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志

叙曰：自子文氏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此余今日所为修志意也。余亦何政，而可以告新令尹？惟是在事以来，日奉令刊布，有关吏治民生者，不啻蓍龟视之。余虑相沿日久，案籍散佚，为恶害巳所去也，则以载入县志，俾后之人得世世观焉。作牧政志巡方条约辨吏类洁巳者必爱民，士诚廉矣，何忧民困，独恨吏之不廉也。切公用既有纲银，加以额设之余，截长补短，无碍之费，送往迎来，肯不私诸囊橐，尚无玷于簠簋。惟是犯人本无力也，而强问有力，卖儿女以完单问罪；既纳银也，而分外罚银，变产业以销票。王密之金，托腹心过送，贫而理直者吞声；虞叔之璧，借题目索求，富而身卑者重足。条编救款议既征银矣，又分外有里甲之费；夫马日日供役，既力役矣，而雇募无给领之时。

官价买物，特禁屡严也。既减值而又赊之，甚者分文不给，无异明谁。贫民卖几文也，既应行而又税之，□亦抽，何殊白夺。盖锱铢入目而盐米垂涎矣。贪肆之吏，所当辨一父母斯民之道，古人有言之者，不曰乐只，则曰岂弟，不曰慈众，则曰亲民。盖雨露阳春，本以育民；雷霆霜雪，不得巳而用以正民耳。如有异常奸暴，四境寒心；久惯刁顽，万民切齿者，间用重法，以惩首恶，非立威也。至于常犯，自有常刑，要在以刑罚为教化，于抚字寓威严，有何不可。彼尚霸政者，性既善怒，心不耐烦，常事拶攒，动辄夹扛，血肉淋漓，自以为风裁；父子扶救，自以为詟服，一出门外，不似人形，再入狱中，多登鬼录。戕苍赤之命，伤天地之和，莫此为甚，而借以博风力名当世者有矣。酷暴之吏所当辨二。

一、郡县之职，有为国为民之实心而巳。监司之职，察郡县为国为民之实政而巳。见合共求底绩，不合反复呈请。总之，宜民止尔。彼粉饰弥缝者则不然。文移随故套申呈，意念不及，簿籍任吏书填造，耳目不加。操持。本有玷也，而报十一羡余以明廉；政事本不修也，而借三五条陈以塞责。谓万民作颂，不足以当一二者之失欢也，惟于津要倾心，而□也，惟于华极意。政不修眉□文采，灿然可观；口语安□对，犁然可听。公差至庭除，无不厚结面生。□入其关市，戒勿容留。甚者伪开政绩，令父老达之监司，严守街衢，禁诸人□许建白。又其尤者，墨行儒言以自饰，疆项不悔，依贤援能以自附，陷民忍为权贵□不阿矣，而势利所在，极肯甘心，览枉负能伸矣，而绻缱交厚，不顾染指。谓人怨不足恤，谓论不足凭，□民怒巳冲冠，上官称不虚口。如是而冒虚声者盖不少矣。狡伪之吏尤当辨。君之立身天地间，须有正大胸襟，劲直骨力，而后以不愧不□。故上交下交，礼节所在，未可亢，亦未可阿；议论所及，未可激，亦未可随。持巳之道，当如是耳。近见患得患失之鄙□，奔走以为□，奉氶以取悦，观眉□为应对，不顾是非，□意指为从违，惟狥喜怒钻刺，势利门墙，为奴颜婢膝，而不开创，污辱径窦，登垄乞墦而自得奖荐□加富坐致。

即荐人□与荐于人者，品格胥□□。甚矣！謟谀之吏，所当四劳任怨，立官之木，无党无道之平。有司以正大之心，敷公平之政，岂不可对天日，可信民。今也不然，苟可利巳，不嫌虐民。大户等重差，火夫等□役，滥免多免尽加泒□□民夫马等贷等实惠，私□私求尽便宜。夫□□催科，宽士夫之包占，听断受贵达之嘱托，甚以势力之大小为曲直，以人情之炎为出入。使柔良抱贫屈，藉法市恩，难御人□之服；狥情报怨，益伤天理之公。惟知顾忌以保官，罔恩抑郁而苦民，□当容于尧舜之世哉！柔邪之吏所当辨五。

百姓休戚，惟赖守令之一身，即日宣上德，不无盆之民；日达下情，犹有向隅之泣。是官也，非夜匪懈者耶？惟夫怠心一生，诸务高阁，志民社而饮酒赋诗，口不问乎□麻，而饱食高卧。里甲均傜，任民苦乐轻重；文移□书，任吏沈阁躭延。上官之牌票屡催，常不入目；下民之系逮，多不宁家。宪纲呈送，验政绩也。何曾体认前件项下，不曰见今则并无而巳。须知领来，示法守也，何曾大察到时，或捏遵行，或捏巳百事无成。四境急之土木，或忽斟酌，造无益之坊牌。诸如此，谓品格无亏，大于生民有损，多事之吏所当辨卞。巡方条约约刺类省刑约刺一例原无，宜省刑四条；勿用磨骨钉，寸寸紧枷棍，勿用数百斤，三四人立枷。勿用带根板、水缸杖、生树棍，勿用脑篐、竹签、觜、掌、背花。伦理当重，宜省刑四条。父子兄弟告者，恕父兄□。夫妻尊长告者，恕夫与尊长刑。子替父兄诬告者，省子弟妻刑；妾替夫诬告者，省妻妾刑。刑流防七过，省刑四条；先枷挞者，后人莫枷枷挞挞者，我莫枷挞。刑下体，莫刑巳上，挞体输家，莫挞嬴家。四情偏防过，省刑四条。勿偏听，原被告加，勿过拟刑，诬佐加刑。勿出我聪明加勿刑，怒人疆项加刑。

五避天时，省刑四条；早晨宜省刑，寒暑宜省刑。霜雪宜省，节令宜省。六体人情，省刑四条；亲宜省刑，口讷宜省刑。救尊长者宜省刑，诉究□者宜省刑。七人可矜者，省刑四条；老少者宜省刑，饥寒者宜省刑。病初愈者宜省刑，残废笃疾者宜省。八人可疑者，省刑四条。官员宜省刑，生儒宜省刑。妇女宜省刑，贼情暧昧宜省。

省罚约刺：省罪内罚四条，勿轻罪，巳拟而又。勿重罪轻，拟而加罚，勿攺无力赎为有力赎。勿攺轻罪赎为重罪赎。二省罪外罚四条，勿因事白罚富民胁短，明取罪民。勿罚纸榖，暗收折价，勿受贿赂，故出人罪。三省钱粮罚四条，勿取常例宽限，勿取重收秤头。勿染投柜拆封，勿留多泒大户。四省里甲罚四条，勿明征会银，暗用里。勿里长然，轮支又泒殷。累管支包□，勿用，银少而令行出。五省指公费罚四条。勿指迎送科罚，勿指来朝□罚。勿指士夫科罚，勿指截粮科罚。六省指上司，罚四条；勿指上司取无碍银罚，勿指上司送长夫银罚。勿指上司发奖励银罚，勿指上司送节寿礼罚。七省克扣罚四条；勿克扣船车官银，勿克扣各役工食。勿克扣各行税银，勿□取地方土宜。八省纸榖罚四条。勿克上司官银、仓榖抵数，勿克自理赎银，余谷作正。勿克赈济银两，发仓欺人；勿克修理公银，劝借肥巳。

耐烦说

昔有筮仕为令者，请教于长老先生，先生因诘之：子兹往也，要如何？令曰：要廉。先生曰：否，否，要耐烦。令不达，请曰：廉，士人美节也。先生顾不见可，而曰：耐烦，是平平语也。先生曰：前吾语汝，耐烦，未易言也。子□对境验之，彼令之职，是上之所籍以承宣，而下之□寄以为命者也，其事□盖丛且伙矣。兹于上诸所谳审，吾心□矣，而上时吾格也。如不□怼之心，生愤怼之心，下之情暌矣，弗获乎上，民可得治耶？既未可逆怼，又不容违道以殉，是惟耐烦，始能积诚以相感也。而林林总总待命于我者弗齐矣。倏有甿隶之子，款启之氓，席其粗戾之习，直突咆哮于吾前。如此而不耐烦，则淫怒以逞，不免有毙于非命者矣。当此之际，须耐烦而后□原其无知之愚，察其愤惋之情也。

又如公应鞅掌，昃食靡遑，倏旅宾之鹢报踵至，倏造请之竿刺频投，此非耐烦，则其应之也，仪不及物，貌不称情，弗宾之咎丛，下士之诚荒矣。故须耐烦而后无众寡母敢慢也。又如勾稽期会之增委，莞库犴狴之检防，少不耐烦，则蠹孔弊窦，酝酿于兹矣。故曰耐烦。是为令要领也。若夫服官而廉，犹之为女而贞，此其性分之常道，而非异人之奇节也。今曰要廉，此要之一，便将自负以矜贤。上或有弗礼焉，则自负曰：吾廉如是，而何弗我礼也？由是不耐烦以承上而傲所不免矣。下或有弗顺焉，则自负曰：吾廉如是三，而何弗我礼也？由是不耐烦以恤下，而所不免矣。或值不速之客，或当□襄之务，则又自负曰：吾廉如足，是足自树矣。世裕人何足礼，浅鲜事无足虑也。由是不耐烦以酬世□纷，而惰慢丛脞，所不免矣。是要廉者，诸过之所生，而耐烦者，众善之所由集也。故曰耐烦为要。昔象山□先生曰：耐烦是□脉，其为道也深矣，非特为令要□也。

犹龙氏之言曰：知美之为美，不美矣，其要廉之□欤！天台耿定向曰：耐烦二字，此千古至人秘传药方也，顾须引子辨认亲切，方得神效。夫所谓引子者，视人所志如何耳。如志跻名卿脢仕，须□此方，昔人所谓吃得三斗醋，吃得三斗姜是巳。如志学仙佛，长生住世，须服此方，道释家所谓调火候，除火性是巳。如志希贤圣，则亦是此方，吾儒家所谓勿助勿忘、不厌不倦是巳。嗟嗟，奇方易得，真引难求。茂叔能耐烦于赵使君之不礼岭表荒崖之出入，而不耐烦杀人以媚人。程伯子能耐烦，于镇宁守之忌刻，事之甚恭，虽筦库细务，无不尽心。至于诸邑竞务华洁，供帐以悦内使之意，则不耐烦效之。此其于引子辨之为精而不执方者也。是故引得其引，则虽周公之吐握，孔子之会计，亦是服此药耳。引失其引，则邓绾耐烦甘笑骂，师德耐烦谒相门，服此药而益重其麻木痴顽之□，则由辨之不早也。

论曰：县令于民最亲，其呼吸疾痒，俱与民相通，自非时加问学，究极一体之义，鲜不以秦越视民者。自都院孙公题刻巡方条约，及天台耿公著耐烦说，余棒而诵之，言言针砭，皆从问学一体中来。所愿为民牧。者，置之座右，时时点检此心，以所不忍而达所忍，以所不为而达所为，即视民如伤之治，何以加焉！昔程伯淳为县，题视民如伤四字座右，尝云：生平愧此四字。余今虽葺牧政志切，然而负愧多矣。

续志

泗水县知县开州□致中

署教谕真定陈尽忠

主簿辉县李芳春

典史萍乡刘文奎

邑侯尤公救荒记

贺逢吉万历十一年，吾泗久涝，为灾特异，甚于往年。富者灾末详隔近燕者贫，贫者困。先是，谭父母升任，灾州县免征，且行赈济。独泗既无赈济，又复急征，民心惶条列天灾民困之状恳恳闻。当道怫然不悦，曰：故无灾，今为此言，是私其民而缓其赋也。移檄切让。且委别驾王公躬阅其事。尤公喜曰：是泗民福也，非是莫验吾言。巳而王公至，廉得其状，喟然叹曰：非公。

以此上闻，泗民无噍类矣。于是心同济，凡前檄之未备者，悉以上闻。当道始抚然曰：有是哉！前胡不闻？也，活泗水苍生者，必此人矣。亟允其请，发本县仓谷。二千余石，不足，继请本府仓粟二千余石，又不足，复请临、德二仓米一千余石，犹不足，仍请内帑贮金八百四十两。其搬运也，脚价、路费，官为处给，□一无所耰于民，其给散也，升合分厘，人沾实惠，而一无所私。于巳且缘村逐乡兴爨煮粥，行委簿、尉、学博分方给散而又躬历郊野，巡视其间。栉风沐再，宿野餐尘目。正月半至四月终，全活饥民千万余人。是役也，使公不恳恻上闻，则有征无济，泗民不知死所矣。使公请内帑之金，则全活虽多，而死亡亦过半矣。使公虽请银米，而于煮粥一事，漫不经心，不躬历郊野，不□诚于县学诸君子，同心共济，则少壮虽或无恙，而老弱，亦不免为搆中之瘠矣。然则纳鬼簏于人世，回稿于春台，谓非公造命之功可也。先是，奸民逆探上意，具状劝借，富民公震，如渠所云，讵惟害及富民，终必殃及尔身，亟碎以止之。群议遂息，万民安堵。即曰：此一事不遗富民之

谓大有造于吾矣。后之荒者，惟以公程可也。用是勒出诸贞珉，志不忘，具以垂式。瓶建邑侯亢公生祠记

贺逄吉尝读汉史，至廉范之来暮，寇恂之借留，伺武之去思，未尝不艳慕之。及晚近，则始至有厉阶之梗，久留。若汤火之灾既去，幸倒悬之解未喜，不深加□叹焉。若此者，岂古今人不相及哉？亦生民之幸不幸也。今观邑侯尤公，其殆并驾古人，超出寻常万万者乎！癸巳仲秋，公以名进士来牧泗邑。适值大祲，公恳请两台，发府县之粟，借临、德之米，赉内帑之金，且随地煮粥。分官给散，栉风沐雨，画夜躬巡，全活数万命。巳面二麦成熟，枯槁回春。公犹以民困虽苏，疮痍未起，乃水薜褆躬，岂弟敷政，其爱民也，轻刑缓赋，旌淑别慝，欲则为之聚之，恶则为之勿施，行部之厨传，则代给之。兑运之礼币，则代将之。出余银、余谷以建藩司，捐俸金、薪金以修衡署。他如仁济庙之恢弘，三皇庙之鼎建官民房之辐辏，则又捐逾百金，而一无难□。多方节省，百计生全，宛如父母之于婴孩。抚摩鞠育，惟

其或伤也，其造士也，分虽官生，情犹父子，复其粮杀。而恤其匮乏，且示以圣贤旨趣，文艺要诀，宛如父母。之于才子弟而提撕警觉，日夜以望其成也。其礼士。夫也以文相接，以恩相孚，不以隆炎自峻，不以闲散。相卑，悯其耄耄，而恤其稚弱，宛如父母之主家政，而□老携幼，咸欲各得其所也。以故阖邑士民，举手加额仰天称庆曰：吾泗何辛，而得遇我公也？何不幸而不早遇我公也。乙未、丙申，颂声四作，荐剡屡陈，始议迁军，继议迁曹，众戚然曰：我父母也，千载一逢，彼单□曹奈何欲夺之也？巳而号呼恳留，幸获见允。众欣然曰：我父母也，天方赐泗，彼单与曹，奈何能夺之也？诣蔼父母，仍保赤子于怀中；煦煦黔黎，仍依慈亲于膝下，喜气充天，欢声动地，诚有不可名状者矣。岁在丁酉，征书将至，台省有期，扳□卧辙，既不能泥公之行砻石勒碑，又不能尽民之恳。士夫诸生、父老人等相与谋为生祠，俎豆万年。庶几睹公仪容，瞻公道范。膏泽永弗谖乎。公且不自沟足，曰不佞，何□而敢当。此亟止。之。越数日，又作，复营建。公益深自退，托曰士民。何也？复止之，继而情激于中，义不容。从上之命，□也。舒下之忱，亦顺也。聚。

工，并力创建，仅阅月而□成。马余乃作而叹曰：非□。得人之深，何其不日成之一至此也。公始有来暮。之，继有借留之庆，络有□后之思。彼汉之循良，犹当退舍，而后之从政者者，□□汗颜缩首，赧□之不遑矣。祠堂之建，岂偶然哉？或十□乃曰：公起家进士，望重资深，勒竹帛，铭鼎彝，固将十□，在区区生祠，安是重轻也。余曰：岂谓生祠可为公重，益以望夫后之为公者耳。泗自有邑以来，上下何□千年，俯仰何啻百辈。廖廖无闻者不可胜数。祠名宦碑，去思者仅三五人，独至公则庆幸之不巳，而碑记之；碑记之不巳，而生祠之。庙貌俎豆，千万斯年。俾后之莅斯土、抚斯民者，询名责实景仰而则傚之，则公虽去，而公之惠犹存也。所以福我生民者，岂其□哉！鸣呼！蘧□玉耻！独为君子，此或亦公意也，特为记之如此。

泗水县志卷之十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