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善行
镇静
汉曹参，高帝时为齐相国，惠帝召参入相。参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后相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所容？吾是以先之。
王商，成帝时，为左将军，关内大雨，四十余曰，京师民相惊，言大水至，奔走相蹂蹸，吕振切。老弱号呼，长安中扰乱。大将军王凤以为太后与上及后宫可御船，令吏民上城避水。群臣皆从凤议，商独曰：自古无道之国，水犹不冒城郭，今何因当有大水？一曰暴至，此必讹言，不宜令上城，重惊百姓。帝乃止。有顷稍定，问之，果讹言。
吴汉，光武时为大司马，率将军耿弇、王常等击富平，获索二贼于平原。贼率五万余人夜攻汉营，军中惊乱，汉坚卧不动，有顷乃定。王霸封富波侯，光武使霸将兵讨周建于垂惠。苏茂将五校兵四千余人救建，建众既败，霸亦归营。茂复聚众桃战，霸坚卧不出，方飨士，作倡乐。茂雨射营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动。军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击也。霸曰：不然。茂客兵远来，粮食不足，故数挑战，以侥一时之胜。今闭营休士，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也。茂果不得战，引还遁去，余众以城降。
张奂，桓帝时为中郎将。时休屠各及朔方乌桓并同反叛，烧度辽将军门，引屯赤坑，烟火相望，兵众大恐，各欲亡去。奂安坐帷中，与弟子讲论，若无事，军士稍安，乃潜诱乌桓，阴与和通，使之斩屠各渠帅，龙破其众，诸胡悉降。
三国
蜀费祎事后主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延熙七年，魏军次于兴势，假祎节，率众往御之。光禄大夫来敏至袆所，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袆与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试君尔，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袆至，敌遂退，封成乡侯。
魏张辽为荡寇将军，时荆州未定，遣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辽谓左右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其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阵而立，有顷定，即得首谋者杀之。田豫为汝南太守，加殄夷将军。吴人来寇，豫往拒之。贼既退，诸军夜惊，云：贼复来。豫卧不起，令众敢动者斩。有顷，竟无贼。
晋谢安为吏部尚书、中护军。简文帝崩，桓温入赴山陵，止新亭，大陈兵卫，将移晋室，呼安及王坦之，欲于坐害之。坦之甚惧，问计于安，安神色不变，曰：晋祚存片，在此一行。既见温，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板。安从容就席，坐定，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遂笑语移曰。及符坚入寇，众号百万，次于淝水。谢玄入问计，安无惧色。方与玄游涉，至夜乃还，指受将帅，各当其任。后玄破坚，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毕，置床上，了无喜色。客问：书何言，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其镇静如此。唐李石，文宗时同平章事。中人自边还，走马入金光门，道路妄言兵且至，京师𬤰走，尘起，百官或袜而骑。宰相郑𫟛将出，石曰：事未可知，宜坐须其定，宰相走则乱矣。闾里群无赖望。南阙，阴持兵俟变。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众立望仙门，中使趣阖门，君赏不从，日入乃止。是时微石镇静，君赏有谋，几乱。
五代唐季，嗣昭守潞州，尝享诸将，登城张乐，为梁军矢中其足，嗣昭密拔之，坐客不之觉，酣饮如故，以安士心。
宋李及为枢密直学士，曹玮在秦州久，累章求代，真宗问王旦，谁可代者？旦荐及，帝即以知秦州。众议皆谓及虽谨厚有行检，非守边之才。杨亿以众言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会有屯驻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吏执以闻。及方坐观书，召之使前，略加诘问，其人服罪。及不复下吏，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将吏皆惊服。亿见旦曰：初用及，外议皆恐及不胜其任，今及材器如此，信公知人也。旦笑曰：以禁军戍边，白昼为盗于市，主将斩之，事之常也，乌足以为异政乎？旦之用及者，其意非为此也。玮知秦州，羌人詟服，玮处之巳尽其宜，使他人往，必矜其聪明，多所变置。旦所以用及者，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模。亿由是益服旦之识度。张方平移镇西蜀，时西南夷有邛部川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蜀守大惊，调兵筑城，民大惊扰。朝廷以陜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于道，诏趣方平行。方平言：南诏去蜀二千里，智高安能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悉归所调兵，罢筑城之役。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人心稍安。巳而得邛部川之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西南夷大震，蜀人乃安。
张知白，仁宗时，以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契丹声言欲猎幽州，朝廷患之。帝以问二府，众曰：积粟练师，以备不虞。知白曰：不然。契丹修好未远，今其举者，以上初政，试观朝廷耳，岂可自生衅耶？若终以为疑，莫若因今河决，发兵以防河为名，彼亦未虞也。未几，契丹果罢去。
吕夷简在相位，仁宗服药，久不视朝。一日，康复，思见执政，促召二府。夷简闻命，移刻方赴召。中使数辈促，同列，亦赞夷简速行。夷简愈缓辔，既见，帝曰：久疾方平，喜与卿等相见，而迟迟其来，何也？夷简曰：陛下不豫，中外颇忧，一旦闻急召近臣，臣若奔驰以进，虑人心惊动耳。帝以为得辅臣之体。
王曾拜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天圣四年夏，大雨，传言汴河决，水且大至，都人恐欲东奔。帝问曾，曾曰：河决奏未至，第民间妖言尔，不足虑也。巳而果然。
文彦博为相，时，仁宗感风眩之疾，彦博等留宿殿庑。知开封府王素夜叩宫门，求见执政白事。彦博曰：此际宫门何可夜开？诘旦，素入白：有禁卒告都虞候欲为变者，当收捕按治。彦博曰：如此，则张皇惊众。乃召殿前都指挥使许怀德问曰：都虞候某甲者，何如人？怀德曰：在军职中最为谨良。彦博曰：可保乎？曰：可保。彦博曰：然则此卒有怨于彼，诬之耳，当亟诛之以靖众。众以为然。彦博乃请平章事刘沆判状尾，斩于军门。及帝疾愈，沆譛彦博于帝曰：陛下违豫时，彦博擅斩告反者。彦博以沆判呈帝，帝意乃解。先是，富弼用朝士李仲昌策，自澶州商胡河穿六漯渠，入横陇故道。北京留守贾昌朝素恶弼，阴结武继隆，令司天官二人俟两宫聚处于大庆殿廷，执状抗言：国家不当穿河于北方，致上体不安。彦博知其意有所在，未有以制也。后数日，二人又上言请皇后同听政，亦继隆所教也。史志聪等以其状白执政，彦博视而怀之，不以示同列。既而召二人诘之曰：汝今日有𫠦言乎？对曰：然。彦博曰：天文变异，汝职所当言也，何得辄预国家大事？汝罪当族。二人惧色变。彦博曰：观汝直狂愚耳，未欲治汝，自今无得复尔。二人退，彦博乃以状示同列，同列皆愤怒曰：何不斩之？彦博曰：斩之，则事彰灼于中宫不安。众皆曰善。
胡宿天资谨静，为枢密副使，当大任，尤顾惜大体，而群臣方建利害，多更张庶事以革弊，宿独厌之，曰：变法，古人所难，不务守祖宗成法，而徒纷纷，无益于治也。
吴育知蔡州，时京师有告妖人千数聚确山者，诏遣中使往召捕者十人，至，则以巡检兵往索之。育谓曰：使者欲得妖人还报耶？请留勿往。此特乡民依浮图法相聚尔，可走一分，召之，则立至。今以兵往，人心惊疑，奈何？中使以为然。顷之，召十人者果至，械送阙下，皆以无罪得释，而告者遂伏辜。
王素，太尉旦季子也。英宗治平中，知渭州。尝宴堂上，边民传寇至，且入城。诸将曰：使奸人亦从而入，将必为内应，合拒勿内。素曰：若拒之，东去，关中必摇。吾在此，敌必不敢犯我此。当有奸言。乃下令：敢称寇至者斩。有顷，候骑从西来，人传果妄，诸将皆服其明。苏颂，英宗时为度支判官，送契丹使，次恩州驿，夜火，左右请与虏使出避，州兵叩门欲入捄，颂不为动，闭门坚卧如常，徐使守卫卒扑灭之。是夕，州人哗言虏有变，捄兵亦欲乘间生事。至闻京师。使还，帝问颂所以处之，称善。良久，益知颂可用。韩琦在相位，时英宗即位已数曰，而疾暴作，大呼，左右皆反走，大臣辈骇愕痴立，莫知所措。琦直趋至前，抱入帘曰：谁恼官家？内人惊散。琦呼之，徐徐方来，遂拥帝以授之，曰：皆须用心照管官家。再三慰安以出，仍戒当时见者曰：今曰事，唯某人见，某人见，外人未有知者，处之若无事然。欧阳永叔以语所亲曰：韩公遇事，真不可及。曾公亮，神宗朝，拜司空兼侍中，判永兴军。先是，庆卒叛，既伏诛，而余党越佚，自陜以西皆儆备，人情骚然。公亮一镇以静，次第奏罢之。长安豪喜造飞语，声言营卒怨减削，谋以上元夜结外兵为乱，邦人大恐。或劝毋出游，公亮心不为动，曰：此妄语也。张灯纵观，与宾佐竟夕乃归，城中帖然。
苏轼知密州，时有盗窃发，安抚司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来捕。卒凶暴恣行，至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杀人，且畏罪惊溃，将为乱。民奔诉轼，轼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散卒闻之少安，徐使人招出戮之。赵鼎再相逾月，未见所施，朝士责之，鼎曰：今日之事，如久病虚弱之人，再有所伤，元气必耗，惟当静以镇之。若大作措置，焕然一新。此速死之术也。昔张浚非不欲有为，而其效如此，亦足以为戎矣。恩信汉倪宽，武帝时，由廷尉文学卒史累迁左，内史。劝农桑，缓刑罚，理狱讼，卑体下士，务在得人心。择用仁厚士，推情与下，不求名声，吏民大信爱之。收租税时裁阔狭，与民相假贷，以故租多不入。后有军发，宽以负租谓殿当免，民闻，皆恐失之。大家牛车，小家负儋，输租不绝。课更以最，积官至御史大夫。韩延寿为东郡太守，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延寿痛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死；及门下掾自劲，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延寿闻之，对掾史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在东郡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入守左冯翊，郡中翕然，恩信周徧二十四县，吏民不忍欺绐。
陈众初辟州从事，有剧贼淳于临等数千人，攻县杀吏，光武遣司空李通率师击之，州牧惶怖，恐获罪戾。众于是自请，以恩信晓谕降之，乘单车，驾白马，往到贼所，以义告谕。临素服众之名德，即降服。民立生祠曰白马从事。
钟离意辟大司徒侯霸府掾，送徒诣河内，时冬寒，徒病不能行路，过弘农，意辄移属县，使作徒衣。县不得巳，与之，上书言状，意亦具以闻。光武得奏，见霸曰：君所使掾，何乃仁于用心，诚良吏也。意遂于道解徒桎梏，恣所欲过，与克期俱至，无或违者。伏湛尚信义，拜大司徒。时贼徐异卿等万余人㧑富平，连攻之不下，唯云愿降司徒伏公。帝知湛为青、徐所信向，遣到平原，异卿等即日归降。
邓训，章帝元和三年，拜张掖太守。时护降校尉张纡诱诛烧当种羌迷吾等，由是诸羌大怒，谋欲报怨。朝廷忧之，公卿举训代纡为校尉。诸羌激忿，众四万余人，期冰合渡河攻训。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内，胜兵二三千骑，皆勇健富强，每与羌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汉亦时收其用。又迷吾子迷唐，别与武威种羌合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月氏胡，训柳卫稽，故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不宜禁护。训曰：不然，张纡失信，众羌大动，皆恩信不𢈲尔。今因其迫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问，悉驱群胡妻子纳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纳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羌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悦。三国
蜀诸葛亮为丞相，率师出祁山。魏明帝自征蜀，幸长安，遣司马懿督张郃诸军，雍、凉劲卒三十余万，潜军密进，规向剑阁。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险要者十二，更下者八万。参佐咸以贼众强盛，非力不制，宜权停下兵一月，以并声势。亮曰：统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曰：虽临征难，义所不废。皆催遣令去。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与战，往者愤踊思致死。命，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不报也。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却司马懿，一战大克。此信之由也。隋主伽，高袒时为齐州行参军，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行至荥阳，谓曰：汝辈自犯国刑，身婴缧绁，固其职也，重劳援卒，岂不愧心！参等辞谢。伽乃悉脱其林锁，停援卒，与约曰：某曰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遂舍之而去。流人感悦，如期而至，一无离叛。帝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赦之，因下诏曰：使官尽王伽，民皆李参，刑措其何远哉！乃擢伽为雍令。
唐吕元膺，德宗时为蕲州刺史。尝录囚，或白父母在明曰：岁旦不得省为恨。因泣下。元膺恻然，悉释械归之，而戒还期。吏白不可，答曰：吾以信待人，人岂我违。囚果如期而至。自是群盗感愧，悉避境去。柳公绰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是岁，北虏遣将军李畅以马万疋来市，托云入贡，所经州府守帅假之以礼，严其兵备。留馆则戒卒于外，惧其袭夺。太原故事，出兵逆之。畅及界上，公绰使牙将祖孝恭单马劳问，待以修好之意。畅感义出涕，徐驱道中，不妄驰猎。至则辟牙门，令译引谒，宴以常礼。及市马而还，不敢侵犯。陉北有沙陁部落，自九姓六州皆畏避之。公绰至镇，召其酋朱耶执宜，直抵云朔塞下，治废栅十一所，募兵三千付之，令屯塞上，以御匈奴。沙陁感恩，悉力保障。
宋范仲淹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巳。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绡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种世衡知环州，蕃部有牛家族奴讹者，素屈强，未尝出见州官。及闻世衡至，乃来郊迎。世衡与约，明曰当至其帐，慰劳部落。是夕，雪深三尺，左右曰：奴讹凶诈难信，且道险不可行。世衡曰：吾方以信结诸胡，可失期邪？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讹大惊曰：前此未尝有官至吾部者，公乃不我疑耶？遂率部落罗拜，皆感激心服国朝胡大海命枢密院张士诚将吕珍围诸暨州，大海率兵救之，珍势蹙，乃于马上折矢求解兵，大海许之。都事王恺曰：彼猾贼难信，不如击之，可大胜也。大海曰：彼若再来，吾有以待之。且吾许人言而背之不信；纵其去而击之不武。遂引兵还命。
五伦书卷之四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