于农功:周代的十一月就是夏正的九月,正当农人收成的时候。

2 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泽门是宋都城,东面的南门,皇国父人长得很白,他住在泽门左近,他是开始叫我工作的。子罕长得黑,他住在城中间,他实在能够安慰我们。

3 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宋国很小的地方,有的人诅咒,而有的人祝贺。

今译

宋国的皇国父做太宰,为宋平公修筑一个台子,妨害了农人的收成。子罕请求等待农工完毕以后再建造,宋平公不答应。筑台子的人就歌唱说:“泽门那个白面孔的人,要我们服劳役。城中那个黑皮肤的人,很能体贴我们的心。”子罕听见了,亲自拿了一个扑杖,监视筑台的人,并且鞭打那些不勤快的人,说:“我们这种小人全都有房子以躲避热同湿,寒同暑,现在宋君筑一个台,而不能够赶快完成,这还做什么工呢?”唱歌的人听见他的话,就停止了歌唱。有人问是什么缘故,子罕就说:“宋国很小的地方,有人咒骂,也有人祝福,这是祸乱的本源啊!”

传 齐晏桓子1卒,晏婴粗缞斩2,苴绖带,杖,菅屦3,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4。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曰:“唯卿为大夫。”

今注

1 晏桓子:是晏婴的父亲晏弱。

2 粗缞斩:晏婴穿着粗布而不缝边的衣服。

3 苴绖带,杖,菅屦:用粗麻缝着带子,杖是用竹子做的拐杖,菅屦是草鞋。

4 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吃稀饭,住在靠东墙木头做的小房子。睡在干草上,也枕在草上。

今译

齐国的晏弱死了,他的儿子晏婴,穿着粗布的丧服,头上系用麻做的带子,拿着竹杖,穿着草鞋,吃粥,住在一间木造的房子,睡在草上,枕在草上,他的家臣首领说:“这不是大夫的礼节。”晏婴回答:“只有卿才是大夫。”

襄公十有八年(公元前五五五年)

经 十有八年春,白狄来。

传 十八年春,白狄始来1。

今注

1 白狄始来:白狄是狄人之一种,他初次到鲁国来。

今译

十八年春,白狄初次到鲁国来。

经 夏,晋人执卫行人石买。

传 夏,晋人执卫行人石买于长子1,执孙蒯于纯留2,为曹故也。

今注

1 长子:在今山西省长子县。

2 纯留:在今山西省纯留县。

今译

夏天,晋国人在长子地方逮住了卫国行人石买,又在纯留这个地方逮住了孙蒯,这是为了曹国的缘故。

经 秋,齐师伐我北鄙。

经 冬十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围齐。

传 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队于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阳之巫皋1。他日见诸道,与之言同。巫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2。”献子许诺。晋侯伐齐,将济河,献子以朱丝系二瑴3。而祷曰:“齐环怙恃其险,负其众庶,弃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将率诸侯以讨焉,其官臣偃实先后之。苟捷有功,无作神羞,官臣偃无敢复济,唯尔有神裁之。”沈玉而济。冬十月,会于鲁济4,寻溴梁之言,同伐齐5。齐侯御诸平阴6,堑防门而守之广里7,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8。”弗听。诸侯之士门焉,齐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9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久矣。”齐侯登巫山10以望晋师,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旆而疏陈之11,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旆先12,舆曳柴而从之13。齐侯见之,畏其众也,乃脱归。丙寅晦,齐师夜遁。师旷告晋侯曰:“鸟乌之声乐14,齐师其遁。”邢伯15告中行伯曰:“有班马之声16,齐师其遁。”叔向告晋侯曰:“城上有乌,齐师其遁17。”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阴,遂从齐师,夙沙卫连大车以塞隧而殿18。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卫杀马于隘以塞道19。晋州绰及之,射殖绰中肩,两矢夹脰20,曰:“止,将为三军获;不止,将取其衷21。”顾曰:“为私誓。”州绰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后缚之。其右具丙22,亦舍兵而缚郭最,皆衿甲面缚23,坐于中军之鼓下。晋人欲逐归者,鲁卫请攻险24。己卯,荀偃、士匄以中军克京兹25。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26,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27,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28,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杀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橁以为公琴29。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30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范鞅门于扬门31,州绰门于东闾32,左骖迫还于东门中,以杖数阖33。齐侯驾,将走邮棠34,大子与郭荣35扣马曰:“师速而疾,略也36,将退矣,君何惧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君必待之。”将犯之,大子抽剑断鞅,乃止。甲辰,东侵及潍37,南及沂38。

今注

1 梗阳之巫皋:梗阳是晋国地方,《括地志》说:“梗阳故城,在清源县南百二十步,分晋阳县置。”那里头有一个巫人,名叫皋。

2 则可以逞:就可以得意。

3 二瑴:即二珏,一对玉叫作珏,二珏是四块玉。

4 鲁济:济水在鲁国境内的,叫作鲁济。

5 寻溴梁之言,同伐齐:溴梁之盟在鲁襄公十六年,一同讨伐齐国。

6 平阴:《续山东考古录》说:“以平阴防门故地,现划归肥城,在肥城西北六十里,今称广里铺。”

7 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在防门外做一个地道,横行宽一里。

8 莫如守险:没有再比守险要的更好了。

9 析文子:齐大夫子家。

10 巫山:齐地,《汇纂》说:“今山东肥城县西北七十五里有孝堂山,即齐侯望晋师之巫山。”

11 必旆而疏陈之:必定在那儿摆上大旗,远远地一个一个摆成阵。

12 以旆先:用大旗列在车前面。

13 舆曳柴而从之:车后面拴的柴木,使尘土飞扬。

14 鸟乌之声乐:鸟同乌鸦得到一个空营棚,鸣声很欢乐。

15 邢伯:是晋大夫。

16 有班马之声:一队一队的马回去的声音。

17 城上有乌,齐师其遁:城上边有乌鸦,齐国军队必定要逃走。

18 连大车以塞隧而殿:他把很多大车连在一块堵住隧道,而夙沙卫在军队的后面。

19 卫杀马于隘以塞道:夙沙卫把马杀到隘道中加以堵塞。

20 两矢夹脰:两个箭夹住脖子。

21 不止,将取其衷:你要不听话,我将再用箭射两箭的中间。

22 其右具丙:州绰的车右叫具丙。

23 衿甲面缚:不去掉盔甲,脸冲到前边被捕。

24 攻险:攻险固的城。

25 京兹:《续山东考古录》说:“在肥城县西境。”

26 邿:《一统志》说:“平阴县西十二里有郝山,今名亭山。”

27 卢:在今山东省长清县东南。

28 秦周伐雍门之萩:《方舆纪要》说:“古齐城周五十里,有十三门,其可考者,西曰雍门,南曰稷门,亦作棘门,西南曰申门,门外有申池,西北曰扬门,东南曰鹿门,一作武鹿门,又有郭关,则齐郭门也。”秦周是鲁大夫,同赵武一同伐雍门的萩草。

29 孟庄子斩其橁以为公琴:孟庄子即孺子速,把那橁树砍掉,作为鲁襄公的琴。

30 刘难、士弱:这二人全是晋大夫。

31 扬门:齐国都城西门。

32 东闾:齐国都城东门。在今临淄县北。

33 以杖数阖:用马鞭子数几扇门。

34 邮棠:今山东省即墨县南八十里有甘棠社即古邮棠。

35 郭荣:是齐大夫。

36 略也:这是侵略而没有占领地方的意思。

37 潍:《水经注》说:“潍水出琅玡箕县(今莒县)之潍山,过东武(诸城)平昌淳于(安邱)迳都昌(昌邑)入海”。

38 沂:《一统志》说:“沂水源出今山东临朐县南之沂山,流经沂水临沂二县至江苏邳县入 。”

今译

秋天,齐侯讨伐了鲁国的北部边境。荀偃将要讨伐齐国,梦见与晋厉公打官司,没有胜诉。晋厉公用刀来攻击他,荀偃的脑袋就掉到前面,他跪下来戴上脖子去,两手捧着头往前走,见到梗阳的巫皋。过了几天,在路上碰见这个巫皋,巫人也梦见同样的梦,巫人说:“今年你必定要死,你若在东方打仗就可以成功。”荀偃就答应了。晋平公伐齐国,将过黄河的时候,荀偃用红丝把两对玉石系在一块祷告说:“齐环仰仗着地形险要,仗着人多,放弃了和好,违背了盟约,欺凌虐待百姓,陪臣彪将率领诸侯去讨伐齐国,守臣荀偃在前后辅助。假设能够战胜有功,不要使神明羞耻,荀偃不敢再次渡黄河,只是听从你神的命令。”把玉石扔在河里就渡过去了。冬十月,在鲁国的济水旁边相会,这是重申以前溴梁盟誓的话,一同讨伐齐国。齐庄公在平阴抵御,在防门外挖壕据守,长一里。夙沙卫说:“如果不能够打仗,最好守险要。”齐侯不听。诸侯的军队攻击各门,齐人多战死。士匄告诉齐大夫析文子说:“我认识你,敢对你隐藏我们的军情吗?鲁国人同莒国人皆要求用兵车一千辆,从他们的国家出发攻齐国,晋国已经答应他们了。若他们的兵进入齐国,齐庄公必定丧失了国家,你何不细想想。”析文子告诉了齐庄公,庄公害怕了。晏婴听见就说:“君王本来就没有勇气,又听见了这种话,不能长久支持了。”齐庄公到巫山上远望晋国军队,晋国人叫司马排除山泽的险要地方,就是军队没有到,也必定挂上大旗,表示军队已经到了,叫每个车上左边有真实的军官,右边放上假人做军官,用大旗做前导,战车后拴着木柴在后面跟着发扬尘土。齐庄公看见了,怕晋国军队很众多,逃归齐国。丙寅这天,齐国军队夜里逃走。晋国的师旷告诉晋平公说:“飞的鸟同乌鸦鸣声很欢乐,齐国军队必定要逃走。”晋国大夫邢伯告诉荀偃说:“有一队一队马回去的声音,齐国军队必定逃走。”叔向告诉晋平公说:“城上有乌鸦,齐国军队必定逃走。”十一月丁卯朔,晋国军队进入平阴,追逐齐国的军队,夙沙卫连着很多大车堵塞隧道,自己殿后。殖绰同郭最说:“你做齐国军队的殿后,这是齐国的羞辱。你何不在前面呢?”他们就替他殿后。夙沙卫将马匹杀死摆在隘道中来堵塞道路。晋国的州绰赶上了,射殖绰中他两肩,两支箭夹住他的脖子,就说:“你要站住就可以做俘虏,你要不站住我再射这两箭的中间。”殖绰回头说:“你发誓。”州绰就说:“有太阳为证。”放下弓从后面捆绑殖绰的双手。州绰的车右具丙也扔下兵器,把郭最拴上,全都不解除盔甲,他们坐在中军的鼓下面。晋国想着追逐齐国逃兵,鲁国、卫国请求攻打险要的城池。己卯,荀偃、士匄用中军占领京兹。乙酉,魏绛、栾盈用下军占领邿,赵武、韩起用上军围了卢,没能战胜。十二月戊戌,赵武同鲁国大夫秦周砍伐雍门外的萩树,范鞅攻打雍门,他的御者追喜用戈在门中杀死一条狗,孟孙速把那里的橁木砍下给襄公做琴。己亥,烧掉雍门及齐都城的西郭、南郭,刘难同士弱率领诸侯的军队烧掉申池的竹同树木。壬寅,又烧掉齐都城的东外郭、北外郭。范鞅攻打都城的西门扬门,州绰攻打齐都城东门东闾,他左边的马匹在门中往还,用马鞭子数他城门上的树木,表示不惧。齐庄公驾了车,将逃走到邮棠去,太子同齐大夫郭荣拉着马说:“晋国的军队到得很快,这是略地的作用,晋国军队将要退了,你又何必害怕呢?而且一国之主,是不可以轻举的,轻举必定失掉众心,你一定要等候。”齐庄公还想逃,太子就抽剑将马颈革带砍断,才停了下来。甲辰,诸侯军队侵略东边到潍水,南边到沂水。

经 曹伯负刍卒于师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曹伯负刍在军队中死了。

经 楚公子午帅师伐郑。

传 郑子孔欲去诸大夫,将叛晋而起楚师以去之,使告子庚1,子庚弗许。楚子闻之,使杨豚尹宜告子庚曰:“国人谓不穀主社稷,而不出师,死不从礼。不穀即位于今五年,师徒不出,人其以不穀为自逸而忘先君之业矣。大夫图之,其若之何?”子庚叹曰:“君王其谓午怀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见使者稽首而对曰:“诸侯方睦于晋,臣请尝之2。若可,君而继之,不可,收师而退,可以无害,君亦无辱。”子庚帅师治兵于汾3。于是子蟜、伯有、子张从郑伯伐齐,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4知子孔之谋,完守入保5,子孔不敢会楚师。楚师伐郑,次于鱼陵6,右师城上棘7,遂涉颍,次于旃然8, 子冯、公子格率锐师侵费滑、胥靡、献于、雍梁9,右回梅山10,侵郑东北,至于虫牢而反。子庚门于纯门,信于城下而还,涉于鱼齿之下11,甚雨及之,楚师多冻,役徒几尽。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12多死声,楚必无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师不时必无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13。”

今注

1 子庚:楚令尹公子午。

2 臣请尝之:我请试一试。

3 汾:在今河南省襄城县东北。

4 二子:子展、子西。

5 完守入保:守着城内加以保守。

6 鱼陵:郑地,即鱼齿山,在南阳犨县北。

7 上棘:《一统志》说:“上棘城在河南禹县西北。”

8 旃然:《一统志》说:“在今河南荥阳县东南。入汴水。”

9 胥靡、献于、雍梁:全是郑国的邑。《汇纂》说:“胥靡在今河南偃师县东南四十里,雍氏城在禹县东北,梁县城在河南临汝县西南四十里。”程发轫教授说:“案: 子冯子格,率锐师由费滑向东南侵郑,胥靡即在偃师,雍梁在禹县,则献于应在登封县境矣。”可供参考。

10 梅山:《一统志》说:“在今河南郑县西南三十里,与密县新郑接界。”

11 鱼齿之下:鱼齿山的下边。

12 南风不竞:南方的音调不能竞争。

13 在其君之德也:这还是在他君的德行。

今译

郑国的子孔想要除掉旁的大夫,他想先背叛晋国,发动楚国的军队来除掉他们,就派人去告诉楚国令尹公子午,公子午不答应。楚王听了,就派杨豚尹宜告诉公子午说:“国人认为我主持国家以后,并不出兵,我若死了以后,不能照着先君的礼节来安葬祭祀。我现在即位已经五年了,从来没有出动军队,人家必定说我自己安逸而忘记了先君的霸业。大夫细想想怎么样办呢?”公子午叹息着说:“君王是说我午只想安宁吗?我这是有利于国家呀。”见了楚王所派来的使者,稽首而对答说:“诸侯对于晋国正在和睦,我请尝试一下。若可以,君王就继续着,不可以就集合军队后退,这还没有害处,在君王亦无羞辱。”公子午于是率着军队到汾这地方训练。这时候子蟜、伯有、子张随从郑伯去讨伐齐国,子孔、子展、子西留守。子展、子西知道子孔的计谋,完备城郭里边的保卫。子孔就不敢去会合楚国军队。楚国军队伐郑国,屯住在郑国鱼陵这个地方,楚国的右师修上棘城,渡过颍水,屯住在旃然,楚国的 子冯、公子格率精锐的军队侵犯了郑地费滑、胥靡、献于、雍梁四地,向右绕过梅山,侵略郑国的东北部,到了虫牢这个地方就回去了。公子午攻打郑国都城的纯门,在城下住了两天就回楚国去了,在鱼齿山的下边渡过滍水,天还下着大雨,楚国军队全受冻,随从的人员,几乎全冻死了。晋国人听见有楚国军队来,晋国的太师师旷说:“不要紧,我方才歌唱北风,然后歌唱南风,南风很微弱多有象征死亡的声音,楚国必定不能成功。”董叔说:“天道都在西北,南方的军队不合时宜,必不能成功。”叔向说:“这要看他的君的德行啊!”

襄公十有九年(公元前五五四年)

经 十有九年春王正月,诸侯盟于祝柯。晋人执邾子。

传 十九年春,诸侯还自沂上,盟于督扬1曰:“大毋侵小2。”执邾悼公,以其伐我故。

今注

1 督扬:即祝柯。大约在今山东省滋阳县境。

2 大毋侵小:大国不要侵略小国。

今译

十九年春,包围齐国的诸侯从沂水上回来,到督扬的地方去盟誓说:“大国不要侵略小国。”把邾悼公逮着,是因为他伐鲁国。

经 公至自伐齐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鲁襄公从伐齐国回来。

经 取邾田,自漷水。

传 遂次于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归之于我1。晋侯先归,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2。荀偃瘅疽生疡于头3,济河及著雍病,目出4,大夫先归者皆反。士匄请见,弗内,请后,曰:“郑甥可5。”二月甲寅卒,而视不可含6。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7。”犹视。栾怀子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乎?”乃复抚之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浅之为丈夫也8!”

今注

1 取邾田,自漷水归之于我:《一统志》说:“漷水今名南汕河,源出山东滕县直北连青山,西南流至三河口,会于薛河,又西南流入泗水。邾因在漷水东,今山东滕县东北。”

2 先吴寿梦之鼎:古代凡赠送物品,在重要的前面必先献旁的物品,这次是吴寿梦之鼎为主要赠品,而以币同马为先。

3 瘅疽生疡于头:大而深的毒疮生在头上。

4 目出:眼睛突出来。

5 郑甥可:郑甥可以继任卿位。

6 视不可含:瞪着眼睛而嘴也不闭上,没法把含的珠玉放在嘴里。

7 事吴敢不如事主:我侍奉着荀吴,不敢不如侍奉你一样。

8 吾浅之为丈夫也:我很不够做一个大丈夫,意谓小看了荀偃。

今译

于是就把军队驻扎到泗水边上,划定鲁国的疆界。取得了邾国的田地,漷水以西的地方都划归给鲁国。晋平公先回国了,鲁襄公在蒲圃这个地方设享宴招待晋国六个卿,赐给他们每个人华丽的三命车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都赐给一命车服。先送给荀偃五匹锦加玉璧四匹马,再献主要礼物吴寿梦的鼎。荀偃头上生了恶疮,渡过黄河到了著雍的地方就病得厉害,眼睛突出,大夫们先回去的全都回来了。士匄请求见荀偃,荀偃不肯让他进来,士匄请示将来由谁继任卿位,荀偃说:“郑甥可以。”二月甲寅这天,荀偃死了,瞪着眼,没法给他在口中含玉。士匄盥洗后抚着他说:“侍奉荀吴不敢不如侍奉你。”眼睛还瞪着。栾盈就说:“是因为没有把齐国战争进行完的缘故吗?”就再抚尸说:“你死了以后,我如果不继续完成对付齐国的战事,敢用黄河为誓。”荀偃这才闭上眼,接受含玉。士匄出门就说:“我做大丈夫,实在是浅薄啊。”

经 季孙宿如晋。

传 季武子如晋拜师1,晋侯享之,范宣子2为政,赋《黍苗》3。季武子兴,再拜稽首曰:“小国之仰大国也,如百谷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辑睦,岂唯敝邑。”赋《六月》4。季武子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5。臧武仲谓季孙曰:“非礼也。夫铭,天子令德6,诸侯言时计功7,大夫称伐8。今称伐则下等也,计功则借人也9,言时则妨民多矣,何以为铭?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铭其功烈以示子孙,昭明德而惩无礼也。今将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铭之?小国幸于大国10,而昭所获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今注

1 如晋拜师:到晋国拜谢晋国派兵帮助讨伐齐国。

2 范宣子:士匄替代荀偃将中军。

3 《黍苗》:是《诗经·小雅》的一篇诗,是称美召伯劳来诸侯如阴雨使黍苗能成长。

4 《六月》:是《诗经·小雅》的一篇称美尹吉甫辅佐天子的诗,用晋侯来比喻尹吉甫。

5 作林钟而铭鲁功焉:林钟是一个乐律的名称,作林钟的器乐以表示鲁国的功劳。

6 夫铭天子令德:物上的铭词,天子要做就为表示他的德行。

7 诸侯言时计功:诸侯为的就是得时表功。

8 大夫称伐:大夫为的也是表示他的勋伐。

9 计功则借人也:要是照计功算,就是借晋国的力量,不是自己的。

10 小国幸于大国:小国侥幸战胜大国。

今译

季孙宿到晋国去拜谢晋国派兵帮助讨伐齐国,晋平公设享宴招待他,士匄掌政权,歌唱《黍苗》这篇诗。季孙宿站起来,再拜稽首说:“小国仰望大国,就好像各种谷物,仰望润泽的雨水。要是常润泽它,天下全能和睦,岂独是我们。”季孙宿就歌唱《六月》这篇诗。季孙宿把所得的齐国的军器作林钟,铭刻鲁国的功劳。臧孙纥对季孙宿说:“这是不合于礼的。铭文,只能用来记载天子的德行,诸侯用来记载合时的举动和建立的功绩,大夫用来记载勋伐。现在记载勋伐,那是降了一等,计算功劳,那是借晋国的力量,若说合于时令,实际上妨害人民很多,这有什么铭可作?并且大国要征伐小国,取它所得的军器,筑成宗庙的常器,铭刻他的功烈给子孙们看,这是为昭明明德,惩戒无礼。现在借别人的力量来拯救死亡,为什么来铭刻它?小国侥幸战胜大国,还夸耀所得来激怒大国,这是灭亡的道路啊!”

经 葬曹成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给曹成公举行葬礼。

经 夏,卫孙林父帅师伐齐。

传 晋栾鲂帅师从卫孙文子伐齐1。

今注

1 伐齐:这是为的应付栾盈所说的话。

今译

晋国栾鲂率领军队随从卫国的孙林父讨伐齐国。

经 秋七月,辛卯,齐侯环卒。

传 齐侯娶于鲁,曰颜懿姬1,无子,其侄鬷声姬2,生光,以为大子。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属诸戎子,戎子请以为大子,许之3。仲子曰:“不可。废常不祥4,间诸侯难5。光之立也列于诸侯矣,今无故而废之,是专黜诸侯6,而以难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东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为大子,夙沙卫为少傅。齐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7。光杀戎子,尸诸朝,非礼也,妇人无刑,虽有刑不在朝市。夏五月壬辰晦,齐灵公卒,庄公即位8,执公子牙于句渎之丘,以夙沙卫易己,卫奔高唐以叛。

今注

1 颜懿姬:鲁国女子,颜是她的母姓。

2 鬷声姬:也是鲁国女子。鬷是她的母姓。

3 许之:齐灵公答应他。

4 废常不祥:废除立嫡的寻常规矩不吉祥。

5 间诸侯难:使诸侯所承认的,又使他离开这很难。

6 专黜诸侯:因为太子光已经加入过诸侯的盟誓,因此他的地位也等于是诸侯,把他废除就等于把诸侯废掉。

7 疾病而立之:灵公病重了,就把太子光立为君。

8 庄公即位:庄公就是子光,就即君位。

今译

齐灵公从鲁国娶位夫人叫作颜懿姬,她没有生儿子,她的随嫁的侄女鬷声姬生了光,立他为太子。仲子、戎子都是齐灵公的妾,戎子很得齐灵公的宠爱。仲子生了儿子牙,嘱托给戎子,戎子请齐灵公立牙为太子,齐灵公答应了。仲子说:“不可以。废除立嫡子的常规不祥,触犯诸侯,难以成功,光立为太子,已经列在诸侯里边,现在无缘无故就废除他,是等于废除一个诸侯,这是用难于成功的事去侵犯不祥的事,你必定要后悔。”齐灵公就说:“这只在我怎么办!”就派太子光到齐国东边去。叫高厚做牙的太傅,立牙当太子并派他的太监夙沙卫做少傅。齐灵公有病了,崔杼就偷着迎接光到都城,趁灵公病得厉害,就把他立为君。太子光就杀掉戎子,并把她的尸体陈列在朝上,这是非礼的。妇人没有刑罚,就是有刑也不能用在朝廷或市场上。夏五月,壬辰这天,齐灵公死了,庄公即位,把公子牙在句渎之丘逮捕,他因为夙沙卫轻视他,夙沙卫就逃到高唐反叛。

经 晋士匄帅师侵齐,至穀,闻齐侯卒,乃还。

传 晋士匄侵齐,及穀,闻丧而还1,礼也。

今注

1 及穀,闻丧而还:到穀这地方,听到齐国有丧事,就退兵回晋国去了。

今译

晋国士匄率领军队侵略齐国,到穀这个地方,听见齐灵公死了,就返回晋国,这是合于礼的。

传 于四月丁未,郑公孙虿卒,赴于晋大夫。范宣子言于晋侯,以其善于伐秦也1。六月,晋侯请于王,王追赐之大路,使以行礼也。

今注

1 以其善于伐秦也:这事发生在襄公十四年,郑国子蟜劝诸侯的军队渡过泾水的事。

今译

在这年四月丁未,郑国公孙虿死了,送讣告到晋国大夫。士匄告诉晋平公,因为公孙虿伐秦国的时候表现很不错。六月,晋平公请于周王,周王就赏赐他大路的车,使用以举行葬礼。

经 八月丙辰,仲孙蔑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八月丙辰这天,鲁国孟献子死了。

经 齐杀其大夫高厚。

传 秋八月,齐崔杼杀高厚于洒蓝1而兼其室。书曰齐杀其大夫,从君于昏也。

今注

1 洒蓝:齐地,当在今山东省临淄郊外。

今译

秋天八月,齐国崔杼在洒蓝这地方杀了高厚,然后,兼并他的家产。《春秋》上写着齐国杀它的大夫,这是由于高厚听从了国君昏庸的命令。他的君王同样昏乱。

经 郑杀其大夫公子嘉。

传 郑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患之,乃讨西宫之难1,与纯门之师2,子孔当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3。甲辰,子展、子西率国人伐之,杀子孔而分其室,书曰郑杀其大夫,专也。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妫之子也。圭妫之班亚宋子而相亲也,二子孔亦相亲也。僖之四年4,子然卒,简之元年5,士子孔卒,司徒孔实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于难6。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为右尹7。郑人使子展当国,子西听政,立子产为卿8。

今注

1 讨西宫之难:襄公十年,尉止等在西宫作难,事实上子孔知道,而他不说。

2 纯门之师:在襄公十八年。

3 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子革是子然的儿子,子良是士子孔的儿子。

4 僖之四年:郑僖公的四年等于鲁襄公六年。

5 简之元年:郑简公的元年等于鲁襄公的八年。

6 三室如一,故及于难:子孔同子革、子良三个家等于一家,所以子革、子良也遭这祸难。

7 子革为右尹:子革就是郑丹,在楚国做右尹的官。

8 子产为卿:郑国子产就做卿的官,因为当时郑简公年幼,所以大夫们当权。

今译

郑国的子孔掌政很专权,郑国的贵族全都以为祸患,就追究子孔知道尉止等要在西宫叛乱而不报告和带领楚国军队到郑国都城纯门的事情,他该负这个罪。子孔用他的军队同子革、子良的军队一同守卫。甲辰这天,子展、子西率着贵族讨伐他,杀了子孔并分了他的家财,《春秋》上说郑国杀它的大夫,是因为子孔专权的缘故。子然、子孔是郑穆公的妃子宋子的儿子。士子孔是圭妫的儿子。圭妫的位置低于宋子,而他们很亲爱,子孔同士子孔也很亲爱。郑僖公四年,子然死了,郑简公元年,士子孔也死了,子孔辅助子革、子良两家,这三家跟一家一样,所以子革、子良也连带遭到祸难。子革、子良逃到楚国去,子革在楚国做右尹的官。郑国人叫子展当政,子西也辅佐听政,立子产为卿。

经 冬,葬齐灵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冬天,给齐灵公下葬。

传 齐庆封围高唐1,弗克。冬十一月,齐侯围之,见卫在城上,号之,乃下2,问守备焉,以无备告,揖之,乃登3。闻师将傅,食高唐人,殖绰、工偻4会夜缒纳师,醢卫于军5。

今注

1 高唐:齐地。《一统志》说:“今山东省禹城县西北四里有古高唐城。”

2 号之,乃下:叫他,他就下来跟齐侯说话。

3 揖之,乃登:齐侯因为夙沙卫告诉他实话,所以就给他作揖,夙沙卫登上城去。

4 殖绰、工偻:是齐国二大夫。

5 醢卫于军:就将夙沙卫在军中切成肉块。

今译

齐国的庆封围了高唐,不能够攻克。冬十一月,齐庄公亲自去围高唐,看见夙沙卫在城上,呼唤他,他就下来,问城的守卫怎么样,夙沙卫说没有防备,齐庄公作揖谢他,夙沙卫还礼以后,登上城去。夙沙卫听说齐军将依着城墙进攻,就为高唐人设宴打气。齐大夫殖绰和工偻乘昏夜登城,再缒下城去,开城门迎接齐国的军队,就把夙沙卫在军中剁成肉酱。

经 城西郛。

传 城西郛,惧齐也1。

今注

1 惧齐也:因为鲁国曾经与晋国伐齐国,所以害怕它来报复。

今译

鲁国修西郛门,是怕齐国的缘故。

经 叔孙豹会晋士匄于柯。

经 城武城。

传 齐及晋平,盟于大隧1,故穆叔会范宣子于柯2,穆叔见叔向,赋《载驰》之四章3。叔向曰:“肸敢不承命4。”穆叔曰:“齐犹未也,不可以不惧。”乃城武城5。

今注

1 大隧:《汇纂》说:“大约在今山东省高唐县境。”

2 柯:《一统志》说:“在今河南省内黄县东北。”

3 赋《载驰》之四章:《载驰》是《诗经》中的一篇,第四章的意思说希望大国能够帮助他。

4 肸敢不承命:肸是叔向的名字。我敢不遵从你的命令吗?

5 武城:鲁国有两个武城,就是东武城与南武城。南武城在今山东省嘉祥县。

今译

齐国及晋国和平了,在大隧这地方盟誓,所以叔孙豹在柯这地方会士匄。叔孙豹见了叔向,赋《诗经·载驰》的第四章。叔向说:“我敢不遵从你的命令吗?”叔孙豹回国就说:“齐国还没有停止入侵,不可以不畏惧。”就修武城这个城。

传 卫石共子卒1,悼子2不哀。孔成子曰:“是谓蹶其本3,必不有其宗。”

今注

1 石共子卒:石买死了。

2 悼子:是石买的儿子石恶。

3 是谓蹶其本:拔掉他的根本。

今译

卫国石买死了,他的儿子石恶不悲哀。孔成子就说:“这是拔掉他的根本,必定不能保有他的宗族。”

襄公二十年(公元前五五三年)

经 二十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孙速会莒人盟于向。

传 二十年春,及莒平,孟庄子会莒人盟于向1,督扬之盟故也。

今注

1 向:莒地,在今山东省莒县南七十里。

今译

二十年春天,鲁国与莒国和平,仲孙速和莒国人在向这地方盟会,这是因为督扬的盟会时,诸侯赞成鲁国同莒国和解的缘故。

经 夏六月庚申,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渊。

传 夏,盟于澶渊1,齐成故也。

今注

1 澶渊:江永说:“澶渊之地,当在内黄之南,河北省濮阳县的西北。”

今译

夏,在澶渊盟会,是因为齐国同晋国和平的关系。

经 秋,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秋天,鲁襄公从盟会后回来。

经 仲孙速帅师伐邾。

传 邾人骤至1,以诸侯之事,弗能报也。秋,孟庄子伐邾以报之2。

今注

1 邾人骤至:邾人屡次来侵犯鲁国。

2 伐邾以报之:就讨伐邾国以报怨恨。

今译

邾国人屡次来侵犯鲁国,邾国人认为鲁国参与诸侯会盟的关系,所以没办法报复。秋天,仲孙速讨伐邾国,以作为报复。

经 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

传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晋1,蔡人杀之。公子履2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今注

1 欲以蔡之晋:想背叛楚国,同晋国要好。

2 公子履:是公子燮的弟弟,因为与他有同样的想法。

今译

蔡国的公子燮,想让蔡国背叛楚国,而归顺晋国,蔡国人把他杀掉。公子履是他的同母弟弟,所以逃奔楚国。

经 陈侯之弟黄出奔楚。

传 陈庆虎、庆寅畏公子黄之偪1,诉诸楚曰:“与蔡司马同谋。”楚人以为讨。公子黄出奔楚。初,蔡文侯欲事晋,曰:“先君与于践土之盟2,晋不可弃,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3。楚人使蔡无常4,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书曰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言不与民同欲也。陈侯之弟黄出奔楚,言非其罪也5。公子黄将出奔,呼于国曰:“庆氏无道,求专陈国,暴蔑其君,而去其亲,五年不灭,是无天也!”

今注

1 畏公子黄之偪:畏惧公子黄的压迫。

2 先君与于践土之盟:先君是指蔡文侯的父亲庄侯甲午。践土之盟在鲁国僖公二十八年。

3 畏楚,不能行而卒:畏惧楚国,所以不敢如此办,就死了。蔡文公死在鲁宣公十七年。

4 楚人使蔡无常:楚国对蔡国征集夫役及军需品没有常律。

5 言非其罪也:意思说这不是他的罪状,只是陈侯同庆虎、庆寅的罪状。

今译

陈国的庆虎同庆寅畏惧公子黄的压迫,告诉楚国说:“公子黄与蔡国的司马一起策划要归顺晋国。”楚国人因为这事讨伐陈国。公子黄就逃奔到楚国去当面辩解。当初,蔡文侯想侍奉晋国,说:“先君曾经参加践土的盟会,所以晋国不可以舍弃,并且是兄弟的国家。”但是他怕楚国,不能办理这件事,就死了。楚国人对于蔡国,征集夫役及军需品没有一定的常规,公子燮想继承先君的遗志,以有利于蔡国,没有办到而死去。《春秋》上写着说蔡国杀他的大夫公子燮,这表示他与人民的欲望不同。陈侯的弟弟黄逃奔到楚国去,意思说这不是公子黄的罪过,是陈侯与庆虎、庆寅的罪过。公子黄将要出奔的时候,在国都里喊叫说:“庆氏无道,谋求在陈国专政,欺负他的君,而去掉君的亲戚,五年若不灭亡,这就是专政没有天理了。”

经 叔老如齐。

传 齐子初聘于齐,礼也1。

今注

1 礼也:这是很合于礼的。

今译

叔老初次聘问齐国,这是合于礼的。

经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冬天十一月丙辰朔,鲁国有日食。

经 季孙宿如宋。

传 冬,季武子如宋,报向戌之聘也1。褚师段2逆之以受享,赋《常棣》之七章以卒3,宋人重贿之。归复命,公享之,赋《鱼丽》之卒章4,公赋《南山有台》5,武子去所6曰:“臣不堪也。”

今注

1 报向戌之聘也:是报答向戌的聘问,在襄公十五年。

2 褚师段:是宋公的儿子子石。

3 《常棣》之七章以卒:《常棣》是《诗经》里的一篇。七章以卒是连第八章也唱完。

4 《鱼丽》之卒章:《鱼丽》是《诗经·小雅》里的诗篇。意思是说对于聘问宋国是合于时宜的。

5 《南山有台》:《南山有台》是《诗经·小雅》的一篇。意思是说季武子奉使能为国争光。

6 去所:离开所坐的地方。表示不敢当的意思。

今译

冬天,季孙宿到宋国去,这是报答向戌的聘问。褚师段迎接他并设享宴,季孙宿赋《诗经·常棣》第七章和第八章,宋国人重重贿赂他。回到鲁国回复命令,鲁襄公宴享他,季孙宿赋《诗经·小雅·鱼丽》的末章,鲁襄公赋《诗经·小雅·南山有台》这篇诗。季孙宿避席说:“我不敢当。”

传 卫宁惠子疾,召悼子1曰:“吾得罪于君,悔而无及也,名藏在诸侯之策曰:‘孙林父、宁殖出其君。’君入则掩之,若能掩之则吾子也,若不能,犹有鬼神,吾有馁而已,不来食矣2。”悼子许诺,惠子遂卒。

今注

1 悼子:是宁喜。

2 吾有馁而已,不来食矣:我只能挨着饿,也不能来吃。

今译

卫国的宁殖有病,叫来他的儿子宁喜,对他说:“我得罪了君王,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的名字藏在诸侯的简策上,说:‘孙林父、宁殖出其君。’国君若再回到国家,你要掩盖这件事,若能够掩盖,你就真正是我的儿子;要是不能够掩盖,假设仍旧有鬼神,我宁可忍着饿,也不来享受你的祭祀。”宁喜就答应他了,宁殖就死了。

襄公二十有一年(公元前五五二年)

经 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晋。

传 二十一年春,公如晋拜师,及取邾田也1。

今注

1 拜师,及取邾田也:拜谢襄公十八年晋国伐齐的军队,并且把漷水以东的田地给鲁国。

今译

二十一年春天,鲁襄公到晋国去,拜谢襄公十八年晋国帮助鲁国伐齐的军队,并且取得漷水以东的田地。

经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

传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1,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2。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3?”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4?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5,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皂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徵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6,又可禁乎?《夏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7。’将谓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后功可念也。”庶其非卿也,以地来,虽贱必书,重地也8。

今注

1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邾庶其是邾大夫,漆同闾丘是邾国两个城,《一统志》说:“漆在今山东省邹县东北有漆乡。闾丘在今山东省邹县漆乡东北十里有闾丘亭。”

2 以公姑姊妻之:据杜预说,以鲁襄公的姑姑同姊姊给他做妻子。

3 子盍诘盗:你为什么不治理强盗?

4 何以止吾盗:你有什么方法禁止国里的强盗?

5 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你把姬姓的女子给他做妻子而又给他封邑。

6 乃其所也:这是他应该做的。

7 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这是夏朝的逸书。意思是说想到这种事,应当可以做,舍弃这种事,也在此,能够实行的也就在此,能够相信的也就在此,唯有帝王可以成功。

8 重地也:所以写在《春秋》上,是因为看重土地。

今译

邾大夫庶其,私下取了漆和闾丘两块地方,逃到鲁国来。季武子把襄公的姑和姊嫁给他做妻子,跟了庶其逃来的人,也都有赏赐。当时,鲁国正多盗案,季孙对臧武仲说:“你为什么不治理强盗呢?”武仲说:“这是不可以治的,况且我又不能治理强盗。”季孙说:“我们有了四面的封疆,只治我们封疆内的盗贼,为什么不可以呢?你既然做了司寇,当专心去缉盗,算是尽职,为什么不能办呢?”武仲答说:“你招进国外的盗贼来,用大礼招待他,怎可禁止国内的盗贼呢?你做了正卿,却招国外的大贼来,反而要使我去掉强盗,怎样能够呢?庶其从邾国偷了地方来,你把姬氏嫁给他做妻,而且给他封邑,凡跟他来的,也都有赏赐。如果对待大盗,要用君的姑姊,再给他封邑;次一等的,供给他皂班车夫马夫;最小的,也要用衣裳剑带赏赐他。这分明是赏赐盗贼啊!赏了强盗再要去掉他,这恐怕困难吧?我听说:‘在上位的人,先要洗清了自己的私心,专一地以诚待人,做事一概要酌量信义,前后的行为都是一样的,尽管覆验,没有两样,方才可以治理人民。’因为上位人所做的事情,就是人民的榜样。要是上位人不做的,人民却有的敢做了,才可以加以处罚,则没有人敢不受惩戒。如果上位人做了,人民也做了,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怎可禁止他们呢?《夏书》上说:‘要想做的,在这理上吗?要除掉的,在这理上吗?定了名目说出来的,在这理上吗?实在该这么做的,到底在这理上吗?只有帝王想做成功,才会成功的。’这是说先要从自己体现言行一致,言行一致了,然后成功方才能得到手。”庶其在邾国不是卿,因为他以邾国地来投降,所以虽下贱,必定写在《春秋》上,因为是以地为重。

经 夏,公至自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夏天,鲁襄公从晋国回来。

传 齐侯使庆佐为大夫1,复讨公子牙之党,执公子买于句渎之丘,公子 来奔,叔孙还2奔燕。

今注

1 庆佐为大夫:庆佐是崔杼的党羽。

2 公子买、公子 、叔孙还:这三个人全是齐国公族。

今译

齐庄公派庆佐做大夫的官,再次讨伐公子牙的党羽,把公子买在句渎之丘逮住了,公子 逃奔到鲁国,叔孙还逃奔到燕国。

传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冯为令尹,访于申叔豫1。叔豫曰:“国多宠而王弱2,国不可为也。”遂以疾辞,方暑,阙地下,冰而床焉,重茧衣裘,鲜食而寝。楚子使医视之,复曰:“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乃使子南3为令尹。

今注

1 申叔豫:是申叔时的孙子。

2 国多宠而王弱:专权的人很多,并且楚王很衰微。

3 子南:即公子追舒。

今译

夏天,楚国令尹公子午死了。楚王就派薳子冯做令尹,薳子冯就访问申叔豫。申叔豫说:“国里多宠爱,而楚王力量弱,国家的事情很难办好。”薳子冯就说是有病而辞让,在很热的天,把地下挖个洞,摆上冰,上边再摆上床,穿着丝的衣服,并穿上皮袄,很少吃东西,就睡觉。楚王派了医生去看,报告说:“瘦得很厉害,血气还正常。”就叫公子追舒做令尹。

经 秋,晋栾盈出奔楚。

传 栾桓子娶于范宣子,生怀子1,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2与其老州宾通,几亡室矣,怀子患之。祁惧其讨也,诉诸宣子曰:“盈将为乱,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3,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宠报之4,又与吾同官而专之5,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其谋如是,惧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鞅为之徵6。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怀子为下卿7,宣子使城著8而遂逐之,秋,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罢9,囚伯华、叔向、籍偃10。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11?《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12。’知也。”乐王鲋13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14。”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15。”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16。”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17。’《书》曰:‘圣有谟勋,明徵定保18。’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19,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20。初,叔向之母妒叔虎之母美而不使21,其子皆谏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彼美,余惧其生龙蛇以祸女。女敝族也,国多大宠22,不仁人间之,不亦难乎?余何爱焉?”使往视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栾怀子嬖之,羊舌氏之族及于难。栾盈过于周,周西鄙掠之23,辞于行人24曰:“天子陪臣盈25得罪于王之守臣26,将逃罪,罪重于郊甸,无所伏窜,敢布其死。昔陪臣书能输力于王室,王施惠焉。其子黡不能保任其父之劳,大君若不弃书之力,亡臣犹有所逃,若弃书之力而思黡之罪,臣戮余也27。将归死于尉氏,不敢还矣。敢布四体,唯大君命焉。”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使司徒禁掠栾氏者,归所取焉,使候28出诸 辕29。

今注

1 怀子:是栾盈。

2 栾祁:是栾黡的夫人,她是士匄的女儿。

3 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他认为范氏气死栾黡,而范氏就专晋国政权。

4 不怒而以宠报之:对于士鞅不生气,而对他很宠爱。

5 又与吾同官而专之:又跟我栾盈同为公族大夫,而范鞅专权。

6 范鞅为之徵:范鞅就给这件事做证人。

7 下卿:因为栾盈做下卿佐。

8 著:晋邑,按:即著雍,在今河南省修武县。

9 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罢:这十人皆是晋大夫,栾盈的党羽。

10 籍偃:是上军司马。

11 与其死亡若何:比死亡尚好一点。

12 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这是《诗经·小雅·采菽》篇的诗句,表示君子优游在衰微的世界里,可以躲避他的祸害,延长他的寿命。

13 乐王鲋:是晋大夫乐桓子。

14 必祁大夫:必定由于祁奚,请求才能有效。

15 夫子觉者也:夫子指祁奚,是比较正直的人。

16 不弃其亲,其有焉:意思说叔向不会舍弃他的弟弟叔虎,可能他知道这件事。

17 惠我无疆,子孙保之:这是《诗经·周颂》的一句诗,言周文王同周武王有加惠百姓的德行,所以子孙全能够保护他。

18 圣有谟勋,明徵定保:这是逸书,圣人有谋算的功勋,必能安定他。

19 犹将十世宥之:这种人假设十世之后子孙犯罪,也该赦免。

20 不告免焉而朝:并不告谢祁奚就上朝去了。

21 不使:不使她见叔向的父亲。

22 国多大宠:国里的六卿专政。

23 周西鄙掠之:周国的西边人民劫掠他的财物。

24 行人:是周王的行人官。

25 陪臣盈:因为是诸侯的臣,所以对天子自称陪臣,指栾盈。

26 守臣:是指士匄。

27 臣戮余也:我是该杀所剩下的人。

28 候:是送宾客的官。

29 辕:周地,《一统志》说:“今河南省巩县西南,偃师东南,登封县北,有 辕山,山阪有十二曲道,将去复还,故名曰 辕。”

今译

栾桓子娶了士匄的女儿为妻,生一个儿子叫栾盈,就是怀子。士匄的儿子范鞅,因为栾黡曾驱逐他,使他逃亡到秦国去,所以一向怨恨栾氏。虽然和栾盈同做公族大夫,却彼此不很要好。后来栾黡死了,他的妻子栾祁,便和他的管家州宾私通,几乎乱得不成家了,怀子心中很愁。栾祁怕他治州宾的罪,便去士匄面前毁谤说:“栾盈将要作乱了,他认为范氏气死家主桓子,要独当晋国的政权呢。他说:‘我父亲曾赶走范鞅,外公不怨自己的儿子不好,反把荣宠的官位给他,又和我同做了公族大夫,却总是范鞅独专权势。现在我父亲死了,他们倒越发富有起来。这明明是气死我父亲,却让他专权国政。我除死罢了,一辈子不会依从他的。’你想他的计谋如此,恐怕要害你主子呢!我做女儿的不敢不说。”范鞅又在旁边做证,也说有这种计谋。栾盈是个好施舍的人,所以士人都归附他;范宣子正害怕他多得士人的心,便真信了女儿和儿子的话。那时盈正做下卿,士匄便派他到著这地方去监督筑城,顺便就赶走他。秋天,栾盈便逃到楚国去。宣子杀死了他的党人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罢,拘禁了伯华、叔向、籍偃。有人对叔向说:“你受了这样的罪,恐怕是不聪明吧!”叔向说:“我虽被拘禁,但是和死的、逃的比起来到底怎样?《诗经》上说:‘优哉游哉,聊且过了一世就是了!’这才是聪明呢!”乐王鲋探望叔向说:“我去替你说情好吗?”叔向却不理他,他临去时,叔向不拜送。叔向手下的人都埋怨叔向。叔向说:“一定要祁大夫才能替我说情。”叔向的管家听了这话便说:“乐王鲋对君上说的话,没有不被采纳的,现在他想请求赦免你,你却不答应;那祁大夫是说不动君上的,你倒说一定要由他,这是什么缘故呢?”叔向说:“乐王鲋是依顺君上的人,哪里会做得到?祁大夫的为人,荐举外人不忌仇家;荐举家里的人不错过儿子。他难道会单单漏掉我吗?《诗经》上说:‘有了正直的德行,天下都会依顺他。’祁大夫是正直的人。”后来晋侯果然向乐王鲋问叔向的罪,乐王鲋回答说:“叔向是离不开亲兄弟的,他也许和叔虎同谋呢!”这时祁奚虽已经年老告退了,听了这事,便坐了驿站的车子去见士匄说:“《诗经》上说:‘文武有好处给百姓,所以子孙能靠他保住。’《书经》上说:‘圣哲有了谋算的功劳,应当显明地相信保护他。’要他谋算而没有差错,教育别人而不知疲倦,只叔向有这本领呢!这种人是社稷的柱石,就是十世之后,他的子孙有了罪,也要赦免,借此劝勉有才干的人。如今只因一兄弟的缘故,便不宽免他的罪,丢掉社稷的依靠,不是很糊涂吗?从前鲧殛死在羽山,禹却仍旧起用;伊尹赶走太甲,后来太甲改过了,仍旧做他的宰相,并没有怨恨的脸色;管叔、蔡叔被诛戮,周公仍旧保护着成王;可知父子兄弟,是罪不相及的。为什么因为叔虎,叔向要被杀?现在只要你肯为善,哪个敢不出力?多杀有什么用处?”士匄听了这话,心中很欢喜,便和他同坐车子去见晋侯。说明了以后,就放掉叔向。祁奚并不去见叔向,便独自回家;叔向也并不去谢他一声,便去朝见晋侯。当初叔向的母亲妒忌叔虎之母的美丽,不让她去见叔向的父亲。儿子们都劝母亲,叔向的母亲说:“深山大泽中,实是生龙蛇的地方,她长得这么美丽,我恐怕她要生龙蛇害你们呢!你们又是衰败的寒族,国家六卿专政,有不仁的人,羼杂在中间,不就难于免祸了吗?至于我个人,又有什么为难的呢?”后来就让叔虎之母陪侍叔向父亲夜寝,生了叔虎,容貌很美,并且力气很大。栾盈很喜欢他,所以羊舌氏的族人,会遭到这祸难。栾盈逃到楚国去,路过周朝,周朝西面边界的百姓便劫夺了他的财物。栾盈向周王的使者申诉说:“天子的陪臣盈,得罪了王的守臣,将要逃罪,却又得罪了郊外的人民了。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谨冒死上言:从前陪臣栾书,他能够尽力于为王室效力,王曾有恩惠给他。他的儿子栾黡,不能保守他父亲的功劳。天子如果不忘掉栾书的努力,那么我这逃走的臣子,还可有逃避的地方。如果天子忘掉了栾书的努力,单记念着栾黡的罪恶,那么臣也是戮余的人了,将要回国死在刑官那里,也不敢再回来了。敢于布告我的意思,请天王吩咐吧!”周王说:“晋国赶走栾盈,我既认为这样做不好,如果再去学它,便比晋国更不好了。”就派刑官禁止劫掠栾氏,还给他被抢的财物,又派迎送宾客的官,送他出 辕这地方。

经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九月庚戌朔,鲁国有日食。

经 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冬十月庚辰朔,鲁国有日食。

经 曹伯来朝。

传 冬,曹武公来朝,始见也1。

今注

1 始见也:他已经即位三年了,才来见鲁襄公。

今译

冬天,曹武公到鲁国来朝见,这是头一次来朝见鲁襄公。

经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

传 会于商任,锢栾氏也1。齐侯、卫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会朝,礼之经也;礼,政之舆也;政,身之守也。怠礼失政2,失政不立,是以乱也。”

今注

1 会于商任,锢栾氏也:《方舆纪要》说:“商任在今河北任县东南,地近商墟,故谓之商任。”使诸侯们不能接受栾盈。

2 怠礼失政:对于礼节不修整,政权也就丢掉。

今译

在商任开会,这是为禁止栾盈在国外受官职。齐侯同卫侯不恭敬,晋国叔向就说:“这两位君主必定不能免于祸难。会见和朝见是礼仪的常规,礼仪是所以行政治的,政治是人身的寄托。对礼不恭敬,政事会有失误,政事失误,就难以立身处世,这就是乱的源起。”

传 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1出奔齐,皆栾氏之党也。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2?”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亦子之勇也。”

今注

1 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他们皆是晋大夫。

2 余何获焉:我又怎么能得到呢?

今译

晋国的四个大夫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全是栾氏的党羽,都逃到齐国去。乐王鲋就对士匄说:“何不使州绰、邢蒯返回晋国,他们是勇士啊。”士匄说:“他是栾氏的勇士,我又怎么能得到呢?”乐王鲋说:“你若以栾氏给他们的地位对待他们,他们也就变成你的勇士了。”

传 齐庄公朝,指殖绰、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绰曰:“君以为雄,谁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阴之役,先二子鸣1。”庄公为勇爵,殖绰、郭最欲与焉,州绰曰:“东闾之役,臣左骖迫还于门中,识其枚数,其可以与于此乎?”公曰:“子为晋君也。”对曰:“臣为隶新2,然二子者譬于禽兽,臣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矣。”

今注

1 平阴之役,先二子鸣:平阴之役在鲁襄公十八年,州绰捕获殖绰、郭最,表示等于两鸡相斗胜利的就先叫。

2 臣为隶新:我是做仆隶还不久。

今译

齐庄公上朝,指着殖绰、郭最说:“这是寡人的雄鸡。”州绰说:“你以他们为雄鸡,谁敢不以他们为雄鸡呢?然而下臣不才,在平阴那一战,比他们二人叫得早。”庄公设置勇士的爵位,殖绰、郭最全都想参加,州绰说:“在齐国东闾的那一战役,我左边的马,在门里边往返,数门上铜钉的数目,是不是也可以参加这个爵位?”齐庄公说:“你那时候为的是晋君。”州绰回答说:“我做仆隶虽还不久,但是这二人就如禽兽,我可以吃了他们的肉,而将他们的皮铺着睡觉。”

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五五一年)

经 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二十二年春正月,鲁襄公开会回来。

传 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晋,雨,过御叔1,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2?我将饮酒而已。雨行,何以圣为?”穆叔闻之曰:“不可使也,而傲使人3,国之蠹也。”令倍其赋4。

今注

1 御叔:是鲁国御邑的大夫。

2 焉用圣人:圣人有什么用?

3 而傲使人:御叔不能够做派出去的使人,因为他骄傲。

4 令倍其赋:使他邑中的税收加倍以表示处罚。

今译

二十二年春天,臧孙纥到晋国去,天下雨,过访御叔。御叔在他的封邑里面,准备喝酒,说:“何必用圣人?我只是将喝酒而已。大雨天而行路,这能称圣人吗?”叔孙豹听见就说:“这种人不能够派去做使节,对人骄傲,这是国家的蛀虫。”下令将他封邑中的赋税加倍。

经 夏,四月。

传 夏,晋人徵朝于郑1,郑人使少正公孙侨2对曰:“在晋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3,即位八月4,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5,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6。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7,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8,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9,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10,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11,重之以宗器12,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13,贰于楚者子侯、石盂14,归而讨之。溴梁之明年15,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16,与执燔焉17。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18,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19,其无乃不堪任命,而翦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执事实重图之。”

今注

1 晋人徵朝于郑:晋平公叫郑国君到晋国朝见。

2 少正公孙侨:少正是郑国的卿,公孙侨即子产。

3 即位:郑君即位在鲁襄公八年。

4 即位八月:就是那年的八月。

5 朝于执事:因为谦让,不敢直称晋侯,所以称他左右的官。

6 有戏之役:这是在鲁襄公九年。

7 四年三月:这是郑简公的四年三月。

8 观衅于楚:意思是说看楚国有什么消息,实在是往楚国朝见。

9 萧鱼之役:在鲁襄公十一年。

10 譬诸草木,吾臭味也:这是讲晋国同郑国全是同姓。

11 寡君尽其土实:贡献郑国土地所生产的物品。

12 重之以宗器:再加以上郑国宗庙所用的钟磬之类的物品。

13 以会岁终:岁终就是朝正。

14 石盂:即石 。

15 溴梁之明年:溴梁之盟在鲁襄公十六年,明年是十七年。

16 见于尝酎:尝酎是尝新酒,在这时间见晋平公。

17 与执燔焉:参加帮助祭祀。

18 四月又朝以听事期:这是在鲁襄公二十年澶渊盟之前,往听开会的日期。

19 以为口实:意思是说只是嘴上所说如此。

今译

夏天,晋人招郑伯去朝见,郑人派少正公孙侨回答说:“在晋国先君悼公九年时,我寡君才即位,即位八个月,我先大夫子驷跟着寡君来朝见你执事,执事不以礼节待我寡君,寡君心中害怕。因此次朝晋不顺遂,我国在二年六月朝贡于楚,晋国所以有戏地那次战事。那时楚国还很强盛,却对敝国以礼相待,敝国虽然想服从你晋国,却恐怕犯下大罪过,料想着:‘晋国难道会责备我不恭顺有礼的国家吗?’所以不敢背叛楚国。我四年三月中,先大夫子蟜又跟着寡君去看楚国的情形,晋国因此就有萧鱼的战役,我们认为敝国,靠近晋国,好比草木,我就是它的气味,怎敢不同心呢?’这时候楚国也渐渐地衰弱,寡君把土地上出产的所有的东西,加上宗庙中的礼器,来加入你的同盟,率领了群臣跟着执事,在岁末时会齐,预备正月朝贺晋君。有二心向楚国的,只有子侯、石盂,寡君回国后,便治他们的罪。溴梁会盟的第二年,我们的子蟜年纪老了,便叫公孙夏跟着寡君来朝你晋君,是在尝新酒的时节朝见的,还参加帮助祭祀呢!隔了二年,又听得晋君将要安定东方了,四月中便又来朝聘,探听会合的时期,在不朝期间,没有一年不遣使聘问,没一次战争不跟从。只因大国政令的没有一定,国家疲倦,人民病苦,不测的灾祸,一次次地频频而来,没一天不惊心,哪里敢忘却职守呢?你大国如果安定敝国,敝国自然早晚在廷听命,为什么还要你来招呢!若不体恤它的困难,只拿它做个话柄,那么恐怕敝国担当不起这命令,而被大国丢弃成为仇敌了。敝国害怕这样的结果,怎敢忘掉君命?一切委托给执事,请执事好好打算一番!”

经 秋七月辛酉,叔老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秋天七月,辛酉这天,叔老死了。

传 秋,栾盈自楚适齐。晏平仲言于齐侯曰:“商任之会受命于晋,今纳栾氏,将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图之。”弗听,退告陈文子曰:“君人执信,臣人执共,忠信笃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弃也,弗能久矣1。”

今注

1 弗能久矣:这就是襄公二十五年齐国弑庄公的原因。

今译

秋天,栾盈从楚国逃到齐国去,晏婴对齐侯说:“在商任开会的时候,曾受晋国的命令,不准栾氏入境,现在如果接纳栾氏,准备怎么任用他呢?小国能够侍奉大国就是仗着信用,失掉了信用,就没有方法立国,你何不仔细想想。”齐庄公不听,晏婴退下以后,就告诉陈无忌说:“君以信为标准,臣子以恭敬为标准,忠信笃敬,上下共同保持,这是天的道理。君王自暴自弃,不能长久在位了。”

传 九月,郑公孙黑肱1有疾,归邑于公,召室老宗人立段2,而使黜官薄祭3,祭以特羊,殷以少牢4,足以共祀,尽归其余邑。曰:“吾闻之,生于乱世,贵而能贫,民无求焉,可以后亡。敬共事君与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己巳,伯张卒。君子曰:“善戒。《诗》曰:‘慎尔侯度,用戒不虞5。’郑子张其有焉。”

今注

1 黑肱:就是子张。

2 立段:立他的儿子段即子石。

3 使黜官薄祭:叫他少受官职,祭祀所用的物品也甚少。

4 殷以少牢:每三年特祭的时候用羊猪为少牢。

5 慎尔侯度,用戒不虞:这是《诗经·大雅》的一句诗。意思是说戒慎你的法度,以防备未想到的事发生。

今译

九月,郑国的公孙黑肱有病,把他的封邑归还给郑简公,叫来室老同宗人立他儿子段为后嗣,使他减省其家臣,祭祀以微薄,祭祀只用羊,每三年用羊同猪来祭祀,留下足以供给祭祀的土地,其余的封邑全都归还。他说:“我曾听说,生在乱世,地位贵重而能够安贫,对人民无所要求,如此就可以在别人之后灭亡。恭敬地侍奉君主同各位大夫,生存在于警戒,不在富有。”己巳这天,子张死了。君子说:“他很善于警戒。《诗经·大雅》说过:‘慎用你的法度,以戒备未曾想到的事情。’郑国子张就能如此。”

经 冬,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沙随。

传 冬,会于沙随1,复锢栾氏也2。栾盈犹在齐,晏子曰:“祸将作矣!齐将伐晋,不可以不惧。”

今注

1 沙随:在今河南省宁陵县西。

2 复锢栾氏也:这是为的更加禁止各国接受栾盈。

今译

冬,鲁襄公同各诸侯在沙随会盟,是为的重申禁止各国接受栾盈。这时栾盈还在齐国,晏婴说:“祸乱将要发生了,齐国就要讨伐晋国,不可以不害怕。”

经 公至自会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鲁襄公从沙随开完会回来。

经 楚杀其大夫公子追舒。

传 楚观起有宠于令尹子南,未益禄而有马数十乘,楚人患之,王将讨焉。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1,王每见必泣。弃疾曰:“君三泣臣矣,敢问谁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尔所知也,国将讨焉,尔其居乎?”对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泄命重刑,臣亦不为。”王遂杀子南于朝, 观起于四竟。子南之臣谓弃疾,请徙子尸于朝2,曰:“君臣有礼,唯二三子3。”三日,弃疾请尸,王许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曰:“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仇,吾弗忍也。”遂缢而死。复使薳子冯为令尹,公子 为司马,屈建4为莫敖。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他日朝,与申叔豫言,弗应而退,从之,入于人中,又从之,遂归。退朝见之5,曰:“子三困我于朝,吾惧,不敢不见。吾过,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对曰:“吾不免是惧,何敢告子?”曰:“何故?”对曰:“昔观起有宠于子南,子南得罪,观起车裂,何故不惧?”自御而归,不能当道6,至谓八人者曰:“吾见申叔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7也。知我者如夫子则可,不然请止。”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

今注

1 弃疾为王御士:弃疾是为楚康王赶车的人。

2 请徙子尸于朝:叫弃疾去将他父亲的尸首运回来。

3 君臣有礼,唯二三子:君臣之间有礼节,看诸位大臣怎么办了。

4 屈建:即子木。

5 退朝见之:薳子冯退朝以后,就到申叔豫家中见他。

6 自御而归,不能当道:自己赶着车回来,不能够走在正道上。

7 生死而肉骨:就是所说叫死者再生,而使白骨再生出肉来。

今译

楚人观起,受宠于令尹子南,所以官俸虽没有增加,但却有了能驾几十辆车的马匹。楚人都因此担心他,楚王将要治他的罪。子南的儿子弃疾,当时正做楚王驾车的官,王每次看见他,必定要哭,弃疾说:“君王三次在臣的面前哭,敢问到底是谁的罪过?”王说:“令尹的不善是你素来就知道的。现在国家快要治他的罪了,你仍肯留在此服侍我吗?”弃疾答说:“父亲被诛戮,儿子还在这里服务,这样的臣子,你还用他做什么?不过泄露了君命,犯第二重罪,下臣却也不肯做的。”楚王就杀子南于朝,把观起车裂并把尸体在国内四方示众。子南的家臣对弃疾说:“派人到朝中搬你的父亲的尸身回来吧!”弃疾说:“君臣之间,都有一定的礼制,这只有看诸位大臣怎么办了。”过了三天,弃疾便请求收尸,王允许了他。埋葬后,他的家臣说:“走吧!”弃疾说:“我知道王要杀我父亲,却没告诉他,这等于我也参与杀父,还走到什么地方去呢?”家臣说:“那么难道还做王的臣子不成?”弃疾说:“丢开父亲,去服侍仇人,我心中是不忍的。”便自己上吊死了。子南既死,楚王便再派薳子冯做令尹,公子 做司马,屈建做莫敖。受到薳子冯宠信的有八个人,都是没有官俸,却有许多马匹的。有一天,薳子冯在朝上,和申叔豫谈天,申叔不理他,便退下去,薳子冯便跟着他走,申叔豫就走进人丛中远避他,薳子冯却再跟他走,申叔豫便回家去了。薳子冯退朝后,到申叔豫家中去见他,说:“你在朝上三次不理我,我心中害怕,不敢不来见你。我有过错,你不妨告诉我,为什么嫌弃我呢?”申叔豫答说:“恐怕连我都不免受罪,哪里还敢告诉你呢?”薳子冯说:“为什么呢?”申叔豫答说:“从前观起受子南宠信,子南为他而受罪,观起被车裂,为什么不害怕呢?”薳子冯听了这话,心中怕得不得了,自己驾了车子回家,竟至不能走在正道上。回到家中,对那八人说:“我见了申叔夫子,他就是如俗语所说的:救活了死人,白骨上生起肉来的人。和我知己的,要像申叔夫子,方才可以算得上,否则便请罢休!”就辞掉了那八个人,楚王才对他放了心。

传 十二月,郑游眅1将归晋,未出竟,遭逆妻者,夺之以馆于邑2。丁巳,其夫攻子明3杀之,以其妻行。子展废良而立大叔4,曰:“国卿,君之贰也,民之主也,不可以苟,请舍子明之类5。求亡妻者使复其所,使游氏勿怨。”曰:“无昭恶也6。”

今注

1 游眅:是公孙虿的儿子。

2 以馆于邑:就是在他的邑中不再前进。

3 子明:即游眅。

4 废良而立大叔:他把游眅的儿子良废掉,而立了游眅的弟弟大叔游吉。

5 请舍子明之类:请把子明这一类的人舍掉。

6 无昭恶也:不要显明怨恨。

今译

十二月,郑国游眅将回晋国,没有出郑国边境就碰见迎娶妻子的人,游眅就把他的妻夺走,住到他的封邑里。丁巳这天,那个女人的丈夫就攻杀游眅,将他的妻子带走。子展就把游眅的儿子良废掉,而立游眅的弟弟游吉,说:“国卿是君主的副手,百姓的主人,不可以随便的,请放弃游眅这类的人。”派人找寻丢掉妻子那个人,使回到他的原位置,叫游氏不要怨恨。说:“不要宣扬邪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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