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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江西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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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陈师道的影响——苦吟的诗人的故事——所谓江西诗派——吕本中的《江西宗派图》——二十五人的一群——开山祖黄庭坚——寂寞的诗人陈无己——潘大临、谢逸等——洪氏兄弟及徐俯—韩驹与晁冲之——吕本中——江西诗派的扩大——一祖三宗之说——陈与义——无病而呻者的遁迹之所

宋代的五七言诗,经过了“西昆体”,经过了梅、苏、欧阳,经过了苏轼,已是风格屡变了;但还没有一派规模极大,足以影响到后来诗人们的诗派出来。“西昆体”虽独霸诗坛四十年,但只是台阁体。且他们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天才作家们,足以引导了一大群人走的,故对于一般诗人们无甚重大的印象与压迫。当时欧阳修虽在钱惟演的幕中,却也不受其所染。苏轼虽是一位天才的诗人,他的风格却是不名一宗的。他是行云流水似的驰骋其横绝一代的诗才,完全为了自适其趣,并没有要提倡什么的意思。苏门诸子,虽一时奔凑其门庭,却各有其特殊的风格,并不怎样跟随了苏轼走去——其实他的阔大流转的风格也真不容易学。在他的诗里,曾有一部分写得很深涩险峻,大似黄庭坚、陈师道的所作。但到底是东坡无意中受他们的影响呢,还是黄、陈是推演了东坡这一种的作风而发扬光大之的,却还不可知。真实的为宋诗开辟了一条大道的,乃是黄、陈二人所领导的江西诗派。在江西诗派里,包括了苏轼以后的许多伟大的诗人,其影响直到了南宋而未已。较之“西昆派”,其势力是更为可观的;其活动是更深入于文人的社会里的,不仅仅表现于浮面的馆阁之士中间而已。他们并不以诗为戏,并不以诗为唱酬敷衍之具。他们是真实的以诗为其第二生命的。他们苦吟,他们专心一志的要将其全心全意表现在诗里,他们写出他们自己所要说的话,而又那样的干锤百炼以出之。有一段故事,最足以表现这一派作家的精神。朱熹《语录》说:“黄山谷诗云: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陈无己平时出行,觉有诗思,便急归拥被,卧而思之,呻吟如病者。或累日而后起。真是闭门觅句者也。”《文献通考》也说:“石林叶氏曰:世言陈无己每登览得句,即急归卧一榻,以被蒙首,恶闻人声,谓之吟榻。家人知之,即猫犬皆逐去,婴儿稚子亦抱寄邻家。徐待诗成,乃敢复常。”这和唐诗人贾岛的驴上吟诗,李贺的“呕出心肝”的情形是无殊的。为了他们是这样认认真真的做着诗,一点也不苟且,一步也不放松,直是以整个生命赴之的,故遂卓然有了一个特殊的诗的风趣,成为后人追踪逐迹的中心之一。

所谓江西诗派,于黄、陈二人外,更有不少诗人们附于其中。宋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著录《江西诗派》一百三十七卷,《续派》十三卷,“自黄山谷而下三十五家(?)。又曾纮、曾思父子诗,详见诗集类。”是所谓江西诗派者,连曾氏父子在内,共包括了三十七人了。陈氏不著此二书的编者。《宋史·艺文志》则著录着:“吕本中《江西宗派诗集》一百十五卷,曾《江西续宗派诗集》二卷”(虽卷数有异,当即同书)。是二书的编者为吕本中与曾。但据宋人的记载,吕本中所作者为《江西诗社宗派图》,其有无同时并编作此诗集,则不可知。或是书坊见吕氏《宗派图》而集了派中诗人们之所作而编就的罢。本中《宗派图》所列为二十五人。《苕溪渔隐丛话》说:“吕居仁近时以诗得名,自言传衣江西。尝作《宗派图》。自豫章(黄庭坚)以降,列陈师道、潘大临、谢逸、洪刍、饶节、僧祖可、徐俯、洪朋、林敏修、洪炎、汪革、李、韩驹、李彭、晁冲之、江端本、杨符、谢、夏倪、林敏功、潘大观、何觊、王直方、僧善权、高荷合二十五人,以为法嗣,谓其源流皆出豫章也。”《云麓漫钞》曾载居仁《宗派图序》的大略:

古文衰于汉末。先秦古书存者为学士大夫剽窃之资。五言之妙,与《三百篇》《离骚》争烈可也。自李、杜之出,后莫能及。韩、柳、孟郊、张籍诸人,自出机杼,别成一家。元和之末,无足论者。衰至唐末极矣。然乐府长短句有一唱三叹之致。国朝文物大备。穆伯长、尹师鲁始为古文,盛于欧阳氏。歌诗至于豫章始大,出而力振之。

后学者同作并和,尽发干古之秘,亡余蕴矣。录其名字曰“江西宗派”。其源流皆出豫章也。

这把江西诗派的源流说得很明白。但居仁所录者,并黄庭坚只有二十六人。陈振孙所谓“三十五家”,除吕居仁外(陈氏将吕氏列入宗派内),今已不知其他八人为何姓名。或者,这八人乃是曾《续宗派》里所选录的罢。但曾氏《续宗派诗集》仅十三卷(《宋史》仅作二卷),未必便录有八九人之多。也许陈氏所谓“三十五家”乃是“二十五家”的错误吧。曾氏所录的《续宗派诗集》或仅增加了吕本中一家,或仅仅是补苴罅漏的吧。我们看了陈氏所著录的江西派诸诗人的诗文集(陈氏著录林敏功到江端本诸人诗集,明注出“皆入诗派”云云),无出二十六人(连吕本中)外者,便知这个假定是很有可能的。故现在所知的江西诗派,其中包括着黄山谷以下,到吕本中及曾氏父子,共只有二十九人。在这二十九人里,当时虽各有诗集,但今日所存者则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黄庭坚是江西诗派的开山祖。庭坚字鲁直,洪州分宁人,举进士。为叶县尉,历秘书丞。绍圣初,坐事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建中靖国初召还,知太平州。复除名,编管宜州卒。自号山谷老人,后又自号涪翁。有《豫章集》(《山谷内外集注》,任渊、史容等撰,有明刊本,《聚珍版丛书》本,树经堂刊本。又《豫章黄先生文集》三十卷,有《四部丛刊》本)。庭坚与苏轼交往甚密,世以为苏门六君子之一。他的诗极得时誉,或以为在轼之上。王直方《诗话》说:“山谷旧所作诗文,名以《焦尾》《弊帚》。秦少游云:每览此编,辄怅然终日,殆忘食事,邈然有二汉之风。今交游中以文墨称者,未见其比。”《苕溪渔隐丛话》说:“元祐文章称苏、黄。时二公争名,互相讥消。东坡尝云:鲁直诗文,如蛑蝤江瑶柱,格韵高绝,盘餐尽废。然不可多食。多则发风动气。山谷亦云:盖有文章妙一世而诗句不逮古文者。此指东坡而言也。张巨山云:山谷古律诗酷学少陵,雄健太过,遂流而入于险怪。要其病在太著意,欲道古今人所未道语也。”《诗林广记》也载着:“《豫章先生传赞》云:山谷自黔州以后,句法尤高,笔势放纵,实天下之奇作。自宋兴以来,一人而已。”时人是那样地赞颂着他,而他的诗的谨严整密,别具风趣,也实足以倾倒了当时的许多人。陈无己为诗高古,目无古人,独自言师庭坚。这可见庭坚造诣的深邃程度了。像《题花光为曾公衮作水边梅》:

梅蕊触人意,冒寒开雪花。遥怜水风晚,片片点汀沙。

虽是短短的一首小诗,也是锤炼得很细密的。又像《题竹石牧牛图》:野次小峥嵘,幽篁相依绿。

阿童三尺箠,御此老觫。石吾甚爱之,勿遣牛砺角。牛砺角尚可,牛斗残我竹。

句法雄健,体制甚新,宜其足以开创了一大派。

陈师道也是苏门六君子之一,却自言其诗师庭坚,足见其对于庭坚的倾倒的程度。《后村诗话》说:“或曰:黄、陈齐名,何师之有?余日:射较一镞,弈角一著,唯诗亦然。后山地位去豫章不远,故能师之。”这话颇为公允。他字无己,一字履常,彭城人。号后山居士。元祐中,以苏轼等荐,授徐州教授。绍圣初历秘书省正字。以疾卒。有集(《陈后山集》二十四卷,有明刊本(三十卷),爱庐刊本。又《后山诗注》十二卷,宋任渊撰,有明弘治间袁氏刊本,《聚珍版丛书》本,《四部丛刊》本)。敖陶孙《集评》说:“陈后山如九皋独唳,深林孤芬,冲寂自妍,不求赏识。”《诗林广记》也说:“或言后山之诗,非一过可了,近于枯淡。彼其用意直追骚雅,不求合于世俗。亦唯恃有东坡、山谷之知也。自此两公外,政使举世无领解者,渠亦安暇恤哉。”然以这样的一位孤芳自赏,不求谐俗的诗人,他的影响却能够那么伟大,诚是他自己所想不到的。这是常有的事:一位寂寞自甘的天才的诗人,像无己,其所享的荣誉,往往是会出于自己所意想以外的,而喧然的在自己宣传着的空虚的作家,却终于无闻于世。群众的赏鉴常是不会很错误的。无己的所作,虽若不经意的以淡墨写就,却是极为饱满丰腴的。像绝句

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虽是澹然的数语,却以足耐人吟味而已。他的《妾薄命》二首中有:“叶落风不起,山空花自红..天地岂不宽,妾身自不容”云云,也是蕴深情于常语里的。至若《答黄生》:

我无置锥君立壁,春黍作糜甘胜蜜。绨袍不受故人意,乐饵肯为儿辈屈!割白鹭股何足难,食鸬鹚肉未为失。

暮年五斗得千里,有愧寒檐背朝日。

其风趣更有如以烧焦的笔头,蘸淡墨作速写,虽若枯瘠,而实清韵无穷。无己又喜用俚语入诗,像:“昔人剜疮今补肉,百孔千窗容一罅”“巧手莫为无面饼”“惊鸡透篱犬升屋”云云,却仍无损其高古的风趣。为的是用得很恰当。不像王梵志一流人,惯如插科打诨似的,以专说俚语俗言,谈道德训条为其极致。故虽是俚语,一放在他手上,也会和他的诗思融合而为一了。

潘大临字邠老,齐安人。有《柯山集》。弟大观,字仲达,皆在江西诗派中。惜所作传者甚少。大观至一语不存。大临最有名的“满城风雨近重阳”一诗,也仅存此一句而已。谢逸尝用其语,作为三绝句,以吊大临。逸有《溪堂集》。其从弟,字幼槃,诗文媲美于逸,时称二谢。有《竹友集》。所作像《鸣鸠》:

云阴解尽却残晖,屋上鸣鸠唤妇归。

不见池塘烟雨里,鸳鸯相并湿红衣。

也很有深远之趣。逸尝有《蝴蝶诗》三百首,人号谢蝴蝶。像:“狂随柳絮有时见,舞入梨花何处寻”,又“江天春晚暖风细,相逐卖花人过桥”云云,《豫章诗话》颇称赏之。

洪朋、洪刍、洪炎兄弟三人,俱有才名,他们是南昌人,黄庭坚之甥。朋字龟父,举进士不第,有《清非集》。刍字驹父,绍圣元年进士。金人陷汴,他坐为金人括财,流沙门岛卒,有《老圃集》。炎字玉父,元祐末登第。南渡后,官秘书少监。有《西渡集》。王直方《诗话》曾称朋的“一朝厌蜗角,万里骑鹏背”一联,“最为妙绝。山谷亦尝叹赏此句。”又刍的“深秋转觉山形瘦,新雨能添水面肥”,为《雪浪斋日记》所引。他窜海岛时所作的“关山不隔还家梦,风月犹随过海身”云云,也为《老学庵笔记》所称。

徐俯(徐俯见《宋史》卷三百七十二)也是山谷的外甥,七岁能诗。山谷尝道:“洪龟父携师川《上蓝庄》诗来,词气甚壮,笔力绝不类年少书生。熟读数过,为之喜而不寐。老舅年衰力劣不足学。师川有意日新之功,当于古人中求之耳。”(见《豫章诗话》)他是如此的期望着师川。师川,俯字,洪州分宁人。以父禧死王事,授通直郎。绍兴初,赐进士出身。累官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权参知政事。有《东湖集》。《雪浪斋日记》称其“佳树冬不凋,横塘春更绿”为“颇平淡,无雕镌气”。吕居仁列他于宗派中,他尝不平道:“我乃居行间乎!”(见《云麓漫抄》)是不甘为黄、陈ftt.

韩駒(韩駒见(宋史》卷四百四十五)为江西涛派中黄、陈以外的一个大涛人,他也颜不甘于在这涛派中。《后村诗话》:“子苍蜀人,学出苏氏,与豫章不相接。吕公强之入派,子苍殊不乐。”《云麓漫抄》也引其言道:“我自学古人!”驹字子苍,蜀之仙井监人。政和中,赐进士出身。除秘书省正字。高宗时,知江州。有《陵阳集》。驹对于作诗,和无己的态度是很相同的。《后村诗话》说:“其诗有磨淬剪截之功,终身改窜不已。有已写寄人数年而追取更易一两字者。故所作少而善。”像《和李上舍冬日》:“北风吹日昼多阴,日暮拥阶黄叶深。倦鹊绕枝翻冻影,飞鸣摩月堕孤音。推愁不去如相觅,与老无期稍见侵”云云,是很得人推赏的。

晁冲之在江西诗派中也是佼佼的一个。他字叔用,济北人。授承务郎。绍圣以来,党祸既作,他便不复出仕。有《具茨集》(《具茨集》十五卷,有《海山仙馆丛书》本)。刘后村《诗话》说道:“余读叔用诗,见其意度宏阔,气力宽余,一洗诗人穷饿酸辛之态。”观其“少年使酒走京华,纵步曾游小小家”(《追往昔》)云云,固与叹穷说苦者有别。他虽不第,而过着隐居的生活,因其家世很好,又是贵游弟子,所以没有穷饿酸辛之态。

吕本中(吕本中见《宋史》卷四百七)是始倡江西诗派的这个名称者,后人也以他附于这诗派里。他字居仁。靖康初,官祠部员外郎。绍兴中,历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以劾罢。学者称东莱先生。谥文靖。有《东莱集》《紫薇诗话》及《江西宗派图》。《苕溪渔隐丛话》称其诗“清驶可爱”。并引其隽句如“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往事高低半枕梦,故人南北数行诗”“残雨入帘收薄暑,破窗留月镂微明”,这确都是值得流连吟诵的。

南丰曾纮,字伯容,及其子思,字显道,皆有官而高亢不仕。陈振孙云:“杨诚斋序其诗以附诗派之后。”而曾尝编《江西续宗派诗集》,固是以江西派为宗的者。

宋末方回撰《瀛奎律髓》,也以江西诗派为归往。他更推广吕本中之说,倡为一祖三宗的主张。祖是杜甫,三宗是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与义生与本中同时,但本中不列之于诗派里,而其诗实亦宗仰黄、陈的。与义字去非,号简斋,有《简斋集》(《简斋集》十六卷,有《聚珍版丛书》本。又《增广笺注简斋诗集》三十卷,宋胡稚笺注,有《四部丛刊》本)。《鹤林玉露》谓:“自陈、黄之后,诗人无逾陈简斋。其诗由简古而发秾纤。遭值靖康之乱,崎岖流落,感时恨别,颇有一番不忘君

之意。”刘后村《诗话》更推尊着他:“元祐后,诗人迭起。一种则波澜富而句律疏,一种则锻炼精而性情远,要之不出苏、黄二体而已。及简斋出,始以老杜为师。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第其品格,当在诸家之上。”但他走的路,究竟和黄、陈走的一样——同是学杜的尖新骨突处。所以方回把他列为江西派三宗之列是不错的。他所作,像《江南春》:

雨后江上绿,客悲随眼新。桃花十里影,摇荡一江春。

朝风逆船波浪恶,暮风送船无处泊。江南虽好不如归,老荠绕墙人得肥。

又像:“泊舟华容县,湖水终夜明。凄然不能寐,左右菰蒲声。穷途事多违,胜处心亦惊。三更萤火闹,万里天河横。腐儒忧平世,况复值甲兵。终焉无寸策,白发满头生”云云,都是经过了大悲大痛的呼号,其穷愁之态是非出于作伪的。

江西诗派的影响,不仅在宋,且也深切地盘踞于后来的诗坛里。金王若虚大不满之,尝有诗骂之道文章自得方为贵,衣钵相传岂是真。

已是祖师低一著,纷纷嗣法更何人!

这话把一般自命为江西派衣钵的诗人们挖苦得尽够了。但那实在是那班“伪拟古”的诗人们的罪过。黄、陈诸人,其高处,本来便都在“文章自得方为贵”一语上。《渔洋诗话》道:“苏、黄唯在不屑拟古,故自成一派。”这话很对。后来凡是无病而呻,故作穷饿酸辛之态的诗人们,无不遁入江西派中,而江西派遂为人诟病到今。其实,黄、陈是不任其咎的!

参考书目

一、《宋诗纪事》一百卷清厉鹗编,有清乾隆十一年原刊本。

二、《宋诗抄》清吴之振等编,有原刊本,有商务印书馆铅印本(附《诗抄补》)。

三、《江西诗派小序》宋刘克庄著,有医学书局《历代诗话续编》本。

四、《苕溪渔隐丛话》一百卷有明刊本,清刊本,《海山仙馆丛书》本。

五、《紫薇诗话》宋吕本中著,有《历代诗话》本。

六、《宋文鉴》一百五十卷宋吕祖谦编,有明刊本,苏州书局刊本,《四部丛刊》本。

七、《声画集》八卷宋孙绍远编,有《楝亭十二种》本。

八、《瀛奎律髓》四十九卷元方回撰,有清康熙间吴氏刊本,有《镜烟堂十种》本。

九、《宋元诗会》一百卷清陈焯编,有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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