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the transmission of christianity
战争期间,我们的兴趣很快由报纸的战争报道,转向刚刚退下战场的随便哪个亲历者的报告。这本小书,书稿一交到我手,就给我同等兴奋。讨论教育、讨论宗教教育,固然值得钦羡;可是这里,我们拥有一些不同的东西——一手资料。我们只是讨论,它却记录了现存体系所导致的实际结果。加之作者并非教育官员、并非校长、并非圣工人员,甚至都不是个职业教师,此书之价值就更显其大。他所记录的这些事实,是他做某项战时工作时,不期而遇的一些事实(你也可以说是他瞎碰的)。
当然,除此之外,书中还有其他东西。而我之所以只是强调其史料价值,因为在我看来,这是其中最最重要的东西——公众应集中注意的东西。作者讲稿之梗概——或者说讨论的开场白——的确充满兴味,而且很多人都期望对此评点一二。它们是书中最容易加以讨论的部分。然而我坚持认为,集中注意于这部分之上,就跑偏了。
即便容许假定说,作者可能(他对此乐信不疑)具有当教师的非凡天分,在他的记录里面,仍有两个雷打不动的事实。其一,现行体制下,基督信仰的内容及其辩护并未摆在绝大多数学童面前;其二,即便摆在面前,大多数学童发觉它们难以接受。这两个事实的重要之处在于,它们刮走了迷雾,刮走了经常被提出的且经常得到相信的“宗教式微之理由”的迷雾。要是我们注意到,当前的年青人发现正确解答算术题越来越难,我们应当推想,当我们发现学校已经数年不教算术,此事就会得到充分解释。有此发现之后,对那些提出大而无当之解释的人,我们应当充耳不闻——有人说,爱因斯坦的影响,使得祖祖辈辈对固定的数字关系的信念,元气大伤;有人说,警匪片已经解消了得到正确答案的欲望;有人说,意识之进化,业已进入后算术阶段。若明晰又简洁的解释,涵盖了全部事实,就不用考虑其他解释了。要是从未有人告诉年青一代基督徒说过什么,他们从未听到任何对基督信仰之辩护,那么,他们的不可知论或无动于衷就得到充分解释。没必要扯得更远:没必要谈论这个时代的整体知识气候,谈论技术文明对城市生活品格之影响。一经发现他们之无知是因为缺乏教导,我们也就找到了补救之方。年青一代的天性里,没有什么东西使得他们没能力接受基督信仰。要是有人准备告诉他们,他们显然情愿去听。
我当然承认,作者找到的这一解释,只不过把问题向后推了一代。今日年青人之非基督(un-christian),是因为老师给他们传授基督信仰,要么不愿,要么无能。至于老师之无能或不信,则要寻找更大且无疑更模糊的解释。可是注意,这是个历史问题。今日之校长,绝大部分都是二十年前的大学生——是“后战争”时代的产品。正是二十年代的精神气候主宰着今日之班级课堂。换言之,年青人之无信仰,其根源不在这些年青人身上。他们所具有的外表——直至他们得到更好教育——是早前时代之回潮。并无什么内在的东西,制止他们接受信仰。
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每代人都由上代人教育——必须牢记在心。刚毕业的学童如今抱持的信念,大致就是二十年代的信念。六十年代在校生将抱持的信念,大致就是今日大学生抱持的信念。一旦忘记了这一点,我们谈教育,就开始胡说八道。我们说起当代青少年的观点,仿佛当代青少年有点怪异(peculiarity),自行制造出这些观点。实际上,它们通常是曾经的青少年的延迟结果——因为精神世界也有其定时炸弹——这些曾经的青少年,如今人到中年,主宰其教室。因而,许多教育方案,徒劳无功。自己并不拥有的东西,没人能给予他人。自己尚未获得之物,没有哪代人能传接给下一代。你大可以拟定教学大纲,随你的便。然而,正当你已经做好规划并絮絮叨叨解说规划之时,假如我们是怀疑论者,我们将只会教给学生怀疑;是蠢材则只教愚蠢;是俗物只教庸俗;是圣人只教圣洁;是英雄只教英雄主义。教育,只是对每一代影响下一代之渠道的最充分的意识。 它并非一个封闭的系统。教师之所无,不可能从他们流传到学生。我们都承认,一个人自己不懂希腊文,就不可能把希腊文教给他的班级:不过同样确定的是,一个人的心灵成型于愤世嫉俗及幻灭时代,就不可能教授盼望(hope)和弘毅(fortitude)。
一个基督徒占主流的社会,会通过学校传承(propagate) 基督信仰;而在基督徒不占主流的社会,则不会。全世界的教育官员都更改不了这一法则。长远看来,我们无需对政府寄予厚望,亦无需惧怕政府。
国家或许会越来越紧地把教育置于自己的卵翼之下。我并不怀疑,这样做,某种程度上会培养千人一面,甚至会培养奴颜婢膝;取消某一职业之自由的国家权力,无疑十分强大。虽如此,所有教育都必须由一个个具体个人来从事。国家不得不用现有人员。再说了,只要我们还是民主制,还就是人们赋予国家以权力。在一切自由都遭灭绝之前,舆论自由尚还风行于这些人之上。政府无法控制的这些影响,塑造了他们的心灵。他们成为什么人,他们就会教什么。抽象的教育方案想怎样就怎样呗:其实际操作,则是人们弄出来的那个样子。毫无疑问,每代教师之中,总有一定比率的政府工具,甚至还占多数。但我并不认为,正是他们决定了教育的实际品格。小孩——或许尤其是英国小孩——具有一种可靠的本能(a sound instinct)。与成打的白卡之教导相比,一个真正的人的教导,可能会走得更远,入人更深。一位教育官员(要是我没搞错,其先祖可以追溯到叛道者尤利安 )或许会将基督教圣工人员清出学校。不过,假如舆论之风朝着基督教方向吹,那就不会有太大差别。甚至对我们有利,教育官员会不知不觉地“坏心做好事”。
人恒言,教育为本。此语在某种意义上荒诞不经,在另一意义上则真实不虚。要是其意思是,你可以藉助干预现有学校、更改课程表等等之类,成就任何大业,那就荒诞不经。因为教师是什么人,就会怎么教。你的“改革”或许会妨碍他们,或给他们增添工作量,但他们教学的总体效果不会有大的改变。教育规划并无魔力,让蓟草结出无花果或让葡萄藤结出涩梨。茂盛、生机勃勃、果实累累的树,会生育甘美、活力及属灵健康;而干枯、多刺、萎败的树,则会教仇恨、嫉妒及自卑情结——无论你 告诉 它教什么。他们这样做,是不知不觉,从早到晚。要是我们的意思是说,现在就让成人成为基督徒,甚至不限于成人范围,广布准基督教的识见(perceptions)和德性(virtues),广布丰饶的柏拉图式或维吉尔式信仰光影( p enumbra of the faith), 从而更化未来教师之类型——要是我们的意思是,这样去做就是服务于子孙后代的重中之重,那么,这真实不虚。
所以,至少在我看来,我不知道该书作者在多大程度上会同意我,他已经揭露了现代教育的实际运作。为此而谴责过去十年的校长们,有些可笑。多数校长未能传承基督信仰,是因为他们并无基督信仰。你会因无儿无女而谴责阉人么?会因不能供血而谴责石头么?那些少数校长,被孤立于敌对环境之中,可能已竭尽全力,甚至还成就惊人,可是他们权力极为有限。我们的作者也表明,学生之无知与愚顽,往往能够去除——远非我们所担恐的那样根深蒂固。我并非从此得出道德教训说,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全身心投入学校”。原因之一就是,我并不认为,会允许我们这样做。在接下来的四十年里,英国不大可能有这样一个政府,在其国家教育系统中,会鼓励或退而求其次容忍任何激进的基督教元素。哪里的风潮趋于增加国家控制,哪里的基督信仰事实上就会被当成敌人(尽管很长时间口头上并非如此)。因为基督教之主张,一方面是切己的(personal),一方面又是普世的(ecumenical)。这两方面,都与全能政府(omnicompetent government)相对立。恰如学问,恰如家庭,恰如任一古老而自由的职业,恰如习惯法(the common law),基督教给了个体反抗国家的一席之地。因而卢梭,极权国家的教父,管窥蠡测,对基督教所发议论足够睿智:“据我所知,再没有比这更背离社会精神的了。” 其二,即便容许我们给现有学校现有教师强加一个基督教课程,我们也只会使教师变成伪君子,并因而使得学生成为铁石心肠。
当然,我所谈的只是已经盖上世俗烙印的大部分学校。要是有人在全权政府鞭长莫及的某些角落,能够创办或保存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学校,那就是另一码事了。他的义务是明摆着的。
因而我并不认为,使英国重受洗礼的希望,就在于力图“占领”(get at)学校。 在这个意义上 ,教育并不为本。让成年邻人及青少年邻人(刚从学校毕业)归信,乃实践之事(a practical thing)。实习生、大学生、通讯业工会的年青工人,都是显见目标:可是,任何人及每个人都是目标(a target)。假如你使今日之成人成为基督徒,明日之儿童就会受到基督教教育。一个社会传接给其年青人的,就是它所拥有的,而且定非其他。这工作甚是紧迫,因为在我们四周,人在消亡(men perish around us)。然而,无需为此大事变(the ultimate event)寝食难安。只要基督徒后继有人而非基督徒则无,一个人就无需为下个世纪而焦虑。那些崇拜生命力(life-force)的人,对承传基督信仰并无多大贡献;那些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尘世未来的人,则不大信任基督信仰。要是这些进程还在继续,最终结果几乎就确定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