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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孽冤算清空余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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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振辉发疯般地奔出咖啡馆,心中愤怒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恨不得要把谁抓来痛痛快快打一顿的样子。但当他奔到家门口的时候,方才把怒气消失了一些,心中暗暗想到:年老的人到底眼光比较准确一些,记得爸爸曾经对我劝告过,说咪咪这个姑娘的容貌虽美,但性情有些近乎浪漫,恐怕不是个爱情专一的女子。当初我听了爸爸的话,心中还觉得颇不以为然,谁知今日看来,她果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我真是瞎了眼珠了。

振辉一面想,一面跨步走进院子,他的神情,此刻又显得非常颓丧的样子。玛利齐巧从屋子里奔出来,一面还咯咯地笑着,仿佛和什么人闹着玩儿的神气。她抬头一见振辉,便躲到哥哥背后,拉了他的衣服叫道:

“哥哥,你快来救救我呀!妈要打我哩。”

“你这小姑娘真是太顽皮了,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露娜果然从屋子里追出来,笑骂着说。振辉忙问什么事呀,露娜抬头见振辉脸色很不好看,这就丢过了玛利的事情,很惊异地望了他一眼,关心地问道:

“振辉,你怎么啦?脸色很不好啊。”

“没有什么,我有些头痛。”

“哥哥,你一定乏力了,我陪你到房中去休息一会儿吧。”

玛利趁此机会,拉了振辉的手,一同到房中去了。露娜在后面跟着进房,伸手摸他的额角,觉得并没有什么热度,遂给他倒上了一杯茶,说道:

“你躺会儿吧。要不喝口茶?”

“我没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振辉接了茶杯,低低地说,表示有些感谢的意思。露娜遂叫玛利在房中陪伴着振辉,她到外面去料理家务去了。振辉喝了一口茶,把茶盅放在桌子上,他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玛利两只小眼睛呆呆地望着哥哥出神,忽然她很玲珑地问道:

“我瞧哥哥好像有什么忧愁的事情,莫非你在外面和谁斗了气吗?”

“不是……”

“那么你干吗长吁短叹呢?我猜你心中一定有不如意的事。”

振辉想不到幼小的妹妹竟也会鉴貌辨色地猜中了自己的心思,这就拉了她的小手,倒是愕住了。玛利忽然哦了一声,笑道:

“哥哥,你不回答我,我也有些猜到了。”

“你猜到什么了呀?”

“我猜到你和咪咪小姐闹了意见,所以闷闷不乐地回家来了,是吗?”

“嘿,你这小姑娘的本领倒不错,我很佩服你的聪明。”

玛利见哥哥嘿的一声笑起来,老实地说出了这两句话。一时反而皱了眉尖,很焦急的神气,问道:

“哥哥,你们不是爱情很好吗?为什么好好的吵起架来了呢?”

“妹妹,你快别提了,真叫人气破了肚子,咪咪这个贱东西,她没有真心的爱,送旧迎新,完全和妓女差不多。”

“哥哥,你不要这样侮辱咪咪小姐,也许你们彼此之间发生了误会,那你不是冤枉了好人吗?”

“好人?哼!是我亲眼目睹的事情,那如何还会冤枉她呢?”

“你瞧见了什么呀?”

振辉被妹妹问得满脸显现了愤怒的颜色,握了拳头,恨恨地大骂了一声“他妈的”,咬着牙齿,说道:

“她和一个男人抱着在亲嘴,这还不是贱东西吗?”

“哎哟,那真是要死了,不怕难为情吗?”

玛利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她也知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亲嘴,这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所以她“哎哟”了一声,一面说,一面却神秘地笑起来。振辉兀是怒气冲冲地骂道:

“她要懂得怕难为情,也不会这么浪漫了。”

“哥哥,照你这样说来,她是另爱别人、不爱哥哥了是不是?”

“这还用问吗?哼!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玛利听哥哥这样骂着,因为她本身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小心灵里也觉得很不服气,遂逗了他一个白眼,说道:

“哥哥,你骂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句话未免骂得没有道理!难道妈和我也不是好东西吗?我们不也是女人吗?”

“你们当然不在其内,妹妹何必多心呢?”

振辉倒是被玛利问得哑口无言,因此反而忍不住笑起来了,遂拍拍她的肩胛,低低解释。

玛利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女人不一定个个都是坏的,有坏的,当然也有好的。我劝哥哥也不必难过,咪咪小姐既然爱上了别人,那么你也可以去爱别个姑娘呀!难道这村子里就只有她一个姑娘不成?”

“妹妹,你这话对极了,我也可以去爱别个姑娘呀。”

玛利这一句话倒是把振辉提醒了过来,他欢喜得猛可站起身子,十二分兴奋地说。

玛利见哥哥忽然又高兴得这个样子,一时奇怪得目定口呆,笑嘻嘻地问道:

“哥哥,那么你是否已经另外有个对象了?”

“是的,妹妹。这个姑娘姓鲁名叫裘丽,年纪还只有二十岁。”

“她的容貌和咪咪相较,谁生得更美丽呀?”

“照我看来,咪咪还不及她的美丽呢。妹妹,我此刻立马就去一次,我要和裘丽小姐去谈谈哩。”

振辉一面说,一面已向房外走了。玛利从后面追出来,笑道:

“哥哥,你不是有些头痛吗?”

“不,我头痛已经完全好了。”

“这是妹妹把你医好的,回头你得谢谢我哩!”

玛利怪俏皮地说,她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振辉也忍不住暗暗好笑,但他此刻也来不及回答,早已飞步奔到大王庙隔壁的裘丽家里来了。

裘丽见振辉隔不了一天又匆匆来望自己,当然十分欢喜地殷勤招待,振辉此刻在白天之中见到裘丽的容貌,觉得真是娇媚到了极点。虽然是乱头粗服,但和咪咪的浓妆艳服相比,反而更觉得有种幽静清丽的风韵。这就笑嘻嘻地问道:

“裘丽小姐,你姨妈的病可好些了吗?”

“谢谢你,她今天看了医生,服了药后,就好得多了。”

“她老人家的病好了,真叫人欢喜。”

“这事全仗您许先生大力哩。”

裘丽明眸脉脉地含情望了他一眼,低低地说,似乎包含了无限感激的意思。

振辉倒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怔怔地问道:

“怎么全仗我呢?我又不曾给你姨妈开方子吃药,这是全仗医生的大力呀!”

“唉,假使没有钱,医生如何肯给我们开方子?就是开了方子,也没有钱去抓药。昨天晚上我没有办法,只好到大王庙里去磕头求神,保佑我们穷人早占勿药。谁知路上就碰见了你许先生,其实许先生倒实在是个真神。然而我见了真神反而逃避,却拼命去拜求那泥塑成的假神,世界上的人大都如此,你想可笑不可笑呢?”

振辉见她十二分诚恳地说出了这两句话,一时虽然非常得意,但却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忍不住红了脸,连连摇头说道:

“裘丽小姐,你这话说得我太不好意思了,我如何敢当这么的夸奖呢?况且,我……我又没有怎么帮助过你们呀?”

“咦,你不失信用地把皮货送到我家,因此我就可以把皮货托徐伯伯给我卖去,所得的钱不但可以给姨妈请医生服药,而且还可以给我们维持日常生活,那我们的困难还不全部都是许先生来解救的吗?”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其实这是我受人之托,应该忠人之事,那是青年应尽的责任,这也算不得什么呀!”

振辉方才恍然大悟,便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回答。

裘丽方欲再说什么,忽听房中的曼华叫道:

“裘丽,是什么人来了?”

“姨妈,是许先生来望你老人家了。”

振辉今天的来意,老实说,他是望裘丽来的。如今被裘丽这么一说,他当然又觉得难为情,遂又只好说道:

“裘丽小姐,我们进去望望她老人家好吗?”

“那当然好的,许先生,您请呀!”

裘丽向他秋波一转,还很有礼貌地把手一摆,表示请他入内的意思。振辉于是跨步入房,走到床边。只见曼华已倚床而坐,振辉连忙鞠了一躬,说道:

“老太太,你不要客气,只管躺下来好了,你的病才好一些,倒不要又累乏了,那可叫我心中很不安啊。”

“姨妈,许先生是真心话,你还是躺着吧!”

裘丽走到床边,于是把曼华轻轻扶下,低低地劝告说。

曼华向振辉点点头,表示无限感激的意思,说道:

“许先生,你真是个好人,遇到了你这样的好人,我们好比是在沙漠中得到了甘露一样,有了救星啊。”

“哪里哪里,你老人家这么一说,叫我太不好意思,以后我倒还得多尽我力量来照顾你们才好哩!”

“许先生,你肯多照顾我们,这真是我们前世修来的好福气了。”

振辉听裘丽笑盈盈地说了这两句话,而且秋波脉脉含情,一时自己心头不免有些甜蜜蜜的滋味,呆呆地望着她的粉脸,笑道:

“裘丽小姐说得太客气了,假使你们需要我照顾,那我还会不竭尽心力地负责任吗?”

“许先生,我们真是太需要你来照顾了,瞧我们老的老,少的少,一个多病,一个又是娇弱的女孩子,我们真是太苦了。”

“姨妈,我们现在有了许先生,那以后我们就不苦了。”

振辉被她们娘俩你一句她一句,说得满心眼舒服极了,于是他便决心预备爱上这个裘丽小姐了。大家又谈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已夜了。振辉不好意思再留恋下去,于是起身告别。裘丽留他吃饭,振辉恐怕家中记挂,遂婉谢而出。裘丽一直送到大门外来,振辉见她依依不舍的样子,这就情不自禁握住她的纤手,只觉软绵绵的柔若无骨,令人爱不忍释,遂微笑着说道:

“裘丽小姐,你明天下午有空闲时间吗?”

“怎么?许先生预备叫我到什么地方玩去吗?”

裘丽这姑娘虽无师旷之聪,但也颇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乌圆眸珠一转,却笑盈盈地向他反问了这两句话。

振辉把她的手儿摇撼了一阵,忍不住得意忘形地笑道:

“对呀,裘丽小姐。你真像我的心一样,怎么一猜便猜到了。”

“那么许先生预备叫我到哪去玩?”

裘丽听了这话,真是又喜又羞,粉脸红得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秋波斜乜了他一眼,忍不住也赧赧然地笑起来。

振辉说道:

“明天下午两点钟,你若有空,请你到甜蜜咖啡馆去喝盅咖啡,你能赏光吗?”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当然一定到的。”

“如此一言为定,那我在那边专诚恭候。”

振辉含笑说着,方才匆匆告别,十分得意地回家去了。

次日下午一时敲过,振辉先急急地到甜蜜咖啡馆里去等候裘丽了。咪咪一见振辉又来了,还以为他有些懊悔昨天的举动太鲁莽,所以今天来和自己言归于好的了。这就满含了娇笑,亲自倒了一盅咖啡,送到他的桌子旁去,柔声地说道:

“冤家,你昨天为什么火气这样大?我并没有变心,我完全是真心爱你的。我……对于贾连平这小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爱他的成分呀!我们几年的朋友了,难道你就一点儿不明白我的心吗?”

“你没有爱他的成分,你就给他抱住了亲嘴。那么你要有爱他的成分,只怕你马上把裤子都脱了下来了。”

振辉冷笑了一声,板了面孔,用了冷讥热嘲的口吻,向她毫无感情地讽刺。

咪咪被他这么一说,真是又羞又恼,又怨又恨,也生气地说道:

“振辉,你这是什么话?你不应该这样侮辱我呀!你拿我当作什么人看待了呀?”

“我拿你当作水性杨花的荡妇看待,哼!个个男子都可以吻的嘴,你这张嘴还值得了多少钱呢?”

咪咪听振辉不肯放松,还是那么难堪地责骂自己,一时心中虽然也有些悔恨,不过究竟也气愤极了。她眼皮一红,却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振辉拿了咖啡盅子,自管地喝着,兀自逍遥自在地并不理睬她。

就在这个当儿,忽然见裘丽已匆匆地推门进来。裘丽今天打扮得很清洁、优雅,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脸部还经过一番人工的化妆,所以显得格外美丽。振辉早已很快地站起,抢步奔了上去,紧紧地握了她的手,笑道:

“裘丽小姐,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快到这儿来坐吧。”

“我也恐怕你等得心急,所以还赶早半小时来,你瞧表上的时刻,两点还没有到哩。”

裘丽秋波斜乜了他一眼,羞答答地向他嫣然一笑,低声地回答。

振辉听了,亲热地扶她在桌子旁坐下,笑道:

“你不知道,等心上人原是最心焦的事情呀!喂,再拿盅咖啡来。”

振辉这两句话故意说得响亮一些,也无非存心气气咪咪的意思,而且还回过头去,完全拿了主客的态度向咪咪吩咐着说。咪咪在裘丽进门的时候,已止了哭声。此刻见振辉这么对裘丽,同时又如此对自己,两相比较,实有天地之别。你想,她的芳心里如何不要妒火中烧,愤怒得跳起来呢。这就猛可地坐到振辉身旁去,一手拉住振辉衣襟,一手直指到裘丽粉脸上去,带泣带骂道:

“好啊!好啊!原来你这个黑心肠的人,另外有了这个小贱人,所以故意借口来抛弃我吗?天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得赔偿我的损失,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咪咪说完这几句话,却滚在振辉的怀内,放声大哭起来了。裘丽对于这冷不防的情形,倒是弄得不胜惊异,忍不住问了两声怎么啦,竟是呆呆地愕住了。振辉觉得咪咪这种泼辣的手段,明明是想破坏我们的爱情,所以非常愤怒,立刻把她推开,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你这女人莫非疯了吗?好不知廉耻的贱东西!给我快点滚开吧。”

“振辉,你……你动手打我好了,我情愿死在你的面前,你这个玩弄女性的强徒!你有了新人,就把旧的都忘了吗?我想不到你竟如此狠心,我……也不要做人了,我就和你拼了吧。”

咪咪被他一推,身子早已跌向地上去了,因此她芳心中越发愤怒起来,一面滔滔地骂,一面猛可站起身子,又狠命地扑到振辉身上去了。

裘丽听了咪咪这些话,心中不免疑窦丛生,暗想:莫非振辉果然是一个伪君子吗?假使他真的是玩弄女性的黑心人,那我将来不是也会上了他的当吗?这就连忙急急地问道:

“你们两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呀?快些告诉我,我马上可以给你们解决的。你这位小姐难道是许先生的太太吗?”

“裘丽小姐,你不要听她这个贱女人胡说八道,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资格做我的太太,她真是做梦。我老实告诉你,她虽然是我一个女朋友,但是她已另外爱上了别个男人,我和她根本是毫无半点儿关系的。喏!喏!喏!你瞧,这个贾连平小子来了,他就是这个贱女人的情夫呀!”

振辉听裘丽这样说,显然在她心中有些怀疑自己是个不正当的青年了,这就急得涨红了脸,慌慌忙忙地辩白着说。忽然他又瞥见贾连平从外面匆匆而入,于是立刻伸手一指,又向裘丽急急地告诉。

贾连平因为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了怎么一回事情,他只见咪咪恶狠狠地拉住振辉,好像是和他拼命的样子。因为生恐咪咪吃他的亏,所以他是连忙三脚并两步地奔上来,把咪咪拉过一旁,说道:

“咪咪,你何必这样地自伤身子哩?我劝你还是死了心把他抛开了,难道我的人品还及不上他吗?老实说,我家产也比他多上十倍呢!”

“许先生,我在这儿站不下去了,我要走了。”

“好,我们一块儿走吧。”

裘丽有些看不入眼地说。她心中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蹙了眉尖,表示非常失望而又扫兴的神气,低低地说。振辉也巴不得早些离开这儿,免得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于是扶了裘丽的身子,把那盅咖啡的钱往桌子上狠狠地一丢,和裘丽便匆匆地走出了甜蜜咖啡馆。

“许先生,这咖啡馆叫什么名字?”

裘丽走出了甜蜜咖啡馆之后,却又怪俏皮地问。

振辉却并不知道她心中有神秘的作用,遂老实地回答她道:

“叫甜蜜。”

“我说这名字取得不好,应该叫作酸溜溜才对。”

“那为什么呢?”

“瞧我一进门还没坐定,连咖啡的气味都还没闻到呢!谁知你们竟闹了一场醋海风波,这还不是取作酸溜溜的名字比较切贴而合乎实际吗?”

振辉想不到裘丽会说出这几句幽默的话来,一时觉得这姑娘真是聪明得可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但笑过之后却又用一本正经满含歉意的目光,望了她一眼,低低地说道:

“我真对不起裘丽小姐,原是请你出来喝咖啡的,谁知反而累你受了一场闲气呢!”

“那倒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心里觉得很奇怪,而且也很不明白,我希望你对我坦白一些,能不能老实地告诉我,你和这位酸溜溜的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裘丽微微地摇摇头,用温情的语气,向他笑盈盈地问。

这也不知道是事实呢,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在振辉眼睛里看起来,觉得裘丽小姐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使人感到十二分的可爱。这就紧紧地握住她的纤手,也温和地说道:

“你就是不问我,我也要向你坦白的。因为刚才被她这么一闹,这足以影响到我们俩的友谊关系。我真想不到这个贱人既然另爱了别人,还用这些泼辣的手段来破坏我们的感情,她的存心真也刻毒极了!”

“你说她另爱别人,她说你另有新人,究竟谁是谁非呢?”

“我知道你心中必定要怀疑,不过我总要把我的事情先告诉你听,至于信不信,那就由你了。”

“好!那么你且说吧。”

裘丽见他一脸诚实的神情,严肃地回答。于是点点头,向他微微地一笑。振辉遂一面和她并肩走路,一面说道:

“这个女子名叫咪咪,她就是咖啡馆主人的女儿,在过去我和她确实很要好。不过她的性情有些浪漫,只要男人家跟她搭讪,她都会跟人家交朋友的。所以我爸爸的意思,对她就有些不满意。可我总原谅她的环境不好,因为她既担任了咖啡店的女侍者,和男子们接触的机会当然很多,有些地方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你这句话说得不错呀,既然你能够原谅她的环境不好,那么又为什么骂她水性杨花呢?”

“裘丽小姐,你不要心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那你快说下去,我听你说得有理还是没理?”

“自从我失踪之后,她也一点儿没有感到伤心着急的意思,而且马上又爱上了别人,就是刚才进来劝她的那个男子。起初我还不知道,昨天我回家了,自然先去望望她。她见了我,显出惊异万分的样子,因为她只知道我在荒林中被猛兽咬死了。这也不必说了,她当时对我非常亲热的样子,还说自从我失踪之后她流了不少的眼泪。我也不必研究她这些话是真是假,我当然非常感激她。大家谈说了一会儿,我就告别回家。但意想不到的是,我忽然又想约她明天晚上到小河边去游玩,于是我从半路又折回到她馆里去,万不料我就瞧到她和这个姓贾的男子抱在一起亲亲热热地接吻。裘丽小姐,你想,一个姑娘的小嘴是多么的珍贵呀,假使个个男人都可以和她接吻的话,那么这种姑娘是否是个妓女一般的贱东西呢?所以我气急了,我情愿今生没有妻子,我再也不情愿跟她往来了。你说吧,这是她负了我,还是我负了她?”

振辉滔滔不绝一口气向她说完了这一番话,似乎还有些余怒的样子,恨恨地叹了一口气。裘丽听他说得非常认真,自然也相信起来,一时默然无话可答,倒是愕住了。振辉接着又说下去道:

“假使她真心爱我的话,她如何能随随便便跟别的男子接吻呢?裘丽小姐,你倘若换作是我的地位,那你心中气不气呀?”

“我一点儿也不气,假使我的太太会交很多的男朋友,我才有面子哩!”

“照你说来,那你就希望我做一只乌龟吗?”

裘丽听他气愤地问自己,这就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了。振辉知道她是故意和自己说着玩的,方才又含了笑容,低低说道:

“裘丽小姐,我想你的用情一定很真挚专一的。假使需要爱上一个人,恐怕你就永远不会改变。我真不知道谁有这么好的福气,才能够给你深深地爱上呢?”

“可是我这个人笨得很,连什么叫作爱,我还有些不大知道。”

裘丽听他这样说,觉得他分明在打动自己的心的意思,一时红晕了粉脸,秋波斜乜他一眼,却故意装作木然无知地回答。

振辉微微地一笑,说道:

“那么难道有人向你求爱,你也不知道吗?”

“像我这样丑陋的姑娘,谁会来向我求爱呢?”

振辉听她回答得这样俏皮,于是紧紧握了她的纤手,十分诚恳的神情,低低地说道:

“假使我向你求爱,你能不能接受我的爱呢?”

“……”

“裘丽小姐,我是一番真心地爱你,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呀?”

“我想你和咪咪小姐也许是一时的误会,因为我看咪咪小姐对待你那种吃醋的情形,显然她还有爱着你的意思,所以我倒希望你们有言归于好的日子。”

裘丽也是个细心的姑娘,她呆呆地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回答了这几句话。振辉听了,不免有些难过的样子,愤愤地说道:

“我若再去爱这个无耻贱人,那我除非是畜生了。裘丽小姐,我这个人喜欢爽爽快快,你若认为我是个好人,那么你就答应我。否则,就让我死了这一条心吧,永远不想再和什么女人谈爱情。”

“许先生,你……你恨我吗?”

“不,我并不恨你,因为我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鲁莽。其实我和你还是初交,我如何冒昧地向你求爱呢?”

“许先生,你不要这样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心里就觉得你这个人是挺好的。”

裘丽见振辉说完了话,还显出十二分颓丧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于是连忙用了温情的口吻,向他低低地回答,这话中已有接受他的意思了。振辉听了,立刻又惊喜欲狂起来。不过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仍旧难受地摇摇头,说道:

“你这话,恐怕不见得吧?”

“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我戴着假面具吗?”

“因为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不是怕我似的逃避了吗?”

“这……这……这不能算是第一次的。”

振辉这么一说,把裘丽的粉脸涨得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勉强地辩白着说。

振辉忍不住笑问道:

“那么在哪一次才算是初次见面呢?”

“在我家里的时候才算第一次见面呀!”

“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是能接受我的爱呢?”

裘丽听了,赧赧然一笑,频频地点头,但立刻又难为情地低下头来。振辉方才欢喜得满面含了笑容,说声:“裘丽小姐,我真是太感激你了。”两人的手也就越发握得亲热了。

从此以后振辉和裘丽感情一天天增进,情投意合,真可说是心心相印了。裘丽也时常到振辉家中去游玩,许士明夫妇也认为裘丽比咪咪小姐要温情贤淑得多,所以心里都非常欢喜。老夫妇背地里说着:“裘丽小姐才是我家的好媳妇哩!”

振辉和裘丽既然是同出同进,俪影双双,时常在村子里出现,这给咪咪看在眼里,心中妒火不时地燃烧起来。所以她时常想用手段去陷害他们,就把振辉在荒林中遇到怪人鲁东生的事情,也全部说给贾连平知道。贾连平一听“鲁东生”三个字,知道他就是舅父的冤家对头,这就暗暗吃惊。你道贾连平的舅父是什么人?原来就是孙国雄的护卫队长张大彪。大彪自从孙国雄被鲁东生暗杀之后,他就带领军队投奔刘治仁将军去了。后来军阀被打倒,大彪也就隐居在故乡,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现在连平得知这个消息,便急急来报告大彪,说鲁东生还没有死,在荒林中居住着,振辉暗中和他还有些往来的。张大彪听了这话,心中大为震惊,恐怕东生知道自己的下落,还要向自己报仇,那么自己应该先落手为强,不然恐怕吃亏在他们的手里。于是吩咐贾连平暗中注意许振辉的行动,假使振辉到荒林中去的时候,便带了家中健仆们一同追踪前去,杀死鲁东生和振辉以绝后患。贾连平因为曾经受过振辉的殴辱,所以时常怀恨在心,今听舅父这么说,自然十分赞成。当下连声答应,便留心注意振辉的行动去了。

如此过了几天,连平打听到振辉和裘丽一同要到荒林中去见东生了,而且还知道裘丽就是东生的女儿,于是急急前来报告大彪。大彪一听,心中大喜,遂带了四个健仆,各怀武器,亲自追踪振辉去了。连平因为被好奇心冲动,而且也想去打个落水狗,所以当下也带了手枪,跟大彪一同去了。

振辉和裘丽当然不知道他们后面还跟了这一班作恶的强徒,所以两人只管急匆匆地赶路。不知不觉,早已到了大泽面前,振辉望了裘丽一眼,笑道:

“你会游泳吗?”

“稍许会些,这水深不深?”

“不深,没有关系,我们下水吧。”

振辉壮着她的胆子回答,两人于是蹿入水中,拼命地向对岸游过去。振辉见裘丽的水性也很不错,这就和她在水里游嬉起来。裘丽一面咯咯笑,一面向他告饶。正在这时,忽然浪花高涌,洪波翻动,水声怒吼起来。振辉知道有穿山甲来了,他才急急把裘丽抱在怀中,运用水中功夫,疾游到对岸去了。两人跳上对岸来,只见穿山甲张了血盆般的大口,还不停地追来。裘丽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怪兽,早已吓得竭声大叫。振辉一面拉了裘丽向荒林中奔进去,一面笑道:

“别怕,别怕,回头更有毒蛇猛兽出现,那才叫你吓掉了小魂灵呢。”

“真的吗?那可怎么办?我们性命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是危险的地方,劝你不必来,但你自己一定要来,此刻怎么倒又胆子小起来了呢?”

“我不怕,我要见亲爱的爸爸,我什么都不怕了。”

“哎,对了,这才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哩。”

振辉见她拍拍胸脯,鼓着小嘴儿,似乎勇气百倍,这就感到她的可爱,便也拍拍她的肩胛,笑嘻嘻地说。这时耳中只听稀奇古怪的叫声,不时的在空中流动。两人携着手儿,一面向前走,一面注意四周的走兽。裘丽见有小鹿很快地奔跑,还有野兔子在草丛里乱窜,于是笑盈盈地说道:

“假使这山中只有这些小动物的话,那我不但并不害怕,而且还感到十二分有兴趣哩!”

裘丽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在草堆中发现了一条大蛇,心中一惊,忍不住抱住了振辉竭叫起来。振辉也早已发觉了,意欲开枪射击。但那条蛇一听竭叫之声,似乎吃了一惊,立刻游得不知去向了。振辉忍不住故意笑道:

“哪里来的什么蛇呀!这一定是你眼花了。”

裘丽忙着回头看去,果然已没有了蛇的影子了,一时暗暗奇怪,望着振辉的脸,笑道:

“我明明看见的,怎么一忽儿就没有了呢?”

“人怕蛇,蛇也怕人,它被你竭叫一声,便很快地游逃开去了。”

“原来我的叫声也有些效用哩!”

振辉听她说得有趣,觉得这姑娘真可爱,他情不自禁地勾住她的脖子,两人的脸差距便只有一寸光景了。裘丽赧赧然含笑问道:

“你呆望着我做什么呀?”

“我想亲你的小嘴。”

“被爸爸瞧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你爸爸住的地方还有些路呢,他哪里就瞧得见呀。”

“那么你就吻吧。”

裘丽的热情也终于关不住了,她的樱口吹气如兰,还微微地凑上去。振辉一听得到了她的许可,心里这一快乐,真是乐得心花怒放。于是大着胆子低头下去,在她软绵绵滑腻腻的小嘴儿上紧紧地吻住了。两人正在热吻,忽然有人叫道:

“许先生,你多早晚上山来的呀?”

振辉裘丽突然被人一叫,急得慌忙分开了身子,裘丽回眸望去,先瞧到一个怪人,三分人样儿,倒有七分像鬼。她这一害怕,比见了刚才那条蛇还要吃惊,立刻掩了两眼,竭叫一声,忍不住要昏跌到地下去了。振辉回头望去,却反而十分欢喜地奔了上去,和那个怪人握了一阵手,笑着道:

“老先生,我们好久不见,快近一个月了吧,你的女儿也来了呢。裘丽,快过来,别害怕,这就是你的爸爸呀!”

振辉说着,又向裘丽连连招手。裘丽想不到这可怕得像个饿鬼似的怪人竟就是自己的爸爸,虽然有些疑心,但振辉这么说,自然也相信起来。这就急急奔了上去,猛可扑入东生怀里,叫了一声爸爸,却又放声大哭起来。东生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裘丽,他欢喜极了,但也伤心极了,抱住裘丽,眼泪也像雨点一般滚落下来。

振辉连忙说道:

“裘丽,你快不要哭了,倒又勾引起你爸爸的伤心来了。你们父女今日能够在这儿重逢,应该快乐才是呀!”

裘丽听了振辉的话,方才收束了泪痕,又向东生叫了一声爸爸。但东生推开裘丽身子,却把脸别转过去了。裘丽不知道东生什么意思,遂泪眼盈盈地说道:

“爸爸,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你恨我吗?”

“不,裘丽,我的好女儿,爸爸爱你疼你,怕你见了爸爸这张丑脸会吓着呀。”

“不,爸爸,我不怕,我要见你这张可爱的脸,这张具有真正美的脸。爸爸,您这十几年来太苦了。”

裘丽方才明白爸爸是为了这个意思,她心中一阵感动,便又直奔到东生面前,呆呆地望着东生的脸,伸手抱住东生的脖子,又呜呜咽咽地哭了。东生也哽咽地说道:

“裘丽,整整十七年,爸爸丢下你,可怜你也太苦了,你姨妈身体好吗?”

“爸爸,女儿没有苦,姨妈待我很好的。她前些天生了几天病,后来得了爸爸的皮货,卖去了给她老人家请医生服药,她的病才好起来的。”

“可怜你们一个寡妇,一个孤女,这十七年来的生活,也够你们煎熬的了。这一个月中爸爸又杀死了好多只猛兽,兽皮都保存着,你们回家的时候带去吧。”

“爸爸,你就和我们一块儿回家去好吗?”

“唉,爸爸这张脸是见不了人,爸爸是不愿再离开这个荒林了。况且爸爸年纪老了,还有几年能在这个世界上做人呢?”

“爸爸,我要到你住的屋子里去看看,爸爸住在怎样的地方呀?”

“你爸爸住的是座挺好的小洋房,哈哈!”

东生一面回答,一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他们三个人一同向前走进去。万不料走了一程路后,忽然“砰砰”的两声放枪之声,接着只听东生哎哟一声叫喊,身子便向后仰天跌倒了。裘丽一见,早已急急地伏了下去,哭叫起来。振辉也大惊失色,立刻拔枪在手,向后一望。见树林内蹿入了几个人影,暗想,竟有人暗算我们了。于是瞄准了枪口,向那奔窜的人影也“砰砰”地放射了两枪。只见那两个人影就应声倒地了。振辉知道他们不敢再追上来了,于是慌忙把东生扶起来。只见东生胸口流了一大摊血,显然是中了枪伤。这就急急问道:

“鲁老伯,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我想……在你们……上山的时候,一定有我的仇……人追踪而来,你们不……要管我,快……快……逃……命吧!”

东生虽然是受了重伤,但他心头还十二分清楚,便这么猜测地断断续续地回答。

裘丽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道:

“爸爸,我……悔不该叫振辉陪我到这儿来看望你,那……不是女儿害苦你了吗?”

“裘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仇人虽然被我打中了两个,但还有几个在后面悄悄地追上来了呢。我负了老伯,到小屋里去吧。”

振辉一面急急地说,一面就把东生负在背上,一手拉了裘丽,向那边小板屋里匆匆地奔逃。但这后面的枪声早已砰砰响了起来,有几个子弹打在了树干之上,便发出了嗒嗒的响声。振辉一面奔逃,一面回身向他们还击过去。振辉的射击技能原是非常精准,他射出的子弹真是百发百中,只见后面一个黑影又倒了下去。这时振辉把东生负到小屋门口放下,裘丽先急急走进屋子,要去扶爸爸一同入内。但东生却站在门口不动,手里已拔出腰间的利刃,单等着后面一个人影直奔到离自己约两三丈路的时候,他终于瞧清楚来人的面目,遂大声叫道:

“你这个该死的张大彪,看刀!”

东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那把利刃早已抛了出去。东生这把利刃是专门杀猛兽用的,张大彪当然不及猛兽厉害,当下脑门上就被戳了一个正着。只听他大叫一声啊呀,身子早已跌倒了下去。东生见仇人死在自己手中,他就哈哈一阵大笑,刚才一股子硬拼的勇气已消沉下去,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下了。

振辉俯身方欲搀扶东生,忽见后面跟着追上来一个男子,不是别人,就是贾连平。一时方才恍然大悟,遂大骂连平不该谋害自己。说时迟,那时快,枪声响起,连平应声而倒。接着又听“扑通”一声,原来有一个健仆,误踏捕兽陷阱,于是连枪带人一同掉落下去。振辉见前面并没有什么响动了,知道都死光了,方才把东生抱进屋子,只见东生奄奄一息,颤声说道:

“许……先生,你,你……爱裘丽吗?”

“老伯,我……爱……她的。”

“很好,你爱……她,我……就放心了,我……死后,裘丽就托付给你了。裘丽,好……孩子,你……你不要哭,爸爸……活着……也……没有意思,死……了……也……好,反……正……仇人……都给我们杀……了。你们把我埋在小屋子旁边,你……们就……快些找路……回……去吧。”

东生说到这里,声音已渐渐低沉,可怕的脸也沾满了无数的眼泪,他不住地喘气,终于连眼皮也合上了。裘丽连声叫着爸爸,她伏在东生的尸体上忍不住哀痛欲绝地大哭起来。振辉心中一阵悲酸,眼泪早已滚落而下。

这阴森森的荒林中充满了恐怖的鬼气。

虎啸狮吼的声音兀是震撼着山谷,小鹿和野兔子仍旧乱窜乱跳地奔跑,这个被人们认为是妖怪的鲁东生,却永远再见不到他的足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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