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书楼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通史与郑樵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在史部各种体裁之中,虽有纪传、编年、纪事本末之三种旧分类方法;但另一方面亦可分为两大类,即通史与断代史是也。《史记》囊括两千余年之事,《资治通鉴》囊括一千三百余年之事,皆不以朝代为目标。两书虽一为纪传体,一为编年体,然其为通史则相类。其余多以朝代为段落,如《汉书》以下各史是也。其间亦有撰通史者,然较断代史为少。如李延寿之《南》、《北史》,各包括四代,亦属通史性质。在李氏以前,梁武帝曾撰通史,由吴均主持,起自上古,下至南朝之齐,分为本纪、世家、列传,共六百卷,列传未修毕而均卒(《梁书·吴均传》)。其稿后亦焚于江陵。盖事体过大,非一人所能成也。至宋郑樵,始试重修通史。

郑樵字渔仲,生于北宋之末,著述甚多,对于史学则极力主张通史,故对班固力加批评,《通志》序中言之甚详:

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班固者,浮华之士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他人无此谬也。后世众手修书,道傍筑室,掠人之文,窃钟掩耳,皆固之作俑也。

又曰:

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此言相因也。自班固以断代为史,无复相因之义,虽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损益,会通之道,自此失矣。语其同也,则纪而复纪,一帝而有数纪;传而复传,一人而有数传。天文者千古不易之象,而世世作《天文志》;《洪范五行》者一家之书,而世世序《五行传》。如此之类,岂胜繁文。语其异也,则前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郡县各为区域,而昧迁革之源;礼乐自为更张,遂成殊俗之政。如此之类,岂胜断绠。

郑氏此论,反对班固而极力表扬司马迁,与刘知几之见解恰相反,刘氏虽不反对司马迁,但极赞成断代史。此外郑樵对史表亦与刘知几意见不同。刘氏不赞成史表,而郑氏则谓:“《史记》一书,功在十表,犹衣裳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故《通志》中之谱即等于《史记》之表;而郑氏尤致意于志,其二十略即志也。其最自喜者亦为二十略,对各种事物皆依详密之分析,明其内列,注意于实际之观察,而不轻信传注。谓书中所言者,关于人情事理,可以用自己意见以推求;至于天文、地理、器物、草木、鸟兽、虫鱼,若不实际调査,则无由确知其名,所以学问必须从实际观察入手,且须注重图谱之学。郑氏更以史书之注意褒贬为非,以为后人之误在于模仿《春秋》,而专注意褒贬,殊不知后代史策较《春秋》为详,则美恶因文已能自见,不必待作史者之褒贬。作史者只需文字详细,记载完备足矣。因此对各史论赞正事,亦主张删削,因论赞多属褒贬性质也。

后世对《通志》,有赞同反对两派,赞同者当推章学诚为首,《文史通义》中有《释通》《申郑》两篇,皆赞成通史而反对断代史,与郑樵之意见相类。章氏以为通史体裁大都不离以下四种书范围:即(一)郑樵《通志》,综古今之学术,而本纪、列传皆以《史记》为规矩。(二)司马光《资治通鉴》,综合各史本纪、列传之文而改为编年体。(三)杜佑《通典》,荟粹各史之志而成。(四)裴潾《太和通选》,汇各代之文章以保存史料。以后作者皆难超越以上各体。而通史之修,其便有六:“一曰免重复,二曰均类例,三曰便铨配,四曰平是非,五曰去牴牾,六曰详邻事。”其长有二:“一曰具翦裁,二曰立家法。”若断代为史,则易代之际,人物事实前后两史常重出并见;若修通史,则可免此类重复。且各史志表,不只立名常常不同,即内容亦每互易;通史则可统一类例。通历代为史,即可将不同朝代之子孙,附于祖父传中;时代不同而性质相同之人物,亦可同一列传,如《史记》之屈原、贾生是也;此所谓便诠配也。断代为史,距当时过近,是非曲直颇难论定;若通史则是非得其平。前后两代之史所记同一事迹,每有歧意,通史则可免此弊。四夷或邻国,常不与本国一朝代同终始,若断代为史,只能录其一段,而不得其全貌。以上即章氏所谓六便。至于二长,则通合诸史,即可统一凡例,并可免有缺略,则翦裁可具。且有独见别裁,虽事实与旧史不殊,亦能自标新意,所谓家法也。(见《释通篇》)在通史之中,章学诚尤推重《通志》,谓郑樵生千载之后而能见古人著述之源,且知其著述之宗旨;又能独出心裁,自成一家之言,非马端临可比。(见《申郑篇》)但章氏亦知通史之弊有三:一曰无短长,二曰仍原题,三曰忘标目。修通史者常用各史原标题,既无所更改,而又以通史所包括时间过长,读者亦不明传中个人之朝代,然此三者皆极易改正,故通史之便仍多于弊也。(见《释通篇》)

(摘自《中国史学史》,中华书局,2010 年)

隋唐以后的史官及史馆

隋唐以后之史官,已脱离古代天人观念,而专门撰写史籍,于是太史令与史官分为二,前者专司天象,而后者注重记人事。唐代史馆分为两种:一种修前代史,属于临时性质,其书修成,其职即罢,太宗、高宗间,所修晋、梁、陈、齐、周、隋各朝史之史馆,即属此类。另一种为国史馆,所修为实录及国史,其性质较前一类为永久,有兼修官多以宰相充之,有史官专任执笔撰写。有时史官外任,仍以修史自随,如开元年间张说及吴兢,长庆间沈传师皆是。(见《唐会要》卷六十三)至于史馆所收材料,《唐会要》载有诸司应送史馆事例甚详:

祥瑞;天文祥异;蕃国朝贡;蕃夷入寇及来降;变改音律及新造曲调;州县废置及孝义旌表;法令变改;断狱新议;有年及饥,并水旱虫霜风雹及地震,流水泛滥;诸色封建;京诸司长官及刺史都督护行军大总管副总管除授;刺史县令善政异迹;硕学异能高人逸士义夫节妇;京诸司长官薨卒;刺史都督都护及行军副大总管以下薨;公主百官定谥;诸王来朝。以上事并依本条所由,有即勘报史馆,修入国史。

五代所行史馆条例,略如唐代者,亦见《五代会要》。宋代以史馆为三馆之一。南宋实录、国史最早皆由史馆修撰,后罢史馆,欲修实录则设实录院,欲修国史则设国史院。元朝则以翰林国史院职掌修撰国史;明代则由翰林院官掌修国史;清代则设有国史馆;此皆专掌修撰国史之责者。自唐代设立史馆以后,国史遂成集体之作品,与司马迁、班固之一家修成者不同。两种方式各有赞成反对之者,然社会既已改变,史书之含义亦愈后愈广,而史料亦愈后愈多,如用一人之力撰成包括数十年或数百年之史书者,势不可能,则合众人之力成之,亦必然之理也。

国史馆以外,唐亦设记注之官,盖沿自汉、晋,徐一夔对此所述甚详:

近世论史者,莫过于日历,日历者史之根柢也。自唐长寿中,史官姚璹奏请撰时政记;元和中,韦执谊又奏撰日历。日历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犹有《春秋》遗意。至于起居注之说,亦专以甲子起例,盖纪事之法无逾此也。往宋极重史事,日历之修,诸司必关白:如诏诰则三省必书,兵机边务则枢司必报,百官之进退,刑赏之予夺,台谏之论列,给舍之缴驳,经筵之问答,臣僚之转对,侍从之直前启事,中外之囊封匦奏;下至钱谷、甲兵、狱讼、造作,凡有关政体者,无不随日以录。犹患其出于吏牍,或有讹失,故欧阳修奏请宰相监修者,于岁终检点修撰官日所录事,有失职者罚之。如此则日历不至讹失,他时会要之修取于此,实录之修取于此,百年之后纪、志、列传取于此,此宋氏之史所以为精确也。(《明史·文苑传》,朱彝尊《曝书亭集·徐一夔传》文字有小异。)

记注虽不能谓为撰成之史籍,然其为史官所掌则同。下逮清末,起居注官仍存不废。盖中国史官之职权随时有更改,或扩大或缩小,然绵亘不绝者历四五千年之久,可谓专且长矣;非世界其余各国所能有也。

(摘自《中国史学史》,中华书局,2010 年)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