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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牛李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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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宪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四月,按例举行了一场以君主名义主持的制举,其具体的科目是贤良方正、直言极谏。

参加考试的举人牛僧孺、李宗闵、皇甫湜等人,在对策中直刺时政,语言无所遮掩,极为激烈,直呼要求改革。

时唐宪宗正锐意改革积弊,这些举人的言辞很是与时势相吻合,因此实际主持考试的吏部侍郎杨於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将他们全都署为上第。唐宪宗在接到奏报后,当即表示了满意的态度,并关照中书省在给他们放官时,给予优先的考虑。

然而宰相李吉甫却怀疑,举人是得到了他的政敌的暗中支持,通过制举来对他进行攻击,从而表现出歇斯底里的状态,到唐宪宗面前哭诉,说这场制举的最后复核人是翰林学士裴垍、王涯,而皇甫湜是王涯的外甥,然王涯事先没有请求回避,裴垍也明知不说。

经李吉甫如此一说,事情的性质起了根本的变化,在唐宪宗的眼里,那些慷慨激昂的举人的背后,原来竟有朝臣在操纵、在徇私,由此这场制举明显带上了科场舞弊的性质。为追究科场舞弊,他不得不将这些他原本极为看好的举人忍痛割爱,并惩罚那些与此有关的考官。

结果,裴垍、王涯受到了降职的处分,杨於陵、韦贯之被贬为外官。牛僧孺、李宗闵、皇甫湜等人被改署落第,并多年不得仕进。

以此事件为标志,从此拉开了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的牛党,与以李吉甫之子李德裕为首的李党,历经唐宪宗、唐穆宗、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六朝,相互之间斗争的序幕,史称“牛李党争”,又称“朋党之争”。

牛僧孺,字思黯,安定鹑觚(今甘肃灵台)人,为隋朝宰相牛弘的后裔。李宗闵,字损之,为唐高祖之子郑王李元懿的后裔。二人幼、少年时,均家道中衰,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同科进士及第。此外,牛党的另外一些骨干,如杨嗣复等人,也多是进士出身。有些史家据此,将牛党定为进士出身的庶族势力的代表。

李德裕,字文饶,赵郡(今河北赵县)人。自幼心怀壮志,苦心奋学,然极其厌恶科举,从门荫之道入仕。此外,李党的主要成员,如郑覃等人,多是关东著名士族的后代,皆凭着门荫入仕,重门第,重儒家经学。有些史家据此,将李党定为门阀士族势力的代表。

牛李党争,争的是意气,以私愤相互排斥,毫无余地地极力排斥。李党执政,牛党必卷铺盖走人;牛党主朝,李党必被逐出中央。然在争意气之中,确也夹杂着他们对治国之道的不同主张。

平心而论,不管是牛党,还是李党,都有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情结,并在他们各自入朝主政期间,对打击藩镇割据,提高中央集权;对清除边患,保持国土安宁;对抑制宦官,加强朝臣地位;对改革弊端,调整国家状况等等,均有各自的建树。然就其态度而言,李党强硬,牛党婉和,由此李党的功业较为辉煌,牛党的事迹较为晦暗。

从而,史家在评论两党功过时,多倾向于同情李党,对牛党则多有非辞。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剧烈争斗,给历朝政治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使饱经患难的朝廷雪上加霜。

自制举一案之后,牛僧孺、李宗闵长期遭到压制,进不得正途,只能在藩镇处当幕僚。直到李吉甫亡后,他们才得以见了天日,进入中央任职。

唐穆宗长庆元年(公元821年),李宗闵时任中书舍人,其女婿苏巢参加进士考试及第,然放榜之后,任翰林学士的李德裕联合朝臣李绅、元稹上书,指责主考官钱徽接受贿赂,因而录取者有着严重的问题。唐穆宗令进行复试,苏巢以成绩不合格而落第。李宗闵有请托之嫌,被外放为剑州(今四川剑阁)刺史。然时隔不久,李宗闵被复中书舍人之职,在主持科举考试时,因录取了许多名士,名声大振,升为兵部尚书。

唐敬宗即位后,宰相李逢吉因曾受到过李吉甫的打击,出于报复,将李德裕外放为浙西观察使,而引政绩卓著的牛僧孺为相。然牛僧孺为相不久,见朝廷极为黑暗,无法伸展自己的抱负,自动请求辞去相职,离开京师,去担任武昌军节度使。

唐文宗登位,李宗闵在宦官的支持下,被拜为宰相。他出于报复,也恐怕时任兵部侍郎的李德裕出任宰相,遂将李德裕贬为西川节度使,而引牛僧孺入朝为相。旋即,李宗闵和牛僧孺合力,将李党全部赶出了朝廷。

牛僧孺在处理民族问题上,鉴于国力的衰弱,主张以和为贵。从而,在他任相期间,唐朝和吐蕃的关系,向着和好的方向在发展。然而,任西川节度使的李德裕则持相反的看法,他认为要增强唐朝的威望,应当在军事上有所表现,以此才能慑服各民族。

在具体对待吐蕃的问题上,李德裕坚持以战为先的主张。当吐蕃维州(今四川汶川西北)守将悉怛谋率众归附西川后,他奏请朝廷,要求趁此良机,向吐蕃发起强大的攻势。

可牛僧孺不同意,他认为:在与吐蕃修好之际,向吐蕃发起进攻,将失信于四夷,且吐蕃兵力强劲,一旦入寇,长安必陷于危险之境,如此即使得到一百个维州又有何用,不如将维州还给吐蕃,以维持双边关系。

唐文宗接受了牛僧孺的看法,令李德裕将维州及其所有降众归还给吐蕃。

当此事施行后,舆论掀起了大波,纷纷指斥牛僧孺假公济私,在报复李德裕。唐文宗由此改变了对牛僧孺的信任,将他贬为淮南节度使。

然李宗闵仍然控制着朝政,并将牛党成员尽行安排到各要职上。由于这些人良莠不齐,贪赃受贿之事时有发生,加上李宗闵专权太过,导致了唐文宗的不满。由此,唐文宗调李德裕入朝为相,将李宗闵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并将所有牛党成员一体贬出中央。

李德裕在相位上呆了一年半后,受到李训和郑注的排挤,被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而李宗闵复被召入朝为相。由此,李德裕和李宗闵的位置对调了一下。然李宗闵与李训、郑注不是志同道合者,没多久,就彼此闹得不可开交。李训、郑注一面打击李宗闵的党羽,一面揭露李宗闵以前结交权贵谋取相位的劣迹。从而,李宗闵复被唐文宗贬为外州刺史。

先后被撵出权力中心的牛僧孺、李宗闵,虽然后来被授予了一些高层职务,然都是虚职,他们再也未能恢复相职。

到唐武宗登位,李德裕得到了大重用,在外事内务上多有骄人的政绩。然他利用手中的权柄,利用唐武宗的信任,对牛党实施了大报复,将牛僧孺、李宗闵、杨嗣复等人处以流放式的贬逐,逐至蛮荒之地。

牛李党争,直到唐宣宗上台,才告终结。

唐宣宗在两点上与李德裕不合:一是在科举考试上,唐宣宗特别偏重进士科,每每接见朝臣,必问其是否进士及第,若得到肯定的回答,便十分高兴。他曾在宫廷中为自己题了一幅字:“乡贡进士李道龙”。(《唐语林·企羡》)由此可见,他偏向进士出身的牛党,而讨厌没有科第之名的李党。二是他被立为皇位继承人,是得了宦官的拥戴,并没有通过很有权威的太尉李德裕,故而,他一直畏惧着李德裕。在他的即位仪式上,是李德裕奉册。事后,他这样对人说:“刚才接近我的是否是太尉?他每看我,都使我毛骨悚然!”

还未等皇位坐热,唐宣宗就将李德裕给贬了,一级级地贬下去,最后贬为崖州(今海南琼山东南)司户。李德裕后来死在了贬所。在这过程中,所有李党成员及李德裕的亲近者,也悉被清理出朝廷。

与此同时,牛僧孺、李宗闵、崔珙、杨嗣复、李珏等被流贬在外的牛党成员,相继被召回朝中。李宗闵未等到还朝,已病死在贬所。牛僧孺已年老,在昭雪之后不久即亡故。唐宣宗起用牛党成员白敏中、令狐绹为相。

至此,长达四十多年的“牛李党争”,以牛党执政,并失去争斗的对手,而宣告结束。

关于“牛李党争”,还有三点值得注意:

第一点是:有人认为牛、李二党并不存在;有人认为仅有牛党,而没李党。其实,牛、李二党,不论哪党,起初都无结党的意愿,然在共同的利益下,自然地出现了人以群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所谓的朋党,且愈结愈深。这种现象是一切党派产生和发展的规律,由于牛、李二党存在的时间特别长,对垒的态势特别明显,故成了党争的典型。

第二点是:当时南衙北司的斗争异常激烈,宦官们将他们要打击的所有朝臣,全指责为朋党,以混淆视听。唐宪宗问过宰相李绛:“人言外间朋党大盛,这是为何?”李绛答道:“自古人君最痛恶的,莫过于人臣为朋党,所以小人攻击君子必谓朋党。然而,论起朋党极可恶,但寻找却无踪迹。东汉末年,天下贤人君子,都被宦官指为党人而加以禁锢,由此导致了亡国。从而,朋党都是小人欲害君子之言,不可相信。”(《资治通鉴》卷二三九唐宪宗元和八年)

第三点是:其他政治势力迫害异己的借口,其中尤以李训、郑注集团做得最为突出。他们在和李宗闵交恶后,为把持朝政,在唐文宗面前,将所有他们讨厌的朝臣,或指为牛党,或指为李党,然后一一加以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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