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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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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潜入妖宫

再说俞平认出被捉的那个女的颇像逃走的女弟子妙珠,不过已经变了俗家装束,自己也不敢确定准是这个人,向夏逢霖一说,夏逢霖恨声说道:“看这种情形不会错,这两个人一进天妃宫就完了,还不定要受什么惨刑?这班万恶的东西,这么造孽,真叫人太难容忍,俞平,我想入天妃宫走一遭,趁着他们现在有举动,容易找他们漏空的地方,我倘若能够留在那里,索性就隐匿在天妃宫内,等待动手。”

俞平赶忙说道:“你千万别这么冒昧去做,我们这边已经有卧底的人,黎明左右,何不暗地侦察动静,我们能够和淑梅、妙月再接头,既可以知道里边的情形,也可以告诉她我们已经预备明天晚间动手,要问问她二人是否可以这么下手覆灭他这座天妃宫,这样比较着有把握。表叔如此时贸然地潜入天妃宫,倘若有个失手不利,也落个大家埋怨。”

钻天鹞子萧铭也在一旁阻止道:“夏老师,你还是暂时忍耐一下,我们等到黎明左右,卧底的人,不会没有信息,我们就是想早早地蹚进去,这可得完全仗着那个妙月,她定能够给我们布置隐匿之所。只要我们得到了确实的信息,我们也得把信息送到后山。好在事情就在眼前,夏老师,到时候我愿意陪你一同先蹚进去,我们设法入天妃洞,保护王太冲老师。我在夏老师面前可不是放肆,别的本领虽说没有多深的造就,就看眼前这班出入的人,连那狄婆子算上,轻身小巧之技,我也不会走在他们后面。”

夏逢霖被他们阻止着,但自己总认为到了动手时再蹚入天妃宫,事情非弄毁了不可。就连那个已经成为他们心腹的女弟子妙月,她对于天妃洞另一条秘密道路,也始终不知道。那里守着一个最厉害的恶魔岳鸣霄,王太冲的命恐怕不易保了,尤其几个首恶的妖党,也容易脱身逃走,自己认定了总是早进天妃宫设法监视住了妖党们的举动,到了动手时,给他个猝不及防,先行下手,把王太冲保住了,不至被他们杀害,也不至于叫岳鸣雷、柳云娘等脱身逃走。夏逢霖在迟疑不决之下,忽然天妃宫的东墙头,一连蹿出三个人来,一直地扑奔抱月峰前,如飞而去。

他们从墙头翻出来,也没向附近一带打招呼。这三条黑影,刚离开天妃宫的庙墙附近,可是靠贴近庙墙一带,由南往北,连续地发着轻微的响声。夏逢霖等听到这种声音,知道这次是里边出来的人,向附近埋桩下卡子的妖党们递暗号,更辨别出完全是从墙头向下打,并且是由东北角起往南,一声一声的打出极轻微的东西,一直到十几丈外,这一带就没有发出回声接墙头问路的暗号。跟着墙头上黑影一晃,从一棵大树旁飞纵下一人来,往下面一落,身形已经伏下去,可是靠着墙边的一棵树帽子,枝叶上起了轻微的响声,这个人的形迹可不好辨别了,他完全隐蔽在极黑暗的地方。夏逢霖等隐匿的地方,绝不会被来人发现,现在是静以观变,可是跟着钻天鹞子萧铭,把夏逢霖衣服扯一下,把嘴凑到夏逢霖的耳边,附耳低声地说:“夏老师,大约是我们的人,你听他所发出的暗号,完全向树帽子和草梢上打,大约不是淑梅就是妙月。”

果然这种轻微的声音渐渐地往东移动了,一直地竟扑奔东山涧这边,此人身形很快、很谨慎,夏逢霖也辨别出,不错,是自己人了,赶紧顺手在地上拈起几粒石沙,一振腕子,顺着草梢平打出去,一连打出两次,已经看见这条黑影循声扑过来。夏逢霖赶紧地又连续用小石沙往自己停身附近打出两次,这条黑影倚着身躯,轻轻一纵,已到近前,嘘的吹了一下。夏逢霖赶紧也接着往一处凑。夏逢霖辨别出黑影是一个道姑装束。俞平赶紧向前轻轻一纵,口中也嘘的吹了一下,双手拢在口边,用很低的声音招呼道:“你到这里来,留神,脚底下是一片浅沟。”

这个道姑并不答声,仍然矮着身躯,到了近前,往地上一坐,低声招呼道:“你们这里有几个人,那位卜老师在这里么?”俞平赶忙地答道:“你可就是法名妙月,蓝小翠姑娘么?我就是逃出来的那个木工,卜老师回后山了,这里的人,卜老师已经和你全说过,现在我们是三个人,一个就是我表叔夏逢霖,就是我身边这位,那一个是天龙八掌杨老师的徒弟萧铭。小翠姑娘,你怎么这时能够出来?”

这个小翠此时仔细把眼前的人辨别一下,向夏逢霖招呼道:“你是夏老师傅,现在我们没有说闲话的工夫,不客气了,我也是想不到的机会,现在事情可已经万分紧迫。他们似乎得到什么信息,情形是十分慌张,已经在严厉布置,不过他们犯罪的证据是无法消灭。从昨天起,他们派出许多人去。最可怜的是那个逃走的妙珠,终被他们擒回,还被她带累进一个人来,这种情形恐怕于我们的事不利。大约这个妙珠逃出天妃宫之后,因为他们派出的人手段厉害,追赶得紧,把他们估测准了的几条道路完全派人守住,并且利用一心道的一班乡愚无知的人们,为他搜索这个逃走的人,更兼那个狄阿婆,她是不把这个人要回来,决不放手,这个妙珠竟落在泗水县,详细的情形,我还无法探查。这个妙珠也是豁出死去要覆灭天妃宫一干妖党,她投奔的人竟是泗水县衙门口一个办案的能手,这个人姓佟名英。可算是被妙珠害了他终身,这个人也不易活,一进天妃宫,已经把他两条腿弄成残废了,他们是要取供,认为妙珠投奔了这种人,必然是对天妃宫也要用辣手,所以现在非追出真情实况不可。这两个人现在还没死,可是他们认定妙珠是三阳赤火道创教以来第一个叛徒,那个三阳道祖岳鸣霄怒极了,看他们情形必要开大坛,惩治这两个人,得到了实供,用惨刑处治,为的是杀一儆百。并且现在把后山的这班党徒大约全派出去,叫他们一直地往北搜索后山各处隐秘之处,现在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何打算,据我听到他们秘密聚议,要封锁整个的尼山。现在他们依仗着曲阜县做他的护符,把南北山完全放火烧山,叫任何人在这一带无法停留,不过现在因为散布出去的人,一时还调不出来,天妃宫里边的人,全不能派出去,最迟也就是一两天的工夫。按方才我听到狄阿婆跟沙婆子暗中商议,要给这两个被擒的人先服下药去,把他们精神气力恢复一下,这件事必须耽搁今夜一整夜的工夫,那么他开坛审问,必然是在明晚,我认为这正是我们下手的机会。到时候,除去天妃宫内四下把守的人,所有他坛下的重要的人,必然全要聚集大坛,我们的力量倘若预备得可以下手了,万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

夏逢霖忙答道:“事实上也不会再耽搁下去,我们想不动手,也不成了,照眼前这种情形看来,稍一迟延,就要落个无法挽回的结局,最要紧的是他们万一因为风声不好,离开了尼山,那可就毁了。蓝姑娘,我有一点事要求你,我想早早地入天妃宫,天妃洞这个隐秘的所在,我必须蹚进去。我告诉你,我和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正是同一个人,就是那沙婆子,无论如何我不能叫她再逃出手去了,我要贴近她,到时候好先行下手,我得把她的心挖出来,我一家人死得太惨了。”

小翠道:“夏老师,我没有多久的工夫耽搁,我是奉命巡查天妃宫四周的围墙,他们现在可全入了天妃洞,不过很快就能出来,这一带潜伏的匪党,绝不是一个没有,这么大的地方,现在大约最多有两个人,其余的人全扑奔后山搜索去了。夏老师,你真的想入天妃宫,那么你可以跟我走。不过现在你只能进去,可不能发动丝毫举动,这样你得受一天一夜的罪,你估量一下,不过你若是能等到明晚,我很有机会带你入天妃洞,夏老师你自己忖量一下。”

夏逢霖赶忙说道:“蓝姑娘,你能找到我隐身之处,漫说一天一夜,我这些年哪一时不是在地狱中待着,我能等得了。”小翠道:“今夜的情形他们绝不会开大坛,他们已经打发人出去,一面是探查兖州府的举动,一面是召集散布在外的党徒。他们的人一全回来,只有正式动手时,扑进天妃宫,那是和妖党以武力相拼,没有什么困难,可是要事前混入天妃宫内,只有这个时候。”

俞平在一旁答道:“蓝姑娘,我也跟进去。”小翠道:“不成,隐身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并且这里还得随时等候我的信息,后山是否完全预备好,明天晚间定规好了动手,彼此可不能误事。杨老师韩老师既然已经吩咐过,天明前就能确定明晚的事,在天快亮时,我还得知道这个信息,并且这半夜的工夫,我也能再侦查他们一切的举动,这样在天明前,我们互相交换信息,彼此都不至于误事了。”俞平只好答应着,小翠向夏逢霖道:“夏老师,你身边可带着干粮和解渴的东西,我把你带进去,没有适宜的机会,我就无法接近你。只有到了明天晚间,你才能活动,因为明天一白天,他们也不会有举动,天妃宫还应着一件做道场的事情,所以一切事必须等到明晚起更后,这样时间很从容,彼此全不至于误事了。”俞平、萧铭都在向夏逢霖嘱咐着,千万要谨慎,此去倘若把形迹败露,你陷身妖党之手,非死在他们手中不可了,外边的人无法接应,里边的人,也没有力量相助,千万要随机应变的保持这一天一夜的工夫。

夏逢霖哼了一声道:“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夏逢霖咬着牙忍受了这么多年,居然能从万般苦难中活下来,我焉能轻举妄动的害了自己,对不起死去的一家人。”小翠道:“夏老师,咱们走。”夏逢霖此时毫不迟疑,随在蓝小翠的身后,全是蛇行着往天妃宫东墙下蹿过来。蓝小翠很快地扑到东墙下,夏逢霖也跟上来,小翠叫夏逢霖在墙根下略停一停,她头一个耸身翻上墙头,在大墙上她先往南北两边来回地查看了一下,又在墙头上面连续地向大墙附近打出一把黄豆,试一试在天妃宫埋伏守卫的两个党羽,过来没过来,见下边毫无动静,她才在墙头上轻轻地用灰片打下墙根。夏逢霖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跃起,双手掳住墙头,小翠一伏身低声告诉夏逢霖,赶紧翻到墙里,往墙根下落,顺着夹道往北转一下,贴近小房边,不要动。

她自己顺着大墙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蹿出去,她把附近一带先巡视了一周,此时那妙昙正从西面天妃殿那边转过来,小翠赶忙迎上去,向妙昙招呼:“师兄,阿婆还没出来么?现在外面防守的可过于力量单薄,我们围着大墙要多转两周才好。”这个沙玉娇对于小翠,现在毫不疑心,忙答道:“阿婆还有一刻耽搁,大师也在这么嘱咐,现在人不敷分配,叫我们加紧防范,巡查四周,更要注意天妃宫外附近一带。好,咱们不要停留在一处,我从后面往东墙那边转去,咱们到山门那里会到一处,再转回来。”沙玉娇说罢,立刻扑奔北墙,从天妃楼后转过去。

小翠在配殿的屋顶上,向东张望了一下,赶紧翻到东北角这里,向夏逢霖一打招呼。夏逢霖跟随她从这段夹道转过来,穿过一座小院,从东配殿后月洞门旁,贴着山墙边往前张望一下,小翠向夏逢霖的耳边低声说道:“夏老师你看,这天妃殿殿门口,高悬的那块大匾,那就是你停身隐匿的极好地方,谁也不会注意,你就赶紧翻到上面去,我有了机会,得到什么信息,必来告诉你,时机很难得,手脚上可要轻着一点。”夏逢霖略一相度形势,果然是个极好的地方,在大殿探出房檐下,格扇的上面,五六尺宽的这块大匾,足可以容身。

夏逢霖往山门这里腾身一纵,蹿到山墙旁,很快地蹿上月台,贴着房山角一转,已到了格扇前,这里是最黑暗,因为前面探出五六尺的廊子,大殿的格扇缩进房檐子里面,这个地方阴沉黑暗。夏逢霖一纵身到了门当中,轻身提气往起一蹿,抓住了这块木匾的旁边,试了试,非常的坚固,身躯往上一翻,已经到了大匾后,自己可是十分小心着,不叫它带出一点声息来。仗着这块匾下口是搭在格扇的上面,一个彩画的横梁上,这样就是上面有些灰尘,也漏不下去,全被横梁接住,身躯掩藏好,试了试,就是到了白天,也能向大殿前和左右月台下张望。

小翠那里已经赶紧退去,夏逢霖隐身在大匾后,这个罪也够受的,这多半夜的工夫,小翠始终没到这里打招呼,直到天快亮了,小翠竟带着曾淑梅从后面出来。到了天妃殿把格扇推开,她们进得天妃殿后,立刻按着平常的功课来收拾打扫佛殿,在天亮后全得收拾齐整,上头一遍香。这时小翠却令曾淑梅收拾着神案,侧着身子监视大殿外和月台前一带,她这样手底下操作着,丝毫不带痕迹。

小翠却赶紧转到迎面的格扇门旁,贴着格扇里面往起一纵身,抓住了靠着门的一根画栋,身躯绷在那,正好贴近前檐。格扇上面也是一排横窗,靠当中横窗外面就是那块天妃殿的大匾。夏逢霖早看见她们二人进了天妃殿,不过里面的情形自己看不见,上面横窗全糊着纸,在这种地方绝不能随意地破坏大殿前的装设,那个狄阿婆和沙婆子,眼底下有一点异样,就瞒不过去了。

二 设坛肆虐

小翠在低声招呼:“夏老师,你听着,可不要动横窗上的纸,从大匾上注意着东西两边的月洞门和前面钟鼓楼一带。方才我在东北角庙墙那里,已经又看到了萧铭和俞平弟兄两个,现在后山已经把信送到,所有的人全到齐了,准在今晚动手,可是要等待我们里边的信号,这些事我全能办到。我们动手时,每人胳膊上有一块黄布做标记,跟妙珠一起被擒来的那个姓佟名英的,他是泗水县的大班上人,这个人命虽则不易保住,或者事情就许凑合到一处,泗水县的人恐怕跟着就要下来,这件事于我们有利无害,可能的话,我们要保全这两人的命。他们在今夜的晚间,必然要开大坛审问这两个被擒回来的人,我估量着这种举动必在天妃洞内,倘若他们是在天妃洞内开坛,我能够早早地把夏老师带进天妃洞。到了紧要关节的时候,那时由我发动。夏老师能够早早进去也好,出其不意,猝不及防地在里边动手。当时往外救这班人,可不容易,只好把他们掩护在一个安全的石洞内。那个王老师,现在伤口已好,不过仍然是装着病,到时候或者还许能动手,就是不能动手,也能保护自己。好在里外同时发动,这一班妖党他们必不敢在天妃洞内再停留,并且我们也有方法不容他在里面停留下去。东昌府被掳劫来的那个花炮匠刘春,已经暗地预备了逃走的方法,不过已被我阻止住。他是没本领的人,况且手底下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大力量,可是现在我们抄办天妃洞时,正可要他的帮助,他已经隐藏了许多火药,到时候,他要把他被囚禁的那个石洞炸开。这件事虽则没有大用,可是在我们动手时也很有利。我暗中相度地势,大致花炮匠刘春所囚禁的石洞一带,完全在天妃宫后,这样天妃洞只要破坏一处,秘密就算揭穿,这班妖党必然要拼死命地逃出尼山。但是外面的人,已全布置好了,绝不会叫他们再走脱的。天妃宫到时候或许被火焚烧,天妃洞仅破坏它一处,其余的全留下,正是为了捉这一班妖党有力的杀人证据。里边的一切罪恶痕迹,他们是无法消灭的。总门户那边有俞平带领人,只要一攻进来,立时能够破坏。不过明知道他们还另有出路,动手时,我们的人如不赶紧从这里入天妃洞,妖党们一个个全是绿林中极厉害的人物,我们得力的人不全冲进来,我们这几个卧底的可就十分危险了。动手的情形大致是这样,不过到时候看情形发动,现在不能预定了。还有俞平要利用他那面三阳赤火道的‘生死牌’,先行闯天妃宫,我认为那么做,不利于我们现在的情况,我已把生死牌要过来,晚间动手前对我也许有极大的用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绝不再更改。我们到今天黄昏后,或许跟已经蹚到天妃宫附近的人接头,不过是在二更左右。外面的人可要先下手,把散布在天妃宫四周的匪党们全收拾下来,不然我们的人,贴不近天妃宫,里外同时发动,容易误事,晚到一步,就有一步的危险,这是必然的。”

夏逢霖听到事情已经决定这么下手,全身的血几乎沸腾起来,不由咬着牙低声答道:“好,我全知道了。”小翠还要说话时,夏逢霖赶紧把上面的大板壁用指甲轻敲了两下,东月洞门那里已经有轻微脚步之声,小翠赶紧飘身退下去,东边月洞门那里,正是那个沙婆子走了出来。小翠和曾淑梅两人全收拾好了,小翠招呼着淑梅一同把拜垫提起来,拿到殿门外,把上面的土拍了几下,沙婆子站在月台前看了看,没说什么,转身走去,小翠带着曾淑梅去收拾后殿。这一天有本城的富商在这里建道场,夏逢霖算受了一天的活罪,真是度日如年,好容易盼到日色西沉,自己好比待死之囚,遇到了大赦一样,可盼得天黑了。

今天道场散得也早,沙婆子和狄阿婆带着一班女弟子们收拾了前殿,跟着把山门紧闭,山门一闭后,他们把前面的配殿全上了锁,大殿内一切灯火全熄灭,仅留一盏神灯。天刚黑下来,狄阿婆、沙婆子两个人连续的飞登屋顶,又翻上钟鼓楼,四下里张望查看,样子很紧张。夏逢霖这时在大匾后面可以随便张望了,自己也真是提心吊胆,恐怕自己这班人,一切行动,会被他们早早发觉。跟着这两个老怪物最后从钟鼓楼上翻下来,向后面走去。

这时已经起了更,从天妃殿一直到山门一带,冷清清,静悄悄。小翠也始终没露面,只有那个曾淑梅,先前还在天妃殿前一带转了两周,后来她也从西边的小门退去。又等了一刻,那个妙清大师从后面出来,她往前面转了一周,赶到她回来时,几乎把夏逢霖吓出了声。夏逢霖正在撤背后的刀时,这个妙清大师上了月台之后,往前紧走了两步,突然一耸身纵起来。夏逢霖真疑心她是往大匾这里扑来,哪知她翻上了屋顶。夏逢霖弄了一身冷汗,自己静静地侧耳细听,在这种殿顶上是不易立足的,脚步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只是上面似乎有人在低声讲话,有房檐子挡着,说话的声音似乎到了房脊附近,可是一个字也听不出来。跟着看到从大殿顶子上面,偏着西边的房檐子角,嗖嗖的两条黑影落在月台下,跟着全是用旱地拔葱式,往东面殿上纵去。

夏逢霖虽则只能望到他们背影,可是从他们身形打扮,跟背后所背的兵器,看出这两个人是男的。自己在这里隐匿一天一夜,始终就没看到一个男的在这里出现过,这两人翻上配殿之后,越过前坡,身形隐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夏逢霖突然听大匾旁边,嘘的轻吹了一下。夏逢霖不知道小翠什么时候从下面翻上来的,自己赶紧把头探过来,小翠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刚过去的两个人看见了么?你赶快随着我往殿后转。”小翠说着,已经一飘身落到下面,夏逢霖赶紧把背后的刀按了按,抓住大匾边子一飘身落在格扇下,小翠紧贴着格扇,说了一个快字,轻轻一纵,已经转过山墙边。夏逢霖跟踪在她背后,贴着山墙这里往后转。小翠毫不停留,脚底下紧纵,只有起落带着风声,脚底下是一点声音没有,一直地扑奔后面这座天妃宫的乩坛。

这里也是黑沉沉没有人迹,一直地到了墙角边,小翠领着夏逢霖顺着这天妃宫的后殿东山墙转过去,拉开一个极矮小的房子小门,夏逢霖闪身进了里面,这里面黑沉沉的任什么也看不见,小翠跟进来,抓住了夏逢霖的一只胳膊道:“你多待一刻,也就辨别出屋中的情形了,别乱动,这里面堆满了家具。”跟着向夏逢霖道:“你接着,这是一件衣服,过一刻你自己把它穿好等待,旁边大殿内那座神坛靠神龛旁黄幔帐内,东西两面有七层木台阶。老师傅,你是多年的老江湖,你可千万放沉重了,我带你走时,你只管跟随我走,不用答话,他们也不问你,到了里面时,只要向守门的用左手向胸前一横,略一俯身就可以了。里面可是十三层台阶,不要慌张,没有事,只要你脚下留着神,脚底下不出差错,绝不会有人疑心。但是我们可说在头里,万一不幸,在我带你进去的时候,碰到了那两个老怪物就算完,那么可只有立时动手,破死命地拼,我好放信号呼应外面的人攻进天妃宫。不过这是万不得已,以我所看到的情形,或者不会就这样失败。这里没人来,你放心等待,我先去了。”

夏逢霖只有仔细听着,也不便问了,小翠立刻闪身出去。像夏逢霖这样的人,他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又得到擒龙手李庸、海燕子石奇师徒二人传授的功夫,什么事全教到了,所以在这种时候,小翠寥寥几句话,可没有工夫再细说别的。赶到小翠走后,工夫耽得略大,辨别出这小屋中的情形,果然这屋里桌椅什物,都堆得顶了房顶子,只有门边和这屋子当中有一段人走的道,不留神碰在哪里,就能发出响声。夏逢霖把屋中全看到了,再把手中这件衣服抖开,自己就明白了,这是妖党们所用的服装,不过这种衣服做得特别,连衣服带帽子,全连在一处。自己仔细看了看,不敢耽搁,赶紧收拾,因为个人带着兵刃暗器,必须把它重新扎绑好了,才可以闯进那个秘密门户。

夏逢霖把这件衣服穿上试了试,虽则比自己的身量还小些,可也将就穿上了,连上面的帽子套上后,只露出两眼来。这样一来,自己的面相全掩藏在衣帽内,若不然个人的这种相貌,就是在黑暗中,也容易被人辨别出。夏逢霖悄悄在这里等待着,过了很大工夫,门边有轻微的响声,跟着风门一开,小翠走进来,低声说:“预备好了,现在天已经将近二更,把气沉下去,跟我走,放心,不致有差错。”夏逢霖低声答了个“好”字。小翠又说了声:“等一等。”她转身走出去,向外面张望一下,立刻向屋中探着身子说了个“走”字,夏逢霖随着她出了这小屋,贴着山墙这里转过来,后面这座乩坛大殿,格扇门也掩蔽着,小翠到了大殿的门旁,把旁边一个云板轻敲了一下,声音极小,她跟着把格扇门轻轻推开,走进里面。

夏逢霖跟随她也进了殿门,小翠仍把格扇门掩蔽,夏逢霖看到这个高大的神殿,靠迎面两丈远,有一座木台,四周全用黄幔帐圈起,里面从殿顶子悬下来一盏大琉璃灯,灯焰燃着,殿里面阴沉沉,可是能辨别出一切来,看着这里空洞无人。小翠头里走到木台前黄幔帐外,向着黄幔帐俯了俯身,头一个走上木台,把黄幔帐一分,夏逢霖赶紧也用手撩着黄幔帐的一边。走进里面,迎面就是乩坛和陈设的一堂五祀,在这沙盘后面,离开丈余,有一座高大的神案,小翠站在乩坛前仍然向着迎面一拜。

夏逢霖此时看到迎面的高大神龛,神龛是空着,自己此时平心静气,注意着眼前的形势,所有这里一切,要全记清楚了,小翠此时已经向沙盘旁神案的东边转去,夏逢霖脚底下十分小心着紧随在她身后。转到神案旁,这里单挂着一层黄绫子的围幕,当中的神龛虽也被遮挡,可是神龛头里也高悬着一盏神灯,从外面全能看见。小翠从东边把这个围幕一掀,往里走,夏逢霖刚跟进来,眼前已经看到那个木台阶,这里边可没有多大的地方。小翠刚往前一迈步,从那木台阶后,闪出一个青衣人来,也是看不见面貌,一口青光闪耀的利剑,向小翠的胸前递过来。

小翠只是脚步一停,把道袍一撩,从衣襟边扯出一个古钱,往宝剑上轻轻一碰,又举着这个古钱晃了一下,这个黑衣人撤剑抽身,往木台阶旁退回去,可是叮咚的后面响起三声引磬,小翠很快地轻着脚步,沿着木台阶走上这座高大的神案。她到了这个木龛前,用她那个古钱,向木龛边上敲了三下,这座木龛的后背,立刻轻轻地转动,小翠头一个走进神龛,夏逢霖跟随着她从这神龛的左边转开的这一扇木门走进来,跟着这扇木门仍然掩闭。里面也是阴沉沉的,不过略辨形迹,小翠那里,依然被两口剑逼住,可是她照样地用那古钱向剑上一碰,这两个人跟着撤剑,小翠一躬身,夏逢霖也照样地左手向胸前一横,一俯身。这两个持剑的黑衣人,向左右退去。

夏逢霖虽则是这些年奔走江湖,武功本领,经验阅历全有了,但是到了这种地方,自己心头也是腾腾跳个不住。这种行径是险到万分,现在是完全跳到虎口里,可是那小翠却镇定如常,她连头也没回,顺着前面的台阶走下去。夏逢霖是早被她嘱咐过的,数着台阶的数目,跟着小翠已经到了下面。眼前地方略为宽大,有两丈见方的地方,可是这一段特别黑沉沉,只是在石头墙上点着一石槽绿汪汪的火焰,显得附近一带阴沉沉如入鬼境。再往前走就是一段黑沉沉的长夹道,走在里面,不过略微辨别出两面的石头墙壁。小翠此时脚底下快了,可是极轻,一点声息也没有。

从这段长夹道走过来,往前面一转,方向似乎变了,可是小翠身形一停,紧往夏逢霖的左肩头一靠,低声说:“你记住了,眼前转过来的地方,靠这石墙角那个木门,就是那刘春囚禁的地方,现在走的这一条夹道,一直地过去,就通着王太冲囚禁的石洞,你早把它记清,免得临时动手张皇失措。现在你到这天妃洞的主坛外,这是你把守的地方,因为离开坛时间已近,这里谁也不许和谁答话。今夜调进来的六个全不是常到洞中来的,因为我值坛,守护坛外的道路,有你们值差把守,一句话不用说。回头我把宝剑给你时,你只擎剑把守,大约不到我们动手的时候,不会有人出来了。我今夜算是破死命这么做,好在死期已近,什么事也不怕了,护坛的人,完全由我给调换了,他们万也想不到我会闹这个鬼,早早告诉你,怕你有什么担心怀疑,走,前面你可以看到他开坛的一切。”

夏逢霖是一句话也不答,只打算自己的事。相度眼前的形势,小翠一个年轻的姑娘,陷身妖党之手,妖党杀了她父兄,破坏了她的贞操,和自己的情形是一样,有血海深仇未报,可是她终归是年轻的女流,竟有这般胆量,我夏逢霖应付这个生死关头,不拿出些手段来,我太对不起这个姑娘了。容她吩咐完,夏逢霖只把头点了点。小翠领着夏逢霖往前走,出来有四五丈,往右一转,这里已经有一个黑衣人执剑把守,小翠把身边的古钱亮了一下,夏逢霖虽则面貌掩盖着,可是两眼连看也不看,从这人面前走过。小翠领着一直往里走,出来没多远,前面已然看见一个石洞门,鼻中更嗅得一股极浓烈的旃檀香气。

这个洞门内,两三丈外,垂着一个黄幕,靠黄幕前,左右站着两个青衣道姑,小翠领着夏逢霖一直走到这个洞门边,她向着洞门俯身一拜,夏逢霖也跟着她向这洞门行礼。小翠跟着一转身,用手向洞边一指,夏逢霖侧着身子往后退,就站在了洞门旁。小翠跟着走进洞门,很快地从里面提出一口利剑来,递给了夏逢霖。夏逢霖提着剑挺立在那里,脸虽则向着对面的石壁,好在蒙着脸的这个黑帽子,就是微把脸偏一些,也看不出来,两眼可以看到洞内了。

里面静悄悄,听不见声息。等了工夫不大,听得里面云板声,声音很长,缓缓地敲起,一连敲了十二下。只见那个站在左边的道姑,竟把那黄幕从当中一分,右边那个也伸手接住,两个人徐徐地把这黄幕分开,往两旁挂好,成了八字形,这才看到这个石洞内,越往里越宽。里面摆着香案,炉中香烟缭绕,桌案挂着黄缎子的围子,桌案后面设着两个座位,这两个座位很高大,上面也蒙着黄缎子绣金龙的披靠。在这香案两旁,站立着四名道姑,全是和小翠一样装束,青道袍,青绢包头,项挂佛珠,腰系丝绦,背插宝剑,肃然侍立在两旁,连前面黄幕旁的两个共是六个人。迎面的两个座位此时还空着,在座位后,还有一层黄幔帐,跟着里面云板又连敲了九下,里面那个黄幔帐徐徐展开。只见后面一座云床上坐着两人,左边的是一个穿着道袍,赤红脸,凶眉恶目,头挽着发髻,穿着一件蓝色道袍,腰系丝绦,下面白色高腰袜子,青色的云鞋,看他年岁总在六旬以上。

夏逢霖对于这个人虽没见过,以眼前的情形测度,这分明是三阳赤火道的道祖岳鸣霄。右边坐着一个也是一身道装,头上罩着青包头,生得面貌十分秀丽,这个人分明是以天妃圣母来欺骗山东六府黎民百姓的妖妇柳云娘。这个女人据说是已经有四十多岁,可是现在看她这种面貌,也就像三十多岁的情形,坐在云床的右边。看着那么一派庄静,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秀丽的妇人,她竟身入佛门,会那么凶淫万恶。

三 毒施辣手

云板连声响着,这个三阳赤火道道祖岳鸣霄跟柳云娘两个人同时站起,侍立在香案两旁的四个女弟子,全是俯首躬身迎接着。这两人到了香案两旁,并不落座,全往两边一站,那个柳云娘却向旁边的女弟子说了声:“请阿婆们入坛升座。”这时蓝小翠一转身,向上面一拜,立刻紧走出洞外。她却向这个夹道左边转去,可是她所去请的人已经走进来,把守在夹道口的那名青衣党徒,把手中的剑往起一举。双手捧着剑柄,一躬身,从外面进来的竟是狄阿婆、沙婆子这两个怪物。

她们此时也换了打扮,每人也是一件青色的道袍,头上罩着青包头,那名匪党向她行礼时,她两人不过微点了点头,连看也不看。夏逢霖已经注意到夹道口她们的举动,此时狄阿婆、沙婆子被蓝小翠领引着,到了洞门口,夏逢霖也学着前面人的举剑行礼情形,向她们俯身致敬。狄阿婆跟沙婆子已经走进洞门,平时她两人在天妃宫中不过是两名道婆,管着收拾洒扫零碎的事情,此时才显出她们在三阳赤火道中地位很高。在这两个老婆子走近香案向上行礼时,岳鸣霄、柳云娘也是极恭敬地俯身答着礼。

那个岳鸣霄首先发话道:“阿婆,时辰已到,我们可以开坛了。”狄阿婆答应了声:“谨遵道祖之命。”这时那声韵悠长的云板还在一声一声地敲着。狄阿婆伸手从神案上拿起一束香来,双手捧着,口中还不住地念着什么,在神案前像道士拜一样,踩着七星步,转了一周。这束香有二尺多高,上面的纸早已去掉,上下全用红丝绳系着,这时她往神案前当中一站,把这束香往一盏神灯火焰上一探。要是在平时点这种香,总得在灯火上点很大的时候,才能把香点着。这个狄阿婆此时竟是把这束香在灯焰上一晃,只听得哧的一声,狄阿婆赶紧把这束香一扬,香头上爆起一片火花,这束香立刻就蹿起尺许高的火苗子。随着火苗子,散布开一片青烟,像云一样停留在神案上,徐徐地往上升起。夏逢霖离着这么远,鼻中立刻嗅到一股子极浓烈的香气,知道她们这又是耍弄手法欺骗人。此时狄阿婆举着这束香,连拜了三下,可是她不往炉中插,却微把身躯偏了偏,把那束香向圣母柳云娘一举。柳云娘从神案后转过来,把这束香接过去,双手举着,面向着神案,口中喃喃地祝告着,也连拜了三次。这束香就这么燃烧着,靠香头六七寸处,已经烧红了,香头炸开,像一朵极大的菊花,却不往下落灰火。

这时柳云娘把这束香向着岳鸣霄一举,口中在说着:“请道祖上香慈悲。”那个岳鸣霄也从香案后转过来,从柳云娘手中接过来香。此时云板声响得紧了,这个道祖岳鸣霄口中也在祝告着,把手中的香连举了三次,插向炉内。狄阿婆跟柳云娘全站在他身后,那岳鸣霄此时已经向着神案叩拜,狄阿婆跟柳云娘全在他身后边,也随着行礼。叩拜已毕,站起来,岳鸣霄转向狄阿婆说道:“请阿婆升座。”狄阿婆却俯身答礼道:“还是道祖慈悲他们。”岳鸣霄、柳云娘一同由神案两旁转过去,在那两个高座上落座,此时有两个女弟子在神案的两旁,单设了两个座位,狄阿婆、沙婆子也跟着坐在了神案两边。

此时云板声已停,三阳赤火道道祖岳鸣霄,从神案上拿起一个朱红色的木牌,口中说道:“带叛徒妙珠、恶人佟英听训。”这时妙月紧忙走向神案前,向道祖岳鸣霄一俯身,口中说声:“遵谕。”她把木牌接过来,转身向石洞外走去。此时这个神坛前后,静肃异常,工夫不大,夹道外面一阵脚步响,头里正是蓝小翠,后面是两个道装背剑的道姑,两个人架着一个面色惨白,头发散乱,身上穿着蓝粗布衣服的姑娘走来。走到洞门口时,夏逢霖已然看出她衣服上有许多血迹。看情形这姑娘至多只有二十岁,双眉紧皱,咬着牙,瞪着眼,满面怒容,丝毫没有惧怯之意。后面是两个青衣男匪徒,也是只露着两眼,看不见面貌,搭着一个男子。这个人年纪也就四十多岁,不过现在他脸上的神色太难看了,一点血色没有,两眼紧闭着,被他们搭进洞内。后面跟随的正是那个主持天妃宫的妙清大师。

夏逢霖好生愤恨,这个男的分明是被妙珠连累的,狄阿婆把他从泗水县捉来,已经被他们弄残废了。这群万恶的妖党们,无法无天,若是不赶紧把他们消灭了,将来他们不知要害多少人。他们进得洞去,头里两个道姑,把那个妙珠按得跪在神案前,后面两个青衣匪徒,把搭着的人,放在了妙珠的旁边,叫他坐在地上。此时侍立在两旁的四个女弟子,全一抬手把背后背的剑撤出鞘来。那个妙清大师向着上面道祖岳鸣霄、圣母柳云娘行过礼,又向坐在两旁的狄阿婆、沙婆子一拜,然后退向神案旁。这时柳云娘柳眉一皱,杏眼一翻,向下面呵斥道:“妙珠!你想到会这样重返天妃宫来见我么?万恶的东西,你的胆量也太大了!你敢背叛三阳赤火道,出卖我天妃宫,你认为逃得出我的掌握,勾结这般恶人,想把我三阳赤火道从你手中覆灭了么?你有多大本领,敢起这种恶念,妙珠,天妃宫所有我坛下的弟子,有可以这么做,只有你这个东西,不只是我坛下的弟子,我对你还有恩收义养之德,你敢起这种万恶的念头,天地难容,祖师爷也不会叫你这叛徒逃出去。你还不快把你受何人指使交代出来,你把真情实话讲出,是你的便宜,你是在我三阳赤火道下受祖师多年慈悲的人,我们的道规,你知道得清楚,像你所犯的这种罪,应该受什么惨刑,你也清楚。你只要把跟何人勾结、从何时起的这种恶念、泗水县这个姓佟的是你什么人、你打算用什么手段来毁灭我这天妃宫、实话实说,我照样能慈悲你,叫你少受些惨刑,你想一死了之,那是妄想,妙珠,还不快给我讲!”

这个妙珠两眼一瞪,厉声说道:“你现在休想用这种虚情假意来骗我,这些事你不用问了。你们这群万恶的妖党恶贯满盈的时候已经到了。我从几时有这种恶念?我十年前就早有这个打算,你这个淫毒万恶的女人,欺负我年岁小,认为你的衣食养育,就能叫我忘掉么,我因为年岁小,没有本领,除不了你们这群万恶的东西,只好含羞忍辱。这些年来,没有一时不想着把你们这群万恶的东西斩尽杀绝,可惜你们党羽太多,势力太厚,我杀了你们哪一个,我就得把命赔上,我解不了恨。在川边我早想动手,只是你们这群妖党们,贼星发旺,你们竟离开川边,来到尼山兴妖作怪,我越发不能下手。因为我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敌不过你们这群万恶的匪类。这几年才算把你们的心稳住了,对我不再怀疑,我这才趁着老虔婆到兖州府杀人作恶机会,逃出你们手去。我这些年来,哪还有至亲骨肉,谁又是我可以投奔的人,我只有一个亲娘舅,十几年前到山东泗水县做事,也是我一生罪孽太重,自己的血海深仇不能报,反倒连累了十几年没见面的亲娘舅,我好不容易地找到了他,竟把他害到这般地步!现在你无须追问,你就是把我剁碎了,也问不出我口供来。柳云娘,你不用再痴心妄想,山东六府的黎民百姓,不会长久地被你欺骗杀害的,上千上万的老百姓们,全是你们的仇人,他们明白过来时,定要食你的肉,寝你的皮,你们覆灭就在眼前。你想怎样处置,只管动手,我没有话再和你这万恶的东西讲了。”

这个妙珠话才落声,道祖岳鸣霄忽然哈哈的一声狂笑,用手一指这个妙珠,笑容一敛,目露凶光,向妙珠说道:“好叛徒,道祖自从为三阳赤火道开坛传道以来,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东西!妙珠,你现在敢这么在道祖圣母面前信口怒骂,你认为把你分了尸,就算完了么?”说到这句,他又哈哈一笑,他这种笑声,叫人听着头皮子就发炸,跟着听他说道:“妙珠,你完全想错了,像你这种背叛本道,勾结恶人,出卖道祖,辱骂圣母,罪大恶极的东西,你想死就不容易了,我若取不出你真实的口,我就枉做了三阳赤火道的道祖了,我要叫你尝地狱中还苦的罪刑。道祖这个话你该相信。我不叫你死,你想死不能如愿,可是我终归是慈悲过你的人,我最后还要看在祖师爷的面上,再给你留一线生机,你不爽快给我讲等什么?”

妙珠那惨白的脸上,此时泛起一层红云,咬着牙,哼了一声道:“岳鸣霄,你这淫棍,你现在还用这些话来威胁欺骗,像你们这群行同禽兽。毒如蛇蝎的狗男女们,还用慈悲二字来欺骗谁,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中,任凭你摆布好了,你还想问什么,我跟我的亲娘舅,虽遭毒手,可是你们报应就在眼前,自会有人收拾你们这群万恶的东西。若容你们再在山东省猖狂下去,世界上就再没有好人活的道路了!”这妙珠还要往底下说,狄阿婆突然站起,这一下子可把夏逢霖吓着了,认为这个妙珠立刻就要遭毒手,自己很着急:蓝小翠还不设法出来发信号立时动手等什么?只是看着小翠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动作,夏逢霖也不敢发动了。

此时狄阿婆突然上来把妙珠的头发抓住,妙珠是倒绑着双臂,她这条命可完全是小翠救了她。在昨夜擒回时,先前这个妙珠她还是因为怀着血海冤仇未报,死不甘心。她知道自己的亲娘舅随着自己遭到掳劫,个人始终没见过的一个舅母和一个表弟被杀。可是泗水县是一个极好的县官,已经知道这件事,预备下手查办天妃宫一班妖党,置之于法。新娘舅佟英失踪,妻子被杀,县官必然明白是天妃宫妖党所为,倘若立刻追到这里,还有万一的希望。这天妃宫说是怕官家不肯办,只要敢伸手剿办,罪状昭然,自己和亲娘舅或许能逃得活命。可是一天一夜的工夫,没有一点信息,希望断绝。妙珠也深知这班妖党残忍毒辣,他们所使用的酷刑,是任何人难以禁受,自己在希望绝断之下,就预备监视得稍一松懈,立刻就寻处自尽。可是这个蓝小翠得到一个凑巧的机会,竟向她打过招呼,叫她忍耐到最后一刹那。若不然妙珠一看到他摆上大坛,自己早就一头碰殆,何必再多受他那种惨弄?

此时狄阿婆突然把她的头发住,把她的脸仰起来。脸上带着狞笑,瞪着两只怪眼,向妙珠道:“孽障,你真敢这样猖狂无礼,藐视我们没有法子叫你吐露真情实话么?小孽障,阿婆现在告诉你,从现在起,不问你话时,你只要敢多说一字,我先叫你尝尝阿婆的手段,我不把你的筋抽出一根来,阿婆就枉养育了你这些年了。小孽障,你敢道一个‘不’字,我先给你试试看,只为今夜是本着教规由道祖主持,以教规来处治你,阿婆不愿意多事多手,可是你在我面前这么猖狂,我看不惯,听明白了么?”

这个妙珠此时一横心,知道自己希望断绝,还延挨什么,索性把她惹翻了,叫她下毒手也就完了,立刻把头往起一挺,往后一晃,厉声说道:“你这老虔婆,姓蒋的是好人家的儿女,你们害了我一家,还叫我认贼作父,你们这群东西的行为,不如禽兽,世界上的肮脏事,被你们做尽了。老虔婆,你把我粉身碎骨,我也要化作厉鬼,要你们这群万恶东西的命。”这个狄婆子突然脸上一变色,说声:“小冤家,你逼迫我破坏坛规。”话声中她突然左手把妙珠的右肩头抓住,右手松开她的头发,抓住她的左肩头,妙珠“吭”了一声。还想挣扎时,已支持不住了。这个老虔婆真个厉害,她用错骨分筋手,可是不卸她的肩胛骨,却把穴道筋络全闭住,手底下暗中用力,这个妙珠竟绷不住劲了,哎哟一声,浑身颤抖,连牙全发出响声,头上立刻冒了汗,渐渐头一垂,晕过去了。狄阿婆两手一松,把她摔在地上。狄阿婆哈哈一笑,反身来面色一整,向道祖岳鸣霄一躬身道:“老婆子有些失礼了,可是我还留着这个孽障的活命,让道祖你好好慈悲她。”

夏逢霖此时只急得握拳透爪,只恨蓝小翠怕死,现在不动手还等待什么?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受此惨刑?夏逢霖是懂得,他知道这个妙珠受了重伤,不过也越发地给夏逢霖加了警戒,这个狄阿婆果然是非常厉害的女江湖。

四 家破人亡

这时道祖岳鸣霄把神案一拍,向下招呼道:“泗水县的佟老师,此时你也知道了我天妃宫的厉害,道祖没有多少话和你说,你是一个闯江湖的朋友,绝不会像那个无知的女孩子一般愚蠢,爽快讲,预备多少人?什么时候发动?到我天妃宫预备怎样动手?给我天妃宫加什么罪状?话是很简单,你也容易答对。道祖明白告诉你,现在山东境内,以一心道立道坛,可是道祖我本身却是三阳赤火道开山的大弟子。我的力量,你应该有个耳闻,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如今你落在我手中,这就是你安心来破坏我道门的报应。爽快地告诉你,我既然从川边移坛到山东,我没有这种力量,绝不敢到北方来闯码头,明白跟你讲,用不着弄那些玄虚,你现在已经是残废了,要你的命是举手之劳。可是我三阳赤火道从来不轻易对付人,对付人时,不轻易放手,你不要想着以一死了之,要是那样,我这个道门早已覆灭了。只要敢侵犯我的,我叫他尝尽了尘世上的人只能听到不能见到的十八层地狱之苦,漫说是肉体,我能叫他形神俱灭。可是道祖把话和你说明,你自己忖量一下,你咬定了牙关求死,姓佟的,你可造了孽,泗水县他倘敢轻举妄动,来扰乱天妃宫,不只是来一个死一个,泗水县所有在官应役,上至县官,下至所有县衙的一班小卒,全叫他立刻覆灭,一个也休想逃出手去。姓佟的你谅还能信得及你道祖的话。现在你明白告诉我,要以什么手段来对付我?道祖还想在山东广结善缘,昌大我一心道,我必要婉转设法,不杀一人,把他们好好地打发回去。姓佟的,如实招出,你算在他们身上作了德,这是你道祖从开山传道以来,对于门槛外的人,第一次的最大慈悲,你爽快地讲。”那个佟英始终是闭着两眼坐在那,这群妖党们真个是万恶已极,他们已经把这个姓佟的废了,两条腿全坏了,可是从昨夜他们强给他灌下药去,他的伤痛完全被药力止住了,他居然精神还能支持,这就是他们预备今夜再惩治佟英,好逼取口供。

佟英这时抬起头来,两眼一睁,怒目看着道祖岳鸣霄,咬牙切齿地说道:“姓佟的真想不到你们真敢这样作恶,你的话,我全听清楚了,你想叫我完全告诉你什么时候来对付你,那你算妄想了。你有手段只管放手屠杀各府各县的官吏捕快,你等着吧,早晚准有人到天妃宫,把你们一网打尽。现在我先落在你手中,可是我死的时候,也就是你们恶贯满盈的时候。全告诉你了,万恶的妖道,你只管动手处治姓佟的吧,我只恨我不能眼看着你们这群万恶的东西受到万剐凌迟,你再多问我,我可骂你了。”

那个天妃圣母柳云娘霍然站起,向道祖岳鸣霄一躬身道:“道祖,不必和他们作无谓的纠缠。”跟着一扭头,向神案两旁的一班女弟子们喝声:“撤坛伺候。”岳鸣霄、狄阿婆、沙婆子全站起来,几个女弟子纷纷把座位撤去,那座香案一直搭到后面的黄幔帐下,面前空出一块地方,妙云、妙露把那个躺在地上的妙珠架起拖向一旁,此时那个妙珠还在不住呻吟着,把佟英架到靠旁边的石墙下。妙清大师吩咐妙昙去呼唤洞外值差的,叫他们把预备的神火搭进来,妙昙答应着出去了。

工夫不大,这个妙昙从石洞外,引领着四个穿道装的匪党,搭着一个七八尺见圆的古铜盆,里面堆起二尺多高的红炭火。这个大火盆一搭进石洞来,往地当中一放,里面立即热气蒸腾起来。四名匪党出去,此时道祖岳鸣霄跟柳云娘全站在里边的香案左右,狄阿婆跟沙婆子也站在两旁。狄阿婆这时往那火盆中看了一眼,立刻说道:“这群该死的孽障们,怎的这样糊涂,那八根追魂签子为什么不随同拿来?”

蓝小翠这时一转身说道:“阿婆,我这就去取来。”这里由沙婆子指挥着从里面搬过两把椅子,放在两边石壁下,由这班道姑们一齐动手,把佟英、妙珠两人的上衣和鞋袜完全剥去,架坐在椅子上,用绳索把两腿绑在椅子的腿上,双臂各用一棵横木横在椅子背上,这时妙珠被她们这么一收拾。已然清醒,觉得面前热烘烘,睁眼一看,真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不由得哭声招呼道:“娘舅,不孝的外甥女自己不能为爹娘报仇,为自身洗辱,反带累娘舅你,跟着我这么惨死。娘舅,我们造了什么孽,竟遭这样惨报。屈死的爹娘,你们冤魂不散,也该照应你女儿,就忍心叫这群禽兽们把女儿火化了么!”

这个妙珠还真个是从九岁上就被狄阿婆抚养起来的,她家原是滇边永宁府玉龙山下大竹湾的一个富户,妙珠小名月娥。她父亲蒋德仁是一个跑海洋做生意的,虽则他干着那种漂洋过海的生涯,可是这个人却规矩本分,不像别人那么精明强干,只是靠吃苦起家,一点一点地积蓄起这片家产来。在玉龙山下大竹湾安了安,可是直到他四十多岁时,只生了一个小女孩,他的妻室佟氏,也是一个很慈善的女人,这个蒋德仁跟他这位妻室佟氏有了一片家业,只愁着没有接续香烟后代的人,后来因为家业也足够吃一辈子的了,蒋德仁也不出去再做生意。可是这夫妻二人迷信神佛,佟氏在家早晚烧香念佛,东庙烧香,西庙叩头,只盼望着能再生下一个儿子,才于愿已足。这一来,就给一班奸人提供了机会。

三阳赤火道那时在十二栏杆山,已经立起主坛,到处里散布着党徒们,他们无恶不作,以邪教骗财不算,还收容川滇一带的飞贼巨盗。狄阿婆跟这个道祖岳鸣霄,本来就姘靠着,她原来的丈夫姓柳,自从跟这个岳鸣霄合在一处之后,三阳赤火道越发地昌盛起来。她女儿柳云娘在那川滇一带,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东西,她既有一身家传的本领,又长了一份美貌,可是凶淫成性,比她这个母亲尤其是厉害。后来这个柳云娘也被这个道祖岳鸣霄霸占了,他们这种明目张胆的乱伦行为,可是在势力正强的时候,谁敢道一个“不”字。

柳云娘领率着一班妖党们,到处以三阳赤火道愚民骗财,更到处做些下流的事,这个蒋德仁竟被她看成是一口肥肉,渐渐地把这夫妻二人引诱入道。他们用种种鬼魅的行为,装神弄鬼,兴妖作怪,像这种一脑子成佛成仙的乡下富户们,哪会不上钓钩的。柳云娘更施展狐媚的手段,可怜蒋德仁多少年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产,渐渐地全消耗到柳云娘的身上,他已经被她迷住了。

妻室佟氏比他更加糊涂,丈夫被带出去朝山拜祖,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她不仅不阻拦,反认为夫妇二人几年后全能成正果。那时这个女孩子月娥只有九岁,她虽则聪明,可是究竟是小孩子,对于爹娘这种行为,没有法子拦阻。渐渐地把田产全卖了,可是这蒋德仁还收藏着几件珍贵的东西,是为夫妇过后半辈的生活准备的,绝不肯轻易出手,收藏得也严密。柳云娘早就惦记着他家中这点珍宝,可是蒋德仁他终归是舍不得,任凭如何引诱,咬定了牙,只是不肯把这几件东西拿出来。这个柳云娘隔个一两个月,就到大竹湾来一次,她那份伶牙俐齿,再加上种种愚弄人的手段,任何人也看不出来她会是作恶的一流,所以每次到蒋德仁的家中,这夫妇全是敬奉得那么周到,尤其是蒋德仁把柳云娘真看成了活神仙一般,那个柳云娘对于他这小女孩子月娥,也十分喜欢。经过三年工夫,蒋德仁在玉龙山下所置的田产,卖得差不多没有什么了,可是他依然不肯变卖自己收藏的珠宝。柳云娘等焉肯甘心,这一次又把他带到十二栏杆山参与三阳赤火道的大典,赶到蒋德仁刚回到家中就得了暴病,连医生都没来得及请,就活生生咽了气。这种事只可自认命短,可怜这个无知的佟氏,她明明看出丈夫身体是一时比一时不好,容貌越来越消瘦,可是她被道门这些个愚弄人的道法束缚住了,绝不敢往邪处想。

把蒋德仁料理丧葬之后,没过多少天,这一天,在天快亮的时候,忽然堂屋里着起火来。他们住的大竹湾,在靠山边子上,先前家里田产多,还有一些个长工佃户,后来家业败了,家中只剩下一个老伙计在前面看守门户。火起时,佟氏一边呼喊着,赶紧把收藏的那包珠宝从墙上暗洞里抓出来,拉着女儿月娥,把窗户砸开往外跳,可是才往窗外一落,就觉得眼前忽然一件东西往头上罩来。月娥是个小孩子,早已吓得连声哭叫着,从窗户摔出来,她刚往起爬,眼前一黑,也似乎被人用东西罩住,跟着就觉得似乎被人提起,眼里什么也看不见,砰的一下,被摔在地上时,连吓带摔,晕了过去。

前面那个老伙计,听得后面喊声,他蒙眬着睡眼,从前门房中往后跑,才到了后院的小门这里,猛地被东西一绊,身上被砸了一下,整个的身躯摔出好几步,头也撞在墙上晕了过去。后面火也着起来,赶到邻居们发觉蒋家起火,再来救时,上房已经烧得房倒屋塌,老伙计摔在角门那里,还是邻居来到才被救起。赶到忙着扑救,虽则前面的房子没连上火,可是上房完全烧毁,听得后墙那里有哭声,赶过来看时,正是这个女孩子月娥,她已经吓得瘫软在那里,这一来,邻居们知道佟氏一定是没命了,问月娥时,她只说是跟妈已经跳出窗外,全摔在窗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得眼前一黑,自己竟被摔在这里,昏迷过去。

邻居们赶紧地在后面烧毁的上房一路扒掘,这才把佟氏的尸身找出来,但早已烧死了。可怜这个佟氏死得这么糊涂。这一来,这个家就算没有主了,他们家中更没有别的亲故,邻居们正在商量着安置这个可怜的孩子,柳云娘恰在这时到来,她一路装神作鬼地愚弄这班乡愚无知,说愿意收养月娥,把她带走。

这个柳云娘以传道的女菩萨之名在这一带出现,这班人平时对她全都十分敬奉,她这个道门在川滇一带,又很有力量,所以邻居们认为把这个无依无靠的月娥叫柳云娘收走,倒是一件好事。柳云娘把月娥带到十二栏杆山,他们这种居心险恶,就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容貌俊秀,他们创这种邪教,需要用年轻美貌的女流,可以随便地出入豪绅富户之门。柳云娘收养这个月娥看成摇钱树一般,更因为虽是把她一家毁个一败涂地,连所收藏的珍宝也完全落在自己的手中,可是事情做得十分诡秘,这个女孩子她并不知道。

这个柳云娘甘言引诱,月娥终归年纪小,她先前也拿着柳云娘当亲人,所以开始还很感激柳云娘。可是渐渐地她看到这一班妖党们,以及十二栏杆山来往的党徒们,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了。他们这个道门并不像他们自己所说的尽做善事,度人为善,这样月娥也渐渐地就留了心。蒋德仁所收藏的几件值钱的东西,全是他从海外得来的,实在珍贵,月娥年岁虽则小,可是她看见过一次,其中价值最大的,是一串明珠和两个子母绿的戒指。这两件东西月娥的父亲生前曾说过,云南省珠宝商见过,他们认为在云南省也找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可见这两种珍宝价值如何了。月娥被柳云娘骗到十二栏杆山后,竟发现两个子母绿的戒指,在道祖岳鸣霄和柳云娘手上戴着,只是月娥年岁小,还不敢认定是自己家中的珍宝。

又过了两三个月的工夫,有一天天刚亮,她照常进去收拾屋子,柳云娘跟道祖岳鸣霄刚起来,月娥听得柳云娘带着笑声跟岳鸣霄吵着,月娥不敢进去了,现在她已经懂得事了。来到十二栏杆山后,已经看出这班妖党们一个好人也没有。此时她听到屋中的情形,月娥便悄悄地躲在门边,往里偷看,只见柳云娘头发散乱,衣服还没穿好,正坐在岳鸣霄的怀中,她手中拿着一串明珠正往脖项上戴,仰着脸向岳鸣霄含嗔带怒地说道:“你舍不得把这串明珠给我,我此次到川边去,永远不再回十二栏杆山,你可不要再找我。并且你也不讲理,东西全是我由大竹湾得来的,我带在身上也不会变卖了,人全是你的,还不是和你收着一样么?”她说了这些话后,跟岳鸣霄一阵轻薄,月娥不敢看了。

月娥突然想到,原来自己家中的东西,完全落到了她手中。柳云娘不是亲口说是从大竹湾得来的么。这一来,月娥把过去的事全想起,她想到爹爹死得可疑,母亲在火起时本是和自己逃出来,当时自己似乎被人提起扔在房后,可是母亲已经逃出来,怎么又会烧死在屋中?柳云娘怎么会那么凑巧,在当天便赶到大竹湾,把自己带往十二栏杆山。这一切情形,分明全是她们弄的手段,家也完了,爹娘也死了,家中的珍宝也到了他们的手中,自己更被他们带到这里,这分明是一群吃人的野兽,我落在他们手中,这一辈子也算完了。

月娥当时虽则明白了自己一家人全是被这般恶人陷害,可是自己年岁小,更知道三阳赤火道的势力大,自己这么点年岁,哪会逃得出他们手去,个人若死在他们的手中,就没有人再给爹娘报仇了。爹爹当初在大竹湾也是外乡人落了户,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自己外祖母家中也没有人了,只有一个舅父,名叫佟英,在父亲死的头一年,来了一次,告诉母亲他剩了孤身一人,不愿意在家中再待下去,跟着一个做官的到山东去混小差事。父亲死后有人带过一次信来,说舅父佟英因为没念多少书,不能得到什么好差事,还仗着身体健壮,练过几年武,已经在山东泗水县补了一份差事,在衙门里当捕快,不想回南方来了。月娥想到这些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她只是事事留心,时时注意。

柳云娘等那么万恶,他们可没把月娥放在心上,认为一个小孩子,衣食教养,柳云娘特别照顾她,绝不会再变心。这个狄阿婆,也认为这个女孩子,将来必是个好帮手,面貌长得好,也聪明,她便每天教练月娥武功本领,那时像邓五姑、妙云、妙露等几个女弟子,全是被拐骗来的,狄阿婆天天教这一班女徒弟们操练武功本领,内中只有那个邓五姑,也就是后来天妃宫的妙清大师,她的出身跟柳云娘等也是一样,她父亲就是一个飞贼,共聚物是他三阳赤火教得力的门下。她的年岁也比较大,在十二栏杆山以她的成就最早,早早地便跟随柳云娘在川滇一带作恶。

月娥一年比一年大,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自己一家人完全是被他们陷害的。月娥在山上更知道当年自己的爹爹完全死在柳云娘的手下,这一来她更咬紧了牙,跟着他们下苦心地练功夫,学本领,暗暗立了志愿,将来要杀尽这一班妖党,为地方除害,为父母报仇。月娥渐渐地长大,三阳赤火道因为惹的祸太多,也曾被官家剿捕过几次,他们从十二栏杆山,辗转到了川边,这一晃就是好几年的工夫。月娥现在的本领虽则学出来,可也更清楚这般人的手段厉害了,也是她磨难当头,她知道所有的人一个个不止于本领高强,并且全是那么凶狠毒辣,只要自己稍一疏忽,不仅仇报不了,马上就会遭到杀身大祸。她想等待时机,把这群妖党一网打尽。但她想错了,在这般厉害的人物面前,哪会容她得到这种机会。就在她一再隐忍的时候,这个道祖岳鸣霄竟把她奸占了。

五 泗水杀家

月娥失身道祖之后,自己一时间又无法下手对付他。可是她被岳鸣霄霸占后,岳鸣霄对待她反不如前,处处监视着她,防备她逃离匪窟。月娥从此陷身泥淖中,杀他们杀不了,逃又逃不脱。他们从川滇往北方迁移,在尼山集合一班妖党,兴风作浪,起建天妃宫,修筑天妃洞,势力比在川滇一带时更大了。当初在川滇一带,三阳赤火道的主坛没有多少人,所有党羽散布在各处,可一来到曲阜县,一班妖党,全聚合一处,月娥想下手,越发地不容易了。她现在已经明白,想毁灭他们,没有官家的力量,绝做不到,可是现在只要官家肯给做主,天妃洞犯法的证据全摆在那,这可比较着当初在川滇一带容易处置他们了。月娥遂拿定主意逃出去,不过曲阜县这里完全是天妃宫的势力,那个县官完全护庇他们,一定不动他们。

这时月娥却想到自己的亲娘舅,当初知道他是到了泗水县当捕快,可是十年来,音信隔绝,不知道他还在那不在,是否又回了云南。但是不管他在不在,自己只有这么一条路。再说娘舅佟英在家乡那边也没有一个亲人,他是不会回去的,就是在泗水县找不到他,也能够打听出他的下落来。月娥下定了决心,开始注意寻找机会。此时天妃宫他们已经弄成骑虎难下之势,所以在这种时候下手,是最好的机会。正赶上天妃宫暗地对付兖州府,这个狄阿婆把月娥也带出去,去杀害兖州府的师爷陈子佩,月娥算是很到了极好的机会。天下着雨,人全是分散开,狄阿婆认定这一班女弟子,全是她一手成全出来的,她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背叛。当时的人也全分散开,月娥才逃出兖州府,一夜之间离开了曲阜县。

他们从川边来的时候,各处的地名,大致地全记住了,这个月娥拼死命地向泗水县逃下去。逃出来的时候,也真可怜,身边一文钱没有,自己更穿着一身道装,更知道沙婆子对自己绝不肯放手,她不敢到附近的乡村里乞食,只好饿着肚子,在河边喝些冷水。赶到泗水县,已经是第三天的夜间。自己没有找到舅父之前,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敢露形迹,好容易找到县衙门,在厨房中偷了些食物,先解决了饥饿。好在月娥有一身本领,她竟找到了县衙门的班房,伏身在屋顶上,暗中查看,这班房中不断地有人出入着,还仗着月娥进了饮食,精神振作起来,他整整地在屋顶上耗了两个多时辰,才看见内中有一个很像自己的舅父佟英。

这也难怪月娥不敢确认,离别已有十年光景,舅父那个时候才三十多岁,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来到北方这些年,相貌也变了。最后她看定这个人很像,才贴近了房檐下,仔细地再看一下,还是觉得不敢确认,尤其是自己冒着奇险逃出来,眼前还有杀身大祸,倘若认错了人,那就毁了。恰巧这时屋中一个五十多岁的捕快,招呼道:“佟二弟,你回去歇半天,可赶紧出来,前半夜李升告诉我,师爷那里又标出两张差票来,有佟英和李得禄的名字。”这一来,月娥惊喜交集,一点不差,自己的亲娘舅仍然在这,个人算有了投奔。

这时听到舅父佟英答道:“我到了午后准出来,家里的小孩子不太舒服,要不然我就不回去了,差票要是紧,打发伙计招呼我一声。”这时已经到了五更过后,天也就快亮了,月娥虽则看到自己的亲娘舅,但她不敢在这个地方和他相见。赶紧地把身形退回来,在屋面上暗地跟随佟英出了县衙,顺着大街走出半条街,转入一个小巷,在南关附近一带冷僻的街道,才到了这个佟英的家。

佟英住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中,好在这个院子没有邻居,只有三间灰土房,佟英叫门,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开门,佟英进去后,月娥这才轻轻地从屋顶上飘身落到院中,低声招呼道:“舅父,你的外甥女来了。”佟英刚进了屋,蓦然听得外面有人叫唤,招呼的话很奇怪,并且大门已经关闭,人却到了院中,他伸手从腿绷上把手叉子撤下来,把风门推开一线,厉声喝问:“什么人?”这时看到靠台阶前站定一个一身青色道装、背插长剑的道姑,佟英在连声喝问着,月娥知道舅父是怀疑,不由悲声说道:“舅父,你是不会想到苦命的外甥女,会来到泗水县找你,舅父,你不要害怕,难道你一点认不出来你的亲外甥女么?我就是月娥!”

佟英啊了一声道:“怎么,你真是月娥!”他赶忙推门出来。佟英是不认得了,自己离开永宁府时,外甥女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子,现在面前站的人,已经这么高的身量,又是这种古怪的打扮。天朦胧发晓,院中辨别不清楚,他看到月娥已经哭起来,知道是真的了,忙招呼道:“姑娘你进来,不是我不认你,你叫我仔细看看你。”月娥随着佟英走进屋中。

佟英是来到泗水县后成家立业的,年月虽多,唯独他们干的这份差事,只要不出差错,没有犯过法,总是那么样换官不换吏,县官已经一连换了好几位,佟英始终没离泗水县。他在这里娶了妻室,现在已经有了六岁的一个男孩,不过佟英他能干得这么久,也就因为他是个有血性正直的汉子,虽则当着一名捕快,绝不肯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有了钱,就交朋友,他家中依然过着一种清苦生活。他这个妻室,是泗水县本城人,娘家姓杨,生了这个男孩,名叫连第,虽则家庭不怎么富裕,可是夫妇二人和美,佟英一来因为自己家中任什么人也没有了,姐姐家中人也全死了。他听到有人带来的信息,说姐姐、姐夫去世,小外甥女被人收养去了,离着家好几千里,他哪还能再返回云南。此时这个外甥女突如其来,连杨氏也是十分惊异,赶紧把桌上的油灯拨亮了。这时月娥已经跪倒,给舅父舅母叩头,佟英赶忙地拦着叫她站起来,在灯下仔细端详,也不禁流下泪来,果然不差,正是外甥女,月娥的面貌,有七分像自己去世的姐姐。月娥拭了拭泪,重新向这个初次见面的舅母,招呼了声,拜了拜。佟英忙说道:“姑娘,你坐下,你怎会出了家,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找到这里?”

月娥这时把剑解下来,把包头去掉,才哭述自己的经过,把个佟英听得跺着脚,咬牙切齿道:“我真想不到我姐姐跟姐夫会是这么死的,好万恶的东西们,我佟英要是还有人性,我定要给姐夫姐姐报仇雪恨!”月娥更把岳鸣霄、柳云娘等一班妖党厉害的情形,以及自己此番舍生忘死来到泗水县的经过介绍一番,然后说:“舅父要自己忖量一下,不要一时按不住怒火,做鲁莽事,天妃宫一班妖党,可不是你我爷儿两个所能对付得了的。舅舅若是借重官家的力量,可千万要慎重,事情若是做不到,可别给自己先弄出一场杀身大祸,若这样,外甥女的罪孽可就重了。倘若舅父没有这种力量,这绝不是舅父不念同胞姐弟之情。我得赶紧地离开这里,我绝不能在这一带长久待下去,好在天妃宫一班妖党也不会长久了,现在已经有人在发动,要剿办他们了。我不趁这个机会逃出来,无法脱身,舅父还得对我的踪迹十分保密,你是不十分知道这班妖党的情形,他们是一群川滇一带的飞贼巨盗,全聚在一处了。外甥女虽则学就了一身本领,自知没有力量对付他们,所以才先逃出虎口,邻居们面前千万别露出关于我的一个字来。”

佟英道:“姑娘,你只管放心吧,我住的是独门独院,这里没有人来,这件事我们早已知道了,曲阜县尼山这种妖言惑众的事,我们县官已在十分注意,只是不是本县境内的案件,并且曲阜县还有上级的府道。可是本县县太爷方大人是一个很精明正直的好官,他很关心地方上这些妖言惑众、邪教骗财的举动,连本县境内,已经有许多归入一心道的乡愚无知。我们这位县太爷,他已经和我们商量过,很想管这件闲事,可是师爷们一再阻拦,连曲阜县的大官都是他们门下的弟子,倘若一个办不好,就许把自己的前程弄丢了,县太爷这才把这件事按下。他固然在泗水县接任不到二年,可我却是这衙门的老捕快了,现在天妃宫这么无法无天,天妃洞杀害了多少无辜的良民和工匠,尤其是现在你是从里面逃出来的人,他里面害过这么多的人。我们泗水县也有两个失踪的瓦匠,已经报了官,这两个人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如今落个悬案。我只要把这一切情形,暗中说与县太爷,他不会不办!天妃洞有那么些赃证摆在那,曲阜县那个糊涂的县官,他不用再护庇他们,他那个官已经完了,怕什么,你放心,我已决意剿办。”

月娥深知这班妖党的厉害,一再地嘱咐舅父佟英,事情无论成与不成,可千万要谨慎着,不要走漏一点风声,并且力量弱了,绝剿办不了他们,兴许到了天妃宫全叫他们毁了。佟英听到月娥这个话,很生气地说道:“姑娘,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有心给爹娘报仇雪恨,等着,我把事情办好了,公文弄到手里,你也得跟着走一遭,现好好地在家待着,不用怕,在这个地面上,他们敢来搅扰,那是活腻了。”

月娥不敢过甚地说了,这也难怪他认为自己胆小畏怯而生了气,他离开家乡已经这么些年,哪知道妖党们这么猖狂万恶。月娥遂叫舅母给自己找了两件旧衣服,把这个道袍脱下来,改换了俗家的装束。佟英赶到午后出去,先交代了自己应该办的公事,在当晚他就面见了县太爷,把自己外甥女一家的遭遇以及现在天妃宫一班妖党假借天妃圣母降世,愚民骗财,杀人造孽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向这位县太爷说了一番。然后跪在地上求县太爷无论如何要担待做主,剿办天妃宫,为地方除这个大害,为外甥女复仇。

这位泗水县的县官方维廉听到捕快佟英这番报告,非常恼怒,想不到山东省竟会出了这班妖党,敢这么造孽,府道县食国家俸禄,地方上出了这种事情,不去剿办,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方维廉是毫不迟疑,慨然应允,他豁出自己这个前程不要了,也要查办他们。好在县衙门有案,本县失踪的两个人,就可以作为办案的凭据,何况有这个逃出来的法名妙珠,俗名蒋月娥的难女,已经提出这些犯法的证据,自己脚步站得住。

不过佟英虽则在外甥女面前那么不甘示弱,可是外甥女一路来到自己家中,连先前她在县衙暗中查看,自己在泗水县也算个办案的能手了,却丝毫没有觉察,就觉得她的本领比自己高得多,自己虽也会些蹿纵法,可上房想不带一点声音是办不到的。外甥女练了那么一身本领还那么惧怕,妖党的力量一定是不可轻视。在县太爷面前,佟英可不敢说狂妄话,他把外甥女月娥所知道的这一班妖党的出身来历,报告了县太爷,请求县太爷调临时的捕快协助,再抽调几十名城守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天妃宫附近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把天妃宫给挑了。

县官把本衙门的捕头卢大勇找了来,和他商量。这个捕头认为事情固然是可以办,但要多找些好帮手。这件事可得仗着县太爷担当到底,我们伸手办,可不能在曲阜县的地面挂号,因为他们全通气,只要一走漏风声,天妃宫早早地弄出点势力来,只要容他们一缓手,消灭了一切证据,不只是劳而无功,还许弄出麻烦来。方维廉听从他们主张,写了几份公文,到邻县借人,协助办案。哪知道捕头卢大勇、捕快佟英,固然都是办案的老手,已经顾虑到曲阜县靠不住,得提防他,但他们哪知道自己眼前已经有了泄底的人,把个佟英早早断送在妖党之手。当时公事走出去,不是当时可以办到的事。

佟英晚半天回了家,很是高兴,告诉月娥事情很顺手,说:“县太爷真是个好官,他已经全答应了,他的意思恨不得把你当时就带到衙门去,他要亲自问一下,我可是一再告诉县太爷,现在你形迹上还得十分严密着,不敢走漏风声,妖党们对于走了这么一个知道一切底细的人,绝不肯轻易放手,等到天妃宫的事办完了,她还要看着一班妖党们伏法,那时定要叩谢县太爷之德。”月娥道:“舅父,你这么回答得很好。”

晚间月娥又详详细细地把天妃宫的一切形势,和里边自己所知道的人,以及被囚禁的人,全告诉了佟英。第二天,所请的人还没到齐,还得等一天,赶到第三天的晚间可就毁了。佟英是不该值班,因为转天只要人到齐,就得赶奔尼山,所以他早早地回来,跟外甥女月娥计划一切。

天也不过是二更左右,忽然屋顶上起了响声,佟英站起来,他一推门就到了院内,他刚一出屋门口,就听得院中有人说了声:“动手,全在这了。”佟英在一个猝不及防之下,想往回撤身,可来不及了,一口刀照着自己斜肩带臂砍下来,他赶忙向窗户旁一纵身,自己现在吃了大亏就因手底下没有家伙。这时屋中的月娥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对,伸手把剑撤出鞘来。佟英在高声喊:“月娥,快着拉家伙。”月娥提着剑蹿出屋时,从门道的墙头上,一条黑影飞纵下来,一口厚背刀往下猛劈,来人更高喊着:“好个万恶的叛徒,你跑这来了。”跟着嗖嗖的又蹿下两个人。

佟英一看情形不好,院中黑暗,也辨别不出是什么人来。月娥可明白,这是尼山妖党到了,这个首先动手的,分明是柳云娘手下最得力的人卢五。旁边过来的两个人,围攻上来,一口剑,一口刀,先把月娥包围住。这时佟英空手对付一个匪徒,哪里是对手,闪避纵跃,他口中高喊了声:“邻居们,有匪人了。”此时他的肩头左臂已经被刀尖子扫伤了两处,拼命地一纵身,往小院的门道上窜去,他本来就没有多好的功夫,刚翻上门道,就被一个匪徒抖手一镖,打在后胯上,哗啦一声,从门道上摔了下来,这个匪徒赶过去,就是两刀背。他们是要活口,立刻刀往佟英的脖子上一搭,喝声:“你敢嚷,宰了你。”月娥虽则还能应付这个妖党。舅父从房上一摔下来,她心一惊,手底下略慢,呛的一声,手中剑已被卢五的砍山刀磕飞了,又被另一个匪徒一脚踹得一路翻滚,很快的,这爷儿两个全被捆绑起来,把嘴堵上。这次来的还有聂小峰,这个万恶的东西赶进屋去,手起刀落,把杨氏跟小孩子连第全杀死了,又把窗户点着火,掳劫着妙珠和佟英,逃出了县城。

六 智歼妖党

至于夏逢霖看到狄婆子带着妙昙夜间把人接进来,他们并没有亲自到泗水县去,就因为曲阜县境所有赴尼山的道口,发现有可疑的人,他们早先把信送进来,狄婆子这才亲自把被擒的人接进天妃宫。这个佟英可怜就这么冤冤枉枉地陷身妖党之手,月娥也就是妙珠逃出虎口又落在他们手内,想求速死全不容易了。匪党竟以旧时三阳赤火道的道规,设坛处治,以惨刑来逼取这二人的口供。这就是妙珠的一身经过情形。

夏逢霖此时看着洞里边的情形,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小翠已经出去替他们取用刑的器具,自己认为事情实不容迟延下去,不过眼前只要一发动,可够险的了,一班妖党全聚在这里,一个个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这里边动上手,一处处的道路又黑暗,自己路径又不熟,看眼前的情形,只要一下手时,非得先把这个石洞前夹道口堵住了,不容他们再往外闯,而所有外面的人,能够立时闯入天妃洞,这般妖党才能一网打尽。夏逢霖已经注意到夹道口那个把守的匪徒,自己先要把他收拾了,既可以阻挡一班妖党往外逃窜,更可以把王太冲被囚禁的石洞去路挡住。

这时夹道口那里有轻微的脚步响,夏逢霖注意看时,正是小翠回来了,她手中提着一束一尺多长的铜签子,一直地走进洞门。此时石洞中那个大铜盆的火虽则是已经烧旺了才搭进来的,可是这一耽搁,石洞里面依然是烟气腾腾,并且他们那香案上又烧着香,整个的石洞内,笼罩着一阵轻烟薄雾。在这个时候,小翠本可以在洞门口,跟自己打招呼,可是她一声不响走了进去,夏逢霖真不知她是何居心。小翠到了里面,把手中一束铜签子双手捧着,往狄阿婆面前递去,狄阿婆却带着怒,向小翠道:“做起事来慢吞吞,你还不把它插到火中等什么?”小翠转身来把这八根铜签子完全插到熊熊的烈火中,可是她转过身来,又到了狄阿婆面前,低声说了一阵。

狄阿婆两只怪眼一翻,向小翠脸上看着,带着不自然地笑,向小翠道:“你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东西,不会容易收拾得服服贴贴,是要叫他们尝尽了我们三阳赤火道道规的森严,赶快拿来。”夏逢霖在洞门外看着,小翠这种举动,知道小翠她又在想脱身。她很快地从洞里边走出来,经过夏逢霖身边时低声说:“预备动手,可要先把这两个人抢出来。”她是一边走着一边说了这么几句,这种地方很难,就不容易多问她一句。夏逢霖感到今夜的事恐怕没有好结果,他这里先不用说道祖岳鸣霄等几个重要人物,就是他面前的妙清大师和手下一班女弟子,加起来就是九口剑。遽然动手时,和这一班妖党就得以死力拼,这两个人又绑在架上,救出这两个人,谈何容易。可是事情已到了这般地步,死活也得算着了,必须先把这两人抢救出来,放在夹道口往左转的那边,然后再回身和这群妖党们作殊死的拼杀。

夏逢霖是这么打算,此时洞里面情形,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那个三阳道祖跟圣母柳云娘站在神案前,狄阿婆跟沙婆子靠石洞内第二道黄幔帐前,分立左右,妙清大师和八个女弟子围立在那个大火盆的后面。这八个女弟子各人手中一口利剑,在等待着命令,妙珠跟泅水县的捕快佟英被绑着,紧靠在西边的石壁下。三阳道祖岳鸣霄用和缓的声音招呼道:“叛徒!姓佟的恶人!眼前你们要尝到我三阳赤火道惩治恶人的手段,道祖再给你们留一线生机,所问的话趁此时爽快回答,还来得及。只要错过这个机会,你们就要尝尽了地狱之苦,按我这道坛的法规,只要被惩治了,不把所有的酷刑全受到了,就是你们再改口招认,也不会停刑的。妙昙、妙云,你们要领道祖的慈悲,替本道门阐扬道规的森严,快给我行刑。”

此时妙珠跟捕快佟英,眼看着那个大火盆中,八根追魂签子已经烧得通红了,这爷儿两个到此时,知道哀求是无用了,全是破口大骂,妙昙、妙云各把她们手中的剑,往背后剑鞘内一插。两个人一齐地向道祖岳鸣霄、圣母柳云娘一拜,立刻转身走向这个大火盆前,各自抓住一根追魂签的木柄,往起一提,带起一溜火星子,跟着左手又伸出去,照样提起一根。此时妙真、妙玄到了左边石壁下,把妙珠绑在横柱上的两只胳膊和被绑着的两只腿的膝盖抓住,妙露、妙霖也照样把那个捕快佟英按住,此时妙昙提着两根烧红的追魂签子奔到妙珠面前,妙云也提着两根追魂签子,向捕快佟英面前走过来。

夏逢霖此时可急死了,他恨这个蓝小翠为什么还不发动,更痛恨眼前这班妖党的万恶,真想不到世上竟会有这样残忍心狠的女人,这几个道姑年岁很轻,居然肯下这种毒手行刑。夏逢霖此时可顾不得自身的危险了,自己九死一生盼到今天,为的是报自己血海深仇,现在妙珠佟英,眼看要受到惨刑处置,自己无论如何也得阻挡他们。夏逢霖悄悄地伸左手,抓住了自己的道袍就要撕下去,因为自己的锯齿刀就藏在衣服里,正在他抛剑撤刀的一刹那,蓝小翠很快地从夹道口跑了进来。

她一直地到了洞门口内,身形一停,夏逢霖手底下也略停了一下,这时只见小翠左手倒提着剑,右手却托着一个一尺大的黑布包,突然高声向里面喊道:“三阳赤火道的妖党们,今夜今时是你们恶贯满盈之日,报应临头之时,你们只有束手就擒,想逃走,只有走入地狱里去。”蓝小翠这个话一喊出,靠里面的道祖岳鸣霄、圣母柳云娘、狄阿婆、沙婆子,全是一声怪叫,那岳鸣霄更是一声暴喊:“好大胆的孽障,你敢!”岳鸣霄跟柳云娘,狄阿婆跟沙婆子,全在作势要往外扑,妙昙、妙云提着火签子,已经在伏身往佟英、妙珠两人赤裸的双足上搭,蓝小翠这一喊叫,她两个人惊得一回头。小翠往前一纵身蹿进来,把手中那个黑布包,往火盆中一扔,跟着一脚把这个火盆向里面踢去,突然轰的一声,敢情是一包火药爆炸开,小翠口中在喊着:“夏老师,我们的人进来了,救人!”小翠跟着往左边一纵身,掌中这口剑,照着妙昙背上劈去,可是妙昙已经扭着身躯往这边看着,她往左一翻身,把手中那支烧红的追魂签子,照着小翠的头上砍来,她的身躯也往里纵进去。小翠的这一包火药,只是一震之威,没有过大的力量,只把妙真、妙慧、妙露、妙雾等人头面烧伤。此时这个石洞的中间一带,已被这硝磺的烟布满,小翠一剑劈空,洞门外的夏逢霖已经把身上道袍撕去,抛剑撤刀,身形往里纵。

小翠在这边一发动,石洞的夹道口那边,把守着的那个匪徒很快地逃走,已经有人向他追去,外面的人敢情已经全进来了。这时夏逢霖往石洞里一纵身,受伤的女弟子们怪叫着往里逃,此时那个妙玄跟妙云、妙霖,看到妙月突然背叛,一齐挥剑向妙月进攻,小翠这口剑已经舞动开,呛呛的一片响声,把妙云、妙雾两个女弟子全砍伤。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突然听得里面那个三阳道祖岳鸣霄,在烟雾迷漫中,一声暴喊道:“好大胆的孽障,吃了熊心豹胆,敢在我天妃洞内背叛道坛。”他一边喊着,已经从里面扑出来。

小翠跟夏逢霖本是先预备把妙珠、佟英抢出洞外,可是岳鸣霄他这么怪喊着往外一窜,小翠跟夏逢霖可不敢再顾两个受伤的人了,锯齿刀和青钢剑一摆,往上就迎,先挡住他。这时从石洞外嗖嗖的同时窜进来两个人,他们口中在喊着:“蓝姑娘,先把受伤人弄走,他们一个也走不脱。”头里一个正是闪电手曾霄,紧随在曾霄身边的是神拳屠毓璋。闪电手曾霄身形一纵过来,正好截住了三阳道祖岳鸣霄。今夜动手,这种出其不意,突然发动,这边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在前文已经叙过,现在摆道坛的这石洞是天妃圣母柳云娘住的地方,道祖岳鸣霄另有他一个洞室,他掌中一对太极图此刻却放在那个洞室里。在他横行川滇一带二三十年,做了邪教绿林道的盟主,也就仗着他这对太极图的威力。此时他赤手空拳之下,夺了女弟子的一口剑扑出来,他也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会这么容易闯进他的天妃洞。闪电手曾霄往上一扑,岳鸣霄的这口剑照着曾霄劈下来,曾霄微一晃肩头,身形一闪,岳鸣霄的剑已劈空,曾霄一个大鹏展翅式,左掌向岳鸣霄的肋下劈去。神拳屠毓璋,身形也扑到,递掌向岳鸣霄的肩头猛劈下来,这两个老武师完全是以掌力成名,现在虽则闯入龙潭虎穴,他们依然是不使兵刃。

这两个人把岳鸣霄一挡住,小翠跟夏逢霖已经趁这个机会,把妙珠、佟英绑绳削断,背他们往外出去。外面跟着又纵进一个人来,正是俞平,夏逢霖赶紧向俞平招呼:“俞平,快把这个人背出去,我保护你们,快翻回来,咱们的仇人,不能叫他走脱,全在里边了。”俞平在这种匆遽间,虽是满心不愿意,也不敢不听表叔的话,报仇和救人是一样重要的事,他赶紧把佟英背起,小翠那里也背起妙珠,这小翠心里惦着要手刃沙婆子母女,但是眼前的情势,险到万分,别人道路不熟,她只好向俞平招呼着。“快跟我来!”她头一个背着妙珠窜出洞门口,俞平提着子母五云抓,背着捕快佟英,也窜出石洞门。

此时听得轰的一声,震天价响,耳朵几乎震聋了,石墙石顶子,碎石纷纷往下落,夹道口那边连续又窜进四个人来,内中有两个人,手举火把,在高喊:“别叫妖党逃走了!”跟着闯进来的是兖州府大班头韩振彪所请来的办案能手,鱼台县捕头庄寿民,巨野县捕头齐钟秀,后面是陆蛟、曾淑梅。发动暴响的就是那东昌府花炮匠刘春,他把他那个石洞已然整个地炸了。此时这四个人一闯过来,俞平高声招呼着:“你们快往里攻,妖党们可完全堵在洞里面了。”

小翠背着妙珠,顺着夹道口往右一转,只见一个人从黑影中正往这边闯,小翠厉声呵斥:“什么人,不准动!”迎面的人高声答道:“说话的可是蓝姑娘吗?我是王太冲。”这位被困的老武师,因为已经得到小翠的信息,告诉他今夜发动。因为天妃洞内开大坛时,所有的女弟子全被调进坛内,王太冲被囚禁的石洞,只有一个名叫杨镇南的男匪徒把守着洞口。王太冲原本这些日伤口已好,他不过是因为等待着下手覆灭天妃宫,所以反倒装着不能行动,总在宛转呻吟着,赶到听到暴响声起,他早把绑绳挣断,冲出洞门,等那个匪徒杨镇南赶到阻挡,王太冲一个虎扑子式,把他撞出丈余远,摔得他脑浆迸裂。王太冲顺着石洞冲出来,正遇到小翠、俞平往这边闯过来,这一发话招呼,王太冲赶忙地窜到近前,颤声说道:“蓝姑娘,外面的人,可全进来了么?”

小翠道:“王老师,现在事情成败如何,不敢预料,匪徒们全堵在天妃洞的主洞内,这里有两个重伤的人,王老师你先把这两个人好好看守,我们好去合力消灭这群妖孽,王老师你就在这石洞守住了,大约还有一个人,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花炮匠刘春,也得到这里躲避一时。”王太冲跺着脚道:“我难道不能动手杀几个妖人泄愤么?”

夏逢霖、俞平也到了近前,知道这就是被困多日的密云县武师王太冲,俞平赶忙招呼道:“你就是王太冲老师傅么?事情万分紧急,请王老师赶紧看守这两个受伤人,妖党肃清,我们再谈吧。”夏逢霖一直地扑进迎面这个石洞,在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许多,教俞平把佟英往地上一撂,赶紧地和俞平反身纵回,此时洞内一片喊杀的声音,小翠也已经把妙珠放下,她也是心慌意乱,赶紧地跟着俞平往回下翻,刚到了夹道口这里,陆蛟,曾淑梅却从夹道里面退出来,俞平头一个蹿过来问:“洞里怎么样?你们往哪里去?”陆蛟赶忙招呼道:“蓝姑娘,情形可不对,石洞里那个道祖岳鸣霄,拼死和老师傅力斗,狄婆子、沙婆子也闯出来,动上手,其余的人却退进后面黄幔帐内,不见动静,洞内地方小,这三个妖党的首领又十分厉害,我们想往里闯,可闯不过去了,曾老师叫我们赶紧分头把守洞内的要路口,恐怕他们还有逃出去的道路,你来得正好,你的道路熟,带我们堵截要紧的所在。”

这次剿办天妃洞,经过了周密的布置,又调动了这么大力量,可是这班妖党们狡诈万分。小翠虽则在天妃洞住的时间很久,可是这天妃洞的秘密,她也只能知道一半,还仗着在动手时小翠以她的聪明,随机应变,临时变了主张,算是保全这自己这班人,少毁了多少人,更保住了妙珠佟英两个人人的性命。若是按着先前所定的方法,小翠发信号,呼应外面的人往里扑,恐怕连夏逢霖都要毁在天妃洞内。

一开大坛,小翠一看布置的情形,虽是把夏逢霖带进来守在近前,可是她感到一旦发动,还是措手不及,等待信号点起,非误事不可。所以她在去取八根追魂签的时候,改变了主意,她要利用三阳赤火道这面生死牌,把这总门户先得到手中。此时她带着出入天妃洞的重要铁蚨,没有阻挡,她第一次离开大坛时,就闯出天妃洞内,守那个秘密门户的是两个人,外面神龛那里一个,可是天妃宫内,也调集妖党临时把守。天妃宫内此时有两个很厉害的党羽,一个叫邹洪林,一个叫金英,全是随着天妃圣母柳云娘从川边一道下来的,也就是小翠跟沙婆子在山中野庙会见柳云娘时所看见的那两个绿林人物。

七 爆炸妖洞

此时因为妙清大师也到了洞内,天妃宫内就留下曾淑梅在下面巡查前后殿,屋顶上就是邹洪林、金英在围着天妃宫瞭望。此时小翠完全用假传圣旨的方法,她一出天妃宫的乩坛,就先行翻上屋面,停身在那里等候,邹洪林头一个扑过来,小翠向他吩咐道:“现在奉妙清大师的指示,告诉二位道友,分守在钟鼓楼上面,在高处瞭望着,注意着前山一带,后山已经由保护天妃宫的道友们把守好了,因为你们回环巡查,反容易有疏漏的地方。今夜的情形很紧,务必谨遵大师的指示,不要擅自行动。”小翠传达这种命令,他们绝没有什么怀疑之处,邹洪林跟金英二人赶紧扑奔钟鼓楼,因为现在里外地防守,足够严密的,所以两个人分守在钟鼓楼,不再往庙墙的四处巡查。

小翠又赶紧地从庙墙东北角翻出去,此时天妃宫四周一带,已经全有自己的人潜伏把守,闪电手曾霄,俞平,萧铭,屠毓璋等,现在就散布在附近一带。他们今夜布置的,已经安排好了,由焦天龙,程虎,袁双贵跟所请来的各县捕头,把抱月峰东西一带全把守住,已经把后山的伏桩暗卡全引诱得连续出现。他们无形中已经是反客为主,已经查明这后山只有四个人散布在庙墙四周,这一来他们就容易对付了,随时地引逗着,叫匪党们无法再贴近庙墙附近。所以小翠从东北角这里翻出来,用石沙向树顶上打出暗号去,闪电手曾霄等立刻就答了暗号,贴近墙边。

小翠赶紧地向曾霄打招呼:“预备入天妃洞的人,可赶紧上,守护天妃宫的人,已被我调开。”曾霄,屠毓璋,萧铭,陆蛟,俞平,庄寿民,齐钟秀这七个人,赶紧地翻进庙墙,这一来,就不用再等信号发动,只要这班人闯进天妃洞,把天妃洞先给他挑了。外边的一班武师和兖州府韩振彪所领率的人分守天妃宫四周和抱月峰一带要紧的所在,等到天妃洞内一发作起来,四周布置的疑兵,再亮火亮子,守住各处山头,和东西山涧一带,敌人就无法逃掉了。小翠招呼着闪电手曾霄等这班人先注意着钟鼓楼上两个匪党,悄悄告诉闪电手曾霄从后面转过去,先行把守住后殿的山墙两旁,等里面的人一出来时,就要立时发动,一共是三个,不叫他走脱一人,把这三个收拾下来后,再把钟鼓楼把守的两个最厉害的匪徒料理了,天妃宫这边一肃清,也就是里边动手的时候了。

闪电手曾霄等一班人,赶紧照着小翠嘱咐散开,全贴近了乩坛两旁山墙一带,叫曾淑梅趁这时到前面转一周,好让伏守在钟鼓楼的邹洪林、金英安心在那里把守,不再顾虑到后面。这就是小翠头一次出神坛耽搁工夫的缘故。她返回天妃洞内,把追魂签子取到手,又顺便找到那个被囚禁的花炮匠刘春。

这人此时可没有人再监视他了,不过他的这个石洞门是倒锁着,小翠赶紧向刘春打招呼,悄悄地告诉他,一切已经布置好,你所预备的东西可能应用。刘春告诉小翠只管放心,他所住的这间石洞顶子,一定能给炸穿。小翠悄悄地把他的门锁弄掉,刘春把他所收藏的和明着保管的火药全堆在一处,小翠告诉他赶快地预备火药,因为神坛那边他们的人太多,动手时必得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可以做动手的信号。刘春道:“你所用的随时可以取去。”小翠道:“你照样地静静等待,我这就可以回来。”她赶紧地回到神坛。

八根追魂签子送上去后,小翠估量时间,这八根铜签子总得烧一刻才能用,所以她在狄阿婆面前故作讨好,并且显出她自己也变成了狠毒恶辣的忠心道坛,她更提醒狄阿婆,恐怕这种追魂签还取不出真实口供,还有一种极厉害的毒刑,名叫踩莲灯,这种东西小翠曾见过,不过在天妃洞没用过。这种东西他们从十二栏杆山带来的,因为柳云娘等不断地威胁这一班女弟子,有时候就告诉她们对于背叛三阳赤火道的能够受到种种惨刑。此时小翠向狄阿婆一说,狄阿婆也认为这个妙月完全变成本道坛的忠实弟子,叫她赶紧去取来,小翠第二次撤身出来,便一直地扑奔这天妃洞的秘密门户。

到了洞口,这里把守的二人,一个叫齐小坡,一个叫苗旺,小翠立刻传道祖的命令,告诉他们:“道祖叫你们退出洞门,赶紧守在殿外,从此时起神坛那边无论何人,再不准闯入,连乩坛这里,就是本坛弟子不奉命令,神坛那里不得撤坛,也不准进殿门一步。”小翠传这种命令,齐小坡、苗旺他们可有些怀疑,因为他们全是随从道祖岳鸣霄一同来的人,这是天妃洞的总门户,最重要的地方,从开洞以来,这里就没有离开过人把守着,并且不是本坛亲信弟子,绝不派到这里,此时突然叫他们退出洞门,到外面把守,这是很可疑的事。那个苗旺尤其是狡诈,向小翠道:“请师弟你带我入神坛,我有重大事正想禀报,咱们速去速回谅不至误事。”

小翠一看他有怀疑的情形,立刻把面色一沉道:“师兄,你是本道坛多年的弟子,难道本道坛的道规你会不清楚么?现在是什么时候,这种大坛,从开洞以来,摆过几次,你想违抗道祖的慈谕么?请二位师兄立时出洞,不要迟疑。”跟着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面生死牌来,往苗旺面前一递道:“师兄,你可是要接受此牌么?”那苗旺吓得赶紧躬身往后退了一步,齐小坡也躬身说道:“谨遵道祖慈谕。”一伸手把这扇密门的枢纽拨动,这扇门转动开,两个人大气不敢喘,走出神龛外面,守神龛的匪党石金声,提着剑刚往前一挡,要验铁蚨,小翠把生死牌一举,说道:“现在道祖的慈谕紧急,耽搁误事者,只有接受此牌,赶紧守在殿门外,有任何重大事,此时不准再入乩坛一步。”这样外面守洞口的只有转身往外走,小翠随在他三人身后,到了殿门口,他们开了格扇走出殿门,小翠更说了声:“师兄们,不得离开月台附近。”跟着把格扇门关闭。

这三个东西,也是造孽太多,闪电手曾霄,神拳屠毓璋,俞平,陆蛟,早已蓄势以待。小翠格扇门一闭,把他们退路切断,闪电手曾霄,头一个扑上来,那个苗旺也是在川边一带横行多年的巨盗,可是他连来人都没看清,就被曾霄一掌击在他的玉枕骨上,这一下子,声音都没喊出来,就被打倒在月台上,首先死去。那石金声刚喊出一个“啊”字,神拳屠毓璋一个乌龙探爪,正击在他的华盖穴上,砰的一声,身躯倒在格扇前死去。齐小坡在当中,猝然有人往上一扑,他脚下一点,腾身纵起,可是俞平子母五云抓哪还容他逃走,他倒是喊出声来,可是身形没落下去,五云抓兜在他后脑上,一声惨叫,死在五云抓下。

小翠把格扇一开,此时萧铭、曾淑梅也全到了殿门前,小翠忙招呼:“屠老师,曾老师,你们去收拾钟鼓楼上的两个,其余的人,赶紧随我进来!”陆蛟、萧铭,曾淑梅、俞平随着小翠闯进大殿,秘密门户已开,小翠告诉陆蛟:“守在这里等屠、曾二位老师翻回来,赶紧地顺着下面这边道往里一直闯进去,隔着往右转的一个横道,再往前出去两丈多远,就是那个主坛石洞的所在,靠夹道口那里有一名匪徒把守,下手要快,只要洞里边爆炸声起,立刻扑上去,可不要误事。”

小翠这才到了刘春所住的那个石洞门口,告诉他:“听得我在神坛那边动手时,现在进来的人,留下一个照顾你,你在点火之后,赶紧往里逃,不要害怕,自有人接应你。”刘春把一个黑布包递给小翠道:“姑娘,我能盼到这个时候,我刘春死也值得了,你不用管,你只放手为一班屈死鬼们报仇去吧!”小翠匆遽间又问了声:“你给我这包火药能有多大力量?”刘春道:“只有两丈内的人能受伤,姑娘,你小心用它才好。”小翠这才带着这包火药二次闯进神坛,所以把火药抛进火盆时,又踢了它一脚,若不是小翠这么临机应变,把得力的人带进来,当时的情形可就吉凶莫卜了。小翠跟夏逢霖、俞平从王太冲被困的石洞,转回来,刚到了夹道转角这里,陆蛟、曾淑梅从里边翻出来,向这边招呼道:“你们赶快堵截洞中的要路口,他们分明有从另一条道路逃走的情形。”

夏逢霖一听陆蛟跟曾淑梅的话,却厉声向小翠道:“蓝姑娘,你赶紧带着陆蛟、淑梅搜索另一道路,你可不能叫沙婆子那个万恶的女儿再逃出手去,我不能跟你走,我这血海深仇要在这报了。”夏逢霖因为听到自己那个冤家对头,尚在洞中,他向俞平招呼了声:“我们还不报仇等什么?”他立刻腾身一纵,向夹道内猛扑过来,小翠只得带着陆蛟、曾淑梅从旁边一条道路搜索过去。

在这天妃洞内,任凭这班剿办的人,布置得如何严密,无奈这个天妃洞的秘密连小翠也不能全部知道。他们扑进来这么疾,却让把守在夹道口的那个匪徒,就是沙玉娇的丈夫聂小峰不知什么时候竟逃脱了。这还仗着此番下手,使用了花炮匠刘春制造的火药炸了石洞,这一下子妖党们无形中起了畏怯之心,他们现在是拼命要逃出天妃洞去,若是他们不离开这里,拼命地抗拒,这班人不知要死伤多少了。

夏逢霖跟俞平闯入天妃洞时,闪电手曾霄,神拳屠毓璋,庄寿民,齐钟秀,在这洞内正在跟三阳赤火道祖岳鸣霄,狄阿婆,沙婆子拼命交着手,双方胜负不分,庄寿民跟齐钟秀,一个使一口七星剑,一个使一对铁拐,这两个捕快把狄阿婆围住了,奋力进攻,神拳屠毓璋跟那岳鸣霄战在一处,闪电手曾霄在对付着那个沙婆子。夏逢霖一咬牙猛扑上去,抡起掌中锯齿刀,照着沙婆子劈去,俞平一抖手中子母五云抓,口中在喊着:“曾老师,请你闪开,这就是我们爷儿两个的不共戴天的仇人。”闪电手曾霄赶紧往旁一纵身,因为在这石洞内动手,人多了实在无法施展,曾霄也愿意叫他们爷儿两个报仇雪恨,便自己纵身过来,扑奔了三阳道祖岳鸣霄,帮助着神拳屠毓璋来收拾这个万恶的匪首。此时夏逢霖、俞平,一口锯齿刀,一条抓,如疾风暴雨往上攻,现在匪徒们吃了大亏,万没想到会在天妃洞内发生这种变故,他们手底下全没有称手的兵刃,算吃了大亏。

夏逢霖、俞平一扑上来,沙婆子虽是十分猛勇,可她终归是赤手空拳,被俞平的五云抓抓着了肩头,仗着她闪避得快,只把她肩头抓伤,道袍撕下一片来。此时突然听到洞里边第二层黄幔帐后,响起了一阵竹哨,这种竹哨在石洞中显得特别尖锐、刺耳,在这一声竹哨响起之时,狄婆子、沙婆子突然往回猛一纵身,向后面窜去,那个三阳道祖岳鸣霄也随着同时往后一纵,现在这六个人不用打招呼,全是猛往后扑。可是就在这三个妖党身形纵出去的刹那间,从那黄幔帐后,叭叭的连声响起,四件暗器同时向这边打了过来,两支袖箭奔了夏逢霖,曾霄,一支瓦面镖,一支丧门钉直奔屠毓璋、庄寿民。这四件暗器全是那么厉害,夏逢霖几乎被袖箭打中面门,把他头皮子擦伤,夏逢霖暴喊了声,他焉能叫沙婆子逃出手去,他仍然头一个往前扑,可是那三阳道祖岳鸣霄不只武功好,力量也大,他纵身到黄幔帐前,竟把那六尺多长,三尺多宽的整个香案举了起来,照着夏逢霖、曾霄等这班人砸过来,这一来,夏逢霖等不得不赶紧往后倒纵。就在这香案摔得暴响之际,这三个妖党已经全窜进黄幔帐后。夏逢霖、俞平不管如何危险,仍然往前猛扑过去,俞平的子母五云抓照着黄幔帐上抓去,哧的一声,把幔帐撕下一半来,夏逢霖锯齿刀也把那半边幔帐砍下来。赶到往里一窜下来,这后面的人已经跟踪扑到,夏逢霖一跺脚,恨声道:“到底叫他们逃走了。”

此时这黄幔帐里空洞洞的,什么人也没有了。闪电手曾霄略一注视之下,他往迎面那座云床一纵身,伸手把旁边石墙上挂着的一张观音大士的画像,抓了下来,口中说着:“你们看,全是从这里逃走的了。”果然在这张画像后出现一个木门,木门上颜色涂得跟石墙一样。夏逢霖在愤怒之下,赶过来照着这个木门就是一脚,咔嚓一声,小门被踹开了,他就往里猛闯,闪电手曾霄伸手把夏逢霖抓住道:“你焉能这么冒险,不要紧,他们逃不出手去,天妃宫四周已经包围。”夏逢霖着急道:“妖党们狡猾万分,这种秘密道路,连蓝小翠都不知道,非被他们走脱不可了。”

闪电手曾霄也不答话,他很快地把所带的火折子晃着了,往这小门中扔进去,口中更招呼着:“你们有火折子的全晃着了。”俞平这时已经闯到头里,往小门里张望,口中招呼道:“我们赶快地追赶,这里面没有多大地方,匪党们全逃出去了。”俞平头一个蹿进这个小门内,里面只有丈余长的一段夹道,往左转过去,也就是四五步外,有另一个门户,门已经半开着。这六个人顺着前面这小门闯出来,眼前是一片黑暗的夹道,并且散布着火药的烟雾,神拳屠毓璋在招呼着大家说:“你们听,前面似乎有动手的声音,这里面于我们可十分不利,随时容易遭到暗算。”

此时夏逢霖等也听到这段黑暗夹道子前面,有刀剑互碰的声音,他们立刻贴着两边,伏身前进,俞平也伏着身躯,窜在头里。一点不差,在这段夹道的出口处,有人在动着手。俞平一抖手中五云抓,往前一纵身,口中招呼着:“前面什么人?”因为现在不得不开口招呼,恐怕误伤了自己人,这时听到夹道外有人答话道:“发话的可是俞平么?快快来!”俞平这时已经看到这个夹道外面有暗淡的灯光,原来靠着左边的石壁上,点着一个石槽壁灯,冒着蓝火,虽则灯光暗淡,可是能辨别出夹道外的一切情形来。这里正是蓝小翠,她在对付着两个匪党。

八 力斗群魔

这两个匪党全把黑色的道装脱去,一身短小的衣服,每人身上还有一个包裹,这两口剑正在合力地向小翠进攻。俞平头一个扑过来,掌中的子母五云抓抖起,照着一个匪徒头上砸下来,俞平过来的式子猛,这个匪徒没辨别清楚俞平的兵器,他用手中的剑往上一搪,这口剑竟被五云抓卷住。俞平往回一振腕子,左腿往起一抬,脚尖已然踢中了他的手腕,这口剑被俞平夺出手来,摔在地上。可是这个匪徒身形轻快,他往前一纵身,窜了出去,口中还在招呼着:“玉川赶紧走!”跟小翠正在动着手的正是那个吴玉川,他也因为随着俞平身后有好几条黑影扑过来,便虚砍了一剑,往外猛一纵身,可是小翠脚下用力一点,一个乌龙出洞式,身随剑走,这口剑追着吴玉川的身形,紧纵过来,这一剑已刺在他背上。这个吴玉川身形往前一倒,口中在喊着:“小翠,你就不念夫妻之情么?”小翠身形往前一横,口中在骂着:“谁和你是夫妻?”跟着扑哧一剑,扎入吴玉川的胸口上。夏逢霖等全到了近前,小翠把剑往外一撤,自己不禁流下泪来。

闪电手曾霄,神拳屠毓璋,也到了近前,看到小翠这种情形,屠毓璋忙问:“蓝姑娘,这个妖党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流泪?”小翠叹息一声道:“老伯,这就是害我终身的万恶贼子吴玉川,想不到今天能把他亲手斩杀,老伯,不要误会,我绝不是留恋夫妻之情,我只叹息我命运之惨。老伯们赶快随我走,眼前就是他们逃走的秘密道路,我分明看见六七条黑影从旁边夹道内窜向前面,大约他们全从这里走了。”

夏逢霖,屠毓璋,曾霄,俞平,全紧随着小翠往前蹿过去,可是后面跟着又赶过一人来,正是萧铭。他本是随着这班人一同扑进主坛的,可是他在夹道口那里,看见一个匪徒身形一晃,向旁边一个很狭的夹道内窜出,萧铭跟着追去。可是这个匪徒从这黑暗的夹道中窜进另一石洞内,萧铭再追赶进去,这个石洞内另有一道门已经关闭,无法打开。他顺着石洞门出来,还想搜寻他的出路时,听到这边说话的声音,便紧追过来,会合一处。

屠毓璋等也认定万不能在石洞里再耽搁下去,虽则王太冲等尚留在里边,好在匪徒们也无法放火焚烧,他们秘密的道路太多,里边又黑暗,现在这种情形下,妖党绝不敢在里边停留下去。此时反得要提防,天妃宫四周地势开阔,他们很有脱逃的机会。所以大家紧随着小翠的身形,一直顺着眼前这条长巷紧追下来。仗着这班人身边都带有火折子,照着这条黑暗的道路,出来有四五丈远,也辨别不出方向来。小翠赶紧蹿到头里,向俞平招呼道:“俞师傅,这条道路我认得了,这是我当初入天妃洞所走过的地方。”小翠赶忙蹿到头里,前面是渐走渐高,很快地到了出口处。

这里门早已打开,洞口外黑沉沉,一片乱草和小树挡着洞门,小翠赶忙高声喊嚷:“杨松老师傅在外面么?”她喊了这一声,外面没有回答声。她把剑一挥,一纵身蹿出洞口。当初小翠和沙婆子从这里进来时,分明是他们从外面把洞口封闭,敢情这群妖党们哪一个事也都带着狡诈的手段,这个秘密的门户,仍然照样地能出入。小翠头一个纵出来,用宝剑撩着洞口边的乱草树枝,看得出有很多人从这里逃出去,封闭洞口的草木多半倒下去了。这时忽听得一声声铜哨子声,这完全是办案的捕快们所用的急令。

屠毓璋、曾霄、夏逢霖、俞平、萧铭相继蹿出洞外,夏逢霖向俞平招呼道:“俞平,今夜若是再叫这班妖党逃出尼山,你这个表叔,可绝不再活下去了。”俞平赶紧地把臂上的黄布标记往上提了提,略辨形迹之下,一纵身蹿到一个乱石堆上,向四下一张望,立刻招呼道:“表叔,靠天妃宫西北角一带,可有两处动着手了。”俞平刚喊了这句,离开四五丈远,一片乱松林下,蹿出一人,高声招呼道:“发话的是谁?”俞平一听,是韩振彪的徒弟冯杰,他赶忙从上面纵下来,冯杰也扑奔过来,向俞平道:“你们从洞里出来了,赶快地往西北角接应,那边已经窜过好几个妖党去,想往黑水涧那边逃,被挡住了。”神拳屠毓璋,赶忙向冯杰招呼道:“这里有一个秘密的门户,你们没发现么?怎么东山涧这里,只你一人。”冯杰忙答道:“屠老师放心,这里有我们大班上下来的四位师傅把守住山涧一带,出去十几丈外,那片高岗子也有人,用火亮子分放开,这里绝没窜过人来。”

说话间,夏逢霖、俞平爷儿两个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首先往西北角这边扑过来。曾霄却向屠毓璋招呼道:“那个妖党可十分厉害,外边的人只有杨松老师傅能对付他,其余的人,可全不是敌手。”小翠也在招呼:“抱月峰前猎户所住的房屋那里,是谁在把守着,那可是一个秘密的道路。”屠毓璋道:“大班头韩振彪跟卜老师大约在那里。”此时突然听得偏着他们停身处的东北一带,突起喊声,萧铭、屠毓璋立刻往东北扑过去,曾霄因为西北那一带,究竟是谁在动着手,离得远看不真切,他赶紧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也向西北那边扑过去。夏逢霖、俞平已经头里蹿过来,这里敢情正是天龙八掌杨松,截住了两个匪党,一个是妙清大师,再一个是才从地道逃出来的聂小峰,战在一处。这个妙清大师一口剑上下翻飞,聂小峰的一口青钢剑,也是招数非常的贼滑,天龙八掌杨松,此时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对付这二人还是应付有余,可是离开他六七丈外,那边还有六七个人在翻翻滚滚混战着。

夏逢霖向俞平招呼道:“那边好像是那个万恶的沙婆子,杨老师足可以收拾这两个狗男女,我们赶快上。”夏逢霖、俞平紧纵身扑过来,这两个人来得可正是时候,这里一共是四个匪徒,以那沙婆子为首,另有卢五、妙慧、妙云,现在和他们动手的是程虎,崔鹏,焦天龙。沙婆子此时从洞中逃出来,身上既多了一个包裹,又多了一条铁拐杖,这个老妖婆有了这条称手的兵器,如虎生翼。程虎一口鬼头刀,焦天龙一条竹节鞭,崔鹏一口砍山刀,和这四个妖党战在一处。还仗着没有多久的工夫,沙婆子也是才逃出来,可是这个卢五一口鬼头刀,十分勇猛,程虎跟他拼在一处,两人一样的兵刃,功夫不分上下。只是焦天龙对付沙婆子,一照面,就见出功夫的强弱来,沙婆子这条铁拐杖,使得霍霍生风,焦天龙一连两次几乎把竹节鞭震出了手。崔鹏一口砍山刀对付妙慧、妙云,他本来就没有多纯的功夫,才递上招,只两三个照面,崔鹏已经带了伤,还仗着这个程虎的一刀,把卢五右肩头削下一大片肉去,身躯栽倒,此时崔鹏在负伤不能支持之际,程虎猛蹿过来接应他,跟妙慧、妙云这两口剑战在一处。

可是此时焦天龙的竹节鞭,被沙婆子的铁拐杖兜个正着,虎口全震裂了,竹节鞭被震出了手,焦天龙往外一纵身,这个沙婆子手黑心狠,身形飞纵起,铁拐杖从后面猛砸下来。夏逢霖此时恰好扑过来,一眼看到焦天龙眼看着死在她的铁拐杖之下,便一个猛虎出洞式,双足一顿,双手捧刀,正迎着沙婆子往前窜的身形猛扑到,这口刀嗖的带着一股子劲风,向沙婆子斜着带肩砍下来。夏逢霖这么下手,也是情势紧急之下,无可如何,就是焦天龙,如逃不开沙婆子,也得被劈成两半。

可是这个老婆子这一拐杖砸下来,夏逢霖的人和刀一齐到了,沙婆子啊了一声,用足了力量,身形往左一甩,铁拐杖用足了力量,横着往起一提,当啷一声,夏逢霖的锯齿刀正砍在铁拐杖上,击起一溜火星,沙婆子身形不是随着往后撤得快,也得被刀头把她右半边脸砍上。她赶紧往后一撤身,夏逢霖明知道自己刀也砍崩了刃,现在也顾不得了,刀往下一沉,跟着腕子一用力往回一带,身躯随着一转,一个怪蟒倒翻身,这口刀斜着又向沙婆子右肋上砍去,沙婆子口中喊着:“好孽障!”她身形也是从左往右一翻,铁拐杖已经横扫千军地反卷回来,反向夏逢霖拦腰砸来。

夏逢霖此时眼都红了,完全地和她拼死。锯齿刀二次砍空,身形往下一矮,往地上一扑,铁拐杖从头顶上扫过去。夏逢霖此时手底下有多大功夫使用多大功夫,铁拐杖一扫过去,肩头一晃,身形已经长起来,掌中刀往外一颤,刀头向沙婆子的左额角一点。这是一个凤点头式,沙婆子也是气昏了,她竟没想到眼前是自己的要命冤家,且是天南苦心学艺七年,练出来的独门功夫。这种刀法与众不同,她拐杖扫空,往起一提,双手握铁拐往上一崩,可是夏逢霖的这口锯齿刀,猛往回一抽招,嗖的一下,反往她铁拐杖底下圈回来,刀头照着她咽喉上便戮。沙婆子往后一晃身,铁拐杖往下一沉,向刀头上猛砸,可是夏逢霖一个盘龙疾转,身形由左往后一个旋转,刀上带着风声,横着向沙婆子左肋上反砍过来。沙婆子喊了个“好”字,双臂用足了力,顺势把铁拐杖微往起一提,往外一晃,想把夏逢霖的锯齿刀磕飞。

哪知道夏逢霖已经使用开盘龙三转,刀走连环,他这一手是上下三盘同时运用,刀往她左肋砍过去。容得沙婆子往外一崩,夏逢霖丹田气一提,力量完全灌到右臂上,把撒出的式子猛往回一带,这口锯齿刀,随着身形由右往左一翻,刀已经到了沙婆子的左肋。这个沙婆子铁拐杖封空之下,呀的一声,一拧身想往外纵,她要用倒打金钟式,反甩铁拐杖,但是今夜也算遇到了克星,这种刀法却不容她再这么施展了。夏逢霖刀往她右肋砍,是一个翻身式,可是刀明是递到了,又是一个猛收式,一坐腕子,往回一带刀柄,刀身正翻了个向,刀刃子向上,刀背向下,身随刀进,一个乌龙出洞式,脚尖用力一点。沙婆子哪还走得开,刀头已经扑哧一下,扎到她的后背上,这一下子,沙婆子一声怪叫,往前窜了出去。

可是她这条铁拐杖,在她中伤的一刹那,依然反甩过来,当的一声,斜着撩在夏逢霖的刀刃上,这口刀被荡起,夏逢霖的虎口也几乎震裂,可是沙婆子已经摔到一堆乱石上。在她摔出去的同时,这边也是发出惨叫,正是俞平一条子母五云抓,已经得了手,那妙慧、妙云,一个当时废命,一个被五云抓抓伤了右胯,倒在石坡上。俞平边动着手,边注意着表叔夏逢霖这边,正当沙婆子倒下去,夏逢霖的虎口被震得疼痛,略一迟顿时,俞平一纵身蹿过来,他这一个五云抓,整个地罩在沙婆子的头上,二次惨叫声中,俞平把五云抓猛力一带,这个老怪物死得可够惨了,整个的后脑盖子,被五云抓掀下。俞平把五云抓一抖,把上面的血肉甩下去,赶忙到了夏逢霖的面前,哭声说道:“表叔,咱们可报了仇了,表叔你可是受伤了么?”夏逢霖此时缓了缓,虎口的疼痛已减,向俞平道:“俞平,咱们还要搜寻那沙玉娇,不能叫她逃出手去。”

此时抬头往东北张望,只见四下里凡是高处,全有火把在燃烧着,从东北角贴着抱月峰附近,传来一片喊杀之声。此时再看那天龙八掌杨松,只见他也是往正东那边如飞地追下去,那个聂小峰已经陈尸在坡上,被杨松震死,而那个妙清大师似乎又逃出手去了。不只这妙清大师逃出去,杨松还几乎毁在她手内。这个妙清大师邓五姑,是那天妃圣母柳云娘最得意的徒弟,她们此次从洞中秘道分头逃窜,这班妖党们平时为防备有意外变故发生,已经预备了三处秘密道路。

这个妙清大师跟聂小峰、沙婆子等,一道逃出来,他们出了天妃宫的秘密门户,全是往后山窜,因为这一带容易脱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则这里已经布置下一班人,当时他们若不是各自要把重要的东西全带走,恐怕也不易捕捉他们了。堵截的人发觉他们逃窜出来,杨松截住了邓五姑、聂小峰,他虽则是用一双肉掌来对付这两口利剑,可是这个老武师究竟是武林中杰出的人才,天龙八掌尤其是武林中绝技,所以邓五姑、聂小峰虽然十分勇猛,剑术上全是那么贼滑凶狠,可是天龙八掌杨松,一施展开掌法,这两口剑立刻相形见绌,只四五招的工夫,聂小峰已经被杨松的掌风扫伤了肩背。杨松在这种时候,也不敢恶战,是急于取胜。

正好这两口剑一左一右,齐往杨松身上扑到,杨松故意地卖个破绽,引得这两人的剑招完全施出来,杨松一个金龙抖甲式,身形猛撤出去,一个黄龙转身,身形倏然向左一翻,一个懒龙伸腰式,双掌抖出去,把聂小峰整个的身躯打出丈余远,摔了个脑浆迸裂。可是邓五姑一剑砍空,身形一翻,一个白鹤亮翅式,这口剑向杨松的左胯上反斩来,杨松把聂小峰打出去,眼角中看到邓五姑的剑到,他赶忙肩头往左一甩,一个潜龙升天式,身躯就这么斜拔出去,这种招数使得真是绝妙,可也险到极处,身躯是正从她剑身上斜窜过去,往下一落,跟着往回一晃身,一个金龙盘柱式,双臂向右一圈,反向邓五姑的后胯上打过来,这一下子,邓五姑剑甩出去,想翻身换式全来不及了。她用力把身躯往前一耸,往外一纵,就这样被杨松的掌风扫了一下,可是她身躯往前一撞,突然暴喊一声:“打!”这一来,杨松不得不缩身闪避,哪知邓五姑竟是诈语,她趁机竟往正东窜出去。杨松愤怒极了,喊声:“妖妇,你还想哪里走!”一耸身,猛往前窜过来。

邓五姑第二次往前纵出去,这次她一翻身,口中还喊了个“打”字。天龙八掌杨松仗着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物,动手虚实莫测,他身形往前纵,两眼却注意她的动作。此时这邓五姑一斜身,右手一扬,叭的一下,杨松啊的一声,只见五点银星向自己身上打过来,杨松脚底下用足了力,全身向后一倒,双臂趁势向后一扬,身躯倒纵出去,这种“倒赶千层浪”的式子,虽则施展得这么巧妙,可是邓五姑打出这种暗器也十分厉害,是一筒梅花钉,杨松的左腿肚子旁,被打中了一钉,身躯已经倒纵出丈余远,往下一落,往右一翻,把倒栽的身躯换过式来,向右蹿出丈余远。

九 恶贯满盈

杨松一咬牙,把腿肚子上的梅花钉拔了下来。那邓五姑趁机一直往东窜出去。杨松觉着自己伤处还能挺得住,便一耸身,仍往东扑过来,抖手把这支梅花钉向邓五姑打去。这个妖妇身形轻快,纵跃的功夫,实非一班江湖道可比,杨松论起轻身术来,不至于追不上她,但由于左腿受伤,力量减了三分,梅花钉打出去,又被邓五姑闪开。杨松跟着也把亮银镖登出,身形紧纵,“打”字出口,连环镖,双镖齐发,追着她的后影子打去。此时那个邓五姑已经扑奔前面一片树林,杨松的双镖打出,这邓五姑身形一晃,分明她已经受了伤,不过伤势不重,可是这一略停,杨松一个飞鸟投林式,猛扑上来,邓五姑虽然身形纵起,可是杨松随着镖,人也到了,一个“龙探爪”式,向她背上就击。

此时突然从树林子旁边窜出两条黑影,内中一个来个旱地拔葱,猛从那边纵起,往邓五姑的身旁一落,一口利剑,照着杨松的右臂上劈下来,口中在喊着:“五儿,只管走,我收拾这孽障。”杨松这条右臂几乎被砍伤,这来的敢情正是个天妃圣母柳云娘。杨松抽招换式,和柳云娘这口剑战在一处,可是眼角中分明看到除去邓五姑窜进树林,还有一个高大身躯的也向树后纵去,夏逢霖、俞平身形扑得疾,已经跟踪赶到,程虎因为焦天龙虎口已伤,叫崔鹏照顾着焦天龙,先退向庙墙后,他也跟着夏逢霖、俞平的后踪赶了过来。

杨松一边动着手,一边在招呼:“夏师弟,大约那妖道往树林后逃去了,你们赶紧追,别叫他越过东山涧。”夏逢霖此时看到动手的是柳云娘,这是极厉害的人物,正好程虎也赶到,夏逢霖招呼俞平、程虎帮助着杨松老师捉拿这个妖妇,他自己去追赶那妖道。夏逢霖提着锯齿刀,顺着树林后转过来,果然有两条黑影一直地扑奔东北的一片乱山头,如飞似的逃下去。夏逢霖厉声喝道:“妖道,今夜叫你插翅难飞,你还想往哪里走!”埋伏在树林中的冯杰,也蹿出来,想帮他一同追赶,夏逢霖赶紧向他招呼道:“冯杰,赶快向守东山涧的人递信,叫他们把守住了,妖道窜过来了。”

冯杰赶紧一连吹起几声铜哨,通知防守东山涧的人,严加把守。此时这东山涧一带,顺着山涧对面火把是一时比一时多,连冯杰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顺着山涧那边,隔开两三丈,就有一支火把的光亮,一直地向北顺着山涧的地势高低起伏,看情形总有好几十人,在冯杰紧急铜哨狂吹之下,那一带更发出一片喊声:“守住了哇,别叫妖党逃走一个。”喊声迭起,火把攒动,真是声势惊人,这一来倒真有了用,逃走的妖党竟不敢往东山涧那边窜了,任凭他如何胆大猖狂,在这种情势下,究竟是贼人胆虚。前面这两条黑影紧往前窜,夏逢霖是奋力紧追,他们顺着这条东山涧一直向北逃去,这可正是扑奔抱月峰的转角处,离着抱月峰还有四五丈远,前面铜哨子连响了两声,立刻从山洞边蹿出四个人,各摆手中兵刃,高声喝喊:“妖党们还想往哪里逃!”这四个人在喊声中,已把三阳道祖岳鸣霄、邓五姑阻挡住,各亮出兵刃包围上来。

来的真是兖州府大班头韩振彪,跟嘉祥捕快赵远堂,汶上捕快于信忠,金乡捕快冯兆祥,他们这四个人奋勇往上一围,夏逢霖跟着从后面也赶到,一动起手可真是一场凶杀狠斗。这个三阳道祖岳鸣霄从洞中逃出来,不止把他收藏的一包珍宝带出来,还把他那称手的兵刃太极图也带出来了。他这对兵刃十分厉害,韩振彪等四个人虽则奋勇地向上猛扑,可是岳鸣霄这对太极图招数一施展开,就叫你进不了身,何况那个邓五姑此时也是拼命动手。金乡捕快冯兆祥,他的一对手叉子已被岳鸣霄太极图磕飞了一只,夏逢霖赶紧往上一纵身,抡刀向岳鸣霄便剁。

夏逢霖看出这几个捕快,恐怕都不是这妖道的敌手,便口中高喊:“把这妖道交给我收拾,你们把那个妖妇围住了,不要叫她再逃出手去。”此时金乡捕快冯兆祥,汶上捕快于信忠,一条链子枪,一把手叉子,把邓五姑围住,拼命地厮杀。夏逢霖此时把刀法尽量施展开,对付这个岳鸣霄,但是两下里也只打个平手,尤其是夏逢霖方才对付沙婆子时虎口被震了一下,现在无形中威力大减,再遇上这个劲敌,工夫一大,立刻刀法散乱。韩振彪此时跟赵远堂虽则也合力来对付这个妖道,可是他们身上全带了伤,尤其是他这对太极图,是一对重兵器,只要被他砸上,就得骨断筋折。

此时夏逢霖刀法上的力量已卸,赵远堂跟韩振彪两人,也同样地筋疲力尽,三阳道祖岳鸣霄,这对太极图使用了一手‘狂风扫落叶’式,身形随着这对太极图一个盘旋,韩振彪,赵远堂同时身形往后倒纵。夏逢霖可是运足了腕力,一个“凤凰展翅”式,斜身甩刀向他太极图砍下去,呛的一声,刀头倒是砍在了他右手太极图的柄上,可是岳鸣霄立刻把太极图撤回去,身形向前一耸,往前纵出去。韩振彪一个斜身闪避,这一下正被岳鸣霄右手的太极图撩在了他的后胯上。韩振彪身躯被打出去六七尺,砰的一声,摔在乱石坡上。

赵远堂只好纵身蹿过去,先把韩振彪背起,顺着抱月峰前往西退下去,那个邓五姑此时也把于信忠刺伤,身形猛往外一窜,向抱月峰转角下猛窜过去。冯兆祥赶紧狂吹着铜哨,呼应自己人往这边接应,可是这个邓五姑却利用这抱月峰角丛杂的荒草野树,很快地将身形隐去,此时只剩下岳鸣霄跟夏逢霖两个人仍在拼命地争斗。

夏逢霖此时虽则咬着牙拼命地对付他这对太极图,可是这个妖道越杀越勇,这对太极图上下翻飞,如同疾风暴雨,夏逢霖身上都见了汗,但是自己绝不肯逃,也不肯退。就在这时突然从西北那边一片乱林中,嗖嗖的蹿过一条黑影来,身形那么轻快,这条黑影眨眼间已到近前,只听得一声暴喊:“道祖!你还不收拾这个恶人,暂时离开尼山,还等什么?”喊声发出,人已经扑到,这一来,夏逢霖真是到了最危险的一刹那。

这个老怪物一扑上来,向夏逢霖的身后一落,双掌一抖,向夏逢霖的背上打来,夏逢霖刚刚闪避开岳鸣霄的太极图,这来的是狄阿婆,这个老怪物手底下非常厉害,双掌打出来,带着风声。夏逢霖赶紧往左一拧身,就这样左肩头被她左掌扫了一下。夏逢霖身形一晃,几乎被她这一掌打倒。掌中的锯齿刀往回一翻,向狄阿婆左肩头下撩去,可是岳鸣霄的太极图,已经照着夏逢霖的背上砸下来,夏逢霖再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刹那间,突然从西边猛蹿过一人,一对判官笔往岳鸣霄的双图下当的一声,崩个正着,把双图震起,这一来才把夏逢霖算求了,自己把身形窜出去,才看出来人是老武师卜兆祥。

此时老武师这一对判官笔,崩,砸,点,打,上下翻飞,赶到他看出眼前这两个妖党,全是天妃宫主要人物,便把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夏逢霖单独对付狄阿婆,可是任凭卜兆祥判官笔上的本领全施展出来,也不是这个岳鸣霄的敌手,两下动手只六七招,这个岳鸣霄掌中的太极图,一个偷天换日的招数,竟把卜兆祥判官笔震出了手,虎口也震伤。

卜兆祥此时只好纵身往抱月峰转角纵去,可是岳鸣霄哪肯放松,跟着一个“猛虎出洞”式,太极双图从左往上一扬,身形纵起,向卜兆祥背后紧扑过来,口中喊着:“道祖慈悲你!”他这对太极图,照着卜兆祥的后脑双图齐下,砸了下来,卜兆祥此时身躯虽则窜过来,可是这一带乱石起伏,他往这边一落,脚底下蹬滑了,“哗啦”一响,身躯往前栽,眼看着双图落下,卜兆祥性命难保。

可是就在岳鸣霄脚往这边一落,双图往下砸的一刹那,从这抱月峰角上面,悠地飞下一块斗大的石头。这个岳鸣霄头往下低着,赶到觉出头顶上的风声,想抬头提双图往上挡,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大石块整个地砸在他的面门上,砰的一声,血花四溅,一声惨叫,身躯向后倒去,这个万恶东西死得也够惨的,头骨全给砸碎了。卜兆祥此时挺身跃起,也吓得魂飞天外,自己赶紧抬头往上招呼:“什么人?救我卜兆祥不死。”可是上面并没有答声,卜兆祥此时两手受伤,连招呼了三遍,抱月峰上绝没有人答应。此时夏逢霖那里对付狄阿婆,也已经到了危急的关头,恰好接应的人及时赶到了。

闪电手曾霄,神拳屠毓璋,袁双贵,陆蛟,曾淑梅,全猛扑过来,曾霄招呼着:“夏老师你赶紧退。”因为他已经看出夏逢霖刀法散乱。夏逢霖赶紧撤身退下来,这班人往上一围,这个狄阿婆可走不脱了,屠毓璋以少林派的嫡传十八罗汉手,闪电手曾霄以劈挂掌,来对付这个狄阿婆,更有袁双贵一条杆棒,陆蛟一条七节鞭,伺隙进攻,任凭狄阿婆本领如何高强,她可再难对付这一班武林能手了。那个闪电手曾霄一个“叶底偷桃”式,左掌穿出来,打在了狄阿婆的左臂上,她身躯向右一窜,屠毓璋以“挽弓开膈”式,又一掌正打在狄阿婆的后背上,身躯被震了出去。袁双贵挥起杆棒,砸在她左肩头上,陆蛟七节鞭,曾淑梅的青钢剑,也全递到了,这一下子狄阿婆便落了个横尸涧边,这是大快人心的事。卜兆祥这时从抱月峰下过来,跟大家聚在一处,袁双贵赶忙问:“师傅你受伤了么?”卜兆祥道:“我不过是虎口被震,这两个万恶的妖党,已经伏诛。方才我守在抱月峰前,猎户们所住的那两间木屋旁,那里正是他从天妃宫逃出来的一条道路。可是在方才从里面逃出来的四个匪党,是两男两女,在他们临出来时,更听到他们在秘密门户内说得很清楚,他们四个人,只要能脱身走开,定能够越过黑水涧。哪知当时受了妖党的骗,所逃出来的一个叫王阿七,一个叫齐云,两个道姑一个是妙玄,一个是妙霖,他们敢情也被人利用了。这四个妖党一出秘密门户,就被我们收拾了。敢情沙婆子那个女儿沙玉娇竟利用这四个人做替死鬼,她随后竟从那里逃出来,我跟踪赶到这里,正赶上夏老师情势紧急,我也受了伤,现在请你们赶紧搜索,这万恶的东西,不要叫她再走脱了。”

跟着杨松、俞平也从山涧南边赶过来,那个天妃圣母柳云娘已经被擒,这班人聚在一处,现在要搜索逃走的邓五姑和沙婆子的女儿沙玉娇,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不能叫她走脱了。这班人顺着山涧边飞奔天妃宫一带,屠毓璋高声招呼着:“守在东山涧的冯杰,叫他招呼着东山头一带所有执火把的人,赶紧往这里圈过来仔细搜索。”他们走得很快,刚从这段高坡上往天妃宫的后墙搜寻时,忽然双刀秦玉从后面赶过来,他招呼道:“老师傅快来,蓝姑娘受伤了。”大家一听,赶紧地转身向抱月峰前赶过来。一边走着,一边问秦玉在哪里,秦玉答道:“就在岳鸣霄狄婆子死的那段山涧边。”

曾淑梅、俞平蹿到头里,只见靠着抱月峰下的草地上躺着一人,旁边蹲着一个一身绿草的怪人,带着哭声,正在述说着。大家已经围到近前,有三四个人全把火折子抖开,这才看出蓝小翠胸前一片血渍,旁边倒着的是万恶的沙玉娇,她已经被砸得骨断筋折,全身是血,连肚肠子都流出来了,只有头面没有伤,还能辨别出她这个万恶的东西来。这个怪人挺身站起,大家这才看出这人全是用绿草绑扎,头上也是用绿草编成一个帽子,只露出两眼来。此时他把头上的这个帽子掀下来,扔在地上,敢情是一个年青壮汉,生得粗眉大眼,躯干雄壮,不过满脸带着一层泥土绿苔,夏逢霖蓦然想起,这就是抱月蜂腰那个怪人。

夏逢霖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招呼道:“朋友,你前天晚间救了我,现在你又救了蓝姑娘,朋友!你是什么人?隐身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卜兆祥也惊呼道:“救我卜兆祥,砸死岳鸣霄也就是你了!”此时蓝小翠已经被曾淑梅扶着坐起,她的伤实不轻,血流得太多,可还不至碍命,她已经在招呼道:“老师傅们,你们谁也不会认得他,连我也想不到,他会隐藏在这里,为旧日惨死的主人复仇,他名叫王虎,他真是我蓝小翠至死难忘的恩人了。”曾霄,屠毓璋等,都大致知道小翠的悲惨遭遇,尤其对于这个王虎佩服万分,一齐上前拉住他的手,说道:“你真是江湖上有肝胆有义气的人,不怕死忍受着万般苦恼,为旧日主人复仇,我们愿意和你结为生死之交。”

王虎却流着泪道:“老师傅们,这两个淫毒母女,手段狠辣,凡是稍有血性的人,都会这样做的,我王虎今天能够亲手弄死这个东西,总算没白盼了这些年。”神拳屠毓璋等都关心着蓝小翠的伤势,这个可怜的姑娘,含冤忍辱这么些年,真要是再把她毁了,太叫人痛心了。大家赶紧地俯身查看,好在曾淑梅已经把自己外面一件衣服撕开,把她左肩头胸前完全给包扎好了,血也不再往外流了。

十 除暴安良

闪电手曾霄道:“淑梅,你小心着把蓝姑娘搭进天妃宫,好赶紧地给她的伤口敷上药,以免危险。”这两个老头子帮着把蓝小翠架起来,因为她胸口上也有伤,淑梅背着她,屠毓璋、曾霄左右架着,一直奔天妃宫。现在这班妖党算肃清了,只逃走了妙清大师邓五姑和几个不重要的匪党。敢情蓝小翠这次真险,在后山分头追赶逃出来的一班妖党时,小翠始终没再看到这个万恶的沙玉娇。她在几处动手的人附近看了眼,一直地扑奔抱月峰下,她知道这里有人守护,绝不会叫妖党们走脱了。小翠到这里时,卜兆祥、双刀秦玉正带着两名捕快埋伏要木屋旁。

这个万恶的沙玉娇,她到了什么时候,总是用那种阴谋狡诈,对付任何人也没有真心,随她逃出来的四个匪党,也都受了她的骗。她明知道天妃宫已到了瓦解冰消之时,从这个地道窜出来绝不会走脱,可是她在临出地道口时,故意地使诈语,眼前明明连她一共是五个人,她却在地道口故意说:“这个秘密道路,幸喜没被他们发觉,我们四个人出去后,千万要一直扑奔黑水涧,越过黑水涧,就算逃脱了,再跟道祖聚合,报仇雪恨就在眼前。”接着她就指挥这四个人一同窜出这木屋后墙的假门户,果然卜兆祥等扑上来动手,把这两男两女完全捕获,沙玉娇却悄悄地从后面窜出来,从后面草棵子里,一直地向西北逃下去。

她可不想真个越过黑水涧,而是想在附近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潜伏下去,她知道不到天亮,反不容易脱身。可是卜兆祥立刻向被擒的妙霖、妙雾追问口供,地道里还有什么人,现在他们全是怕死贪生,爽快地供出沙玉娇是跟她们一同逃出来的,卜兆祥这才带着双刀秦玉向后面搜索追赶。沙玉娇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时后山这边因为听到前面集合的号令,凡是掌火把的全从四周围拢,搜索深草树木容易藏人的地方。

沙玉娇看到前后要被堵截,便用声东击西之法,往东山涧这边窜了一段,把卜兆祥诱得追了过去,她反退回来,往抱月峰下面窜过来,这也是冤家路窄,蓝小翠这时正好提着剑往这边搜索过来,曾淑梅,陆蛟也赶过来查看。蓝小翠到了这个秘密的地道口,看到这里有被擒的人,问出沙玉娇是从这里脱身走开的,小翠一相度形势,见这一带除了天妃宫那边,抱月峰西和黑水涧以及东山涧全有火把照着,呐喊着,小翠就招呼着淑梅、陆蛟,叫他二人从抱月峰的西南角仔细地搜索,自己从当中这一段沿着山峰的根底下往东转过来。这个沙玉娇正隐身在抱月峰下离地丈余处一个可以停身的地方,有几棵小树杈子掩蔽着身躯,小翠是不会看到她。这也是沙玉娇恶贯满盈,现在她已经判明蓝小翠安心勾结外人,覆灭一心道。遂是恶念陡生。

她此时看到小翠从山峰下转过来,悄悄从上面窜下来,往前一纵身,双手捧剑,一声不响,纵起身来,照小翠后脑劈下来。在这种地方,蓝小翠也是时时在提防着,没瞳的妖党们随时下手暗算自己这班人,此时她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子劲风扑到,赶忙从右往后一转身,把手中剑往后一撩,可是挡不开了。沙玉娇是安下心下毒手,力量用足了,呛的一声,沙玉娇这口剑斜着在小翠的左肩头和胸前劈了下来,还仗着小翠的剑挡了一下,若不然非被她一剑把胸口劈开不可。小翠哎哟一声,把剑往外一甩,身形往外一窜,摔倒在抱月峰的转角下。

那沙玉娇此时也二次往前纵身,她恐怕蓝小翠没死在她的剑下,二次下手,就在她身形往这边落下时,突然在峰腰上面发出啊的一声怪叫,随着这暴声,沙玉娇再想闪避,可是上面这人已经下来,看不出是一个人来,好像是从峰腰上滚下一捆绿草,沙玉娇再想纵身,当的一下,自己的剑已经出了手,拧身往后窜,耳中听得这人喊声:“你还想往哪儿走!”砰的一下,沙玉娇后胯上已经挨了一下青铜锏,把她打得摔出丈余外,身躯滚在乱石坡上,却挣扎着还想逃走。

这个一身绿草的人,已经二次蹿了过来,一对青铜锏,往沙玉娇的胸前一戳,厉声招呼道:“万恶的淫妇,老子叫你死个明白,你认识认识老子是何人,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死在我手中,你要仔细认认我是谁!”沙玉娇已经受了重伤,她哪会认得出来,只哀求着饶命,可是这个人却把青铜锏往下用力地一按,沙玉娇怪叫着,这个人恨声说道:“爽快告诉你,老子就是李家渡没杀死你,逃亡在外这么些年的王虎,今天我要为蓝家的父子报仇!”

沙玉娇喊着:“王虎,你不要冤枉人,我没害他们。”这个王虎,把双锏一带,高声招呼:“小翠姑娘,我给你爹报仇了!”他双锏齐下,砰砰的就是六七下,把个沙玉娇砸得肚破肠流,才赶紧地去救护蓝小翠。这个王虎当年追随着蓝大勇等,他已经清清楚楚知道了蓝大勇跟蓝三秀全是被这淫毒妇人害死,他在李家渡下手杀她,自己几乎送了命,小翠帮助他脱身逃走。这些年来,他流落在江湖上,后来在河南地面遇到一位老武师侯远峰,是个铺场子教徒弟的软硬功夫的名手。王虎在这位侯老师那里一住五年,自己竟练得一身很硬的功夫,抱定了志愿,要访寻沙婆子母女,为蓝三秀、蓝大勇复仇,救小翠出虎口。

赶到他辗转到了山东地面,正是天妃宫猖獗之时,王虎有一天竟在山边看见聂小峰,知道这班人是落在这里了。并且原本就是走江湖卖艺出身,不过这班妖党行踪诡秘,天妃宫势力是一天比一天大,妖党们一天比一天多。他又探听出川滇一带沙婆子旧日一班妖党全来到北方,在尼山开坛布道,风声是一天比一天厉害。王虎因为自己一露面,那个沙婆子母女,聂小峰等全认识自己,只有暗中下手,并且不知道小翠是否还活在世上,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所以自己遂在尼山后面,找寻一个安身之处,探明白这班妖党的底细,好暗中下手。

他终于找到了抱月峰是个极好的所在,任何人也不会注意有人敢在这上面停留。这个王虎咬定了牙,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怪物一般,就在峰腰上面停留下来。整整一两个月的工夫,他已经看明这个后山秘密的道路,就是这个猎户住的木房子,因为他屡次发现不同的人从这里出现。他一连两次贴近天妃宫,但是始终闯不进去,因为他轻身术始终没练出来。这时他已经发觉后山有人潜伏活动,他整天整夜这么监视着,很容易判明,夏逢霖在黑水涧寻找俞平,逃上抱月峰,也就是王虎帮他的忙。他只是注意沙婆子母女,别的人不管。他还真没想到突然发动,赶到抄山的人一动了手,他一看到这种声势,暗中庆幸,他在抱月峰一带专查看沙婆子母女,可他不知道天妃宫另有道路。沙婆子等全是从其他的两个秘密门户窜出来的,已被堵截,一处处地动手拼斗,四外喊杀连天,恰好这时碰见沙玉娇对小翠下毒手,他这才突然扑下来,教了小翠,砸死沙玉娇。

此时一班人回到天妃宫,大班头韩振彪也赶到,杨松等问他,东山涧一带怎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火把?说话间冯杰已经领进四个人来,敢情正是泗水县大班头卢大勇,带着三个帮手。他们佟英、妙珠被掳劫走,佟英的妻子被杀房子被烧的事情发生后,赶到衙门人得到信息,人已经全走了。县官方维廉十分震怒,立刻叫大班头卢大勇率领八十名城守营,连夜赶奔尼山,无论如何,叫他们下手剿办。可是他们赶到时,这里正好已动了手,他们便在四周设防,所以一班妖党只逃出有限的几个人去,几乎全数落网,现在他们便把被擒获的妖党押进天妃宫。

韩振彪打发手下的伙计们,飞马赶奔兖州府报告,一面请曲阜县县官到尼山亲自处理。这时已把王太冲、月娥姑娘,佟英、刘春等全接到天妃宫内,前后山仍然由泗水县官兵分布把守。妖党们的尸身,也不叫动,生擒的人,严密地监视住。这一来附近一带就轰动了,韩振彪早派人把山口把守住,一个闲人也不许擅自闯入。这里大家先忙着救治受伤的人,捕快们也有好几个带伤的,全是暂时扎裹敷药。这位曲阜县的县太爷邱凤岐,一得到这种信息,他就吓坏了,知道自己这份前程算是送掉,在天亮时,他首先赶到,可是韩振彪和杨松等早已商量好,只准他查勘记录,其他不许他动。这就仗着有韩振彪跟他较这个劲,因为明知道他也使不出什么手段了。

到了晚半天,兖州府的府台,带着一班随员,全是骑着快马赶到尼山,因为事情太大,人命太多,由韩振彪等引领着府台,把天妃宫所有犯法的一切建筑,和那个烈火洞所烧残的枯骨,以及天妃宫所有一班妖党的名单,完全清查好了。府台立刻令曲阜县的县官邱凤岐,召集了三百名民夫,一齐动手,把后面天妃洞完全挑开。这种事一哄嚷开,全县城的人,都到了尼山下来观看。府台立刻召集所有曲阜县的乡村父老和县城的绅商,一共是八十多人,府台和县官亲自引领,叫他们把天妃宫,天妃洞,所有一切犯法的情形看个明白,更把那天妃圣母柳云娘,妙露、妙雾、卢五等一班被擒妖党,叫他们亲口述说一切罪状。他们不管如何狡猾,证据确凿,被害的人,受伤的人,全摆在这。这一来,这些善男信女们,只有痛悔自己的痴愚被骗,现在全看明白了,一心道完全是一伙杀人魔王愚民骗财的邪教,府台叫曲阜县安置善后,葬埋被烧死了的枯骨和妖党们的尸身,封闭天妃宫,把柳云娘等押回兖州府,依法处治。

抄出来的财产和他们没带走的赃物,府台用来奖励这一班出力的人员。小翠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难女,王虎更是一个血心赤胆的人,府台做主叫小翠嫁给王虎,并拨给他们几十亩良田,叫他们就在曲阜落了户。佟英已成残废,蒋月娥也是无家可归,由赃款项下拨了一笔钱,做他们爷儿两个养生之费。天龙八掌杨松此番受尽了艰辛,终能为山东省除此大害,府台对他师徒,也是一份极厚的奖励。可是杨松师徒一尘不染,只请求府台抚恤济南失踪的工人、被难的家族,他却邀着夏逢霖、俞平,跟随他们师徒,一同回转江南,师兄弟要昌大自己门户。可是夏逢霖在同着杨松到江南之后,后来却仍然赶奔湄川坝,跟擒龙手李庸、海燕子石奇去过那渔家生活,暗里却追随他师徒,在天南一带济困扶危,以侠义的生涯,终了一生。《尼山劫》全篇至此,就算完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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