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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爽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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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大將軍年少時,舊有田舍名,語音亦楚。〔一〕武帝喚時賢共言伎蓺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無所關,意色殊惡,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與之,於坐振袖而起,揚槌奮擊,音節諧捷,神氣豪上,傍若無人。舉坐歎其雄爽。或曰:敦嘗坐武昌釣臺,聞行船打鼓,嗟稱其能。俄而一槌小異,敦以扇柄撞几曰:「可恨!」應侍側曰:「不然,此是回颿槌。」使視之,云「船人入夾口」。應知鼓又善於敦也。〔二〕

【校文】

「人皆多有所知」唐本「人」下重一「人」字。「帝令取鼓與之」唐本「帝」下有「即」字。

【箋疏】

〔一〕日知錄二十九「方音」條引宋書「高祖雖累葉江南,楚音未變。雅道風流,無聞焉爾」,又「長沙王道憐素無才能,言音甚楚。舉止施為,多諸鄙拙」,及世說此條。又引梁書儒林傳:「孫詳、蔣顯曾習周官,而音革楚、夏,學徒不至。」(見沈峻傳。)又引文心雕龍云:「張華論韻,士衡多楚。可謂銜靈均之聲餘,失黃鍾之正響也。」嘉錫案:此數書所指之楚,雖稱名無異,而區域不同。則其語音亦當有別,未可一概而論也。宋高祖兄弟世為彭城綏里人,自其曾祖混始過江,居晉陵郡丹徒縣。彭城於春秋屬宋,戰國時屬楚。自項羽為西楚霸王,以及前漢之楚元王交、楚孝王囂、後漢之楚王英並都彭城。宋書所謂楚言者,指彭城郡言之也。其地為清之江蘇徐州府銅山縣。以其越在江北,密邇胡虜,僑人雜處,號為傖楚。故南朝人鄙夷之如此。王敦為琅琊臨沂人,其地屬魯,當作齊、魯閒語。陸機吳人,當操吳語,並不得忽用楚音。戰國時魯為楚所滅,吳先滅於越,而越并於楚。故諸國之地,皆得蒙楚稱。史記貨殖傳云:「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此東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是南楚也。臨沂於漢屬東海郡,吳縣屬吳郡,並是東楚。」世說謂王敦語音亦楚,張華論韻,謂士衡多楚者,指戰國時楚地言之也。其為楚雖同,而實非一地。琅琊之方音不與吳同,則其語言必不同。此乃西晉全盛之時,洛下士大夫鄙視外郡,故用秦、漢舊名,概被以楚稱耳。至於陸倕所謂音革楚、夏,則又別是一義。梁書儒林盧廣傳云「時北來人儒學者,有崔靈恩、孫詳、蔣顯,並聚徒講說,而音辭鄙拙。惟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云云。陸倕者,吳中舊族,(本傳云:「晉太尉玩六世孫。」)世仕南朝,故以江左為華夏,而又區別三吳之外,目之為楚。此乃吳人鄉曲之見,猶之目中國人為傖耳。孫詳、蔣顯來自北朝,並是傖父。倕謂其音革楚、夏者,言北方之音非楚非夏,人所不解也。任昉作王儉集序云:「以本官領丹陽尹,公不謀聲訓,而楚、夏移情。」意與倕陸同。言丹陽居民,雜有楚、夏之人,而皆能服儉之教化也。李善引史記貨殖傳「潁川、南陽,夏人之居」為注,則與丹陽無與矣。故六朝人之所謂楚,因時因地,互有不同。而其立言之意亦區以別矣。

〔二〕嘉錫案:袁本有此注,而唐本及宋本皆無之。考之汪藻考異,乃知是敬胤注也。孝標本未見敬胤書,故二家注無一條之偶合者。不應於此條獨錄其注,而沒其名。袁本亦出於宋本。此必宋人所羼入,猶之尤悔篇「劉琨善能招延」條下有敬胤按云云,亦宋人所附錄耳。

2王處仲世許高尚之目,嘗荒恣於色,體為之敝。左右諫之,處仲曰:「吾乃不覺爾。如此者,甚易耳!」乃開後閤,驅諸婢妾數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時人歎焉。鄧粲晉紀曰:「敦性簡脫,口不言財,其存尚如此。」

【校文】

注「口不言財」唐本「財」下有「位」字。

3王大將軍自目:「高朗踈率,學通左氏。」晉陽秋曰:「敦少稱高率通朗,有鑒裁。」〔一〕

【校文】

「高朗」上沈本有「性」字。

【箋疏】

〔一〕敦煌本晉紀殘卷曰:「敦內體豺狼之性,而外餝詐為,以眩或當世。自少及長,終不以財位為言。布衣疏食,車服麄眚,語輒以簡約為首。故世目以高帥朗素。」

4王處仲每酒後輒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魏武帝樂府詩。以如意打唾壺,〔一〕壺口盡缺。

【校文】

「壺口盡缺」唐本「壺」上有「唾」字,「口」作「邊」。

【箋疏】

〔一〕藝文類聚卷七十引胡綜別傳曰:「時有掘地得銅匣,長二尺二寸。開之,得白玉如意。吳大帝以綜多識,乃問之。綜答云:『昔秦始皇東遊金陵,埋寶物以當王者之氣,此抑是乎?』」狩谷望之倭名類聚鈔卷五注引指歸云:「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人手指爪,柄可長三尺許。或脊背癢,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故曰如意。」

通雅卷三十四引音義指歸云:「如意者,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作人手指,柄三尺許。背癢可搔,如人之意。清談者執之。鐵者兼藏禦侮。」

程炎震云:「晉書敦傳『唾壺』下有『為節』二字。」

5晉明帝欲起池臺,元帝不許。帝時為太子,好養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曉便成。今太子西池是也。〔一〕丹陽記曰:「西池,孫登所創,吳史所稱西苑也。明帝修復之耳。」

【校文】

注「丹陽記」云云,唐本作「丹陽記曰:西池者,孫登所創,吳史所稱西苑宜是也。中時堙廢,晉帝在東,更修復之,故俗稱太子西池也。」

【箋疏】

〔一〕程炎震云:「初學記十引徐爰釋問注曰:『西苑內有太子池,孫權子和所穿。有土山臺,晉帝在儲宮所築,故呼為太子池。或曰西池。』文選二十二謝混遊西池注曰:『西池,丹陽西池。』」

6王大將軍始欲下都處分樹置,先遣參軍告朝廷,諷旨時賢。祖車騎尚未鎮壽春,〔一〕瞋目厲聲語使人曰:「卿語阿黑:敦小字也。何敢不遜!催攝面去,〔二〕須臾不爾,我將三千兵,槊腳令上!」王聞之而止。

【校文】

「處分」唐本、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更分」。

【箋疏】

〔一〕程炎震云:「祖逖自梁國退屯淮南,通鑑在太興二年。胡注曰:『此淮南郡,治壽春。』」

〔二〕「催攝面去」,汪藻考異敬胤注本「面」作「回」。

7庾稚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文康時權重,未在己。及季堅作相,忌兵畏禍,與稚恭歷同異者久之,乃果行。傾荊、漢之力,窮舟車之勢,師次于襄陽。〔一〕漢晉春秋曰:「翼風儀美劭,才能豐贍,少有經緯大略。及繼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維內外,埽蕩群凶之志。是時,杜乂、殷浩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貴也。常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清定,然後議其所任耳!』其意氣如此。唯與桓溫友善,相期以寧濟宇宙之事。初,翼輒發所部奴及車馬萬數,率大軍入沔,將謀伐狄,遂次于襄陽。」翼別傳曰:「翼為荊州,雅有正志。每以門地威重,兄弟寵授,不陳力竭誠,何以報國。雖蜀阻險塞,胡負凶力,然皆無道酷虐,易可乘滅。當此時,不能掃除二寇,以復王業,非丈夫也。於是徵役三州,悉其帑實,成眾五萬,兼率荒附,治戎大舉,直指魏、趙,軍次襄陽,耀威漢北也。」大會參佐,陳其旌甲,親授弧矢曰:「我之此行,若此射矣!」遂三起三疊,徒眾屬目,其氣十倍。〔二〕

【校文】

「歷同異」「歷」,唐本作「厝」。注「盛名冠世,翼未之貴」唐本作「盛名冠當世,翼皆弗之貴」。注「及車馬萬數」唐本「車馬」作「車牛驢馬」。「萬」上有「以」字。注「雅有正志」「正」,景宋本及沈本作「大」。注「魏趙」沈本作「趙魏」。注「漢北也」唐本「漢」上有「沔」字,無「北也」二字。「參佐」唐本作「寮佐」。「授」唐本作「援」。

【箋疏】

〔一〕程炎震云:「晉書康帝紀:建元元年,庾翼遷鎮襄陽。通鑑同。」

〔二〕李詳云:「詳案:晉書庾翼傳不見此事。庾冰傳:『弟翼,當伐石季龍,冰求外出,除都督七州軍事,以為翼援。』翼傳:『翼遷襄陽,舉朝謂之不可,惟兄冰意同。』似季堅非與翼歷同異者。世說此語,不知何出。」

8桓宣武平蜀,〔一〕集參僚置酒於李勢殿,巴、蜀縉紳,莫不來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氣,加爾日音調英發,敘古今成敗由人,存亡繫才。其狀磊落,一坐歎賞。既散,諸人追味餘言。于時尋陽周馥曰:「恨卿輩不見王大將軍。」中興書曰:「馥,周撫孫也,字湛隱。有將略,曾作敦掾。」

【校文】

「來萃」唐本作「悉萃」。「其狀」唐本作「奇拔」。「歎賞」唐本作「讚賞不暇坐」。「大將軍」下唐本有「馥曾作敦掾」五字。注「曾作敦掾」唐本作「仕晉壽太守」。

【箋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三年,桓溫平蜀。」

9桓公讀高士傳,至於陵仲子,便擲去曰:「誰能作此溪刻自處!」皇甫謐高士傳曰:「陳仲子字子終,齊人。兄戴相齊,食群萬鍾。仲子以兄祿為不義,乃適楚,居於陵。曾乏糧三日,匍匐而食井李之實,三咽而後能視。身自織屨,令妻擗纑,以易衣食。嘗歸省母,有饋其兄生鵝者。仲子嚬顣曰:『惡用此鶂鶂為哉?』後母殺鵝,仲子不知而食之。兄自外入曰:『鶂鶂肉邪?』仲子出門,哇而吐之。楚王聞其名,聘以為相,乃夫婦逃去,為人灌園。」

【校文】

注「相齊」唐本作「為齊丞」。注「居於陵」下唐本有「自謂於陵仲子,窮不求不義之食」十三字。注「惡用此」「此」,唐本作「是」。注「灌園」下唐本有「終身不屈其節」六字。

10桓石虔,司空豁之長庶也。豁別傳曰:「豁字朗子,溫之弟。累遷荊州刺史,贈司空。」小字鎮惡。年十七八未被舉,而童隸已呼為鎮惡郎。嘗住宣武齋頭。從征枋頭,車騎沖沒陳,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謂曰:「汝叔落賊,汝知不?」石虔聞之,氣甚奮。命朱辟為副,策馬於數萬眾中,莫有抗者,徑致沖還,三軍歎服。〔一〕河朔後以其名斷瘧。中興書曰:「石虔有才榦,有史學,累有戰功。仕至豫州刺史,贈後軍將軍。」

【校文】

注「溫之弟」唐本下有「少有美譽也」五字。注「贈司空」唐本作「薨贈司空,謚敬也」。「徑」唐本作「遂」。注「刺史」下唐本有「封作唐縣」四字。

【箋疏】

〔一〕程炎震云:「枋頭之役,在太和四年己巳。沖時已為江州,不從征。晉書七十四石虔傳云:『從溫入關,沖為苻健所圍。石虔躍馬赴之,拔沖於數萬眾之中而還。』事在永和十年甲寅,相距十六年。石虔蓋年少,較可信。」

11陳林道在西岸,〔一〕晉陽秋曰:「逵為西中郎將,領淮南太守,戍歷陽。」都下諸人共要至牛渚會。陳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陳以如意拄頰,望雞籠山歎曰:「孫伯符志業不遂!」吳錄曰:「長沙桓王諱策,字伯符,吳郡富春人。少有雄姿風氣,年十九而襲業,眾號孫郎。平定江東,為許貢客射破其面,引鏡自照,謂左右曰:『面如此!豈可復立功乎?』乃謂張昭曰:『中國方亂,夫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呼大皇帝授以印綬曰:『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閒,卿不如我;任賢使能,各盡其心,我不如卿。慎勿北渡!』語畢而薨,年二十有六。」於是竟坐不得談。

【校文】

「既佳」唐本作「甚佳」。注「風氣」唐本無「氣」字。注「射破其面」唐本「破」作「傷」。注「豈可復立功乎」唐本無「可」字,「功」下有「業」字。注「其心」唐本下有「以保江東」四字。

【箋疏】

〔一〕程炎震云:「穆紀:永和五年,有西中郎將陳逵。」

12王司州在謝公坐,詠「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離騷九歌少司命之辭。語人云:「當爾時,覺一坐無人。」

13桓玄西下,入石頭。外白:「司馬梁王奔叛。」續晉陽秋曰:「梁王珍之字景度。」中興書曰:「初,桓玄篡位,國人有孔璞者,奉珍之奔尋陽。義旗既興,歸朝廷,仕至太常卿,以罪誅。」玄時事形已濟,在平乘上笳鼓並作,直高詠云:「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阮籍詠懷詩也。

【校文】

注「奔尋陽」唐本作「奔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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