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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群雄会苗酋生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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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说铁剑先生和卢箫儿施展开轻身小巧之技,从山道口绕过来,出来有两箭多地,这才扑奔栅墙。

来到栅墙附近,铁剑先生向卢箫儿招呼:“苗人的弓箭十分厉害,你师爷叫你跟随我来,你可不准擅自胡闹。倘若叫你受到毫发之伤,叫我怎见他们师徒!”卢箫儿微微一笑道:“展师爷,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没把这群丑鬼放在心上,我绝不会给他们暗算。我若不是因为怕是耽误了大事,我早就寻他们开心了。”铁剑先生十分后悔,不该叫他随在自己身旁。这个孩子跟他师父铁鹞子雍非,全是差不多的性情,到处不肯服人,可是在这种地方,就十分危险了。这时已然跟了来,无可如何。

还没容自己吩咐,那卢箫儿已然一抖手,向栅墙内打进石块去。石块落处,里面并没有动静,卢箫儿已经腾身而起,蹿上了栅墙。到了栅墙的顶端,他却轻轻地贴在上面,略一查看之下,已然翻进栅墙内。身手轻灵,起落迅速,铁剑先生也十分赞叹:这孩子小小年纪,他已练出这一身本领,将来再练些年,定是武林中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自己也跟着腾身而起,有他前面开路,不用再提防什么,也已经翻上栅墙,落在栅墙内。那卢箫儿已经鹿伏鹤行,直往南街出去。铁剑先生也跟踪赶下来,直扑奔偏东南一片略有灯火的地方。

来到附近,那卢箫儿已然伏身在一片荒草中。铁剑先生到了他身旁,他却低声招呼道:“展师爷,你看这里不像苗人所住的苗墟,他们房屋没有这么整齐。”果然,顺着他手指处一看,在前面建筑了木板屋,一排有十几间长,一共是四排。围着这片木板屋,也围起了一道短栅栏。在短栅栏南边,有一排高大的榆树,可是这树木是孤零零只有十几株,跟别处的树林也不相连,看着有些不合这一带的形势。这时卢箫儿却说了声:“我们到这里面看看住的全是什么。”

铁剑先生才要拦阻他,可是他已经腾身纵起,竟自蹿进了短栅栏。他身形才往里一落,突然在那榆树林中,呜的一声,竟从极高的地方发出一声号角。木板屋这边,一阵弓箭声,唰唰的竟自射出一排箭来,完全向卢箫儿身处射去。那卢箫儿已然疾如飞鸟般从短栅栏内飞纵出来,落在荒草内。可是那边的箭依然向这面撵射过来,分明是他们已然看见卢箫儿的踪迹。铁剑先生这时辨查出,在那榆树林中,他们早已建筑起一个瞭望楼子,能够望到寨门一带。外面所进来的人不容易辨查,极容易被他们袭击。铁剑先生知道不能在此尽自隐藏,遂腾身而起,要绕着他这苗墟东南一带,先把身形撤开,再往里蹚。

可是这苗墟里面忽然一阵大乱。他们的弓箭手突然转了方向,直向西边他这苗墟所建筑的那长形的木屋射去。就在这时,突然见到从那屋顶上,凌空拔起两条黑影。以铁剑先生那么好的眼力,竟没看出这两条黑影往哪个方向落下去。一班伏守的野苗全扑过去,也有蹿到那木板屋上的,也有绕着在地上搜寻的,这群苗人的身手十分矫捷。

卢箫儿低声说:“这分明是有人诱他们向那边扑去。我们把身形撤开,绝不致再被这群苗人追击了。”铁剑先生答了声“好”,遂绕奔这片树林以东转过去,到处尽向林木荒草隐蔽着身形。向那片短栅墙内再看时,足有百余名野苗,全从里面闯出来,更燃起十几支火把。他们全如飞地扑向大栅门一带搜寻下去,大致看出,这里正是防守神诛寨入口之处驻屯的苗兵。这一来,更给铁剑先生加了警戒,每遇到可疑的地方,全十分谨慎,提防着被他暗中伏守的苗兵发觉了行踪,那样一来,今夜探查越发地费手脚了。

他和卢箫儿各自施展开轻身术,一路闪避着,散漫开各处聚集的苗墟。往北直出来有三里来多地,这一带所住的苗人更多了,相隔开一两箭地必有一个小部落,并且在四下里全有巡视把守的苗兵。看他这里的情形,这定是离着那金狼墟不远。果然又蹚进半里多地,只见这一带排着四处聚集的苗屋。他们所住的地方,建筑得比较整齐,每一个部落里,看那情形全有二三百人,有坚固的栅墙。在栅墙外隔开十几丈,在地上就有一堆枯草燃烧着,夹着油松木材,火光熊熊,冒起数尺高的火苗子。每一堆火前,全有几名苗兵在那里来回走着,身上是弓箭、苗刀、套索全带得齐整异常。

铁剑先生和卢箫儿隐身暗处,查看一番。铁剑先生向卢箫儿道:“此处的情形已经无疑的是到了金狼墟了,这前面四寨是他金狼墟最有力的守卫。我们必须十分谨慎着,在没把事情探查明白之前,绝不宜露了形迹。你必须要小心谨慎,免得误了大事。只要这里把他们弄惊了,那可叫自己找麻烦,我们虽然不是惧他,可是此来不想和他们正式对敌。因为我们是自己先行失着礼,暗探金狼墟,在江湖道上说,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谅你也明白这种道理,随我来。”

铁剑先生精神振奋着,在他偏东边两座苗寨之间,看定了一班巡守的苗人。先打过去两块问路石,完全落在他那寨前所烧的火焰中。铁剑先生这种腕力,又是加了十成力打出,把那火焰堆打得火星飞溅起数尺来。把守的苗人全惊的怪叫了一声,围绕着火堆前查看。这一来,铁剑先生带着卢箫儿,已经从黑影中穿过这两座苗寨。再往前走,前面一片数十亩大的广场。在半里地外一座崇岗峻岭,下面祭起一道石城。不过这道石城并不算高,只不过两丈左右,可是上面每隔几步,必有一个苗兵在那里巡视把守。看这种形势,这正是金狼墟了。铁剑先生见上面防守得虽严,可是安安静静,知道南海渔人等蹚进去,并没有把形迹败露,遂和卢箫儿顺着这石墙,往东北转过来。

走了约有半里之遥,已到了这寨后靠岭下一带,见里面防守得略微松懈,遂和卢箫儿各自施展“燕子穿云”的身法,蹿上了石城,幸喜没被上面伏守的苗兵发觉。靠这石墙里面,每隔十几丈全有一道土石筑起的马道。铁剑先生和卢箫儿因为辨不清下面是否有埋伏,遂从这马道翻下来。这寨内东西方向的地方大,建有一排排的木石房子,可是全是东西相对,没有南北方向的。从近身处往西看去,见有数十座整排的石屋,只是看不出哪一座像那苗酋所住的地方,处处还得躲避着里面伏守的苗兵。更因为已到了这金狼墟内,彭天寿等一班江湖道中人,也全盘踞在屋里面,往里搜寻更得提防着他们这一班党羽。

又绕过一片林木来,见往北去不过一两箭地外,一片火光不时地闪烁着。铁剑先生遂穿着一片极多的林木,往北蹚过去,拣了一棵高大的松树,攀升到树上。再往正北一带看时,见里面单有一处木栅墙,东西长有五六十丈;往后看去,看不出占着多大的地方。这道栅墙满用整棵树干建筑起来,比较土石堆垒的石墙还要坚固。一道两三丈宽的大栅门,此时依然洞开着。在门前的地上也烧着一堆松枝,火焰蹿起很高来,噼啪的不住起着爆音。栅门左右,一边是八名苗兵把守着,那雪亮的刀被那火焰照着,时时闪出一缕缕青光。栅门内附近是一片空地,两边种着许多树木,当中一条宽阔的道路,再往后面就是一排排的石屋了。那山道上全现着火光,这里非常的严肃,守栅门的苗兵们没有一个敢随意说话的。

铁剑先生遂从树上纵身下来。卢箫儿也在树干后探身查看了前面的形势,知道这里是苗酋所住的地方了。避开了栅门附近一带,翻到这栅墙上,卢箫儿先往里面地上用石块问了路。下面没有埋伏,遂轻轻落在里面。沿着这当中夹道的树木后面,处处掩蔽着身形,往后蹚过来。只是铁剑先生到了这种地方,丝毫不敢大意,和卢箫儿彼此相隔开数丈远,为的是猝遭袭击,可以易于闪避。幸而是虽在黑暗中穿行,依然是谨慎着。

果然,这树林中竟有潜伏把守的苗兵。铁剑先生因为身形轻快,起落无声,才往前一纵身时,突然在一株大树后,正有一名苗兵一长身。他似乎对于这边发觉了一点形迹,提着苗刀正要作势扑过来。铁剑先生已然把身形向树后一闪,可是卢箫儿也跟纵过来,他却也遵着铁剑先生之嘱,时时在谨慎着形迹,身形往下一落,赶紧找障身之处,不过他总不如铁剑先生脚下轻。那名苗兵一纵身扑了过来,这时铁剑先生认为行迹既已败露,在这种地方,可不能不下手先把他制服了,免得声张起来,把这次夜探金狼墟的事全在自己手中破坏了。当时,铁剑先生已经作势要从他身后扑去,卢箫儿也要动手。

只在这刹那之间,猛然那苗人的头顶上唰啦一声,一段树枝落下来,正打在他身上。他一声惊叫,转身抬头向他头顶上查看。这苗人发觉那树帽子不住地晃动着,他竟往起一纵身,向树上扑去。苗刀抡起,猛砍了去,把那树帽子砍下一大片枝叶来。他身形再落下来,却退出很远去,向树上查看。铁剑先生见他这种情形,反把身形缩住,暗中看他这种动作,分明是认为树上已经有什么形迹。只是他才往那砍断枝条的树上查看时,在他身后的树顶上,又是一声暴响,一大段横枝又折断下来,竟自向他身上砸去。这次他已经有些防备到了,一纵身闪开,把那段树枝用苗刀砍向一旁,他二次又扑向身后这株大树顶子上。竟自猛升上去,把那苗刀不住地挥动,连着一路乱砍,枝叶纷飞,可是任什么搜寻不到。

铁剑先生已然看出,这里似乎又有人在捉弄他。当时向卢箫儿一打招呼,绕到这树后,离开这里。只是心中怀疑,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只是这人武功本领实在自己之上,就这么连番对付那苗人,一些形迹也没有查出来。认定了绝不是南海渔人和铁鹞子雍非师徒。只是现在得赶奔金狼墟酋长所住之处,探查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一班党羽们,遂带着卢箫儿往后蹚过来。

把这段苍松夹道的道路走尽了,前面是一排排高大的石屋,每两三间就隔断开。沿着这最后面栅墙一带,足有二十余座房子,可是每处不过三四间的地方。在偏着西边一处较高的山岗下面,迎面建筑着有七八丈长一座高大的房子。在东西各有一排十几丈长,全是木石堆架起的房子,形如内地仓房。当中是一片十几丈宽,二十丈长的院落。在这院当中,有一座石台。在这石台前,摆着一个极大的石槽。这种设置,全是苗人集会之用,错非是苗酋住所,绝不会有这种设备。

铁剑先生和卢箫儿把身形隐蔽住,向石台后面望去。离开十几丈外,有一排高大的石屋。那石屋前站着四名面目狰狞、身躯高大的苗兵,在那里提着苗刀来回走着。有几支火炬插在地上,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着真如进入鬼境。铁剑先生带着卢箫儿从西边绕过来,扑奔那迎面石屋的西南角。往这高大石屋后面看,后面已到了一座高峰下,栅墙也至此为止,这正是金狼墟的最后面了。看到这石屋的后面,在那石墙上一丈五六高的地方,开着三个洞口。宽有三尺,低有二尺五六,全用木柱子阻挡着。因为里面潮湿异常,可以借着墙上的洞口通风透气。这种石墙尤其易于攀登,上下全是用巨石堆垒,那石块参差不齐,就是不擅轻功提纵术的,也容易攀登上下。

铁剑先生和卢箫儿转到石墙后,往墙下一落脚,突然见这石墙的东南角上,倏起一条黑影,轻快异常,已经飞登这石屋屋顶上。卢箫儿恐怕形迹被敌人发觉,一矮身腾身而起,向石屋上面纵去。铁剑先生怕卢箫儿有失闪,也跟踪而起。这一老一少相继地落在石屋顶上,可是再查看这条黑影,踪迹已失。卢箫儿更已跟到屋顶的东南角上,往远处查看,也丝毫不见一些踪迹。此时,因为入金狼墟的是分三路进来,不能十分断定谁是敌人。铁剑先生向卢箫儿一打招呼,仍然一同飘身落在石屋后。

铁剑先生向卢箫儿用手一指,叫他查看偏东边那个石洞口。自己却往起一纵身,贴到石墙上。偏着身子,从当中这个石洞口往里看时,里面地势极大,却也点的是那烟火腾腾的油钵,里面一派阴森之气。注意查看时,这屋中已经坐着十几个人,可全是沉静异常。里面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苗人。仔细辨认,见那彭天寿正和这金狼墟酋长坐在了迎面一座大木案两旁,沿着东西排下去座位。

铁剑先生轻轻地把身躯掩在石洞口的偏东边,看着座上所来的绿林人,不禁暗暗点头,果然这般人全到这里。姚家山场所会的“金川四义”也全到了,绿云村苦水屯只有那铁掌金丸崔萍在座上。还有五六个,铁剑先生仔细辨认时,不禁暗暗心惊:这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交友竟会这么广,他所认识的朋友,竟不只于绿林中人物了!因为靠西墙下一排座位上,有三个江湖道,正是那滇边武林中名手“叶氏三雄”。虽然不算得惊天动地的人物,可是在南荒一带,也就很够扎手的了。还有三四个认识不清,从他们外貌上看来,也定是江湖上有分量的人物。

那彭天寿满脸怒容,金狼酋长也正扭着头向东看着,似乎也带着愤愤不平之色。这时听得彭天寿说道:“我真想不到这苗疆上方圆二百里内,全是金狼酋长武力所及的地方,连一个苗民全敢不遵酋长的命令。从猺山以南,一路上设伏把守,直到这班人已经侵入神诛寨。到现在居然所布置的卡子上,一处没有发觉所进来的人落在哪里,这真是奇事!”那金狼酋长听到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的话,扭过头来,恨声说道:“这倒怨彭老师你对于我的部下的苗民立法不严,他们竟认为无足轻重,才敢这么疏忽。若依我的主张,从哪一条路上,哪一个苗墟被人侵入,立时把他们首领斩首。多杀他几个,自然不敢这么疏忽大意了。”

靠西南角落上,一个江湖道,看年岁有五旬左右,生得黑紫的一张脸,浓眉重目,掩口黑发,一开口带着广西的土音,向五虎断门刀彭天寿道:“彭老师,现在也不必再埋怨这些事了。你得知道对手的人,究竟是如何的人物。我们就张网以待,难道还怕他前来吗?虽然是他们侵入苗疆,我们力量不足,未能把他们阻挡住,我认为这全是小事。既已知道他们到了,我想他们不会尽自在附近潜伏,既全是江湖道成名的英雄,他们也不肯尽自做那种鬼祟的行为。我想也就在这一两天内,必有信息,或者也就许投帖拜望。我看还是大家分散开,把这金狼墟无论如何把守住了,不能再任他们随意出入。他们深入苗疆,还许不致叫他们任意猖狂。我想最好分几路排搜一下,只要是我们搜寻着他们的踪迹,以请人之礼,迎接他们入金狼墟,多少也先给他们些面上难堪。”

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微摇了摇头道:“辛老师,我现在最着急的是还有一位老友,到这时不见到来,真叫我十分失望。难道我彭天寿在江湖路上,对于同道中有什么失礼之处?临危求助,遇难呼援,是我们江湖的规矩。我想一班的朋友们,不能不赏我彭天寿这个面子。真要是置江湖道的义气而不顾,姓彭的从此感激他一辈子了!”

这时,那铁掌金丸崔萍却说道:“彭老师,你说的可是那鹰愁涧司徒空那老儿吗?我看他未必肯来,你就不该请他。那司徒空狂妄无人,他虽是一样和我们寄身绿林,这些年来目空一切。在天南一带,他又看得起谁?所以我也曾一力主张,不指望着不近人情的老儿能够给你出头出力。难道司徒老儿不来,我们这般人就接不下来么?”

五虎断门刀彭天寿被崔萍这番话说得脸一红,恨声说道:“这次南荒聚会,也就是我们和这一带的侠义道标榜的武林同道们,分一分强弱的时候。至于和那叶青鸾老婆子的事,倒不足介意。苦水屯一战,竟有那南海渔人一帮,以全力对付我姓彭的。我实在不服,所以这次我决意和他们分一分最后存亡。这也是我同道中保全天南一带的脸面,并非是姓彭的一身仇怨。所以我大胆地传绿林箭,请天南江湖同道苗疆一会,一决雌雄。我认为只要念到我们绿林中的义气,只要在这一带立足的,就不能置身事外。鬼见愁司徒空,他也算天南道上有数的人物。他若是真个不顾同道的义气,那是他自己承认,他不算天南道上的朋友了。我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只要不死在这次群雄会上,我们倒有本账好算了。”铁掌金丸崔萍却说道:“彭五爷,你就是这种脾气!这种话还是以不出口为是。倘若他另有缘由,被别的事牵缠住,不能赶到这里,你岂不要错怪了好朋友?事情是放在心里,不必说出口来……”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外面闯进一名苗兵,向金狼酋长报告说:“前寨接到响箭,猺山上总卡子已然接进客人来,已经快到金狼墟了。”彭天寿忙地站起,向金狼酋长道:“我险些错怪了好人!”铁剑先生潜伏在后面,见五虎断门刀彭天寿这种神色,知道他是已然料定了来人是何许人了。值得他这么注意的,定是他十分倚重的江湖道。果然,这时彭天寿却向座上的一班同道拱手道:“众位稍坐,我到寨门迎接一下,或许是司徒空已经到来。”他立刻慌张地走出屋去。

铁剑先生往下一伏身,落在墙下。复往起轻轻一纵,已到了石屋上。向前看去,只见有一队苗兵持着火把,分两行护卫着彭天寿向外面走去。铁剑先生不禁叹息:一个江湖道在苗疆中造成这般势力,也很难得。若是好好地干下去,在这苗疆中居于极尊贵的地位上,苗疆内耀武扬威,也足以自豪。又何必这么多行不义,处处结仇树敌?已经在苗疆中能够立足,依然贪心过重,想要趁着叶青鸾这场事,把天南一班武林中人一网打尽,妄想做天南的绿林盟主,这正是他自取灭亡了。

远远地望着他们已经向金狼墟的寨门而去,铁剑先生趁这时,更把附近一带全勘查一番,出入的道路,以及金狼墟后高峰下的形势,全默记在心中。这时那卢箫儿却也从房上翻到上面,才要向铁剑先生说话时,那彭天寿和所迎接的人已经翻回来,仍然是苗兵的火把引导,渐渐地走近。铁剑先生伏下身去,仔细查看时,原来彭天寿所迎接进来的,只是峨眉圣手鲁夷民。那彭天寿一边走着,一边和鲁夷民说着话,可是他颇有些怒意,那鲁夷民面色上也带着不满意的情形。铁剑先生此时放了心,知道鬼见愁司徒空果然是言而有信,竟自照着鹰愁涧所定的办法,他要等到那不得已时,再行露面。

铁剑先生忽想到,和卢箫儿暗中入金狼墟的时候已经不短,可是南海渔人和叶青鸾等他们这两路,怎会全没赶到这里,难道已经遇到了阻碍了么?他转过身来,要向卢箫儿打招呼,向金狼墟附近查看他们那两路人的踪迹。但铁剑先生回头时,卢箫儿竟已踪迹不见。铁剑先生惊异十分,赶紧往石屋四周查看,仍不见他的踪迹。铁剑先生好生怪异:这孩子已经谆谆嘱咐过他,不准他任意行动,这时他竟私自走开。倘若在这里他遇到劲敌,叫我展翼霄实在是丢人现眼了!遂往后面搜查下来。忽然看到后面那高峰一带,似有一条黑影在半腰上晃动了一下。铁剑先生看了看附近没有苗兵,贴近了栅墙,再仔细查看时,那条黑影已经不见了。铁剑先生是又怒又恨,翻过了这道栅墙,扑奔这座高峰下搜寻下来。

原来卢箫儿也在铁剑先生身旁查看前面来人的情形,自己忽觉得背后被一件轻微的东西打上。一回头,见有一条黑影在身后房檐上一晃,已经不见。因为前面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和来人快走到了石屋前,他没敢向铁剑先生打招呼,自己悄悄地翻身蹿过来。往房下看,没有什么可疑的形迹,不过自己身上确实是被打了一下。卢箫儿遂飘身落在下面。他才往地上一落,在三四丈外有人纵身而起,却向后栅墙那边逃去。卢箫儿竟自紧紧追赶过来,前面那人身形好快,已飞纵上栅墙,翻到外面。在那栅墙高处,他这动作之间,卢箫儿已然看出,他分明是一个面貌奇丑的幼童。虽然恍惚之间,看不十分真切。自己越发起了疑心,遂跟踪追赶,也翻出了栅墙前面。这人竟一直扑奔了山峰下,卢箫儿更是胆大包身,紧紧追赶下来。

前面那人不发话,卢箫儿也不敢声张,恐怕惊动了伏桩暗卡,惹出别的是非来,师父师爷定不肯轻饶。自己仗着有一身本领,遂不舍他。已经赶到山峰下,这里并没有什么通行的道路,尽是些悬崖峭壁。卢箫儿看眼前的情形,道路生疏,不宜再竟自追赶,何况这又是苗疆上重要之地。可是他这种初生的牛犊不怕死,他可不顾什么利害,依然纵跃如飞,追了上来。赶到翻上六七丈来,卢箫儿也觉这种地方危险过甚,最容易招人暗算。可是身形略一停,因为这里离开金狼墟寨墙已远,遂向上喝问:“前面是什么人?既是故意招引我随你到这里来,你为什么不敢跟你小侠动手!”哪知前面那人竟自一转身,贴身在山壁旁,向下招手道:“侠义道的门下,不要满口卖狂。有胆量的随我来,怕死贪生,赶紧地回去。”卢箫儿却厉声说道:“南海渔人门下,哪有怕死贪生之辈!任凭是龙潭虎穴,小侠也敢跟你去见识见识。”答话间,卢箫儿脚下暗中用力,猛然腾身扑了上去。

可是那人竟自比他快,肩头一晃,已经又蹿上去三丈多高,卢箫儿是跟踪追赶。卢箫儿在黎母峰跟师父铁鹞子雍非及师祖南海渔人,学就了一身功夫,尤其是轻功提纵术,造就得尤其是有独到的功夫。对于翻山越岭,实比平常一般武林道中人有独到之处。今夜来到金狼墟,遇到这种情形,他要尽量施展一下,和此人一较高低。他把轻身术尽量地施展开,轻蹬巧纵,真是疾如脱弦之箭。可是前面这个少年,脚底下功夫尤其是意外的惊人,卢箫儿把一身本领尽量全施展出来,相隔着四五丈,只是追不上他。

这一来,卢箫儿又是惭愧,又是愤怒。何况又是深夜之间,随着铁剑先生进了这虎穴龙潭之地,追上这么远来,自己也有些心惊了,前面这人分明是诱敌。卢箫儿大声招呼道:“前面这人,你究竟是何居心,要把小爷诱到哪里?”在他发话声中,自己更觉得背后一阵劲风扑到。卢箫儿猝然心惊,往旁一撤身,要防备后面所来人也是这苗疆上的敌党。身躯一纵,已贴至一处悬崖峭壁。可是后面一条黑影竟自施展着“燕子三抄水”的绝技,倏起倏落,已然从他身旁一缕黑烟似的猛扑上去,竟自追赶前面那人。前面那人猛然身躯腾起,飞纵上一段悬崖,落在上面,却招呼道:“展老前辈,铁沙谷早已领教过了,请老前辈掌下留情。”只是他停身处虽是地势略高,可是依然黑沉沉的。追过去的这人也一停身,更听到那人的喊声,卢箫儿知道是铁剑先生赶到。卢箫儿脚下用力一点悬崖,身躯猛扑过来。

这时,铁剑先生已然抬头发话道:“上面何人?还不赶紧下来答话。”上面那个倒真是听话,已经飘身而下。卢箫儿已经看出这人年岁和自己不差上下,长得奇丑异常。这时铁剑先生竟带着惊异的口吻道:“呀,你们师徒这么早全到了!”卢箫儿忙向铁剑先生问道:“他是何人,竟敢对我们这么相戏?”铁剑先生向卢箫儿道:“这就是鹰愁涧鬼见愁司徒空老师父的令高徒,铁面神猱蓝玉。”卢箫儿早已听说过此人,莫怪他有这么好身手,果然名不虚传。他已经有这种本领,那鬼见愁不定手底下多么厉害呢。铁面神猱蓝玉向铁剑先生道:“老师父也到得不晚,我今夜入金狼墟,查看这里的情形,无意中竟和这位师兄相遇。我虽没有和他见过,我猜得着或许是南海渔人的门下。我们年纪不差上下,所以故意引到这清静地方来,以便亲近亲近。”卢箫儿听他此时口中虽则这么说着,但是方才引逗自己的情形,分明有意相戏。遂心中暗暗的打算着,遇到了机会,定要和他较量一番。

铁剑先生微笑道:“司徒老师现在哪里?”那铁面神猱蓝玉摇摇头道:“他老人家现已到哪里,我分毫不知。”铁剑先生道:“这话怎么讲,你不是随他一同入苗疆么?”蓝玉道:“我师父简直是不要我了,他从一入金都寨,就不叫我再追随他。并且还告诉我,只要在苗疆中给他惹了祸,栽了跟头,从此就算把我除名。展老前辈,你看我师父不是故意作弄我吗?所以我反倒行踪谨慎。说起来更是笑话,从金都寨到这里,已经过了三天两夜,我们一些干粮食物没带来,却叫我等到这里事完之后,才可以和他老人家在一处。可是我既没有住处,又没有饮食,只好找寻那苗人的晦气。我入苗疆之后,饮食一切,完全照顾了他们。展老前辈,师父全到了吗?”

铁剑先生道:“我们从昨日赶到神诛寨,就在这寨北山坳里面隐蔽着,暂时安身在石洞内,把这里的形势和他所约请来的究竟有什么出奇制胜的人物,探查明白,方可正式到金狼墟和彭天寿一会。虽则司徒老师不肯就现身相见,这倒无关。只要他能到了苗疆,我们也就放心了。这次的事,还要仗令师徒多多尽力吧。”

铁面神猱蓝玉随口说道:“老前辈已然把金狼墟查看过了,彭天寿这次倒是请了不少的江湖同道,老前辈可全认识他吗?”铁剑先生道:“有好几个十分面生,我还看不出他们是哪道的绿林人物。”蓝玉道:“老前辈正式赴会时,可要谨慎提防,他们手底下全十分厉害。一个叫双刀安震宇,一个叫双头蛇傅康,方才我也在他石屋前查看过。这两人就在那屋中靠西面,第五六座所坐的那两个。那双刀安震宇长得身体极高,形如一座黑塔。那个双头蛇傅康,却是身体极矮,面貌是奇丑异常。”卢箫儿一旁听出这个话,险些笑出来:他倒知道人家长得丑陋,却忘了自己!

这时铁剑先生却是郑重地听着蓝玉讲,也随着问道:“这‘雪山二丑’,我倒听说过绿林中有这么两个厉害人物,只是从来没见过他们有什么惊人本领,你可知道吗?”蓝玉道:“那双刀安震宇,他擅长双刀,可是与平常武林中所使用的兵刃不同,他是一对镏金厚背截头刀。这种刀比那平常所用的鬼头刀、砍山刀,全重着一倍有余。这种重兵刃,他竟运用到双刀的刀法上。天生来的神力,只要招数撒开,能把刀光裹住全身,能攻能守,平常的兵刃简直没法和他接招。所以在大雪山一带盘踞二十余年,就没有人能够胜过他一招。那双头蛇傅康却是一身小巧的功夫,使一双判官笔,也是武功惊人,更擅打几种暗器,手法阴毒异常。这两个扎手的人物,真要是翻脸动手时,要紧自提防,万不可轻视。那‘封字帮’掌舵的金刚掌辛子羽,练就了一种掌力,能够开碑断石,武功上尤其得有真传。其余的人我也有认识不清的,反正这次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所请到苗疆的,都是绿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实不能轻视他们。彭天寿这次实是没怀好意,他这绿林箭大约走遍了天南。据我看,还是早早地动手,时日耽搁多了,他力量越大,就不容易收拾他们了。”铁剑先生点点头道:“我们已经决定不再耽搁。”

铁剑先生正要问后话时,耳中听得金狼墟那边号角连鸣。连那铁面神猱蓝玉也是一惊,侧耳细听,向铁剑先生说道:“入金狼墟还有什么人?”铁剑先生道:“我们是分三路进来,詹四先生和叶女侠也全到了。”铁面神猱蓝玉道:“金狼墟这种号角连鸣,恐怕是他们那两路已和他们接触上了,这分明是聚众报警的号令。我本是要和这位卢师兄一块儿谈谈,现在我们赶奔苗墟中查看吧。”铁剑先生道:“你不要这么称呼,他是铁鹞子雍非的爱徒,论起辈分来,你应该是他师叔呢。”铁面神猱蓝玉忙说道:“我这么点年岁,怎敢那么狂妄!老前辈不要管我们的事,这场事完之后,我们还要多亲近呢。”铁剑先生道:“你在哪里存身?”蓝玉答道:“我就住在这峰头,为的是离他金狼墟很近。白天我隐藏在上面,倒可以查看他金狼墟的一切。”铁剑先生说道:“很好,若有事时,我也好就近向你打招呼。”

卢箫儿向蓝玉道:“现在金狼墟内号角连鸣,我们不便在此久留。蓝师叔,你若真不嫌弃,金狼墟事完之后,我要禀明师父师爷,到铁沙谷和你一处住些日子,也可在你面前讨教几手武功绝技。”铁面神猱蓝玉道:“讨教二字我可不敢承认,我可是久仰南海渔人和你师父铁鹞子雍非,武功剑术实在是武林少有的人物。你曾受他两代的亲传,咱们能在一处盘桓些日子,可以互相把所学所能展示出来,彼此多得许多益处。只看机缘如何,既然你师父、师爷不叫你到我们那荒山野谷去,我还许要到黎母峰访你呢。”卢箫儿道:“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说话间,已经往回赶来。翻山越岭,渐渐到了北面峰头。这里已经可以看到金狼墟寨墙四周,多添了几十支火把。那金狼墟内一处处黑影中,时时有夜行人往返追逐。铁剑先生向卢箫儿道:“我们赶紧到金狼墟内接应他们,看情形他们许是动上手了,现在还不宜正式和彭天寿挑开帘儿地招呼。”那铁面神猱蓝玉道:“老前辈,我可不能跟你们一道走了。我那位师父,他说出什么不许我错一步,我实在是不敢惹他,咱们再会了。”蓝玉说罢,脚点岩口,腾身而起。身法这种轻快,起落之间,已出去六七丈远,他竟扑奔了西南。

铁剑先生不禁叹息:鬼见愁司徒空和他这个徒弟,全有这么一身好功夫,若能够归心侠义门中,定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只是他们师徒这种性情,如同野马一般,再不肯受什么拘束。师徒隐身在铁沙谷鹰愁涧,明着是洗手江湖,暗地里依然做着他那侠盗生涯。卢箫儿对于蓝玉纵跃的功夫这么快,尤其是羡慕,认定了他这身本领,是半有天赋,半有人为。就是师父怎样地教授得法,徒弟怎样用心地操练,也不容易造就出这么纯的功夫。以铁鹞子雍非那种巧快的身形,若是和这蓝玉较量起来,也未必能胜过他。

卢箫儿和铁剑先生才待往起耸身纵跃时,那寨墙上忽然翻下一条黑影,轻飘飘往地上一落。卢箫儿对于这种身形起落之式,已然看惯了,虽则在暗影中还没辨出面貌来,已知是师父铁鹞子雍非到了。他开口招呼,果然雍非已经飞纵过来,向铁剑先生和卢箫儿一摆手,低声说道:“不要高声,我们从寨后绕着走吧。”铁剑先生却低声问:“四先生和叶女侠以及商和,难道还没退出来吗?”铁鹞子雍非道:“大约这时已经扑奔神诛寨的大墙。今夜的事好生离奇,我们险些行踪败露,到现在还没判明,暗中助我们的究竟是何人。”

说了这话,铁鹞子雍非已经腾身纵起,往西南这边转过来。到了西栅墙的转角,方要转过去,突然从墙角那边,一件暗器迎头打到。雍非他在头里,往旁一纵身,铁剑先生和卢箫儿也全往暗影中一闪,竟是一个石块落在地上。这时,栅墙上面有两条黑影往上一落,把栅墙碰得微微作响,跟着听一人说道:“这人好快的身形,我没容他落稳,就扑上来,依然被他走脱,连他面貌全没看出。我招呼你随我堵截时,他的身形尚没离开我眼底下,就这么跟踪追赶,依然被他逃得无影无踪。虽然分明是那罗刹女叶青鸾所约请的人,可是此人身上竟有这么好的功夫,他也太快了!我们怎么样,再搜寻一下吧?”在上面停身的另一人答道:“二哥,我看还是不必多这种事好。现在来人似乎有意躲避我们,那叶婆子既已入了苗疆,虽是暂时把形迹隐秘着,不肯现身相见,难道她还能有多少日的耽搁吗?我们回去吧。”上面这两人竟自翻了回去。

铁鹞子雍非和铁剑先生、卢箫儿聚在一处,转过栅墙,顺着西边这片荒旷之地,扑奔大寨门以西。出来有半里多地,只见沿着栅墙一带,火把之光到处接连着,全有人把守,除非是硬往外闯,不然倒决不容易出去。他们眼看着已到前面寨墙,忽然这西南角寨墙外,传来一阵阵呵斥之声,更夹杂着受伤倒地呼号之声,全是这里苗人的声调。在这片声音中,火把之光一连熄灭了十几支,栅墙外七八丈内一片黑暗。可是这一乱的当儿,那靠栅墙南边一带的苗兵,竟自吹起号角。铁剑先生向雍非招呼道:“时机已至,我们还不趁此往外闯,等待什么!”

这时铁鹞子雍非连话也不答,飞身纵起,扑上栅墙。可是从南方闯过来的苗兵,似已发现雍非等的形迹,竟有两名提着锋利的苗刀,大叫着如飞地扑过来。有一名已然蹿上栅墙,举苗刀向铁鹞子雍非身上劈来。这要是还在金狼墟内,铁鹞子雍非只有逃避,不敢动手,此时可不再管他那些,这名苗人又十分凶狠。就在这栅墙上,雍非脚下一用力,掳住墙头,身躯往后一坐,上半身竟全撤进栅墙,脚底下可是纹丝没动。那名苗人锋利的苗刀,是用足了十分力砍下来的,这一砍空了,他们就仗着身形矫捷,可是没有武功的真传,刀一劈空,身躯往前一栽。铁鹞子雍非已经左手抓住了他的左肩头,用力往后一带,借着他的力量,自己的身躯可纵下墙去。这苗人被雍非甩向墙里,身躯是脸朝下被摔下来。那卢箫儿也赶到,才将脚一落地,可是这个苗人整个儿的身躯向卢箫儿头上砸来。卢箫儿身躯微往下一矮,双掌往上一翻,指尖沾着了这苗人的身躯,借势猛往后一送,加上卢箫儿的力量,把这个苗人又扔出去丈余,摔了个脑浆迸裂。卢箫儿已经腾身纵起,蹿上栅墙,翻出墙去。任凭其余的苗人追赶,可是一老一少身形纵跃如飞,眨眼间已出来两箭多地。

卢箫儿和铁剑先生聚在一处,铁剑先生低声道:“今夜已尝试到苗人的厉害,他们这班身手,得自天赋。苗疆赴会时,你不要轻视了他们。”卢箫儿点头答应,向铁剑先生道:“两次暗中接应我们另有别人,多半是那司徒空。此人行踪无定,他是任意而行。此次他慨然入苗疆,他那个性情是绝不肯躲在隐僻的地方,等待着事情的变化,我看今夜多半他也入了金狼墟。”

刚说到这,从西北如飞的蹿过两条黑影。铁剑先生和卢箫儿全往两旁一撤身,查看来人。就听有人低声发话道:“那边敢是展大侠吗?”铁剑先生一听,是罗刹女叶青鸾的声音。这时第二条黑影已飞坠到面前,正是铁鹞子雍非。彼此聚合一处,铁剑先生遂问他们入苗墟,是否已和里面的苗酋匪党接触。叶青鸾道:“彭天寿时时在怀疑提防,我们才蹚到里面时,险些被他发现了踪迹。这里边实多能手,此次若不亏得雍老师,我的踪迹非被他们发觉了不可。可是内中竟有一个江湖异人,不知他是何居心,有时是故意相戏,有时又暗中相助。所以我们始终未能贴近苗酋会集之所,也未能和你们这两路聚合。我们颇疑心是那鬼见愁司徒空,他已赶到苗疆,可是雍老师在尽力试探之下,连发两次暗器,引逗他动手,居然竟被他把暗器接去,逃得无影无踪。为得追赶这人,没容仔细探查,反倒奔出了金狼墟的道路。更因为听得西南一带已起了哗噪的声音,里面的江湖能手们也纷纷出动。无论如何,我不能和他们相见,所以只好赶紧地退了出来。”铁鹞子雍非随着一同走,听到罗刹女说出他的暗器被人家接去,不禁惭愧地说道:“雍老二今夜算栽了个跟斗了!”这两位风尘异人脚下并没敢停留,是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铁鹞子雍非话没落下,突然听得两三丈外,有人发着话声说了句:“叫你也尝尝厉害,省得到处卖狂!”铁鹞子雍非十分愤怒之下,喝了声:“你是什么人?”身躯往下一矮,双掌一穿,腾身而起,向那发声之处扑去。铁鹞子雍非这种身形施展得巧快异常。可是他身躯扑过来,瞥见一条黑影腾空拔起,往高处竟蹿到三丈左右,燕子掠波式,斜往西北落下去。这种身形的快法实在惊人,可是铁鹞子雍非也跟踪纵起,定要追上他,看看究竟是何许人物。铁剑先生、罗刹女叶青鸾、卢箫儿也全跟踪追赶下来。可是前面那条黑影倏起倏落,轻灵巧快,如飞鸟一般。后面这四人全是尽力要追赶上他,只是相隔着四五丈远。以铁剑先生的轻功绝技,在武林中已经是很难得的人物,何况铁鹞子雍非轻功也不软弱。在尽力追赶之下,只是相隔数丈远,就是扑不到此人的身后。

前面眼看着已经到了山口附近,这条黑影身形反倒加快了,他竟施展开“蜻蜓三抄水”,起落之间,已经出去六七丈远。山口旁尽是些荒草树木,铁鹞子雍非和铁剑先生认为他一入山口,再不能追赶了。隐蔽身影之地尽多,这种地方最不宜动手。铁鹞子雍非在愤怒十分之下,把丹田之气一提,脚下一点地,竟施展开平生轻功上独得的功夫,“蹬萍渡水”的身法,嗖嗖的一连两个纵身,堪堪扑到了一座丛杂的荒林边。从斜刺里猛蹿出一条黑影,铁鹞子雍非在极怒之下,一个猛虎出洞式,身躯用足了力量,袭击上去。耳中忽听得哦了一声,这条黑影斜着竟纵出丈余,竟呵斥道:“雍非,你要疯么!”

铁鹞子雍非不禁急得热汗全流下来,自己所扑击的竟是恩师南海渔人!自己追随着南海渔人在天南一带,也行道这些年。今夜为了追赶一个敌人,竟自险些和师父动起手来,这要叫同道们知道了,可算笑话死了!

铁剑先生、罗刹女叶青鸾、卢箫儿相继赶到,南海渔人已经纵身过来。此时铁鹞子雍非反倒不敢在师父面前认错了,虽则铁剑先生等全是自己人,个人也觉面上难堪,遂含糊说道:“我们聚合一处,追赶这一个江湖能手,到这里竟自失踪,反倒和恩师遇到一处,师父可见着什么人吗?”这时,商和也从山口外一片丛林中转过来,他似已用过十分力量,已经微微作喘。铁剑先生等也全向前和南海渔人打招呼。南海渔人一见他们四人会合一处,竟会追赶不上这人,已然明白一切,和自己所遇正属相同。遂向铁剑先生、罗刹女招呼着,一同顺着山口上来,奔隐身之处那座石洞。

一边走着,南海渔人道:“这苗疆中倒是不白来这一趟了。不止一班盗党中颇有劲敌,我认为这苗疆中还隐匿着不能判明的人物。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可是颇具好身手。我们的武功本领,未必就对付得了这暗中隐匿的人。我从金狼墟中路蹚进去,虽然到处有伏守的苗兵,倒还没被他们阻拦住。我把苗酋所住的附近,倒细细查看一遍,知道这次彭天寿果然请出来江湖一班能手。可是我还能把他这里集合的所有绿林道中成名的人物,一一辨认出来。但有人暗中和我故意地为难,阻止我的动作。我跟商和尽力对付之下,可始终没看出敌人的踪迹和面貌,隐现无常,竟和我们故意地引逗起来。我想把他诱出金狼墟,所以也不再查看彭天寿等的一切,尽自追赶这人,依然被他隐身而去。可是我们只要在哪里稍一停留,不是哪里突然火起,就是苗兵无故暴躁起来,举灯笼火把到处紧自搜寻。我因为我们暗入金狼墟,是有悖江湖的规矩,所以明是吃着亏,也不便尽自和暗中这人纠缠,只好退出金狼墟。不料在寨墙附近,又发现了此人的踪迹。这次我尽量地要追赶上他,直追到山口附近,在许多林木荒草间,更失了他的踪迹。我看此人是故意叫我们早早退出金狼墟。”

铁剑先生听了,点点头道:“我看这暗中人绝无恶意。这样看起来,绝不是鬼见愁司徒空一人了。按眼前这种情形,我们不宜过于耽搁,因为我们入苗疆,一路上显然已露了踪迹。那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更是已知道,我们这班人入了猺山地界。他已经在布置提防,若是尽自耽搁下去,倘然他搜寻着我们的踪迹,反倒显得我们故意不守江湖道的规矩。咱们还是趁早地到金狼墟投帖拜见。”南海渔人想到眼前的情势,也只好如此。

翻过两个山峰,已到了石洞前。南海渔人又把铁剑先生入金狼墟的情形,细问了一些。卢箫儿也把那鬼见愁司徒空师徒,诱自己到金狼墟高峰后面,连铁剑先生全和他相见的情形报告了一番。南海渔人听得鬼见愁司徒空师徒已到,这倒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夜间所遇的情形,是有此人在内。自己虽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个怪杰,可是决没会过他。至于那第二个人,就猜测不出了。彼此谈论那屠龙手石灵飞,到现在依然没到,虽然他是一个极得力的助手,这次大家倒不盼他前来了。很愿意在他没到之前,把这场事解决下来。因为此人那种天性十分怪道,所认定了要做的事,百折不回。只要他一赶到苗疆,定要翻起一片波澜,收拾这场事恐非容易了。大家已经商定,在第二日天明后就赶到金狼墟。

大家歇息了一会儿,天色大亮。这天风日晴和,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轮红日才升起来。山头上、峰岭间宿露未消,野鸟全在那天空上盘旋飞鸣着。南海渔人詹四先生和铁剑先生展翼霄、罗刹女叶青鸾、铁鹞子雍非、商和、卢箫儿一同走下山口,直奔那金狼墟大寨墙,扑奔正门。

离着还有数箭地远,那金狼墟已经鸣起了号角。苗兵列起了队伍,从寨内冲出,分两行竟自往这边迎接过来。南海渔人很是诧异:怎么我们突然出现,这神獠寨竟会预先知道,派人迎接,这倒真是奇事!这两队苗兵全副武装,整齐异常,分站在两边路旁。由寨门里冲出四名苗寨的首领,脚下很快,来到南海渔人等面前。内中一人竟用汉语答话,向这边说道:“金狼酋长听得大侠们驾到,所以赶紧派我们迎接,酋长也将出金狼墟迎接了。”南海渔人等此时也不便多问他们,只有拱手答礼,由他们引导着,直奔神诛寨大寨门。

才到寨门口,里面的号角是一声连一声,接连不断。只见里面远远的有一大队苗兵,脚下全是疾驰着,奔到寨门口,分两行左右对立,当中闪出一条道路。这种苗兵有着魁伟的身躯、矫健的体格、狰狞的面貌。雪亮的刀光在那晴和的日光下,苗刀、镖枪和他们身上的金环,全闪烁着发光。这种声势虽没有内地里千军万马那么军容伟壮,可是仅仅这数百人列队,叫你看到眼中,竟显出杀气腾腾。

后面却是那金狼酋长和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峨眉圣手鲁夷民迎了出来。两下里来到切近,铁剑先生跟罗刹女叶青鸾随在南海渔人的身旁,一同向对面答着礼,商和、雍非、卢箫儿全随在身后。彭天寿却满面笑容地说道:“边荒之地,竟蒙这般大侠光临,这真是江湖上难得的盛会!我给老师父引见引见,这就是掌管猿山苗墟的金狼酋长。他虽是世外苗族,颇知道敬重我们武林中朋友们。”南海渔人齐向金狼酋长见礼。这金狼酋长虽是能说汉语,不过他略作异常的客气,却颇带着傲慢之色。南海渔人不去理他,遂在和鲁夷民一番恭敬讲让中,往里走来,一同进了后边这座金狼墟。

只听得迎面的石屋中已经有人在互相谈着话,南海渔人听着十分耳熟,向铁剑先生看了一眼。罗刹女叶青鸾也听出,里面说话的分明是那屠龙手石灵飞,想不到他竟早早赶到。这样相让谦逊着,走进里面。一进石屋中,里面的人全站起来。只紧靠在墙下一人,发着笑说道:“老朋友们,我来得不晚吧?我居然还走在你们头里,免得你们投帖递柬的麻烦,我觉得十分省事。不过,你们没想到我会来得这么快吧?”说话的正是屠龙手石灵飞。南海渔人拱手说道:“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铁剑先生目光一瞬之间,竟自看到那座位上有菩提庵静空师太,以及她四个女弟子全赶到了。铁剑先生暗暗地点头:这屠龙手石灵飞真个厉害,这空门侠隐,极难请的人,竟肯随他下苗疆!这位静空师太随着他一来,这次的风波越发大了。

五虎断门刀彭天寿请南海渔人等一同落座。这里在座的绿林道,也全是他所请来的人。可是从昨夜铁剑先生探查之后,并没多添了什么面生的人物。由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指引着,彼此见礼。这里有南海渔人等所不认识的,是那广西省“叶氏三雄”叶兆雄、叶文雄、叶天雄,以及“雪山二丑”双刀安震宇、双头蛇傅康,其余的人多半是天南一带江湖道上会过面的人。见礼已毕,分东西落座。

那神诛寨金狼酋长手下苗人献过茶,他却首先向南海渔人道:“我虽然生长世外,统领苗疆,可是我早听人说过,南海黎母峰大侠詹四先生,是中原一位最出名的人物。还有这位铁剑先生,他也在苗墟中居住多年,以行侠仗义威震边疆,这是我很愿意相见的人。今日出现在我这里,金狼墟我这做主人的,要好好地款待一番了!”

铁剑先生却代答道:“酋长,我先向你告个罪。我们无故不敢到苗疆来侵犯你的神威,只为我们这位朋友彭天寿,他屡次相召,约我们前来瞻仰神诛寨的威严和酋长的武力。可是我展翼霄寄身世外,也是十几年的工夫,我对于苗疆上的习俗倒还明白一二。我们此番来到神诛寨,得事先声明的是,我们和酋长你毫无牵缠,更没有恩怨。按苗疆上的习俗,我们尤其是和酋长你没有一点牵连的事。一不曾侵犯苗界,二不曾劫夺牲畜,并且过去没有恩怨仇杀。我们此来是以客人的地位来拜望酋长,这是我们得首先说明的。至于这位彭老师,他本身跟我们江湖上有一点恩怨,我们自会了断。只要是酋长你不存仇视之意,我们决不能动你苗疆上一指。我们千里迢迢赶到神诛寨,深入苗疆腹地,所来的人就没有怕死贪生之辈。我们是全和这位彭老师清算旧债。不过在你的境内过分打扰,我们定然不会忘了酋长这份厚情。彭老师,我这话可是应该这么交代?”

铁剑先生原本是跟金狼酋长说着话,反倒问起彭天寿来。这正是已经怀疑到他在苗疆上搬弄是非。可是彭天寿尚未答话,金狼酋长却哈哈大笑道:“这位展老师,你的话恐怕不尽然吧!若说是入苗疆只为寻访彭老师而来,就该一入我诛山境内,就令我部下苗民早早地飞报进来。可是你老师父以忠厚成名的侠客,哪把我们这般世外的野人放在眼内?一入苗疆,就和部下苗民为仇作对,这也未免轻视了我苗族。不过众位远来是客,我还不能那么无礼相待,只有到时候,我们要多瞻仰瞻仰老师父们的武林绝技,叫我这世外苗人也可长了见识。”

铁剑先生听到金狼酋长的这种话风,就知道这苗酋已被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煽惑动了。事已至此,无可如何,既然已经深入苗疆腹地,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次下苗疆,算听天由命了。罗刹女叶青鸾却十分愤怒,这次下苗疆,完全是为彭天寿一人,带累得一班武林道义之交,跟着担这种危险。想不到这苗酋他又生恶念,彭天寿也过于万恶了!遂向五虎断门刀彭天寿道:“彭老师,咱们这场事冤孽牵缠,可以在今日做了断了。好汉做事好汉当。这苗疆倘若煽动起是非,我老婆子可要向你一人讲!”

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冷笑一声道:“叶女侠,你这种话也太以无情无理了!你们入苗疆,肯来和我彭天寿一会,我佩服到十分。不过总要走正大光明之路,凭你们这一班威名的侠义道,为什么暗入苗疆?沿途更杀伤金狼酋长部下的苗民,难道也是我彭天寿主使么?”南海渔人呵呵一笑,一手捻着银发,向彭天寿点点头道:“彭老师,我老头子从来做事是正大光明,敢作敢当。你既是投柬相邀,叫我们苗疆一会,只为你够得上江湖上的朋友,我们才肯前来。不过你既然没在汉苗交界的地方,预备你手下弟兄接引我们,这诛山一带,汉人轻易不能到的地方,我们纵然一身是胆,焉敢那么放心。不错,我们与彭五爷是朋友,你决不肯做那宵小行为,可是我们得入这种奇险之地,人地既生疏,更不知有如何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倘若我们还未到神诛寨,就被暗地邀杀,中途丧命,你彭老师推诿不知,我们难道还能硬派在你身上吗?光棍怕掉个儿,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只可谨慎一番。要依我看,很可以不必节外生枝,只说我们现在的事。难道彭老师你就那么小家气,认为我们来到这种势力之下,我们就不能辩别一言?彭老师你要那么想,可就全看错了。”

南海渔人这么兜着根子一问他,彭天寿不由脸一红,立刻说道:“詹大侠,你责备得很是,这倒怨我未能早早地远接高迎!无奈天南一带,你们已经挤得姓彭的没有立足之地。我彭天寿寄身在这里,也和你们所差不多,不过做客而已。现在我们撂下这些小节,还是谈咱们这件事吧。”

罗刹女叶青鸾道:“彭天寿,你对我母子不肯甘心,我们这次来到苗疆,就等于登门请罪。我要请示你彭五爷,要把我母子怎样处置,才肯甘心?”彭天寿微微笑道:“叶女侠,请你不要这样讲。彭天寿恩怨分明,不愿做赶尽杀绝的事。不过当年我两家的事,不把它弄个皂白出来,我彭天寿实不甘心,现在要想解冤释怨,也倒容易。我在苗疆上忍辱蒙羞了十几年,不敢到内地去,现在我要在天南一带,再贺一贺寿。我彭天寿虽然年岁已老,但是我还要在江湖上再干几年。只问叶女侠以及天南一班老师父们,能否容我姓彭的立足?我认为绝没有过分的要求,只要肯答应我这点小事,给姓彭的一点颜面。我们回到川边,捧我姓彭的开山立寨,咱们以往任凭有多大的冤仇,从此就算一笔勾销。我彭天寿绝无过分的刁难,这总讲得下去吧!”

铁鹞子雍非一旁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才叫大仁大义。”天龙剑商和实在忍不下去,向彭天寿道:“姓彭的,你这种人情面子,请你完全收起,我们母子决不领情。现在我们既已赶到苗疆,你有什么手段,请你尽量施展。你要想在天南一带耀武扬威,那并不是难事,以你姓彭的这身本领和那一囊毒药苗刀,还会打不出江湖来么?休要想借着我们母子这场事,作要挟着天南一带的侠义道全属在你手内,此后任你横行,不得过问。彭天寿,你想得倒好,只可惜商和没死在你苗刀之下,二次和你相会,什么事恐怕不容易叫你称心如愿了!”

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哼了一声道:“我倒也那么想过,不过我从绿云村相访之后,我深为后悔,恐怕我的苗刀要招出杀身之祸来。叶女侠的五云捧日摄魂钉焉肯善罢甘休,所以我才想这么把两家的事和平解决,我并没有十分地故意与贤母子刁难。可是商师父你既然这么讲,我彭天寿一切事也只好勉从遵命。不过商师父你要知道,我彭天寿要真个想下绝情,施毒手,商师父你也就不会重到苗疆了。”商和道:“彭天寿,咱们用不着逞口舌之利。现在的事,我们已经势难两立,只要你把我母子这条命留在这儿,你也就永绝后患。若不能把我母子除掉,你彭天寿不止于重入江湖,你那算妄想,在这神诛寨也不能叫你再这么张狂。”彭天寿道:“商和,你已是败军之将,还敢在彭老师面前这么张狂,难道你就看我彭天寿不能打发你吗?”

这时,彭天寿所请到的“雪山二丑”,双刀安震宇,双头蛇傅康,彼此悄悄低声地在商量着什么。忽然那安震宇站起来,说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全是江湖道上成名人物,何必从口舌间伤两家的和气?商师父,你们既然来到苗疆,这也足见不失英雄本色。彭五爷绿云村、苦水屯一场失败,并没有等待养足了锐气,能够立刻请一班天南侠义道到此一会,也很够朋友。你们两家的事,据我们做朋友的看来,很容易解决。彭五爷想入江湖,这也不是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我们寄身江湖的人,好名胜于爱命,我们很可以借这个机会,彼此以一身所学互较高低。彭五爷倘然能够胜了老师父们,那只有在川边许他开山立寨,凡是这次来苗疆的朋友,此后不能再和他为难。倘若是姓彭的二次栽在苗疆,不止于对叶女侠过去的冤仇一笔勾销,天南一带再不许他涉足,只有叫他老死苗疆,自生自灭。我们这次既然参与这次盛会,凡是在场的人,也要随着他两家共荣共辱。只要彭五爷一败涂地,我们这一班赴会的人也情愿永远不再到天南一带。这样一来是最公平不过,两家何必做那种无谓的争执!”

这时,铁剑先生却答道:“这位安老师的办法甚善,我也很愿意和一班朋友们分一分存亡荣辱,彼此免得在天南一带不能安心。”那金狼酋长却说道:“一班侠义道来到我这边荒之地,既然不叫我参与你两家的事,我乐得多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可是我也得稍尽主人之礼,我要为双方老师父们敬酒三杯,聊尽主人之礼。”罗刹女叶青鸾忙站起说道:“请酋长不必费心,我们还是即早解决我两家的事,免得作无谓的耽搁。”那金狼酋长却一阵狂笑道:“你们再把我这野人看成一点礼节不懂吗?那真是笑话了!”随即向门外喊了一声,立刻进来四个身高力大的人,把桌椅摆开,设了两桌。

那位静空师太始终是一语不发,好像是没有她的牵缠一样。叶青鸾却向铁剑先生看了一眼,铁剑先生只微微一笑,对于苗酋这种举动,决不放在心上。那屠龙手石灵飞,他从落座之后,把两眼一闭,比那静空师太还严肃规矩,也好像是来到这里,给人作陪客来了。

霎时间,把桌案摆好,座凳也按着人位全安排下,两下里是东西对坐。跟着那般苗人用蠢笨的木盘,从外面送进来杯箸。他们所预备的,在众人眼中看十分扎眼,所用的食箸完全是铁条锻成,酒杯也全是铁制。一份份摆好,一个苗人从外面又托进两把酒壶来。虽是这荒蛮的部落,可看出他所用的这些器具,完全是在内地汉人手中打造的。这两把酒壶有一尺余,式样还是十分古雅,完全是白铜打造。

这时,金狼酋长请大家入座。菩提庵的静空师太和四个女弟子全是吃素的,虽明知道这苗疆中绝不懂这些规矩,可是静空师太却毫不作理会,随着大家一同落座。这两边所设的座位,一东一西相隔着一丈五六尺远。这时几名伺候的苗人,却从外面一盘盘送进菜肴来。这些菜品脱不过是飞禽走兽,烹制的哪能入汉人之口。这般人也明知道他这种设席款待,不过出于彭天寿授意的一种虚伪礼节,并且里面还说不准含着什么恶意。

菜肴摆好,那金狼酋长却站起来,招呼他手下的苗人,用那大木盘把酒壶送来。他一手挽着酒壶的壶柄,一手托着壶底,向罗刹女叶青鸾说道:“此次叶女侠来到苗疆,为的是和彭老师一场旧怨,两家不能罢手。我盼望你们来到神诛寨中,从此能够言归于好,冰释前嫌。我这世外野人,款待上宾殊嫌失礼,敬酒一杯,愿祝你们双方的事,好好地把它讲下,也算稍尽我神诛寨主人之礼。”

他说着话,在这桌前探身把酒壶递过来。铁剑先生和叶青鸾坐的是正对面,他此时望着叶女侠,把双眉一皱,以目示意。罗刹女叶青鸾知道紧自提防,这苗酋定怀恶念。果然金狼酋长是明为献酒,暗施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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