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晚上,田行之太太,为了心里那一番过意不去,特意来找淡然夫妻谈谈。正是晚饭以后,桌子擦抹得干净了,桌上放了一壶新泡的好茶,另放着一碟瓜子,一碟松仁,倒是下茶的好食品。秋雨之后,屋子里便很凉,大家散了在屋子里坐着,却也很自在。田太太因淡然新从城里去,先问了一些城里的闲事。后来素英抓了一把松子仁,送到她座椅边的茶几上,笑道:“我们到乡下来这么久,总还不能把住在城市里的习气,完全改掉。淡然喜欢吃这些香脆的东西,还要带些下乡来吃。”淡然笑道:“说起来吃,瓜子、松子仁,本来都是乡下东西。结果是乡下人想吃这种东西,还要到城里去买。”田太太笑道:“乡下两个字,广泛得很。山上是乡下,平原是乡下,甚至水里也是乡下。不能任何一个地方,什么都出产。城市里呢,却是货物集中的所在,要买东西的,当然都要到城里去买,以省手续。”淡然笑道:“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说。正是说出产某种东西的地方,某种产品,还是要到城市里去买回来,才可以适用。比如这瓜子吧,乡下人就必得晒干了,整担地整船地送到城里去,制造过一番之后,或者是甘草的,或者是玫瑰的,才好出卖。你住在出产西瓜的地方,就不会买到这些瓜子。”田太太笑道:“金先生是学农业经济的人,这有什么不明白。乡下是供给原料品的,城里是出售制造品的。”淡然笑道:“这倒是个事业大前提,好像在城市里,一样也可以成为农业生产者。”田太太点点头道:“本来是这样。乡下人供给城市里棉花,纱厂里把它纺成纱,布厂里把它织成布。乡下人供给城市里麦子,面粉厂里把它磨成面粉。乡下人不过是个原料生产的人而已。照生意经来说,供给原料的人,是最吃亏不过的。比如我们中国,就是一个供给原料的国家,尽管无分春夏秋冬供给人家原料,而我们自己却是很穷。”素英笑道:“说来说去,竟是供给原料的不可为。田先生固然做了多年的原料供给者,而我们也跟在你们后面来做这傻事。”淡然觉得太太这话,颇有些露痕迹,便笑着要插进一句话去解释。田太太笑道:“这就因为各人的人生观,大有不同。学农业的人,喜欢接近大自然,多半是乐天派。乐天派的人,需要的是自由、快乐、简单、和平,总之,他们是求精神上安慰的。人到了求精神上的安慰,物质方面就看到轻些。不瞒二位说,我在大学文学院,念过了最后一篇讲义。我要是看重物质的话,我可以在任何一个学校,去弄个教授混混,或者弄个秘书当一当,不比天天在这农场上看花开花谢要强得多吗?但我的意思,也就是愿意得着这点儿享受。所以金先生一个做官的人,肯加入我们这个社会,我们十分高兴,但我们也十分惊奇。”淡然笑道:“果然,我们自己也十分惊奇。不过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竟不过是为人片段中的一个片段,那不能作为言论,也许若干时日以后,我们还会回到城市怀抱里去的。”田太太笑道:“我也晓得金先生有些着急。好在行之在这个星期以内,一定要回来的。他回来之后,首先一件事,当然是和金先生布置农场。”淡然道:“现在还是刚踏进秋季,明年的农事,今年这个时候布置,也不见得晚,我们并不为了这个着急。只是一些老上司说,世界局势,恐怕要发生变化,你不可以认为我们是世界上一个渺小人物,可是世界上真有了变化,我们的生活,就要跟着受到影响。”素英坐在淡然对面,觉得他这个伏笔,倒安得不错,回转头来向田太太笑道:“你看他是杞人忧天不是?”田太太笑道:“虽然说离着远一点儿,倒不能说我们不会受到影响。不过这种大问题来了,我们老早地发愁也没有用,只有做一天是一天。我们是干什么的,在战事未来临以前,我们还得干什么。行之走以前,就是离这里不过四五里的地方,地名叫丁家山,那里有几百亩荒地,和两座荒山。金先生明天先去看看也不妨事。”淡然笑道:“这里的地方,我还是没有跑熟,我知道哪里叫丁家山,哪里叫丁家河?”田太太道:“那金先生若要去看,我自然要派一个工友,引了金先生去。”淡然向素英笑道:“你有这个兴致没有,明天我们一路去看。”素英道:“好噻,明天我们一路去看看。”田太太把话交代到了这里,觉得总算做了一点儿成绩,便起身告辞回去了。淡然低声笑向素英道:“你看,我们越是要走,田太太倒是越做人情,这倒让人不怎么好处分。”素英道:“那有什么好难处分,明天她派人引我们去看地,我们跟着走上一趟就是了。好在现时又不要你买了那地,难道你还怕粘着手脚不成?”淡然对于她这番解说,也就一笑了事。到了次日上午,刚是吃过稀饭,田太太就派了一名工友来,说是请金先生、金太太去踏看田庄。素英向淡然道:“你去一趟就是,太阳又出来了,来回上十里,走着又是一身汗,我不去了。”淡然听了田太太约着去看荒地的消息,正计划了一夜,如何才能够单独成行。虽然也想得了几个说法,总还不敢开口,怕是说出来,引着太太疑心,倒牵动了大局。所以听其自然地,并没有说什么。这时素英说是不去了,正抓着痒处。因笑道:“我也是怕你走不动许多路。你要散步的话,到了今日下午,太阳落山了,我再陪你散步一番,你看如何?”素英笑道:“你去吧,这样的机会,我失掉几个,并无所谓。在乡下住了这样久,还怕新鲜空气呼吸得不够吗?”淡然得了这句似骂非骂的话,周身倒很觉畅适。因为这可以证明夫人实在是不愿一同去看荒山了。走出门来,田太太打发来的那个工友李老四还在走廊上静听着。他笑道:“金太太不去?不去也好,荒山一片,连木也数得清几根。看了什么意思。”淡然且不作声,自在前面走,让他随在后面,因道:“李四,你很喜欢喝两杯吧?”李四笑了笑,因道:“金先生也能喝?”淡然在身上掏出了一元钞票,交给他,笑道:“我送给你到镇市上去喝酒。”李四接着钱,呵哟了一声。淡然道:“你不必跟我去了,你到街上喝一阵早酒就可以回去。田太太问你,你就说已经引着我去过了。丁家山那地方,我也到过的,我一个人自由自便地去好些。”李四笑道:“对的。那荒地虽不是个东西,那主子还住在附近呢。我带了金先生去,人家就疑心我们是要收买这荒山的了。”淡然点点头道:“对对对,你请便吧。”说着,自走开去。李四见他走远了,却扬起手上捏着的那张钞票,因叫道:“金先生你这钱我是不敢收的,请带回去吧。”淡然也没有去理会他,自照着自己的目的地走了去。约莫有一小时,他慢慢走着,到了那目的地。那就是上次受着周外婆招待的那草屋小村了。顺了山岗的小路,踏入那个小山凹。第一个相逢的,便是两只猪,它们滚了周身的污泥,在路边的草丛上挨蹭着。不用谈那不到一尺宽的石子路,被两只猪挤得没有了一点儿缝隙。而且人在下风头,猪身上吹了来的那股臭气,也着实中人欲呕。扬着手向那猪呵斥了几声,无奈它就是天下最蠢的动物,丝毫没有走开的意思。它还是颤动着一身肉,在草上摩擦。淡然实在不敢挤上前去,就在地面捡了一块石头,向那大猪头上砸了去。那一下子不偏不斜,正好打在猪眼睛上。猪喳的一声叫着,扇着耳朵跑开了去。另一头没挨揍的猪,也跟着后面跑。却在路转角处,竹林子里面,有个妇人骂声迎了出来。她说:“那个砍头的东西,欺侮我的猪。猪是畜生,难道你……”随着这一声骂,转出来一位老太婆,那正是周家外婆。她看到了来的人穿的是西服,并不思索,便断定是金先生,立刻将话顿住,哟了一声道:“原来是金先生。”说时,把手上赶猪的竹棍子,放到石头上,飞奔着迎上前来,笑得满脸的皱纹都扇动起来。支手舞脚地,表示了欢迎的样子,笑道:“我真想不到金先生会来,听到人说,金先生又做官了,恭喜呀。”淡然刚说得一声:“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周家外婆接着道:“金先生在城里头……”说到这里,把声音忽然低下来,笑道:“那些情节,昨天黄大嫂子回来都对我说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样一来,女孩子免得漂流了。黄大嫂子她自己有了这几个钱,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免得去受赌鬼的气。”淡然听他这样说了,也只得微微一笑。周家外婆道:“黄大嫂子一大早就走了,她怕赌鬼晓得了,又会追了来。金先生恭喜你是双喜临门。”她说着,倒真做了一个万福式的老揖。淡然这就觉得有一股红晕,飞上了脸腮。因为两脸泡上,自感到热烘烘的。便笑道:“你这位老人家,可不要为了一时高兴,随便乱说。我对于她们也无非一番好心,其实,我并不想占什么便宜。菊香送在工读学校里,我不过卖个面子介绍一下,她也并不花我什么钱。”周家外婆正想十足地恭维一顿,倒不想碰了这么一个钉子,急忙中无话可说,却只管手在自己衣服上搓着。淡然看了她受窘的样子,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在身上掏了一张十元钞票交给她,笑道:“我本来想在城里买点儿东西送你的。坐汽车又不好带。还是干折了你自己去买吧。”周家外婆先见他突然交出十元钞票来,倒是伸手去接着。现在听到他交代着给钱的理由,便把手缩了回来,连道:“那怎样敢当?”可是依然把眼睛望在钞票上。淡然笑道:“你嫌少还是怎么样?为什么不收下呢?将来,我还有许多事要托重你呢。”周家外婆笑道:“那么,我就收下了。昨天黄大嫂子回来,也带了许多东西给我。我和黄大嫂子说了,请她放心:这件事,我决不和另外一个人说。金先生肯破费许多钱,救她母女两个,我只在嘴上积点德,有什么做不到。请到家里去坐坐吧。”淡然道:“不必了,我不过来看黄大嫂子走了没有,倒不想她走得这样快。她临走还交代了什么吗?”周家外婆道:“哟!难道金先生不晓得,她就是赶回城去,好把人交给你,鞋袜买了,衣服做了,把菊香寄住在我侄媳妇那里,你放心她还不放心呢!金先生哪天进城去?听说你太太、老太太都要进城去了,这个……”她说着,眼望了地上,做个沉吟的样子,然后又抬头向淡然看着微笑了一笑。淡然道:“这是黄大嫂子对你说的?”周家外婆笑道:“金先生做了官,自然是在城里又做起大公馆来。太太和老太太怎会不去呢?”淡然点点头道:“我也知道她们的意思。今天下午我就赶进城去,我可以和黄大嫂子细细地说一说,总之,希望她们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才好。我去了。下次你进城,可以叫你侄子通知我一声。”说着,扭身便顺了山坡向下走。周家外婆在后面送着,一面笑道:“老远地来了,坐一会子去吧。乡下人没什么,煮个鸡蛋,也是一点儿意思。金先生做了官了,不是为了有事,还到我这地方来吗?”淡然回转身来向她连连地摇撼了几下手道:“好了好了,不用你送了。一切好意,我都敬领了。”说着这话,已是去那老婆子很远。在大路上走着,就头也不回了。走回来时,没有径直回家,先绕道向镇市上去看看。只走了一半的路,就看着冬青树荫下草地上,有个人把草帽子做了枕头,弯曲了身子在睡觉。上前看时,正是李四。便站在他身边,连连喊了几句。无如他睡得很熟,再三叫之不醒。便笑道:“喂!李四哥,我还没吃午饭,等着你上街再喝两杯呢。”李四一骨碌坐了起来,淡然拍了他的肩膀笑道:“吃午饭了,该回家了。”李四擦着眼睛笑道:“早酒喝不得喝下去了,人是真要睡。”淡然笑道:“你虽然喝得躺下了,可是你并没有喝够。你若是能够替我办一回事,我晚上再请你喝一顿。”说时,又在身上掏出一张钞票来,当着他的面晃了一晃。李四再一骨碌由草地上爬着站起来,因笑道:“金先生,你说有什么事叫我做吧。只要做得到的,我没有不卖命的。”说时,笑得眯了两双眼睛。淡然道:“何至于要你卖命。不过是你看到我太太的时候,可以对她说,有个骑脚踏车的人由城里头来,见着我,和我就说了许多话。说什么话,并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一句要我进城去。”李四点点头道:“骑脚踏车的人在哪里?我并没有看到。”淡然笑道:“不管你看到没有看到,你这样说就是了。你会不会呢?”李四望了他手上的钞票,只是笑。淡然将钞票交给他道:“就是这点儿话,你可别忘了。”李四拿了钱在手上,接二连三地说“晓得”。二人一路行走,到了农场口上,正好素英迎接了出来,她笑道:“看得那山地情形怎么样?”李四本随在淡然后面走着,这就抢走了两步,抢到淡然前面去,笑道:“城里有个骑脚踏车的人来找金先生,说了许多话。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一句,要金先生到城里去。”淡然听了他的这串话,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因道:“好了好了,这就够了。我的朋友!”说着这话,他两手连推带送,将李四推着走开。素英笑道:“他说一说也不要紧,你倒像怕他泄了秘密似的。真有人来找你?大概是二老板派来的人吧?有信没信?”淡然道:“这家伙有点儿荒唐,二老板叫他带个纸条来,他骑在脚踏车上,半路里丢了。可是二老板另外口头上告诉了他几句话,他还记得,所以传达给了我。幸而有此,要不然,他算白跑了一趟。”素英低头想了一想,又向田太太那边屋子看了一看,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反正我们的行止,已经决定了,等着你把房子弄好了你再回来。乡下也没有什么事,你尽管跑来跑去做什么?无非是多耗费川资。”淡然笑道:“我总怕你一个人在乡下寂寞得很。”素英笑道:“这倒用不着你来甘心疼我,只要你把工作弄得稳稳妥妥的,大家都有了钱花,这就比好言好语强得多了。”淡然料想不到最难的一着棋子,却是最容易地将它解决了。这日是高兴地吃过了午饭,就笑嘻嘻地上汽车站去了。素英私下对老太太道:“不要看淡然满口子是到农村去。你看,现在要脱离农村了,他可是高兴得不得了。”老太太也就笑笑而已。老太太之不求甚解,却是比素英觉得很有点儿明白,却还强得多。淡然虽然高兴,他哪里为的是能够搬回城去这一点上呢?这日下午他到了城里的时候,一切事情没有办,却向城南一条冷静的小巷子走了来。天气虽还早着,那电线杆上,却也亮了电灯。旧式人家的妇女们,都已走到门口来站着望街。这倒是他所注意的,却看这里面有熟人没有?在小巷转角的所在,有四五个衣服肮脏的孩子,打了赤脚在跑着跳着,有个少女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她穿着一件翠蓝色花布的短袖长衫,却也光了两腿,穿着红边白袜套白帆布鞋,童式发梳得溜光,在鬓发边押了一朵黄丝线编的菊花,她并没有抹擦脂粉,便是这样,已充分地暴露了她的处女美。这人正是受过一番城市洗礼的黄菊香。她看见淡然来了,便迎上前来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好几个钟头了。你说带我去逛公司看电影吃馆子。”淡然笑道:“我没有失信吧?你母亲进城来了吗?”菊香道:“她也等着你有话说呢。”淡然道:“那么,我们一路到你表婶家里去。”菊香将身子一扭道:“怪难为情的,你一个人去吧。我在这巷口子上等着你。”淡然笑了一笑,也就由她在这里站着。他走到黄大嫂子寄住的人家那里,约莫谈了十分钟的话,就走到巷口子上来了。菊香迎着他,第一句便笑道:“公司里我倒去过两回了,又不要买票的。”淡然笑道:“那么,用不着再去了,我带你去看电影吧。”菊香道:“百货公司我虽去过两回,身上没有钱买东西,光看有什么意思?”淡然笑道:“好!我再陪你去走一趟。不过你是要去当工读学生的人,有许多东西不能用的。”菊香道:“我也不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买些手巾袜子。”淡然笑着点点头道:“那可以,那可以。”说着话,走出了冷巷子,雇着街头两辆人力车,坐了直奔大街。这时,天上的夜幕张开,遮掩住了一切大自然的光明。可是两旁店铺的灯火,把人为的光明,照耀了市街。商店屋檐下的五彩霓虹灯,闪烁不已,和玻璃窗里陈设的绸缎、化妆品,以及装潢美丽的点心盒,造成另一种眩耀目光的世界。菊香坐在车上,只觉眼睛不够看的。到了商场门口下了人力车。出来的时候,两人却都夹了一个包裹。淡然看看手表,笑道:“现在看电影正是时候,我们去吧。”顺着马路边的水泥面,带走带滑地,溜过半截街。走到一幢立体式的五层洋房前,只见那红蓝霓虹灯光,绕了几个无大不大的光圈,仿佛那高墙,都受了红蓝颜色。大门外是大理石的台阶,人像流水般地涌进去。门里的大厅,地面是花瓷砖,楼上是雕花天花板,白瓷罩的电灯泡,有面盆那样大,照得地面雪亮。菊香虽是到过城市里来,这样的场合,却还未曾经历过。淡然买了票子,将她引到楼上的看厅去,脚下踏着柔软无声的地毯,走到了座位上。她觉得这戏园子大得骇人,心里估量着,便是农场那个果木园子,塞在这里,也容纳得下。但是曾经淡然叮嘱过,到了城里,一切都以大方处之,不要露出乡下姑娘的样子,所以也不东张西望,在柔软而又颤巍巍的椅子上坐下,便觉得有一阵阵的香气袭鼻,偷偷地一看,总是一个男人带一个漂亮女人同坐,那香气便是许多女人身上传来的。心里也就想着:“城市里真是天宫,不是金先生的好意,哪里能开这个眼界?就是金先生不帮我的忙,我也不下乡去了,你看这些来看电影的女人,穿着得多好?”正这样想着,淡然却递了一张纸单过来。接着看时,许多小字前面,有一行大字题目:“今日隆重献映《城市之罪恶》。”因问道:“金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淡然将一只手搭了她所坐的椅子背,一只手指了字告诉她道:“这就是今天映的影片名字。”菊香道:“城市有什么罪恶呢?好得很啦。”淡然道:“你别忙,看了就明白了。”在这句话中,电灯完全熄了,银幕外的绣幕揭开,而影片《城市之罪恶》就出现了。一口气把这张影片看完,菊香又在这上面看到了许多城市的新鲜玩意儿。电灯大放光明,淡然携了她一双手,站了起来,笑道:“我们吃晚饭去。”两人一转身,见大批的男女,拥出了场,却有人在面前问道:“菊香,你现在明白了什么是城市之罪恶了吧?”看时,正是金太太素英,在紧挨的后一排座位上坐着,还不曾起身呢!淡然看到,只觉得周身像触了电一般,一切知觉全失。素英先抿着嘴微微一笑,然后点点头道:“我们到农村去是失败了。但把农村里的人带到城市里来却是十分成功。”淡然知觉恢复过来,苦笑了一笑。于是银幕上的故事完结,银幕下的故事开始。到城市里来的故事开始,到农村去的故事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