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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恶刁奴贪财起杀心 女侠客仗义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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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沈燕青和胡娟娘自从别师下山,在浏河县匆匆分手别开之后,各自赶路。燕青本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她七岁那年,就由悟觉师太带上山去,在青莲庵中一住十年,学习了一身惊人的本领。这次下山,原来是瞧望舅父的。因为她幼失怙恃,全靠舅父抚养长成。虽然七岁的时候,和舅父分离,但她心中却时刻不忘舅父四五年来抚养之恩。这天来到个市镇,天已黄昏将近,日落西山,林鸟倦归,过路客商,也都纷纷地投宿客店,预备休息。这时有一主一仆,主人是文质彬彬,完全书生打扮,仆人年二十许,手里牵了一头牲口,那马背上负了两个包袱。那书生却跟在后面,徐步而行。因为时值初夏季节,所以那书生不住地挥扇之外,又连连地揩拭额角上的汗水。听那仆人说道:“公子,你这人真是有福不会享受,大热的天气,好好有马不骑,偏喜欢走得满头大汗,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书生说道:“你懂得什么?”

那仆人怔怔地问道:“我怎么不懂的?”

那书生朗朗说道:“我们人来也是动物,牲口也是动物,就是因为大热的天气,你瞧它负了两个包袱,不是已经很吃力了吗?假使我再骑了它,那不是太残忍太没有人道了吗?”

那书生这两句话,不但仆人听了好笑,连旁边的燕青听了,也忍不住哧的一声笑起来了。那书生听了笑声,遂回头向燕青望了一眼。因为燕青虽然是个女子,却像卖解那么的打扮,而且背上插了一柄宝剑。在那书生的心中猜想,觉得这种女子终不是什么正路人物,所以看了很不入眼。尤其是燕青和他四目相触的时候,还向他盈盈一笑。这使那书生的心中更加不安起来,暗想:当我出门的时候,母亲曾经关照我,路上千万要小心为要,和人家陌生的人说话,终要说五分假话,而且见了女子,绝对要远避,免生意外枝节。想到这里,对于燕青这个轻浮的女子,更加视为蛇蝎那么的可怕了。于是连正眼也不敢再瞧她一望,连唤那仆人快走,便急急地向前赶路了。

燕青所以对他发笑,是因为这个书生说得太有趣了,和牲口也讲起人道来,那真不愧是个书踱头了。此刻又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觉得那书生虽然很傻,不过也显得他为人的忠厚。再说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有些女孩儿家那么柔媚的神态,所以使自己也起了一点感情作用。暗暗想道:马背上负着的两个包袱,必定是银两无疑。因为他怕牲口吃力,这就显见那包袱的重量了。况且他见了我,好像很害怕很惊慌的样子。在他所以要远远避我,也无非怕我是一个歹徒的意思。但是我倒不会去看中他的财物,只怕旁人探听了实情之后,会起了不良之心吧!记得下山的时候,师父曾经叮嘱我,千万要在社会上多做有侠义的好事情,锄强扶弱,维护正义,这才不愧英雄本色。所以我要遵守师命,第一应该暗中保护那个书生才是。

燕青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她虽然是放缓了步子,但两眼还是注意着那书生的行踪。只见书生和仆人已步入一家兴隆栈去了,于是也加快了脚步,跟着来到兴隆客栈。伙计见燕青是个单身女客,遂迎上来,含笑问道:“姑娘要房间吗?”

燕青点点头,明眸却向院子四周细细地打量。只见刚才那匹马儿,拴在靠西那个房间门口的树干子旁,于是向伙计说道:“这边拴着马儿对过的空房还有吗?”

伙计忙道:“有有有,姑娘,请随我来吧!”燕青跟着伙计步入一个房间,倒还清洁,于是点头说好,一面说了姓名,一面付了房钱。伙计道谢出外,一会儿又来泡上香茗。燕青斟了一杯茶,一面微微地呷着,一面望着对过的房间出神。

忽然那书生从窗口内见到了对面房间里的燕青,脸上立刻显出了慌张的表情,急急把窗户关闭起来,而且心头还别别地跳个不停。那仆人奇怪地问道:“公子,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把窗子又关起来了呢?”

那书生并不回答,而且伸手急急地把房门也关起来了,还向他连连摇手,悄声儿说道:“包寿,你别大声说话,事情糟了。”

包寿忙道:“公子,什么事情糟了呢?”

那书生愁眉不展地在桌子旁坐下,两手来回不停地搓着,说道:“你还莫名其妙得不知道吗?刚才我们路上碰见的那个女子,也跟着我们宿到这儿客栈来了。”

包寿笑道:“公子,你这话不是好笑吗?这儿客栈,原是给一班过路客商行方便的,那么当然谁都可以来借宿的,这也算不了什么稀奇呀!”

那书生恨恨地说道:“你这混账的糊涂东西,你怎么知道那女子原是个坏东西呢!”

包寿愕然道:“我委实不知道,公子如何晓得她不是好人呢?”

那书生说道:“你瞧她这种装束,也可明白她是一个跑江湖的了。再说她背上有着一把宝剑,恐怕她就是一个女强盗。你不见她刚才那双贼眼,时常向我们看吗?”

包寿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么照公子的意思,这个女子对我们不怀好意吗?”

那书生应了一声唔,说道:“当然啰!你不见她还偏偏住在我们对过的房间,显然她是预备暗暗地注意我们的行动呢!”

包寿道:“让我出外去侦探她的行动,假使果然不是好人,我们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公子意下如何?”那书生点头说好,包寿便开了房门,匆匆地向外走出去了。

这里那书生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中,因为天气热,室内本来已经很沉闷,如今被他关了房门和窗户,那房中空气自然更热了。他虽然把外衣脱去了,但额角上汗水还是津津地冒出来,一时觉得出门到底太苦了,假使此刻在家住着的话,在花园里纳纳凉,看看书,那又是多么的舒服呢!不过舅父家中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不幸,我奉了父母之命,也只好送银子去救舅父的性命了。

那书生正在呆想,伙计推门进来,含笑问道:“这位大爷的晚饭怎么办?要不要烫上陈酒和好小菜来给你充饥?”

那书生道:“酒不喝,你开上饭菜来吧!”

伙计点头答应,忽见窗户关着,遂伸手去开了,说道:“这么热的天气,关了窗户,不是更热了吗?”说着话,身子已向外走了。

那书生却仍旧把窗户关上,自言自语地说道:“包寿怎么还不回来呢?”

不多一会儿,伙计把饭菜端上,他见窗户又关上了,这就笑问道:“怎么大爷怕风吗?”

那书生不能实说,支吾了一会儿,才低低说道:“因为我……有些不舒服,吹了风不好,还……是……关了窗子吧!”

伙计笑了笑,也就不说什么,管自地退去了。

那书生坐在桌边,虽然手里捧着饭碗,但却并不吃饭,只管呆呆地出神。良久之后,那包寿满头大汗地走进房来,那书生急问怎么样。包寿略有惊慌之神色,说道:“公子的眼光很不错,那女子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那书生听了,两手一抖,那饭碗就掉落下去,乒乓一声,敲得粉碎。他急得灰白了脸色,连说“怎么好”。

包寿又低低地说道:“公子,你不要着急,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保你平平安安的没有什么祸水。”

那书生忙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来对付她呢?”

包寿道:“我刚才出外,齐巧碰见一个好朋友,名叫张阿龙,他的家就在这里附近不远。我的意思,在半夜三更,我们偷偷地到张阿龙家中去躲避一下。那女强盗见我们走了,她自然也没有办法再来找寻我们了。公子你说好不好呢?”

那书生听了,连连称好说:“我们快吃了晚饭,趁女强盗不防备之时,我们马上就走吧!”

主仆二人,当下急急饭毕,命伙计进来,只说要赶夜路,不宿夜了,叫他算清账单。于是主仆两人偷偷地出了兴隆客栈。包寿说道:“公子,你还是骑在马上吧!”那书生因为心中害怕,所以不再推却,遂跨上马背,匆匆向前而行了。这时已有二更时分,街上悄然无声,已经一无人影。两人出了市镇,渐渐落乡,四周也更冷清起来。那书生见月明星稀,树林荫翳,夏夜之景色,倒也颇为幽雅。况凉风拂拂,颇觉精神气爽,遂回头向包寿问道:“你朋友家里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

包寿道:“离此不远,大约还有两三里路程,马上就可以到了。”

主仆两人谈谈说说,又走了一里外路,前面愈走愈荒凉,那书生不免害怕起来。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荒冢堆旁蹿出一个彪形大汉来,手执亮闪闪的朴刀,猛可直奔上前,拦住了去路,大喝道:“狗王八蛋,快快留下买路钱来,否则,休想活命!”

那书生一见遇了凶恶的强盗,吓得早已滚下马背,连连叩头,求饶说道:“好汉爷,你千万发发慈悲心,不要抢劫我们了,因为我们这些钱是要拿去救我舅父性命的。你若拿了去,我……在爸妈那儿……怎么交代好呢?”

那强徒喝道:“谁管你有交代没交代?你要啰里啰唆的讨人厌,莫怪老子刀下无情!哼,哼!我对不起你了!”一面说,一面便欲举刀杀下去的样子。

那书生吓得两手抱住了头,大叫“包寿救我”。谁知包寿站在旁边,却连连冷笑,说道:“好汉做事,切不要拖泥带水,斩草不除根,必生后患。”

那强盗听了,叫了一声:“此话说得有理,看刀!”不料他才叫出这两个字,忽然又大叫了一声“啊呀”,身子仰天跌到地下去了。

那书生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道自己倒没有死,那强盗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会动了。这就奇怪得目瞪口呆,怔怔地愕住了。包寿也大吃了一惊,伸手一摸那强盗的额角,已经冰凉气绝。他忽然把心一横,拾起地上的朴刀,向那书生恨恨地砍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包寿手腕一阵剧痛,朴刀落地,他的手血淋淋的也痛得倒下地去了。

那书生气愤愤地说道:“包寿!包寿!你……你……疯了吗?难道你串通了强盗,来谋害我吗?该死的奴才!你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那书生话才说完,忽听女子一阵笑声,低低地说道:“你这个书踱头,难道还只有刚才明白仔细吗?老实说,要不是姑娘暗中救了你,你的性命,只怕早已见阎王去了。”

那书生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姑娘,笑盈盈地边走边说地过来。仔细一想,那姑娘不是别人,就是自己把她认作女强盗的那一个。想不到女强盗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一时感激涕零,慌忙向她跪倒在地,叩头说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真叫小子没齿不忘。”

燕青连忙摆手,叫他站起来,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你的仆人是靠得住吗?谁知他正预备谋害你呢!”

那书生奇怪道:“小姐怎么知道这奴才要谋我的意思呢?”

燕青道:“我见这奴才獐头鼠目,生得一脸横肉,且脑后生有反骨,知道他不是一个忠心事主的仆人,故而我暗暗留意他的行动。刚才他匆匆出外,我偷偷随在他的背后,只见他和那个强盗鬼鬼祟祟地说了一会儿,才各自分开。我知道他不怀好意,遂跟他回到客栈。在你们房间外又偷听他向你谎告一切,还说我是一个女强盗。谁知公子糊涂虫,竟会真的相信了他。我本当立刻就要把这个恶奴才杀死,以消心头之恨。后来仔细一想,我若在那时候杀死了他,你一定更要把我当作强盗看待了,所以我忍耐了怒火,跟着你们一路来此。公子,你现在终可以明白,我到底是不是个女强盗呢?”

那书生听了,又连连地打躬作揖,说道:“不是,不是,你实实在在是个侠义心肠的女英雄呢!请问女英雄贵姓大名?恕小子有眼不识,把英雄错当强盗,真是该死,该死,千万请女英雄原谅我吧!”一面还伸手连连打着自己的额角。

燕青见他这个样子,倒忍不住抿嘴嫣然地一笑,说道:“我姓沈名燕青,公子贵姓大名,我还没有请教哩!”

那书生忙说道:“小子姓包,草名迪民。这个包寿原是我家新雇仆人,所以这样的丧害天良,真是可杀之至!我非把他送到官府严办不可。”

燕青笑道:“包公子,你这办法,未免小题大做,依我之意,还是送他上西方极乐世界去,比较干净。”一面说,一面向倒在地上的包寿一剑挥去。只听哟的一声,鲜血四溅,包寿的两脚一伸,早已呜呼哀哉了。

迪民见了,掩着脸儿,大有惨不忍睹的样子。燕青含笑问道:“包公子,你说你是拿了钱去救你舅父的性命吗?不知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情,你能详详细细地告诉给我听听吗?”

迪民叹了一口气,说道:“女恩公在上,待小子从头告诉你吧!”

燕青不等他说完,便又笑道:“公子,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客气,恩公小子这些称呼怪不好听的,我说还是随便叫一声吧!”

迪民红着脸,低低地说道:“那么我就叫声沈小姐。说起我舅父这个人,原是天下第一忠厚老实人,他开了一个小铺子,其中有两个伙计,一个叫赵大,一个叫李四。这两个伙计,平日为人刁恶十分,狼狈为奸,时常瞒着我舅父把铺子里东西偷出去私卖。这天被我舅父发觉了,于是把两人训斥了一顿,并且要他们另请高就。李四赵大苦苦哀求,说下次绝不敢再舞弊,这回千万饶一遭。我舅父本是个慈悲为怀的好人,当下真的宽恕了他们。但不知因此一来,竟种下祸根了。”

燕青听了,很是不平,遂急急问道:“快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呢?”

迪民叹道:“谁知赵大和李四险恶万分,竟串通官府,说我舅父贩卖毒品,已成暴富。官府齐巧又是个贪财的瘟官,当下就把我舅父捕捉入狱。经我舅母托人再三说情,这个瘟官竟然说出条件,非拿三百两银子来,才能把我舅父赎了出去,否则,便得斫头。可怜我舅母得此消息,真是哭得死去活来,因为他们铺子原是小本经营,一时之间,如何拿得出这么许多的银子?所以便写信来向我父母借银子,我父母因为要救舅父性命,自然慨然允诺,当下就命我带了包寿亲自送去。万不料包寿这狗奴才竟然这样黑心,见财起杀机,欲把我谋害而死。若非小姐相救,我恐怕此命休矣!”迪民说到这里,向燕青又跪拜下去,连连地叩头。

燕青一面把他扶起,一面非常愤怒,说道:“瘟官如此可恶,真是死期到矣!包公子不必焦急,我可以不叫你花费一文钱,定把你舅父救了。不知你舅父家住何处?我来送你同去可好?”

迪民听了这话,不由感激涕零,连连拱手,说道:“小姐这么热心仗义,我是感铭心版,哪里还有不好的道理吗?我舅父家住朱仙镇,离此尚有三十多里路程,但是夜行不便,我们且回到客栈,宿了这一宵,明天一早赶路可好?”

燕青道:“不要紧,由我在你身边做保镖,就是盗匪鬼怪到来,也保险你平安无事也。”

迪民道:“那么小姐行走不便,还是请你骑马吧!”

燕青笑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女孩儿家,但比你们男孩子可就强得多了。三十里路程,只怕你行不得,还是你骑马吧!”

迪民沉吟着道:“那太不好意思,我良心怎么能安?”

燕青笑道:“没有关系,你只管上马好了。”一面说,一面扶他上马。

两人于是且行且谈,甚为投机。燕青笑道:“你舅父叫什么名字?”

迪民道:“我舅父姓金,名叫德荣。”

燕青笑道:“这就无怪瘟官要看中你舅父了。”

迪民急问:“这是什么意思?”

燕青笑道:“你舅父姓金,瘟官知道他必多金也。”

迪民闻言,也不由失声而笑了。一会儿因低低问道:“沈小姐青春几何?”

燕青道:“虚度十七矣!”

迪民惊讶道:“小姐年轻若是,竟有如此惊人之本领,诚神仙中人耳!实使小子羡慕不止。敢问令师何人?”

燕青遂实告之,并且笑道:“我所学者,不过沧海一粟,公子若见吾师姊妹之艺,更欲吐汝舌矣!”

迪民道:“你们身为女儿,尚有如此绝技,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真愧煞须眉矣!吾意欲拜小姐为师,稍学武艺,以作自卫之用,不知小姐肯收纳为徒否?”燕青听了,秋波脉脉含情,却微笑不答。这时在迪民眼中看来,觉得燕青实是妩媚好看,心头不觉怦怦乱跳,大有神往之概。

良久,燕青方说道:“公子亦不惯骑马耶?如此缓行,三十里路,恐非数日不可到达。今我之意,欲一马双驮,吾略加一鞭,便可绝尘而去。然男女有别,公子未悉嫌我轻薄否?”迪民听了,不觉大喜,遂连说“哪里哪里”。燕青一跃上马,命迪民抱住自己腰肢,她便更加上一鞭。只听哗啦啦的一阵马蹄声,早已疾驰前进矣!

当两人来到朱仙镇的时候,东方还只有微微发白。迪民找到了舅父的铺子,敲门入内。只见舅母两眼红肿,当下见了迪民,好像见了亲儿子一样,抱头大哭。过了一会儿,迪民先止了悲哀,一面安慰舅母,一面并给燕青介绍。金太太招待他们到内房坐下,亲自倒茶,一面又要去烧早点心。燕青这时向迪民附耳低说了一阵,迪民点头称好。燕青遂向金太太说声“我去也”,霎时早已不见了她的影子。这不仅是金太太吐舌惊呆,就是迪民也目瞪口呆,几疑燕青是个什么妖精哩!不知燕青如何地设法去救金德荣?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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