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40年6月28日英军封锁广东珠江口,到1842年8月29日签订《中英南京条约》,鸦片战争经过三个段落,前后延续了两年零两个月。其间,英国资产阶级政府为攫取更多侵略权益而调兵遣将,反复攻战;中国人民和爱国官兵,对侵略军进行了英勇抵抗;道光皇帝则由虚骄自大,忽战忽和,最后归于妥协求和。鸦片战争的失败,给中华民族带来深重的灾难,使中国历史蒙受巨大的屈辱。
英国发动鸦片战争
对于发动鸦片战争,英国资产阶级蓄谋已久。早在183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广东商馆职员胡夏米(又名林赛,h.h.lindsay)等,就受命乘阿美士德号从澳门出发,进行侦察活动。他们以经商和传教作掩护,花了半年多时间,窥探了福建至盛京的沿海地区,不仅收集了大量情报,而且测量了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地港湾河道,并绘成海图。正是根据这些重要情报,胡夏米代表英国鸦片贩子的利益,制订了对华侵略的具体作战方案,于1835年7月24日,以私人信件方式,向英国外交大臣帕麦斯顿献策。
1839年8月5日,林则徐命令各国商人呈缴鸦片的消息传到伦敦。英国资产阶级立即掀起一片战争叫嚣,他们先是成立了一个“伦敦九人委员会”。9月底,又由“印度与中国协会”主席拉本德(h.larpent),银行家、对华航运投资人、外交大臣的亲密伙伴史密斯,刚从中国逃回去的大鸦片贩子查顿,组成九人委员会的三人核心小组,密谋策动侵华战争。9月30日,英国纺织业中心曼彻斯特的三十九家公司,联名上书外交大臣,要求英国政府对中国采取迅速的、强有力的对策。伦敦、利物浦等市厂商,也给外交大臣递交了类似信件。在此之前不久,英国政府刚收到义律从广州发来密信,叫嚷只要英军立刻用武力占领舟山岛,严密封锁广州、宁波两港,以及从海口直到运河口的扬子江江面,政府将从此获取最最适意的满足。
英国资产阶级的既定政策,是以大炮保护鸦片贸易。10月1日,英国召开内阁会议,正式决定向中国出兵。
1840年2月,英国政府任命好望角舰队总司令乔治·懿律(george elliot)为侵略军总司令和谈判全权代表,查理·义律为副代表。2月20日,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在给懿律和义律的训令提出:第一步封锁珠江口,然后占据舟山群岛,再北上直隶湾,胁迫清政府接受赔偿烟价、割让沿海岛屿、开埠通商、协定关税、领事裁判权等一系列侵略要求;如果这些要求遭到拒绝,英军就要以最有效的办法,去进行更加活跃的敌对行动。4月,议会在经过辩论后,以九票多数通过了支付军费案,支持政府进行可耻的对华战争。6月,由英国军舰十六艘、武装汽船四艘、运输船二十八艘,以及五百四十门大炮和四千名士兵组成的“东方远征军”,陆续到达广东附近海面。6月22日,海军准将伯麦(g.bremer)发布通告,从28日起封锁广州江面和海口,鸦片战争爆发了。马克思指出:这是英国“旨在维护鸦片贸易而发动和进行的对华战争”。
英军见广州早有戒备,在按原定侵略步骤封锁珠江后,随即北上。7月3日,侵略军转攻福建厦门,被已调任闽浙总督的邓廷桢率军击退。但当时其余沿海各省防务空虚,因此从浙江到直隶,各海口在军事上几乎毫无战守准备。如华北重镇天津,仅有守兵八百名,山海关一带,连一尊合用的大炮也没有。林则徐虽曾五次请朝廷通知沿海各省督抚布防,琦善却以“水师不必设,炮台不必添”复奏,甚至散布“夷船不来则已,夷船若来,则天津海口断不能守” 的谰言。
第一次鸦片战争形势图 (刘思源绘)
7月5日,北犯英军攻陷浙江定海。他们一爬上中国土地,就进行疯狂的屠杀抢掠。
8月,英国兵船八艘闯到天津海口,直接向清朝中央政府施加军事压力,递交帕麦斯顿照会,宣称如果不能满足要求,“必相战不息”。投降派官僚在禁烟运动高潮和中英前哨战取胜时,被迫缄默不言;现在,他们活跃起来了,在皇帝面前大进谗言,胡说“夷兵之来,系由禁烟而起”。侵略军的大炮和投降派的谗言,使本来对禁烟就没有多大决心的道光皇帝,很快转到妥协立场。8月20日,也就是接到英国照会的第二天,道光皇帝指责林则徐上年禁烟“措置失当”,必当“重治其罪”,并派琦善前往天津海口,与英军谈判。奴颜婢膝的琦善,一面散布英军船坚炮利,难以取胜,“且本年即经击退,明岁仍可复来,边衅一开,兵结莫释” 等论调,一面又在谈判中向懿律献媚,大骂林则徐“办理不善”,还私下对懿律表示,只要英军退回广东,“定能代伸冤抑”,使一切问题在广州谈判中获得满意的解决。英国侵略者看到要求有了着落,加以兵力有限,难以寻战,舰船在北方也不宜久留,于是同意南迁交涉。
9月,英军由天津海口南撤。道光皇帝把谎报当作真情,竟认为琦善退敌有“功”,于17日任命他为钦差大臣,派赴广州继续和英军谈判。10月3日,更将林则徐、邓廷桢撤职查办。
11月29日,琦善到达广州后,立即军事上自动撤防,不仅裁减水师三分之二,遣散全部水勇,拆去木排铁链,而且听任英军探测内河水道。坚持抗英斗争的广东人民,被琦善视为“奸逆”;而原英国大鸦片贩子颠地的买办、林则徐通缉在案的罪犯、“通晓夷语”的鲍鹏,却被琦善依为心腹要员。12月初,琦善开始和义律谈判(这时懿律已生病回国)。义律所提的侵略要求,琦善几乎全部接受,唯对割让香港一事,表示不敢作主,但也答应向皇帝代为“请求”。
1841年1月7日,谈判尚在进行中,义律即派兵突然袭击珠江口沙角、大角炮台,守将陈连陞率部坚决抵抗,但因孤军无援,壮烈牺牲。侵略军直扑虎门,提督关天培发炮抵抗,并派总兵回省城求援。琦善对抗战置之不理,却连夜派鲍鹏前往穿鼻洋向义律乞和。1月20日,琦善和义律秘密签订《穿鼻草约》,私许割让香港,开放广州,赔偿烟价六百万元等条款。在此之前两个多月,伊里布也已同盘踞定海的英军达成屈辱的停战协定。
义律派兵船突然袭击虎门大角、沙角炮台(1841年1月)
《穿鼻草约》的订立,结束了鸦片战争的第一个段落。
伊里布、琦善的卑怯求和,激起人民群众的强烈不满。1840年11月16日,浙江镇海爆发一千多人的请愿活动,反对伊里布撤退镇海守军。同时,定海居民纷纷内渡,控诉英军暴行,要求收复领土。广州各阶层人民在得知英军根据《穿鼻草约》占领香港后,群情愤激,一致要求收回香港,痛剿敌军。道光皇帝原以为惩办林、邓,开放烟禁,英国就会交还定海,“终兵息战”。然而,事态的发展远出意料之外。1841年1月27日,当英军攻占沙角、大角炮台的消息传到北京后,道光皇帝大为恼火,决定对英宣战,并派皇侄奕山为靖逆将军,户部尚书隆文和湖南提督杨芳为参赞大臣,调集各省绿营兵一万七千名,前往广东作战。
道光皇帝对英宣战,目的在于挽回“天朝”体面。义律一知情况有变,立即先下手为强。2月25日,领兵船十八艘进攻虎门炮台。年已花甲的关天培,身先士卒,率兵死战,多次击退英军。26日下午三时多,侵略军又发动猛烈进攻,疯狂轰击炮台。弹片四溅,砂石乱飞,关天培负伤十余处,仍然镇定指挥,亲自燃放大炮杀伤敌人。士兵们奋不顾身,坚守阵地,但是琦善见危不救。战斗坚持到当天晚上,终因寡不敌众,关天培和守台官兵四百余人以身殉国。虎门形势险要,号称“金锁铜关”,英军占领虎门炮台后,乘胜闯入内河,广州门户完全敞开。恰在2月间,琦善擅自议订《穿鼻草约》的罪行,被广东巡抚怡良揭发。道光皇帝感到既失地又赔款,严重损害了“天朝皇威”,气得大骂琦善“辜恩误国”,下令立即锁拿进京,革职问罪;同时,严令奕山迅速会集各路官兵进剿。
奕山日夜饮酒作乐,4月14日才到达广州。这位贵族老爷,极端害怕和敌视人民,死守着“患不在外而在内”“防民甚于防寇” 的反动信条。广东商民怒斥奕山之流“徒有剿夷之名,反有害民之实”。 5月21日,奕山及其亲信草率地决定,分兵三路冒险夜袭英军。开头取得小胜,次日英军反扑。战斗五天,清军溃败,退入广州城内。城郊重要据点泥城、四方炮台,相继失陷。英军围城,居高临下,由四方炮台轰击城中,昼夜不息。26日,更集中炮火,猛轰广州贡院奕山一伙住所。奕山等人丧魂落魄,急忙在城头竖起白旗,派广州知府余保纯向义律乞降。
1841年5月27日(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初七日),奕山接受义律提出的五项条件,订立《广州和约》。和约规定:交付英军“赎城费”六百万元,商馆损失三十万元,清军退驻广州城外六十里,赎金交清后,英军归还炮台、退出虎门。这一仗,前后只打了七天,奕山领兵一万七千名,却对付不了两千四百名英军的入侵。
“城上旌旗城下盟”。 奕山莽莽撞撞地出战,低声下气地求降。儿戏式的广州战役,宣告了鸦片战争第二段落的结束。
“三元里前声若雷”
在凶恶的外国侵略者面前,是战还是降?中国人民一开始就与清朝统治者走着相反的道路。三元里抗英斗争,就是中国近代史上人民群众第一场勇敢的反侵略战斗。
三元里位于广州城北五里,贴近泥城、四方炮台,是一个有几百户居民的村落。1841年5月27日《广州和约》签订后,义律和陆军司令卧乌古(hugh gough)纵容英国侵略军,带着武器在这一带行凶作恶。他们到处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又抢粮食,又宰猪牛,甚至盗掘坟墓,从棺材里劫取殉葬品。城北一带乡村,顿时成了鬼蜮横行的地方。
5月29日,当盘踞四方炮台的小股英军,窜到三元里进行抢劫并污辱妇女时,村民鸣锣告警,菜农韦绍光等群起抗击,当场打死英军数人。其余见势不妙,狼狈而逃。为抵抗英军报复寻衅,韦绍光带领全村男女在村北三元古庙前集会,决定以庙中黑底白边的三星旗为“令旗”,“旗进人进,旗退人退”,英勇奋战,“打死无怨”。 同时,又和爱国士绅、举人何玉成等发起,联络附近一百零三乡人民,当天下午派代表至牛栏岗前聚会,共商战斗部署。会士一致决定:一是以三星旗为总指挥旗,各乡自成一个作战单位,备乡旗一面,举领队一人,指挥作战;二是鸣锣为号,一乡鸣锣,众乡皆出;三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一律出动;四是诱敌深入,以丘陵起伏、宜于埋伏的牛栏岗,作为聚歼敌人的地点。
“三元里前声若雷,千众万众同时来,因义生愤愤生勇,乡民合力强徒摧。” 城北各乡人民群众同仇敌忾,迅速组成浩浩荡荡的自发的抗英武装力量。这支队伍中有贫苦农民,有打石工、丝织工,有渔民、盐民,也有爱国士绅和有功名的知识分子,而以农民人数最多,做了斗争的主力军。
三星旗和三元古庙
5月30日清晨,三元里和附近各乡义勇约五千人,向英军占领的四方炮台挺进。正在早餐的英军,发现满山遍野都是手持锄头、刀矛、石锤、鸟枪的武装队伍。卧乌古除派布尔利(c.bouvet)少将带兵留守炮台外,亲领一千余名官兵,带着新式枪炮,气势汹汹地从高地扑过来。武装群众并不和英军正面接仗,而是按原定计划迅速向三元里以北撤退。侵略军穷追不舍。路越追越远,稻田间的路径又窄,侵略军只能把队伍拉成单行,笨重的火炮也不能随军前进。他们追到牛栏岗时,武装群众已整队以待。卧乌古见势态不妙,下令撤退,但为时已晚!一声锣响,喊杀声顿时震荡山谷。埋伏在牛栏岗的七八千名武装群众,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冲英军。英军急忙开枪射击,但挡不住武装群众的洪流。卧乌古指挥部下分两路突围,武装群众当即从两翼包围英军后队,并趁他们渡河和单列行进的有利时机,冲上前去肉搏。
下午一时,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三元里人民精神抖擞,愈战愈勇。侵略军因火药受潮而枪炮失灵,士气低落,胆战心惊。田间小路又被暴雨淹没,稻田一片汪洋。穿着皮靴的侵略军,在泥泞中寸步难行。三元里人民以长矛猛烈刺杀英军,英军妄图以刺刀抵挡,然而他们不能不哀叹:“刺刀之于中国人的长矛,只不过是一种可怜的防御物罢了。” 这时,没有上阵的妇女,自动把饭做好,送上前方。“老弱馈食,丁壮赴战,一时义愤同赴,不呼而集者数万人。”
将近下午四时,卧乌古才把自己的部下重新集结起来。他发现三十七团第三连“失踪”了,只得调两连水兵再到战地搜索。天黑雨大,一直折腾到晚上九时,水兵们才和找到的第三连共同返回四方炮台。原来,第三连在撤退时和来复枪联队失散,被三元里人民截住了。为了逃命,他们一个挨一个结成方阵,一步步向后撤退。但他们仍然受到三元里人民的惩罚,有一名士兵被打死,一名军官和十四名士兵受重伤。
三元里一仗,打死打伤英军近五十名,缴获大量战利品。人们热情赞颂:“自从航海屡交锋,数万官军无此绩。”
战斗仍在继续。31日上午十时,广州附近佛山、番禺、南海、增城、花县等县四百余乡义勇数万人,赶来与三元里人民在一起,将四方炮台层层包围。旌旗招展,刀矛如林,杀声震天。英军则龟缩在炮台里,等待援救。正在紧张时刻,八千多名全副武装的清军,偃旗息鼓,从城里撤向《广州和约》规定的金山地区。他们经过四方炮台时,卧乌古又添一番虚惊,是否“意中有诈”?但清军却对这里发生的火热斗争熟视无睹。这一天,义律赶来后也被包围。他们立即派奸细混出重围,带信给广州知府余保纯说,义勇必须立刻散开,否则英军将解除和约,继续攻城,烧掉附近每个村镇。奕山吓坏了,马上派余保纯带领南海、番禺县令,出城为英军解围。
余保纯打躬作揖,央求群众撤围。可是群众恨透了他,骂他“通夷卖国”。余保纯无所施其技,就威胁地主、士绅们说,“如果乡民不退,将来万一有事,要由你们负责”。士绅们害怕了,经不起余保纯的一吓一压,有的丢下群众溜走;有的帮助“劝散”群众。斗争被卖国的清朝官员和动摇的地主士绅破坏了。余保纯在人民的哗笑声中,护着义律和侵略军狼狈撤走。
群众队伍暂时分散,但抗英烽火并没有熄灭。6月1日,英国侵略军撤出虎门。7日,当义律出告示为英军的败退辩解,恫吓中国人民“后毋再犯”时,人民群众立即在商馆门前贴出告示加以痛斥,警告侵略者说:你们若敢再来,我们一定“自己出力”,“杀尽尔等”,否则,“便非顶天立地男子汉”。
战火烧到南京
广州战役结束后,奕山在给道光皇帝的奏报中,以谎言编造“胜利”。他将大败而逃化为“大挫其锋”,将丧胆求降改作义律“乞抚”,将付出赔款变成“垫借商欠”。于是,道光皇帝批准投降就变成“准令通商”,并下令各省裁兵撤防。
腐败的清政府苟且偷安,欲壑无底的英国侵略者却远不以《穿鼻草约》已经攫取的利益为满足。1841年4月10日,帕麦斯顿在接到义律关于订立《穿鼻草约》的报告后,上书英国女王说:“义律似乎已经把寄给他的训令完全置之度外,甚至在舰队的行动已经获得完全的胜利,他可以自由规定条款的时候,他好象还是同意了极其不够的条件。”4月30日,英国内阁会议否决了这个条约,并且决定召回义律,改派在印度干了四十年侵略活动的璞鼎查(henry pottinger)为侵华全权公使。5月31日,帕麦斯顿在给璞鼎查的训令中指出,如果清政府对英国提出的一切要求不能完全无条件地依允,就决不能停止军事行动。
1841年8月,璞鼎查到达中国,率领侵华海军司令巴尔克(william parker)少将、陆军司令卧乌古少将,以及军舰二十六艘、陆军三千五百人北犯。鸦片战争的第三段落开始了。
8月25日,英军突然袭击厦门,清军激烈抵抗。26日,鼓浪屿和厦门相继失陷。
9月下旬,英军主力在浙江舟山海面集结。当时,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裕谦驻守镇海前线。裕谦,镶黄旗蒙古人,鸦片战争爆发后,坚持抵抗外敌,反对伊里布等人妥协求降,揭发琦善误国罪行。1841年2月受命赴浙江办理海防后,派兵五千名,拨炮五十门,添筑要塞,加强了定海防务。6月,曾上奏挽留被革职的林则徐驻扎镇海军营,协助抗英,未获道光皇帝批准。9月25日,英军再攻定海时,总兵葛云飞、郑国鸿、王锡朋率五千守军坚决抵抗,浴血奋战六昼夜。10月1日,英军由五奎山、东港浦、晓峰岭三路大举进攻,定海再陷。郑国鸿、王锡朋挥刀杀敌,英勇战死;葛云飞率兵冲入敌阵,负伤四十余处,壮烈牺牲。接着,英军进攻镇海。裕谦召集文武官弁祭神立誓:“断不敢以兵单退守为词,离镇海半步;不敢以保全民命为词,受夷人片纸。” 但是,浙江提督余步云贪生怕死,不战而逃。10月10日,镇海沦陷,裕谦悲愤投水,以身殉国。13日,宁波被侵占。英军从宁波府库中,就抢走了价值十二万元的现金和纹银,可供侵略军两年之用的粮食,以及大量丝绸和瓷器,此外,还向市民勒索了巨额“犒军费”。
在侵犯闽、浙沿海的同时,英国侵略军还两次窜犯台湾。台湾镇总兵达洪阿和道员姚莹,在当地人民热情支持下,奋起抵抗。1841年9月,打退英军对鸡笼(今基隆)的进攻。1842年2月,英军进犯淡水、彰化之间的大安港时,达洪阿等又计诱敌舰由土地公港驶进,触于暗礁,发兵伏击制胜。两次战斗,歼俘英军二百余名,挫败了他们企图侵占台湾的野心。
浙东连失定海、镇海、宁波三城,清朝统治者指望的“太平”又成泡影。1841年10月18日,道光皇帝决定第二次出师,任命皇侄奕经为扬威将军,侍郎文蔚和副都统特依顺为参赞大臣,牛鉴为两江总督,调集内地数省军队,前往浙江应战。
奕经带着一帮随员,从北京去浙江,一路上游山玩水,沉湎于酒色歌舞之中。12月初到达苏州后,借口筹备军务,成天鬼混。宿迁举人臧纡青向奕经献计:对英作战除奏调四川、陕西、河南新兵六千外,宜多用土勇、水勇,分伏浙东三城,水陆并攻;着重以分兵埋伏的游击战来困扰和袭击敌人,然后以小部队出战,并以主力部队作后援,水陆并进,内外夹攻,夺取最后胜利。这个“伏勇散战法”,在当时是比较切实可行的,基点在于“多用土勇、水勇”,强调“人自为战”。可是,在奕经眼里,水勇乡勇“所持兵械,不过稻杈木棒,无事或可壮声威,遇敌则必先溃败”,“均不可用”。 官兵既不中用,乡勇又不可用,奕经便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的奇迹上。1842年1月25日,奕经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洋人纷纷上船,窜出大洋”;文蔚说,他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将军和参赞大臣迷信这个好“兆头”,决定马上进兵。
2月,奕经、文蔚进驻绍兴。3月10日,分兵三路,企图同时收复宁波、镇海、定海。奕经以为三城均已布置内应,收复不成问题,严令各军不许携带火器,只准用刀矛短兵。英军事先听到风声,早有部署。因此清军进入宁波城后,立即遭到英军猛烈夹击,死伤过半,仓皇退出。其他两路也因指挥错乱,同时溃败。英军乘机攻陷慈溪。奕经等逃往杭州,不敢再战。
奕经在浙江惨败之后,道光皇帝立即派宗室耆英署理杭州将军,带同已被革职的伊里布赴浙江,“设法羁縻”,向英军议和;在军事上则下令清军“不可冒昧轻进”。
清政府越是乞和,侵略者越是嚣张。英军准备攻占南京,进行更大的军事讹诈。他们知道,长江下游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南京控制着长江、运河两大水道,江南的大量漕米和税银,都要汇集南京,由镇江经运河水运北京。如果占领南京,就等于掐住了清政府的咽喉。因此,璞鼎查拒绝议和,决定按原计划入侵长江,直扑南京,胁迫清政府接受英国的全部要求。
5月7日,英军为了集中兵力,自动退出宁波。5月18日,攻陷江浙海防重镇乍浦。
6月,英国从印度派来增援的大小舰船百余艘、陆军士兵万余人,陆续经新加坡开到中国。璞鼎查有了这支援军,立即进犯长江。
吴淞位于长江口,面临东海,是长江的门户。吴淞口筑有东西两炮台,年近七十的江南水师提督陈化成,亲驻炮台,昼夜防守。他请两江总督牛鉴,率军驻宝山作后援,自己则坚守拥有二百五十门大炮的西炮台。6月16日清晨,英军以战舰七艘、汽船六艘以及运输船、三板船几十艘,进犯吴淞炮台。陈化成手执令旗,冒着敌人的密集炮火,指挥守军猛烈还击。炮战连续两个半小时,英军旗舰皋华丽号和布朗底号、西索斯底斯号,多次被击中。英舰正面进攻不能得手,便绕道小沙背登陆。恰逢牛鉴排列仪仗路经小沙背,于是引来了敌人的炮火。牛鉴丢冠弃靴,混在士兵中逃命,以致全军大乱。侵略军占东炮台后,水陆夹攻西炮台。陈化成腹背受敌,七处负伤,喷血而死。守台官兵也都顽强抵抗,英勇作战。宝山、上海终于相继失陷。
英国侵略军占领上海六天,除了向上海人民勒索“赎城费”五十万银元外,还在城内和四郊大肆抢劫。已经是初夏时节,他们竟穿上从典当仓库里抢来的镶着高贵毛皮的绸子和缎子的外衣,手里拿着绣花的扇子,酗酒作乐,丑态百出。
英国侵略军在抢劫财物(漫画)
7月15日,英军舰队侵入镇江江面。21日,全力攻城。侵略军用炸药轰开西门,以云梯攀登城墙。驻防旗兵一千余名,在副都统海龄指挥下,步步为营,节节抵抗。一名英国军官记载说:清军在这里“作了一次最顽强的抵抗,他们寸土必争,因此每一个城角和炮眼,都是短兵相接而攻陷的。” 恩格斯曾热烈赞扬镇江守军的英勇战斗,说:“驻防旗兵虽然不通兵法,可是决不缺乏勇敢和锐气。这些驻防旗兵总共只有一千五百人,但却殊死奋战,直到最后一人”。“在这次战斗中,英军损失了一百八十五人”,“如果这些侵略者到处都遭到同样的抵抗,他们绝对到不了南京”。
中国人民是不畏强暴的,福建、台湾、浙江以及长江下游各地人民,和广东人民一样,对英国侵略军进行了大无畏的战斗。如:在浙东沿海,定海人民破坏英军食物和淡水供应,袭击外出零星敌人;三十六岙民众立誓订盟,相约同心杀敌,“一次无成,二次再举。水战不胜,陆战再图。明不得手,暗可施谋。” 宁波人民组织黑水党,分头埋伏城厢内外,并于甬江置备八桨小艇多艘,经常夜间狙击英军,擒杀颇多。1842年6月至8月,长江下游沿岸人民自发组织的抗英武装力量,多达十几万人以上。靖江人民以锄头、石块打退了侵略军的骚扰;瓜洲、仪征一带的盐民也组织起来,袭击侵略者。镇江失陷后,沿江人民更是不断在夜间顺风施放火筏,焚烧英船,偷袭敌人,使侵略军不得安宁。
但是,主张“羁縻”英军的地主豪绅及大盐商,则完全是一副奴才相。英军舰队侵入瓜洲江面时,扬州盐商颜崇礼随带羊酒猪鸡,“头顶说帖,跪迎江干”,向英军乞降,议定送洋银五十万元,使扬州城“安保无恙”。 清政府内的投降派,对内敌视人民、对外妥协求降,不仅害怕人民自发地组织起来,而且破坏人民群众的抗英斗争。道光皇帝虽然被迫对英作战,但在鸦片战争的全过程中,忽战忽和,没有抵抗到底的决心。因此,尽管有人民群众、下层士兵以及少数将领的英勇抵抗,也无法挽救战争败局。
1842年8月上旬,英军舰船七十六艘(内战舰十一艘,汽船十三艘,载兵船四艘,运输船四十八艘),先后侵入南京江面,摆开阵势,架列大炮,宣称将开炮攻城。穆彰阿公开叫嚷:“兵兴三载,糜饷劳师,曾无尺寸之效。”只有妥协议和,才能“靖难息民”。 道光皇帝此时“专意议抚”,密谕耆英、伊里布“不必虑有掣肘”,赶紧向英军求和。在谈判过程中,璞鼎查特邀耆英、伊里布、牛鉴等人上旗舰“访问”。事后,耆英等人奏报道光皇帝称:“该夷船坚炮猛,初尚得之传闻,今既亲上其船,目睹其炮,益知非兵力所能制伏。” 于是,投降也便更加有理。8月29日,耆英作为清政府全权代表,与璞鼎查在英舰皋华丽号上,按照英国侵略者提出的条件,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英《南京条约》。
第一批不平等条约
1842年8月29日(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订立的中英《南京条约》,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马克思指出:这个条约“是在炮口的威逼下订立的”。 1843年7月22日(道光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和10月8日(八月十五日),耆英又在广东与璞鼎查先后订立中英《五口通商章程》和《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又称《虎门条约》),作为对《南京条约》的补充。
通过《南京条约》及其补充条约,英国侵略者从中国攫取了许多特权,主要内容有:
(1)强占香港。英国早就想在中国沿海占领岛屿一处。鸦片战争爆发前,查顿向帕麦斯顿献策,认为可以占香港。香港拥有非常安全、广阔的停泊港,给水充足,并且易于防守。《穿鼻草约》订立不久,英国即已霸占香港。《南京条约》规定,清政府将香港割让英国,“任便立法治理”。从此,香港建立起英国的殖民统治,成为侵略中国的重要基地。
(2)勒索巨款。中国赔偿英国鸦片烟价六百万元、商欠三百万元、军费一千二百万元,共二千一百万元(广州“赎城费”六百万元不包括在内),分四年付清。这笔巨款,相当于那时清政府全年财政收入的约三分之一。
(3)五口通商。《南京条约》规定,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英国在五口有权派驻领事等官员,商人可以自由通商,不受只准与清政府指定的“行商”进行贸易的限制。从此,中国东南沿海各省门户大开,资本主义商品汹涌而来。《虎门条约》还准许英国人在五口租地建屋,永久居住。之后,外国侵略者利用这一点,恣意引伸,在中国各通商口岸划出一部分土地,作为直接管理的租界,并以租界为据点,在政治上、经济上加强对中国的控制和掠夺。
(4)控制关税。所谓协定关税,规定英国商人“应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均宜秉公议定则例”。从此,中国丧失了关税自主权,只要英国不同意,中国就不能增减海关税率。《五口通商章程》更规定“值百抽五”的低税率,摧毁了关税壁垒应起的保护作用,从而大大便利了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的商品倾销和原料掠夺。
(5)领事裁判权。《五口通商章程》规定,凡是英国人与中国人发生“交涉词讼”,或在中国领土上犯罪,其如何定罪,“由英国议定章程、法律,发给管事官(即领事官)照办”,中国官员无权依据中国法律进行判处。这种“领事裁判权”制度,严重破坏了中国司法主权,开创了外国人在中国犯罪而不受中国法律管束的恶例。
(6)片面最惠国待遇。最惠国待遇应该是缔约国双方的对等权利。但在中英不平等条约里,却只规定了缔约外国能够片面享受最惠国待遇。《虎门条约》规定:中国将来如“有新恩施及各国,亦应准英人一体均沾”。就是说,以后不管中国给予其他国家任何特权,英国都应该同样享受。后来,中美、中法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也都有同样规定。这样,各国侵略者利害相关,结成了共同侵华的伙伴关系。
鸦片问题在条约上虽然只字未提,但实际上达成了允许免税大量输入的默契。对于曾经为英国鸦片贸易和军事侵略效劳的一小撮民族败类,《南京条约》规定,中国政府必须“誊录天下,恩准全然免罪”,如被监禁,也必须“加恩释放”。这样做,不但粗暴地干涉了中国内政,而且保护和豢养了一批卖国求荣的外国代理人。
美国在鸦片贸易中,一直和英国狼狈为奸。1839年林则徐收缴的两万多箱鸦片中,有一千五百四十箱就属于美国鸦片贩子的。5月间义律不准英商具结,禁止英船进黄埔贸易时,又是美国人为英国人把货物运进运出,甚至在英国船上插美国旗,运货进口销售。鸦片战争期间,美国又在“中立”的伪装下,派军舰到中国领海,为英国侵略军助威壮胆,充当帮凶。英、美是鸦片战争前从海道入侵中国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尽管它们之间有利害冲突,但在掠夺中国这一点上,又有共同利益。1840年2月20日,帕麦斯顿在给侵华全权公使懿律的第一号训令中,特别指出:“你要切记,女王陛下政府并不想为英国臣民取得任何专有的贸易权益,而不同等地推及于其他各国人民。” 既然英国打算和其他国家分享侵略特权,美国自然乐于充当帮凶而从中渔利。
《南京条约》签订后,美国接踵而来。1844年2月,美国专使顾盛(caleb cushing, 1800—1879)率布兰的弯号巡洋舰和单桅炮船一艘,到达中国澳门。顾盛既以“面见皇帝”相要挟,又以武力相威吓,胁迫钦差大臣、两广总督耆英,于7月3日在澳门附近的望厦村,签订了中美《望厦条约》。在这个条约中,美国不仅获得了英国在《南京条约》中攫取的一切特权,而且扩大了领事裁判权的范围,进一步剥夺了中国的关税自主权,由英国的所谓“秉公议定”到须经美国领事官“议允”,规定美国兵船可以任意闯入中国沿海各港口“巡查贸易”,以及允许美国在五口建立教堂、医院等。条约的最末一款,还规定十二年后修约,为日后向中国勒索新的侵略特权,预埋了伏笔。《望厦条约》的这些条款,是对《南京条约》的扩展,因而也就更加破坏了中国的主权和独立。《望厦条约》订立后,顾盛趾高气扬地报告美国政府,认为美国和其他国家必须感谢英国,因为它订立了《南京条约》,开放了中国门户。现在,英国和其他国家也须感谢美国,因为它把这门户开放得更宽阔了。
接着,法国也派专使拉萼尼(théodose de lagrené, 1800—1862)来中国进行讹诈,1844年10月,强迫清政府订立中法《黄埔条约》。除取得中英、中美各约的全部特权外,又挟制清政府取消对天主教的禁令,获得在通商口岸自由传教,中国人不得“触犯毁坏”教堂,违则“严拘重惩”的特权。
其他一些西方国家,如葡萄牙、比利时、瑞典、挪威、荷兰、西班牙、普鲁士、丹麦等,也纷至沓来,要求“共同分享”侵略权益。清政府抱定“一视同仁”的政策,统统给予满足。
鸦片战争和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订立,使中国社会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战前,中国是一个政治上独立的国家;战后,中国领土主权的完整遭到破坏,开始丧失了政治上的独立地位。战前,中国是一个经济上自给自足的封建国家;战后,由于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中国的封建自然经济日益解体,逐渐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正如毛泽东所指出:“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在一方面促使中国封建社会解体,促使中国发生了资本主义因素,把一个封建社会变成了一个半封建的社会;但是在另一方面,它们又残酷地统治了中国,把一个独立的中国变成了一个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中国。”
鸦片战争前,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此后,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成了近代中国社会各种矛盾中最主要的矛盾。中国社会的阶级斗争,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反帝反封建成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基本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