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午餐上的会谈——怎样使土耳其加入——俄国要求把意大利船舰分给他们——波兰的疆界问题——“寇松线”与奥得河线——直率的会谈——芬兰方面——“既不割地,也不赔款”——最后的妥协——德国问题——是否分割德国——罗斯福总统的计划——我表明个人主张——斯大林元帅的意见——重谈波兰——关于军事策略的普遍协议——政治局面会在未来有变——战争高潮阶段时,畏惧德国的实力——今天的划分:“很快就会结束”
明显地,有几个非常重要的政治问题,在我们决议重大战略问题这段时间,一直存在着。三国首脑于12月1日共享午宴,午宴还是在苏联大使馆内,由罗斯福总统举办。莫洛托夫、霍普金斯、艾登、克拉克·科尔和哈里曼出席了这场午宴。我们首先就劝土耳其参战的问题进行讨论。
霍普金斯问我们:要给土耳其提供什么样的必要支持,如果它参战的话?至于我们能给他们(土耳其人民)些什么,伊诺努也一定会自己问,这是罗斯福的回答。我们还没有对登陆艇的情况进行探讨,在这之前,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轻易答应什么。我说,我们已应允土耳其有:空军上将特德以及三个额外的空军中队,我们在埃及的十七个英国空军中队(他们不是由英美统帅部指挥的),这些大都是战斗机,用来保护土耳其是合适的;除此之外,还有我们的三个高射炮团;至于派一些军队前去支援的事,我们没有向土耳其保证过,派军队过去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它已经自备五十个师了。
斯大林说,土耳其应在加入我们之后,将其一部分领土提供给我们使用。我赞成这样,还补充说,这样就可以轻易攻下普洛耶什蒂。为了把空军中队的数目从十七个凑到二十个,只需要把三个空军中队从地中海中部调拨过来,所有我们提供给土耳其的,都不是英国人借他人之物表示自己大方。至于轰炸机中队,也许可以由美国补充一些。我们最多提供空中支援,调派陆军是做不到的,这一点我们早就说过了。3月间,我们要袭击罗得岛,而那些意大利战役和“霸王”战役间隔时期的登陆艇,可以用来供罗得岛之战用。关于这一点,罗斯福总统说,他希望可以实现,但是,我们需要做到一点,那就是“霸王”战役要把我们一切可能的登陆艇全部用上,因为登陆艇损失得特别厉害。我说,在我看来,这是不存在什么困难的。而且,对土耳其,我们不知道伊诺努会不会接受任何建议,所以就没有提出。至于罗斯福总统的参谋们观点是怎样的,因为他将前往开罗,届时就会知道。二十个空军中队是我们英国人仅能提供的。土耳其人只需要空中保护,而不需要陆军。还有一点,可能伊诺努不会去开罗。
斯大林插进来说:“他也许会生病。”
我提议,在罗斯福总统要离开,而他又不愿意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去阿达纳和他会面,而阿达纳是伊诺努愿意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坐在一艘巡洋舰上前去。所有作战问题的关键,是登陆艇。其中的一部分,也许可以从印度洋或太平洋调过来,同时再建造剩下的一大部分。这一点如果我们办不到的话,那么,有一部分计划就不得不取消。然而,不能削弱“霸王”战役,这是我们的共同意见。
接下来,罗斯福指明,美军天天在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向北挺进,他们一切手中现有登陆艇都要用上;再加上路途遥远,我的这个把登陆艇从太平洋调来使用的提议,是不可行的。
用多少登陆艇来攻打罗得岛?霍普金斯再次提问。我回答说,进攻罗得岛或其他任何一个岛屿,并非我们应对土耳其承担的义务,而且我们也没有义务提供登陆艇。“如果我是伊诺努,我就会提出攻打克里特岛和其他岛屿的要求。”罗斯福说如是说。
我说:“士麦拿和巴德朗地区空军基地的那些机场,都是我们建好的,那才是我想要的。我们可以令空军中队在得到这些基地之后立即进驻,这样一来,空中的德国飞机就会被我们全部铲除。就算我们以自己的一架飞机被毁的代价击落一架德国飞机,那无论如何也是值得的。我们非要把德国的岛上防守部队的粮饷和弹药消耗完不可。这些岛屿都会在土耳其主动加入的情况下,乖乖投降,甚至罗得岛也没有必要再去攻打了。这些岛不得不依靠德国供应物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的驱逐舰可以在土耳其的空中掩护下,把德国的护航队击垮,但是,因为制空权目前还在德国手里,这一点还不能实现。得到土耳其的基地将会使我们为‘霸王’战役做出一步准备动作,那就是持续给德军造成压力。”
对这一点,斯大林表示赞成。在二十个空军中队以及一些轰炸机的基础上进行谈判,罗斯福总统也没有意见,但是他没有准备两栖作战的想法。
我接着对众人的意见做了总结。土耳其的空中保护和高射炮,由我们来提供,但是数量不多。不过土耳其不会遭到德国的入侵,因为冬天到了。武器方面,我们还是会供应给它。对土耳其来说,未来和我们一起参加和平会议,这样的机会是十分难得的,它应该欢迎苏联的邀请。还有一件事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那就是我们可以如此做出保证:在土耳其向德国宣战后,如果保加利亚因之对它发动进攻,将会面临苏联的惩罚。我们还有其他一些提议,那就是土耳其与战胜国合作,我们既要友善相待它,还要大力帮助它。
斯大林问:“如果保加利亚因为土耳其对战德国而攻打土耳其,那么丘吉尔先生希望苏联怎样在具体行动上向保加利亚宣战?”
我说,任何具体的要求,不是我能提出来的,但是,保加利亚人民会因为苏联军队经过敖德萨向前挺进而蒙受严重影响。土耳其军队拥有的是:步枪、英勇的步兵和强干的炮兵。但是它们不具备的是高射炮和飞机,还缺少坦克。土耳其人不能很快学会东西,因为他们不怎么来上课,尽管我们建立了军事学校。土耳其的军队没有现代化的特点,尽管他们战斗起来很英勇。他们已经花两千五百万英镑来购买武器,而这些武器主要是美国的,运输由我们来承担。
很有可能土耳其不会加入战争,斯大林说,他们只会提供他们的空军基地给我们,可能未来就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这样挺好的。
接着,关于在开罗的谈话,罗斯福总统请艾登先生说说土耳其人都说了些什么。艾登先生说,他已经告诉土耳其外交部长,土耳其不会遭到德国的进攻,并要求提供他们的空军基地给我们。但是,土耳其外交部长说,看到土耳其的挑战,德国肯定会有所行动的。他这是在回绝艾登。对土耳其来说,要加入战争,与其依照以上建议行动而间接卷入,还不如根据协定参战。
“什么?要我们扮演一个被动角色,那可不行。”我发现,总是在我们向土耳其人提出尽可能利用自己的中立地位,提供我们空军基地的要求时,他们才会有这样的惯常答复:“那也不行啊!我们的武器装备还不够充足。”我们一旦真的要求他们参战,他们又会这样说。所以我提议道,不得已只好另辟他径了。如果土耳其不参加战争,也就是拒绝加入和会。它得到的地位将无异于其他中立国家。并且我们要对土耳其声明,不再为它提供武器,英国也无意再参与他们的事务。
艾登先生说,土耳其的要求将是怎样的,他希望非常清楚的知道。土耳其只是对德国作战,而不是任何其他国家,这一点我们有没有疑义?德国对战土耳其,如果它让保加利亚也加入进来,保加利亚会不会收到苏联政府的宣战?以上两点,斯大林都表示同意。我说,从我自己的观点出发,能令我满意的,就是土耳其尽可能利用它中立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在一个重要目标就可以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我要求的以有限的行动来促使土耳其参战。我们还决定,为了使伊诺努可以与我和罗斯福总统会谈,邀请他去开罗。我们没有攻下罗得岛,还丢失了科斯岛和勒罗斯岛,爱琴海制空权也因此被德国人占有,为此土耳其人心中有些悲痛。虽然我了解这个问题,但是没有谈起,因为乐观地说,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而要满足需要,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关于意大利战舰的问题,可不可以给苏联一个回答?莫洛托夫在此时问。罗斯福给了十分简短的回答。战后按权利分配大部分的商船和少数的战舰,而在战时,三个国家都可以使用。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些战舰交给可以更好利用它们的一方,直到战争结束。莫洛托夫说,俄国可以有效使用它们。我问道,苏联政府希望这些舰只在什么地方移交?斯大林说,接管手续可以在黑海办理。如果土耳其不参战,就无法在黑海交接,这些舰只仍然可以用在北海,就改在北海。
我说,之后这将只是一件小事,因为苏联已经,或者正在进行各方面努力。这个问题需要用一点时间来与意大利人商量,这是我们仅有的要求。这些舰只开往黑海,是我愿意看到的,说不定我可以同时派几艘英王陛下的军舰,与之同行。罗斯福总统和我会与意大利人处理这个问题,但是需要一些时间。巡逻工作已经在他们的一些小舰艇帮助下展开,重要物资的运输也正在用到一些潜艇。意大利舰队出现兵变的情况,我们一定要避免,同时保护船舰不被他们凿沉。我和罗斯福总统与意大利人安排好工作,只需一两个月就足够了。那时,俄国人就可以支配这些经过改装舰只了。我附加说道,如果土耳其只接受关于“尽力利用中立地位”的要求,那么我计划派四五艘英国潜艇进入黑海,这也是我们能够向它提出的一个要求。但是,任何对黑海的不轨企图,在我们这里是不存在的,斯大林元帅的愿望我们会尊重的。
斯大林答复说,他非常感谢任何帮助。
中午,经过短暂的餐后休息,我们走向另一个房间。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坐在会议桌旁边继续讨论。接下来就是波兰这个重要问题。
首先,罗斯福总统发言,为了使我们做出的决定被波兰政府接受,他希望波兰和苏联两国政府应恢复外交,但是,困难是存在的,这一点他也知道。斯大林问,波兰政府及其在波兰国内的朋友一直与德国人有来往,他们杀害游击队员,到底应该和什么样的政府商谈?现在发生在那里的情况,罗斯福总统和我无从知道。
我说,德国入侵波兰时,我们曾对德国宣战,所以对我们英国人而言,波兰问题是很重要的。德国一侵犯波兰,我们就立即参战了,而我们先前没有做过准备。我两次把德国、波兰和苏联比喻成三根火柴。保证苏联西部边疆未来的安全,以防德国进犯,是盟国的一个主要目标。说到这里,我用斯大林提过的西面的奥得河界线提醒他。
斯大林被我的话打断了,他说,以前只提到确定波兰的边界,至于和波兰政府恢复关系,却没有提及。今天用一个迥然不同的方式提出了这个问题。要论与波兰保持友好邦交的强烈愿望,俄国比起其他各个国家更甚。因为,这个问题关系到俄国的边境安全。基本通过牺牲德国利益的方式,来振兴、发展并增强波兰,俄国没有意见。但是,他要求把波兰和流亡的波兰政府区别开来。他不是一时意气用事,才与波兰流亡政府中止外交,而是因为它发布传言污辱俄国,它是和希特勒站在一边的。怎样才可以充分避免上述情况再发生呢?波兰流亡政府应停止对游击队员的迫害,反而它还鼓励波兰人对战德国人,同时,对于任何阴谋也都不插手。这样的保证,是斯大林期待的。他会欢迎任何一个有如此积极作为的波兰政府,而且乐意重新和他们建立关系。但是,对于流亡的波兰政府能不能变成这样一个希望的政府,他没有一丁点把握。
我这里说道:关于俄国人对边界的想法,如果你们可以使我们在这个会议桌上清楚的知道,那将是十分有帮助的。如此,我就可以把这个问题向波兰人说明,而且我认为这些条件公道与否,也会直接向他们说出来。我说的话仅仅代表国王陛下政府:这个计划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他们能得到的最优惠的条件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而且对于这些条件,国王陛下政府不打算在和平会议上提出不同意见。国王陛下政府希望我可以把这些告知波兰人。罗斯福总统已经提出重建关系的问题,我们就可以接着再谈了。一个强大的、自由的、一直与俄友善相处的波兰,才是我们需要的。
这样就对了,斯大林说,但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领土在波兰人手中,这有失公道,俄国人对此不会答应。乌克兰和白俄罗斯重新拥有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领土才对,这是1939年划分的边界。从人种学角度出发,这些划分是正确的,所以苏俄也主张使用1939年的疆界。
你指的是不是宾特洛甫—莫洛托夫线?艾登问道。
斯大林说:“你怎么称呼它都可以。”
“寇松线”是这条线的普遍叫法,莫洛托夫说。
艾登说:“不,它俩的区别是明显的。”
莫洛托夫说,一模一样。
我因此取出一张地图,把“寇松线”、1939年的分界线以及奥得河线都指出来了。一直以来,都没有正式规定出“寇松线”的南端,艾登说。
这时,与会人员给笔录翻译员带来了很大困难,因为他们为了观看我和美国人取来的地图,两三个人一组地聚在四周。
艾登指出,利沃夫以东的地区,是原来的“寇松线”计划延伸到的地方。
我地图上的边界线划错了,斯大林回答说,利沃夫应该属于俄国这边,所以疆界线应该向再往西划,划到普热米什尔附近。一张“寇松线”的地图,还有它的说明,由莫洛托夫取来了。斯大林说,随便哪一个地区,只要他发现有波兰人的居住地,他就乐意放弃,因为任何波兰人口他都不要。
我提示他,普里皮亚特沼泽地的价值远远不如德国的土地。波兰会得益于它而变得更好,因为那是工业区。有一点要明确指出,就是我的话只代表英国人。我想这样告诉波兰人:俄国人是正确的,波兰人得到的待遇已经非常公正了,波兰人若是还不接受,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附加说道,美国有许多波兰人,他们都是罗斯福总统的同胞。
斯大林再次指出,只要可以证明哪些地区是波兰人居住的,他就不会提出要求。这时,他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些阴影线,覆盖住了“寇松线”西面和维尔纳南面地区,他承认住在这些地区的大都是波兰人。
此时,对于地图上的奥得河线,大家再一次三两成组,进行了长久的思考。我在讨论结束时说,如此划分,我表示赞赏,而且我会告诉波兰人,如果他们不认同,那真是冥顽不灵。多亏了苏联红军,他们才免于灭族。关于这一点,我也会提醒他们。我要告诉他们的是,他们现有的居住地是一个纵横都超过三百英里的非常完美的地区。
“确实,这一地带会成为一个工业大国。”斯大林说。
我打断说:“并且它会善待俄国。”
一个友好的波兰是俄国希望看到的,斯大林回答说。
我对艾登先生强调说,我不想再讨论德国把一部分土地割让给波兰以及利沃夫的问题,它已经花费了我太多心思(根据记载,我当时是以极重的强调语气说的这话)。艾登说,我们可以开始新的讨论,前提是斯大林元帅承认“寇松线”或奥得河线这个前提。
此时,莫洛托夫取出一张俄国的“寇松线”地图以及寇松勋爵的、附有全部地名的无线电报正文。波兰人取得奥伯雷地区,你是不是反对?我问莫洛托夫。他说他没有这样想过。
我说,对波兰人而言,聪明的办法就是听我们忠心的劝告。我不打算拼命去争论利沃夫的问题。我转过来,对斯大林说,原则上说,我们之间没有特别大差异。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按照自愿的原则来移民?罗斯福问斯大林。也许可以,斯大林元帅答道。
我们关于波兰问题的探讨,就这样结束了。
你打算讨论芬兰的问题吗?罗斯福总统接着这样问斯大林,为了支援芬兰,使其退出战争,美国政府是不是采取一些行动?
斯大林说,芬兰人唯恐俄国把芬兰变成它的一个省,瑞典外交副大臣近来曾这样告诉苏联大使科隆泰夫人。苏联政府的回答是,除非芬兰人强迫俄国人,否则他们不会把芬兰变成俄国一个省的。苏联政府可以在莫斯科接待芬兰代表团,科隆泰夫人奉命这样告诉芬兰人,不过芬兰人对于退出战争有什么意见,还希望他们说清楚。博希曼先生在德黑兰把芬兰人的回信转交给斯大林还没有多久,回信中包含了荷兰人的主要意思。关于准备与德国断绝关系的问题,芬兰人在回信中丝毫没有提及,相反地,提出了边界的问题。芬兰人的意思是,把1939年的边界线向着有利于苏联的方向做某些更改,然后以此为基础进行讨论。斯大林确认,芬兰人对于认真的谈判根本就不着急。芬兰人自己也明白,他们提出的要求是不能被接受的。他们依旧希望德国人胜利;而且他们认为,德国人就要取胜,至少有一部分人是深信不疑的。
如果美国政府劝芬兰人去莫斯科,那样会不会有什么帮助?罗斯福问道。斯大林回答,他们已经有去莫斯科的打算了,但是他们必须放弃目前的计划,否则去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我说,俄芬战争时期,我同情过芬兰,但是紧接着我就反对它了,因为它成了对苏作战的一方。一定要保证俄国掌握列宁格勒及其通道。在波罗的海,苏联永久的海军和空军强国的地位也一定要得到保证。然而,会令英国人民愤懑的是,芬兰人被违心地被并入苏联。所以,我很高兴听到斯大林元帅刚才的一番话。我认为索求赔款无益。可能芬兰人会砍一些树,但是这种做法的用处不大。
俄国不要芬兰人赔钱,他们如果要相当地弥补给俄国带来的损失,可以在五年到八年的时间内,提供俄国纸张、木材和许多其他的东西,斯大林说,他已决定索要赔偿,就应该让芬兰人接受一次教训。
“我估计啊,攻打俄国是个错误,芬兰如此贫穷,芬兰人远远不能弥补他们给俄国带来的损失。”说完,我又补充道,“可能斯大林元帅不乐意听我这样说,那个有名的口号——既不割地、也不赔款——我还是能够时常听到。”
“我现在是一个保守党员。这点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斯大林笑嘻嘻地回答说。
我接着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霸王”战役就在我们眼前。我希望春季一到,芬兰会会退出战争,而瑞典加入我们。这样非常好,斯大林说。
接下来,维堡、卡累利阿地峡以及汉戈——这些领土的细节,变成了我们的话题。斯大林说:“比特萨摩我可以接受,如果汉戈难以转交,那么它可以作为一种替代办法。”罗斯福说:“这样的交易是公平的。”斯大林还说:“肯定没有办法和维堡谈判。”
我说,首先,要使俄国满意于它的疆界;再者,我们希望在不压迫俄国的情况下,使芬兰人独立和自由,还要设法使条件很差的地区的生活好转起来:这就是英国人的两个要求。斯大林说,如果都没有意见,盟国之间一两次的相互倾轧,也是允许的嘛。但是必须要让芬兰人活下去。只要他们可以弥补我们一半的损失,也说得过去。罗斯福问,芬兰人去莫斯科而没有任何要求,会有什么帮助呢?斯大林说,如果荷兰派人一路辛苦到达莫斯科,却没有携带任何促成协议的保证,那么谈判就不会成功,这样只会使德国赚取筹码,而且芬兰国内的侵略分子也可以从中获利,他们会说,真正的和平不是俄国人想要的。
“这是在撒谎”,我说,“对此我们大家都会有力声明的。”
斯大林说:“好吧,如果你们执意如此,只管让他们来就是了。”罗斯福说,芬兰的在朝领袖是亲近德国的;我们想要取得一些收获,这一批人中就还需要有其他人。按照斯大林说的,更好的是有其他人来,他甚至可以欢迎赖蒂。他不惧魔鬼,所以魔鬼在内任何人都可以来。
我说,我们在5月发动总攻时,瑞典可能会及时参加战斗,我盼斯大林元帅在处理芬兰问题时,可以想到这一点。
对此斯大林表示同意,但是,说他不能放弃如下几点:(1)1940年的条约要恢复。(2)汉戈或比特萨摩。(3)对于苏联所受损失,应该用实物赔偿其一半,具体数量以后再说。(4)与德国断绝外交。(5)把全部德国人都驱逐出去。(6)军队复员。芬兰必须接受以上全部条件。他对(2)做了补充,现在汉戈由苏联租借,但是他想要得到比特萨摩。
“不管哪一个国家,只要它承担了赔偿另一个国家的责任,就都不会轻松,因为毁坏容易,修补难。”这是我对于赔偿问题的看法。我说:“巨额赔款是难以实现的,这已经被经验证明了。”斯大林说,俄国可以在他们赔偿的当年就撤离,但是,如果芬兰人不交付赔款,芬兰的一部分国土就要被俄国占据。
我说:“更重要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考虑呢!我现在是没有当选,如果我当选为苏联人民委员,我非要劝谏不可——这样做是不行的。”我们和俄国人是站在一边的,任何时候我们都应帮助他们,尽管如此,5月间的战役,我们不得不顾及到。罗斯福总统说,他也不赞成巨额赔款,对我刚才所说,他都表示支持。
“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吗?”斯大林在此时问。罗斯福总统说:“德国的问题还没有谈呢。”斯大林说,一个四分五裂的德国,是他理想的结果的。斯大林觉得我不同意。罗斯福总统是赞成的。
“原则上我没有意见。”我说道。罗斯福说,大概三个月之前,他和他的顾问们曾试着初步形成一个计划,以供我们讨论。按照这个计划,德国要分成五部分。“丘吉尔无心听这样的话,因为他不想分割德国。”斯大林轻快地笑着说。我说,我觉得普鲁士、普鲁士军队以及总参谋部才是罪魁祸首。
接下来,罗斯福说明了将德国分为五部分的草案:
(1)普鲁士。
(2)汉诺威和德国西北部。
(3)萨克森和莱比锡地区。
(4)黑森—达姆施塔特、黑森—卡塞尔和莱茵河南面构成的地区。
(5)巴伐利亚、巴登和符腾堡。
自治制度都要在这五个区实行开来,但是还有两个盟国掌握的地区:
(1)基尔及其基尔运河与汉堡。
(2)鲁尔和萨尔。
盟国以托管地的形式控制这些地方。以上提出的各部分,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我们可以进行研究。
我说:“我想说罗斯福总统‘字字中肯’,如果允许我引用美国成语,我就会这么说。对我而言,罗斯福先生的方案颇为新奇。从我的观点来看,要么破坏,要么建设,结果只有这两种。在我心中,有两点十分清晰:第一就是孤立普鲁士,至于把它孤立出来之后的行动,并不作重要考虑;再者,我想应该使巴伐利亚、符腾堡、帕拉蒂纳特、萨克森和巴登独立出来。我觉得必须对普鲁士严惩不贷。但是,德国这些地区的人民并非罪大恶极,应该给他们说得过去的生活。他们的想法在二三十年之后会全然不同,所以我打算把慈善的待遇给这第二组地区,并且,我也说过多瑙河联邦,希望它们可以加入。德国南部的人民不会再一次挑起战争,我们应该让他们内心里认为,忘掉普鲁士是有意义的。我并不会在到底有一组还是两组地区上计较。”
我问斯大林元帅,他有没有打算在这一方面上有所行动。斯大林说他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看起来罗斯福总统的方案对德国好像更有抑制作用,他更愿意采用那样分割德国的方案。第一个德国士兵都会以命相搏,这一点在我们与众多德军作战时就体会到了,英美军队日后也有所了解。所有德国人都一样。而正是普鲁士的军官把他们密切团结在一起。所有的德国人都会像猛兽一样战斗,所以本质上说,北部的德国人和南部的德国人彼此不存在任何差异。斯大林陈述了奥地利军队投降的情景,他们本身具有很大的不同。任何一个此类群组都不应包含奥地利,这一点我们要注意到。奥地利已经单独生存下来,未来它依旧有维持独立生活的能力。这样独立的生存也必须还给匈牙利。叫多瑙河联邦也好,任何其他称呼也罢,既然已经分裂德国,如果再创造新群体出来,是极不聪明的。
德国人没有任何区别,对这一点罗斯福总统强烈赞同。美国军队也已察觉,如果没有军官阶层,巴伐利亚人就是另一个普鲁士民族。
我说,可以把德国被分割成几个地区,但是如果这些地区又没有其他的群体归属,恰如罗斯福总统的提议,那么它们迟早会再次统一。在分裂德国时,要注意,这些地区被独立出来时,一定要同时具有生命力。而且,不能让他们再从德意志帝国中获得满足,这是更重要的。就算我们花费五十年来实现这一点,那也算是巨大胜利。
斯大林说,德国人会利用多瑙河联邦,他们会为这个骨架填充血液和肌肉,一个新的强国就这样建起来,所以,不能让它继续存在。他问,不管是哪一个,这样的联邦会使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加盟吗?接着,关于德国可以从此类联邦如何获利,他又一再解释。分割各个德国部族,并使它们远远独立,这是最好的办法。当然了,不管他们在何种程度上被分裂,他们肯定会要求统一。再次统一是他们永远的愿望,他从这一点看到重大的危机。要维护和平,就要降低这种危险,就必须在经济上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最后,如果不得已,还要借助武力,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一定要谨慎地把他们分裂开,而且匈牙利不能挨着德国。如果我们允许德国人建成一个大的联合区,一定会有危险。他们活动的目标就是获得新的统一,这是任何措施都无法制止的。再次统一,报仇雪恨,是德国人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们为了在他们再次挑起战争时有能力打败他们,一定要保证自己绝对强大的实力。
这样欧洲不存在任何一个大国,而由没有从属关系的小国组成。我问斯大林,这一点他有没有想到。
不是欧洲,我说的是德国,他回答说,波兰和法国都是大国,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都是小国。然而,为了使德国不能再次统一,我们一定要分裂它,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罗斯福总统指出,要实现这一目标,他的方案就可以。我说,现在我们不过是在初步研究一个重大的历史问题,这一点我必须强调清楚。斯大林说,当然了,我们的研究是相当初步的。
我接着又把话题转回波兰。我认为还是应该以书面形式记录某些问题,虽然我不要求达成任何协议,况且我自己对这个问题也没有信心。所以,我有如下办法:“原则上承认,在所谓的“寇松线”和“奥得河线” 之间,应该是波兰国家和民族的领土,按规定还包括东普鲁士和奥伯雷;但是,可能要解决某些地区的人口问题,所以实际的疆界线走向还需详加讨论。”不能说这个办法是差劲的。我可以据此告诉波兰人:“俄国人会不会通过这一方案,我不清楚,但是我认为,为了你们,我有可能去争取到他们的同意。你们得到的境遇已经很不错啦,难道你们还看不到吗?”我附加说道,让波兰人承认他们内心满足了,是我们永远做不到的。波兰人无法满足于任何东西。
接下来,斯大林在地图上划了一条可以存在的分界线,他说,科尼希斯贝克这个不冻港是俄国人非常希望得到的。这样一来,德国就可以在俄国操控之下。关于我对波兰的提议,如果让他占有这个港口,他就会十分情愿地答应。我问,利沃夫怎么看,斯大林说他会承认“寇松线”的。
关于三国首脑会议在军事上的决议,在罗斯福、斯大林和我当晚初步签署有下列文件中,有详细说明。
会议决定:
1.只要有可能,最大限度通过物资、装备以及突袭部队的战斗支援南斯拉夫游击队伍。这一点已经一致通过。
2.从军事上说,迫切需要使土耳其在本年结束前加入同盟国一方,共同战斗。这一点已经一致通过。
3.斯大林元帅已经宣布,保加利亚如果因为土耳其对战德国,而对战土耳其,或者侵犯土耳其,那么苏联就会马上向保加利亚宣战。还有,为使土耳其参战加入,谈判将不日进行,届时要将这一事实将明确指出。
4.1944年5月是“霸王”作战计划实行日期,为与之配合,同时在法国南部发动一场战役。根据彼时登陆艇的情况,此战要调动所有可能的登陆艇,全力发动。还要考虑到斯大林元帅的声明,可能与之同时,苏联将会展开以阻击由东线调往西线德军的攻势。
5.从今以后,为了欧洲和启动在即的战役,三国军事参谋人员彼此要维持紧密联系,这一点已经一致通过。尤其达成一致的一点是,为了使敌人对上述战役模糊不清,或者使他们计算错误,有关参谋人员互相配合初定一个掩护计划。
接下来,我们就要完成长期在德黑兰进行的艰难而伟大的会谈。未来的战争怎样发展差不多从军事方面的结论中可以看出来。预定将在5月横渡英吉利海峡发动袭击,当然了,潮汐和月光的条件可能使它出现变化。为了配合这次进攻,俄国会再次展开大规模进攻。我早先就非常认可把驻扎在意大利的一部分盟军派去法国南部并突击海岸的建议。美国人和俄国人也全部同意,所以,虽然未曾深入探讨这个计划,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取得意大利战役的胜利和攻克罗马所必需的登陆艇,轻松就得到了保证。以上战役在这些登陆艇不参战的情况下不会成功。为了最终穿过卢布尔雅那峡谷到达维也纳,就要沿着意大利——伊斯的利亚半岛和里雅斯特向右挺进,这是罗斯福总统的另一个建议,我自然是更被它吸引。当然了,再过五六个月,所有这些事情才会发生。我们的意大利军队的登陆艇,为数不多但是不可或缺,战争的全局是在一直变化的,但是,只要我们控制行动力度,确保它们不会因为调走而失去功用,那么做出最终选择的时间还是足够的。很多个两栖作战计划,都有完成的可能,半两栖作战计划也是如此。下一章会讲到,我希望在孟加拉湾改动海上进攻的计划被撤销,这样才是正确的。可以从留下来的几个重要方案中再做筛选,我发现这一点时很欣慰。为敦促土耳其参战,我们要再次花费很大力气,而爱琴海方面会在土耳其参战后产生各种变化,继而黑海的形势将因为这些变化有所进展。后来,我们在这一点上的希望破灭了。整体的军事形势使我本人甚为欣慰,此时,我们之间的友情浓厚,我们为了眼下的目标会聚在一起,在这种氛围里,我们互相告别了。
看不清、摸不透的是政治形势。尚未展开的大战的结果,以及各个盟国在胜利之后的情绪,明显都会使政局发生变化。在德黑兰会议上,西方民主国家可能会根据某种怀疑和畏惧而错误地制定他们的计划,他们怀疑和畏惧的是俄国人获胜后的态度,以及它在一切危险排除后的态度。有一件事的意义极其重大,那就是斯大林承诺即刻加入对日战争,当然这是在推翻打倒希特勒并瓦解其军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争,这在未来是有希望的,不过要建立在三大国力量结合的基础之上。同样是在此基础上,还可以成立一个世界机构,以避免大战再次发生。为了表示友好,在会议桌旁,这三大国的首脑们已经几度握手了。
我们曾为缓解芬兰的赔款压力想到办法,直到今天,这一办法还在大致实施。差不多已经划好了新波兰的东方和西方界线。波兰民族从苦难煎熬中过来,对他们而言,貌似这片东至“寇松线”西至奥得河线的土地,将成为真正意义上永远的祖国。当时,汇成奥得河的东尼斯河和西尼斯河的问题,还没有出现。1945年7月召开波茨坦会议,那里的情况发生彻底转变,有人奋激地提出这个问题。我当场做的声明是,英国只会持续承认东部支流。今天,我们还是这个主张。
在这个历史意义非凡的会议上,战胜国将怎样处理德国,是第一重要的问题。然而我们只能“初步研究一个重大的历史问题”,而且正如斯大林所言,变种研究是“相当初步”的。我们此时正在从事的,是与凶悍的纳粹国家之间可怕的战争,这才是我们要记住的。所有战争的风险都围绕着我们,我们被什么思想占据着?是同盟国之间的战友情谊,是誓死剿灭共同敌人的情绪。在斯大林元帅看来,接受我的提议,孤立普鲁士并成立一个多瑙河联邦,或者组建一个南部德国和一个多瑙河联邦,倒不如接受罗斯福总统拟定的方案,把德国分割成五个自治国家,并由盟国托管最重要的两个地区,更为轻松。我仅仅是发表个人意见,然而,即使在那种情况下,我对自己在德黑兰提出这一问题,丝毫没有后悔。
我们对统一的德国的力量,都不放心。普鲁士自身的历史是伟大的。我觉得,和它签订一个具有惩罚性而又基本保全它的和约,同时大致按照奥匈帝国的外形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国家,是有可能实现的。有句关于奥匈帝国的话:“它即使不存在,也会被创造出来。”要想尽早实现和平,互相友善,那么其他任何一条路,都不如使这里变成辽阔地带来得好。成千上万的人民已经受尽煎熬,一个因此发展起来的联合的欧洲,可以使他们的生活和自由牢牢扎根于此,而这要由所有的战胜国和战败国共同奠基。
在如此广泛的范围内,要说我的观点不太具有连贯性,我是不会同意的。然而,说到事实,巨大的、毁灭性的变化已经发生了。俄国和共产党严格控制着波兰的疆界,波兰现在只有一个虚名,好像一天也存在不下去了。德国只是真正被分裂成几个军事占领区,这是令人讨厌的。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个悲剧,很快就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