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屏。其诗代表乾、嘉以前,主要从性灵派流衍过来,不代表近代。但以生卒年,以及因为对清诗有发展,写《国朝诗人征略》等于国朝诗人小传,从这几点来看,也可列入近代。《侠客行》,一等好诗,鞭挞官吏,歌颂侠客,乐府笔调。《过睢阳庙舟中读昌黎〈张中丞传后序〉有作》:“古庙忠魂照水滨,寒鸦枯木欲回春。江淮保障凭孤掌,郭李勋名属后尘。挥涕三军心激烈,填胸万卷血嶙峋。韩公健笔真如铁,写出须髯七尺身。”《有画昭君太真者合题绝句》,“太真”,杨贵妃。“绝代昭君与太真,马嵬青冢两酸辛。六军不发匈奴入,事到艰难用美人。”《三将军歌》,爱国作品。但就艺术性看,较鲁一同、姚燮等人差得远。《三元里》,名作。
林则徐。诗极好,功力深厚。《题潘功甫舍人曾沂宣南诗社图卷》,宣南诗社为风雅文人官僚吟风弄月的组织,而并非像今人所评价得那么高。《途中大雪》:“积素迷天路渺漫,蹒跚败履独禁寒。埋余马耳尖仍在,洒到乌头白恐难。空望奇军来李愬,有谁穷巷访袁安。松篁挫抑何从问,缟带银杯满眼看。”《出嘉峪关感赋》其一:“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殽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均极好。
龚自珍。《能令公少年行》,好诗。《夜读番禺集书其尾》二首,其一:“灵均出高阳,万古两苗裔。郁郁文词宗,芳馨闻上帝。”其二:“奇士不可杀,杀之成天神。奇文不可读,读之伤天民。”写屈大均,将翁山与屈原并称,誉为“万古两苗裔”。屈大均的书当时尚在厉禁中,故这两首诗隐晦称之。《小游仙词十五首》,冒广生等人穿凿附会为龚自珍与顾太清情事而作,驴唇不对马嘴。这十五首诗是科考不曾考取而发的牢骚,用比兴手法来表现。《汉朝儒生行》,体现反清政治思想。《咏史》,“团扇才人”,今人多解错,前已讲过,指陈文述。《常州高材篇》,作得好。《梦中作四截句》,“六九童心尚未消”句,六、九,指六岁与九岁。“剑气箫心”,字可见龚鼎孳诗中。“歌泣无端字字真”,其真与黄梨洲之提倡的“真”相同,要歌哭时代,而并非仅指“性灵”“公安”所说的“真”,二者有区别。
魏源。龚自珍诗浪漫、奇丽,魏源诗实在,写风景诗多。《偶然吟十八章呈婺源董小槎先生为和师感兴诗而作》:“四远所愿观,圣有乘桴想。所悲异语言,笔舌均恍惘。聪谁介葛庐,舌异公冶长。所至对喑聋,重译殊烦怏。若能决此藩,万国同一吭。朝发旸谷舟,暮宿大秦港。学问同献酬,风俗同扺掌。一家兄弟春,九夷南陌党。绕地一周还,谈天八纮放。东西海异同,南北极下上。直将周孔书,不囿禹州讲。因思肇辟初,声音孰分壤。破碎浑沌天,吾怨轩羲往。”境界开阔,表里纵横,表现出突出的世界意识。《华山诗》《华山西谷》等写华山的数首诗,极为奇妙。《江头月》,写太平天国。魏源诗歌艺术,是古典诗歌的正统派。而龚自珍风格为诗霸,挣脱枷锁。
张际亮。当时名气极大,但作诗较粗。“同光体”出后,亨甫声价一落千丈。贬之以粗猥,但不尽公道。宋湘对他评价极高,而陈衍贬之极矣。我认为,张亨甫得名在与姚莹事前,故其出名不仅在为友朋义气,宋湘所记即可为证。《王郎曲》,长篇,写歌女,石遗极推许。
左宗棠。《燕台杂感八首》,道光十三年(1833)作。《感事四首》,歌颂林则徐、邓廷桢抗英事。《秋日泛舟泉湖作》,1876年作于征讨阿古柏之后。“泉湖”,在新疆。
刘成禺。有《洪宪纪事诗》,“西洋谋主两朝多”,反映“二十一条”情况,可视为爱国诗。
何绍基。其爱国诗没多少,宋诗派代表,程春海的学生,宋诗运动之先驱。风格上好东坡,典故不多。缺点在未能完全摆脱乾、嘉格调,这主要指律诗。这就不及郑珍。何绍基与曾国藩同为湖南人,曾国藩好江西派,故后来对“同光体”影响较大。郑珍诗各体皆好。曾湘乡称何绍基“不能卓然成家”,见《家书》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一月十七日。金天羽称其为“晚清学苏最工者”。
《败笔》《骡车谣》,可圈。《荥泽》,有气魄。“黄沙极目浩无边,望断归鸦塞草连。斜日西飞千嶂转,大河南倚一城悬。人将诗酒填歧路,天以风霜铸少年。广厦长裘他日事,且寻茆屋枕鞍眠。”“天以风霜铸少年”句极好,表现艰难困苦磨炼。《同子毅弟早起至岱顶》,好诗。“晓色澹无边,游凭足力先。石根深不土,山色古于天。日上高霞直,氛清大地圆。俯看登陟处,人事起炊烟。”何绍基有理论,最主要的一点是,诗首先要讲人品,做正派人。《大人命题顾南雅丈画唐梅》:“……凡物愈古愈奇逸,阅历世变精灵出。何况梅花性屈强,岂肯布叶安花守。……”写画梅极见人的气骨。《题陈忠愍公 化成 遗像练栗人属作》:“遗貌觥觥面铁色,惨澹风霆绕烟墨。忠魂到处若留影,阴气满天来杀贼。”这四句极有力量,力透纸背。金和写陈化成从炮火身影落墨,何绍基此诗从画像写起。这是何绍基集子里少见的爱国题材作品。《戏题八大山人清湘子花果合册》:“画师何处堪著我,万物是薪心是火。有薪无薪火性存,隐显少多无不可。苦瓜、雪个两和尚,目视天下其犹裸。偶然动笔钩物情,肖生各与还胎卵。心狂不问古河山,指喻时拈小花果……”“指喻”出《庄子·齐物论》。前部分以形象议论。《辰龙关遇雨》:“山外忽见天,天外复见山。山天不相让,矗作辰龙关……”写风景,发议论。《乱水》二首,语言、句法、思维,代表何诗特点。如其一:“乱水无正流,乱山无正峰。直立侧立石,横生倒生松。清风飒然至,涧壑千琴镛。群喧有至静,令我竦听恭。白日落何处,失却东西踪。但见山山颠,倒影明复重。归云绻行子,入户低相从。暝色四面来,檐罅皆弥缝。皎月升夜辉,一破野霭封。照见千山影,金波玉芙蓉。”《舆夫》:“舆夫生山中,山力聚两股。加以两绠牢,有似缚翼虎。荒石不成象,凹凸生锋距。直上若登天,面对赤日午。造颠乃复下,行子不敢俯。横览强自排,颠顿且由汝。森壁连侧斜,十里无栖羽。炎日炙幽蛩,啾啾聒林莽。”此诗前几句难写。中国诗生命力还是有的,路子要注意。白话诗推板些,好一些的是西洋风格,但西洋人不要看,西洋人要看的是中国诗。要扩大影响,要取消用典。因为外国人翻译中国诗,无法译出典故,其趋势只能是白描。
曹元忠。《笺经室遗集》,有不少爱国诗,其中有许多大不相同。如以“集句”的形式作诗,仿佛自己作的一样。清人有以集句著名者,但不过是因难见巧。清末西昆体派,学李义山,如常熟徐绍魁。但都不及曹元忠集义山句,成四十首律诗,写光绪珍、瑾二妃,主张变法,记与此有关的一系列事件,当中有作者立场、感情、见解。戊戌变法是爱国主义的,政治上是改良。这组诗天衣无缝。这种方式别出心裁,表达得好。《昨夜集李义山》,五言,专写庚子年事。袁昶被义和团以汉奸名义杀掉。其实袁昶从事外交工作,是爱国者。曹作情感表达得好,看不出是集句。《颐和园集李义山句》,写德宗之死。我发现,这是爱国诗艺术表现新的一种。
汤鹏。与张际亮风格一致,粗一些,奔放,对时政不满。曾国藩有《祭汤海秋文》,写得较好。龚自珍、林则徐、张际亮与汤鹏等都有来往。姚燮、潘德舆等对汤鹏评价很高。龚自珍《书汤海秋诗集后》一文,对他评价曰“完”,并说:“何以谓之完也?海秋心迹尽在是,所欲言者在是,所不欲言而卒不能不言在是,所不欲言而竟不言,于所不言求其言亦在是。要不肯挦扯他人之言以为己言,任举一篇,无论识与不识,曰:此汤益阳之诗。”龚自珍还有《别汤海秋户部鹏》一诗,评价与文一致。《若之何歌》《东西邻》《蔡志行并序》,皆可圈点。《资之水五章》,韩昌黎调子,有现实内容。汤鹏好诗数量很多,但不属爱国主义范畴。
朱琦。其文属桐城。梅曾亮评其“此古人成体之诗”。风格循规蹈矩,以古人风格为诗,十分高古。《感事》《王刚节公家传书后》等一批作品,为表现鸦片战争的名篇。《咏古十首》,表现诗的见解,分写唐宋著名诗人,可见其论诗宗旨。《王刚节公家传书后》,以古文笔法来写,不是平铺直叙。《闻伯言丈侨寓清江感赋》二首,很重要。“伯言”,指梅曾亮。其一:“枫林梦见尚吞声,寂寞千秋万岁名。鱼鸟难忘人澹荡,兵戈翻助笔纵横。似闻书籍多亡散,有数亲知半死生。差幸间关遗老在,挈家无计返宣城。”其二:“六朝金粉剧摧颓,赋就江南亦自哀。庾信才名吴下重,杜陵老瘦贼中来。铜驼怕见埋荆棘,鲁殿岿然剩劫灰。旧簏尚存新刻就,定应把卷笑颜开。”梅曾亮被洪秀全作为“三老”之一,请去南京参加太平天国事。但梅曾亮本传多避讳,而朱琦此诗露出马脚。所谓“庾信才名吴下重,杜陵老瘦贼中来”是也。
鲁一同。作为桐城古文作者,通甫可与朱伯韩相并。通甫为潘德舆门生。李慈铭对汤鹏、张际亮都不满意,对鲁一同虽也不满意,但承认他能独来独往。《读史杂感五首》,用杜甫《诸将》调子,写广东抵抗英人侵略。鸦片战争中能写好诗的人,数量很多,七律之作,姚梅伯仿杜甫《秋兴》之作最蹩脚,太琐碎,没有雄浑之魄力,而鲁一同之作气概磅礴。《重有感》,与上同,写得更好。其二最佳:“披发何人诉上苍,孤舟百战久低昂。前军力尽宵泅水,幕府谋深坐裹粮。握节魂归云冉冉,扬灰风疾海茫茫。神光金甲分明见,噀血衔须下大荒。”《烽戍四十韵》,五言排律,写得好。《崖州司户行》,借李德裕贬崖州事,喻指林则徐贬新疆,用梅村《悲歌赠吴季子》一诗调子,但又十分雄浑。《庚申九月书感》,写咸丰帝避走承德、圆明园被烧事。
姚燮。《双鸩篇》最好。《南辕杂诗》一百零八首七古,极不易写。鸦片战争中,姚梅伯写了大量逃亡诗。他的山水诗十分著名。尤为称道者,是写普陀山的诗,无人过之。诗要写得雄浑才好,不要琐碎雕饰,尤其长篇。《司徒庙古柏》,晚清写此诗题的人很多,其中夏敬观以宋诗格调,写得最好,姚燮此作也好。《镇海县丞李公向阳殉节诗》,写得好,不佶屈聱牙,长短句交错,笔力横绝千古。今天研究古诗,观念要变化。出路何在?第一,尽量少用典;第二,少用辞藻;第三,用古文笔法白描,要使外国诗人接受得了。《登干山绝顶俯眺二百八十峰浩然作歌》,雄放跌宕,不下李白。姚燮在鸦片战争中是最为独出冠时的诗人,本领多方面,比较全面,他能在艺术上学古而化。龚自珍古诗功力不及姚燮,有先进思想,而姚是纯粹的文学家,对戏曲、小说都有研究。姚燮的艺术性突出,而龚自珍是思想家。假若不用后来宋诗运动的标准去衡量,可说姚燮是最大诗人。我小时就喜欢姚梅伯,姚梅伯受黎简影响最大。
近代国学开创者,有研究甲骨文的罗振玉、王国维,而章太炎那一套为老国学。张维屏《有画昭君太真者合题绝句》:“绝代昭君与太真,马嵬青冢两酸辛。六军不发匈奴入,事到艰难用美人。”此诗绝好。龚自珍《汉朝儒生行》,反满诗,“儒生”,龚指自己。“赢家正为汉家用,坐见入关仍出关。”此中“汉家”指清廷、满洲。“汉朝”,取身在清朝、心在汉朝之意。“一箫一剑”,典出于龚鼎孳诗中。《咏史》“金粉东南十五州”,或以为为可惜曾燠被罢官,见佚名《定盦诗评》所载曾燠事。“东南”契扬州,“名流”指曾燠,“牢盆狎客”指曾为盐政,“团扇才人”,据阮文达《笔谈》载,应为陈文述,我深然此说。
顾亭林《与友人论学书》为其主要文章,他提倡“行己有耻”,是其治学的灵魂之所在。而到清中期,抛掉了这一核心,学者只在考订上下功夫。清初学风之盛,原因主要在挽救明代的空疏。康熙中开始研究“子”学,由墨子开始。俞曲园,诗人、学者,有《诸子平议》,太炎对俞极崇拜,为之作传。朴学精神,就是“实事求是”。而明代,王阳明心学,不讲求实,空疏不学,穿凿附会。故钱牧斋首先出来反驳。龚自珍《猛忆》“狂胪文献耗中年,亦是今生后起缘。猛忆儿时心力异,一灯红接混茫前”,是开辟鸿蒙的意思。
黄燮清,戏曲家,有写鸦片战争的诗,就诗来看,不见得高明,比较一般。北大《近代诗选》,不是选诗,而是选题目,没有眼力,以内容代替艺术。他在鸦片战争时,爱国诗数量较多,若不以“同光体”眼光看诗,应是较好的,属张维屏一路,但已较雅。他也是个词人。他的诗与沈归愚不可同日而语。沈诗空,近蒋士铨一路,在清人中风格是高峻的。张际亮、汤鹏诗较放纵,黄诗近雅。
曾国藩有《傲奴》诗,黄燮清有《送仆》诗,两诗主题、内容相同,但曾诗风骨崚嶒,黄诗安详。两人处同时期,极可比较。曾氏《傲奴》:“君不见萧郎老仆如家鸡,十年笞楚心不携。君不见卓氏雄姿冠西蜀,颐使千人百人伏。今我何为独不然,胸中无学手无钱。平生意气自许颇,谁知傲奴乃过我。昨者一语天地睽,公然对面相勃豀。傲奴诽我未贤圣,我坐傲奴小不敬。拂衣一去何翩翩,可怜傲骨撑青天。噫嘻乎傲奴,安得好风吹汝朱门权要地,看汝仓皇换骨生百媚。”黄燮清《送仆》:“我仆忽不怿,上堂谢主人。言当远离别,恻恻伤我神。念仆依我久,胡为中道分。问仆何所苦,问仆何所嗔。仆亦无所苦,仆亦无所嗔。仆昔从长官,豪华无与伦。门庭烂成锦,流水转车轮。黄金集昏夜,结纳颇有因。多财不自用,使仆为均匀。膏粱餍仆口,纨绮衣仆身。今从主人游,艰难历关津。驰驱数千里,失意归海滨。家徒四壁立,缊袍敝不新。交游但文字,富贵鲜与亲。主人自恬淡,仆志苦不伸。愿主早富贵,还来酬主恩。仆去勿复道,仆言亦良真。善自择新主,慎勿如吾贫。”对比可见,黄诗安详,层次多,曲折;曾诗紧凑,骨力劲,其个人性格很突出。白话诗缺少个性,胡适诗看不出个性,郭沫若诗有个性。
诗言志、抒情,对现实态度不一样。就内容看,黄燮清诗人民性较突出,爱国精神比较充分。《画鹰》《游灵隐》《渡黄河》三诗很好。“画鹰”一题,杜诗作得好——“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黄诗:“素壁飒寒气,萧萧枯树风。大荒秋郁勃,平野月沉雄。肃杀乘金令,精神出化工。兔狐犹未尽,孤负羽毛丰。”显系拟杜,但能化而活之。《游灵隐》:“翠微亭下露苍苍,近听流泉到上方。清磬一声黄叶落,碧山无语睡斜阳。”写得极好,静寂。钱仪吉写春山,“无数春山笑晚晴”,以笑状山,与此诗末句“无语睡斜阳”正成动、静对比。陈兰甫词《醉吟商·龙溪书院门外见罗浮山》:“渐坐到三更,月影正穿林杪。水边吟啸,此际无人到。一片白云低罩,罗浮睡了。”后黄遵宪《双双燕·题潘兰史罗浮纪游图》词,就由“罗浮睡了”一语引发而来:“罗浮睡了,试招鹤呼龙,凭谁唤醒?尘封丹灶,剩有星残月冷。欲问移家仙井,何处觅风鬟雾鬓?只应独立苍茫,高唱万峰峰顶。荒径,蓬蒿半隐。幸空谷无人,栖身应隐。危楼依遍,看到云昏花瞑。回首海波如镜,忽露出、飞来旧影。又愁风雨合离,化作他人仙境。”写出了当时的时代感,外侵危机,睡狮沉沉,在这里都包含了。潘兰史,潘飞声,为陈澧的学生,早年去德国。词末句“化作他人仙境”,还是有意识的寄托。常州词人讲求从有寄托入,从无寄托出,黄公度还做不到。《渡黄河》,写出黄河气派,较顾亭林那首要高明得多,顾诗缺乏形象性,气魄很大,黄燮清的这首诗要好得多。“春色过江尽,莽然销客魂。风声驱地走,沙气逼天浑。转漕愁飞渡,防秋重列屯。平生万里志,直欲访昆仑。”龚自珍《己亥杂诗》写黄河“风云材略已消磨,甘隶妆台伺眼波。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是以两种不同的东西——阳刚、阴柔相连。写诗形象要突出,黄燮清作首句“春色过江尽”,看似平凡,却形象突出。
黄燮清写鸦片战争的诗。《闻浙抚督师海上》三首,恐为作者记错。其一末句“敌氛犹未炽,先发莫蹉跎”不符。《吊关中卒》,写得好。《海上秋感》,好,七律组诗,写得典雅,鲁一同写这类诗极雄浑。《黄天荡怀古》,名作,笔力沉雄。“八千劲旅走熊罴,曾断金人十万师。骢马宣威临阵日,羯胡丧胆渡江时。风鸣环佩军中鼓,谷暗云霞战士旗。从古庸臣好和议,寒潮呜咽使人悲。”
遗民诗“岭南三大家”,广东爱国诗人。此外尚有邝露,鸦片战争诗更有广东诗人,诗界革命派更多。广东诗人写爱国篇章要研究其原因,尤其是后期,须从中外交流的前线这个角度去认识。南社诗人很多也是广东人。重点作家要看,摸出规律。翁山诗要看,不好找,可看《岭南三家诗选》,但这本书爱国诗不录。
《清代碑传全集》需买一部,以知人论世。研究清诗,这种东西少不得。《岭南诗征》,能摸线索。写长编,作论文为依据。
江苏有钱谦益,破明七子,而广东没有,“南园五子”即七子调。了解明七子,至少《明诗综》要看。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集》前言,体现了我对近代诗词的总体认识。
诗终究以反映现实为主。即使抒发个人情感,也要看是否与时代有联系。杜甫诗即使是诗史,也参以个人见时代。《诗经》大小《雅》不必说,即《国风》,写爱情有,写其他内容也有。这表现了这一时代的国家特点,故曰《国风》。《国风》肯定不是民歌原样,与《雅》没本质区别,采风采自民间,风格固有不同,体式有何不同?如果打乱《国风》,肯定谁也看不出来。从格式到语言,不同地域的民歌肯定不会相同。所以说,现今《诗经·国风》,是由采诗者及后人改过的。《诗经》《楚辞》,政治诗,通过不同角度反映现实政治,诗终究同时代脱不了关系,与政治也脱不了关系。
马浮《蠲戏斋诗前集》《避寇集》《蠲戏斋诗编年集》。马在抗战时任复性书院院长,诗集写佛学思想,对五四运动、清末改革等,都是反对的。但现在发现的早期之作,是革命的、积极的,赞同变法维新等。但以后对自己过去的行为百分之百地否定。他过去有两首七律,就是挦扯新名词以自表异。他将这两首诗抄与马君武,马君武又抄给梁启超,梁写入《饮冰室诗话》。此人变化过大。其实,以后采佛典入诗与采新名词入诗无二致。后期提倡宋诗,完全是投机,投蒋介石所好。蒋好曾国藩,而曾国藩好宋诗,故我先前还佩服马浮,现在不然了。马浮十二岁中秀才,与鲁迅同榜,而马为第一名 ,从小即有大才。
诗界革命派之诗,内容与形式是统一的。其中蒋智由没有多少道理。写新事物,许承尧《疑庵集》中就有《言天》,记光线同一、原质同一、灵魂同一之理。《灵魂》一诗,谈脑的作用;文廷式《谈仙诗》论“木乃伊”等保存尸体不朽之理;沈曾植有《金鸡纳霜》,袁昶有《火轮船行》。
晚清词四大家:王鹏运、朱祖谋、郑文焯、况周颐。陈澧虽为经学家,但诗词俱佳,词尤胜。晚清词推崇“四大家”,性质类似诗中推崇“同光体”。
原无锡国专图书馆存书,现有三分之一存苏州大学图书馆。清中叶诗人广东嘉应州人李绣子有诗集。他的读杜笔记,精到得很。其集为《著花庵集》。《客人三先生诗选》,有宋湘、李绣子、黄公度。
郑珍诗时代气息较少,若仅就功力看,其诗为清代首要之一,但意境狭窄,缺少气力。贝青乔,是鸦片战争诗人中最了不起的人,应在姚燮之上。《舆夫叹》,自然真率中见深刻。“舁我两舆夫,同姓相伯仲。少者性尤黠,出语每微中。自云有薄田,豪夺莫由讼。讼之官弗听,一纸杳如梦。吾侪是小人,朝夕愁饥冻。官尔饫粱肉,心力为谁用?昨忽迁官去,沿途捉人送。行囊置何物,沉沉压肩痛。官初莅边郡,攒眉叹屡空。何以去时装,辄比来时重。听此舆夫言,宛似诗人讽。呼之就村墟,驺饮宵一哄。”
金兆蕃,遗老。《宫井篇》,写珍妃、瑾妃,极好。典故极多,超过梅村体,但用典十分贴切。梅村用典有疏密跌宕之致。“……计左三渝海上盟,图穷一试荆公法。往复平陂剧可哀,天心既厌岂能回!横磨利剑新经义,覆雨翻云尽祸胎。帝江犹惧鬼谋验,黮黯穷泉求故剑。身到虞渊判共沉,心知炎井难重焰。上阳病亦向秋孱,先后生天一日间。若使真泠迟旦暮,倘能返照满河山……”“真泠”,代表皇帝死,指光绪帝。慈禧与光绪之死只差一天。这首诗里既有遗老的保守性,也涉及戊戌变法,有些维新思想。《张虎人 敔 万国来朝图为张文敏 百龄 作以进御画稿在夏闰盦 孙桐 所征题》,颂扬乾隆大一统,这不对,应颂扬康熙才是。
爱国诗写法不同。明末清初距晚清近,故写起来与远古不一样。《丁卯六月廿四日编次李晋王 定国 传王正以是日卒传成书六绝句》,颂扬李定国,有一定的爱国精神,为六首绝句。金兆蕃诗用典极见功夫,贴切,这是其诗特色。如本诗其一:“宋史周臣旧例通,奇男端合冠群雄。溪烟箐雨艰难迹,比似崖山又不同。”这是他编《清史稿》“李定国传”的想法,以宋史拟之。其三:“西宁忠更过延年,一寸崦嵫九死争。若与绛衫司马遇,回帆合指石头城。”“绛衫司马”指张煌言。“东宁王”是郑成功,“西宁王”即指李定国。郑成功是海盗出身,眼光较广,出兵打台湾荷兰人。李定国是农民军出身,为张献忠麾下大将。两人出身不同,行为也不同,但两人忠于明祚是一致的。郑延平的缺点是,打到南京城下,不曾采用张煌言的意见,从而与张煌言到安徽合兵,而是退了回去。顾亭林对郑成功进攻长江就不赞成。其六:“犹忆荷生纪岁华,游龙流水曲江涯。谁能起酾东南酒,兼酹昆明菡萏花。”
《呈朱梓琴丈 裔昌 》。金兆蕃为秀水人,秀水派以朱竹垞为宗。秀水派好黄山谷,朱竹垞之诗后期即好山谷。这首诗就是评秀水派之作。“南湖依旧绕郭流,诗人屋小南湖舟。诗心湖水恣吞吐,柳叶春早芦花秋。当年南郭诗人五,萚翁广大精微主。丁辛 王又曾 苍劲乃勍敌,百顷烟波两旗鼓。合志同方万与祝,论诗亦复祖山谷。各凭江水出肺腑,不借庐山争面目。大家小长芦钓师,百年海日回朝曦。不名一家必己出,灵运晚擅琼琚辞。太华层城几千丈,援縆攀梯振衣上。云中招手仙之人,青鸟衔书云莽苍。湖水到门云覆庐,下帘日与古人居。凭谁传语尧年鹤,城郭寿不诗卷如。”缕述了秀水派代表人物。
章炳麟。太炎较难解说,但表达爱国思想的诗多。章太炎大骂宋诗,完全着眼于形式,见《国故论衡·辨诗》。太炎斥责以考订为诗是对的,但清末江西派、“同光体”,除莫友芝外,其他人考订诗并不多见。相反,并非宋诗派的李慈铭,倒有些考订诗。至于说宋诗派佶屈聱牙也是不对的。宋诗派代表作家们的好诗,是并不佶屈聱牙的。
“同光体”诗思想性并不高,代表人物多为遗老。但他们早年的诗倒有些不错的作品。沈曾植接近维新派;郑孝胥办实业;陈石遗也主张变法;陈宝箴更是变法者。这些人当中,有的后期变成遗老后,思想性并不高。故章太炎的批评,只从形式着眼,驴唇不对马嘴。其实,太炎之理论基础,仍是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他自己作诗,仿汉魏,为求古奥,以《说文解字》中字作诗。故其诗思想性是有一些,但不可读。
章太炎一方面好汉魏,另一方面也强调学晋宋。晚年手抄诗稿,风格高古。章氏晚年文章也近桐城。《艾如张董逃歌》首句“永历既亡二百三十八年春”,以桂王年号纪时,极不好推算。“乌桓”,指满洲人来源?《东夷诗十首》,有阮籍诗的风格,读来佶屈聱牙。五律较好。《怀宁舟中怀宋恕诗》,风格较高古,也受新名词影响。《赠吴君遂》:“渐识吴君遂,高情弃直庐。卜居梅福里,草上杜根书。域外称张楚,斯人愿伏蒲。修门遗烬在,谁共吊三闾?”以魏晋人古风格入律诗,本领很高,我佩服这类诗。《狱中赠邹容》《狱中闻沈禹希见杀》也是。太炎手写诗稿中诸作均好,风格一变。《黑龙潭》写得尤好,反映出狱后的心态。太炎写《大总统黎公碑》,大手笔,是桐城派的路子。他前后期诗比较来看,似乎是两人所作。
王瀣,字伯沆,一字伯谦,号冬饮,江苏溧水人,幼奇颖,曾从同邑高子安问《说文》,后见知于文廷式、陈三立、俞明震。清末,曾为上海某局编书,俞明震为南京陆师学堂监督,聘其为教习,嗣又掌教于两江师范学堂。辛亥革命后,在南京图书馆任事。民国四年(1915)后,被延为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即后之中央大学)主讲。抗日战争爆发,感念国运,每饭罢,辄对客言南明时事,声泪俱下。民国三十三年(1944)病故于南京。有《冬饮庐诗稿》,刊入《南京文献》二十一辑。生平事迹详见钱堃新《冬饮先生行述》。
王瀣是南京人,他与陈三立经常唱和,词的风格似文廷式。在清代诗人中推重黎简,对前人诗推尊阮大铖。《春感》用杜甫《秋兴》韵,风格高古。《癸丑五月十四日陈散原俞觚斋招游焦山三宿松寥阁赋诗五首》,极好。我很喜欢他的诗。我自己作诗,也是这条路子。
王瀣曾随陈三立学诗,为诗亦深受“同光体”江西派的影响。他与汪国垣论俞明震诗,深致不满,论黄节诗,亦云:“诵之初觉凄婉,再看,皆不落边际语。”汪国垣究其原因,则云:“盖伯沆诗喜奥衍深厚一派,故深服散原之开合变化。其直造单微,但取掩映而无直实理境者,皆不甚喜也。”上语见《光宣以来诗坛旁记》。他从江西派入手,学黄庭坚,同时也能取法三唐,甚至接踵六朝。其《冬饮庐藏书题记》认为张之洞“集中赠蕲水范昌棣句云:‘平生诗才尤殊绝,能将宋意入唐格’,可谓自道甘苦矣”。这二句亦可移赠王瀣。因此,他的诗意境幽夐,玄思窈想,得《咏怀堂诗》的神髓,为陈三立所激赏,可以说是宋诗派的后劲。《谢公墩梅花 用东坡松风亭韵 》《呈秦州倅汝槐》《半亩园吊龚半千》《随园》《秋感 用杜少陵秋兴韵 》《观水涨有作》《癸丑五月十四日陈散原俞觚斋招游焦山三宿松寥阁赋诗五首》《过明故宫》《花木诗》《为刘丙孙画扇》《厔泉老友七十一矣索为诗寄此以博一粲》《次吴霜厓除夕韵即柬璞斋》《寄墙翁十二韵》诸作,皆可圈点。
苏曼殊。浪漫气质很浓厚,亦僧亦俗。太炎为其《梵文典》作序,并规劝他的浪漫行为。诗主要是七言绝句,学龚自珍,以定盦七绝中轻松者发扬之,而龚诗中的奇硬处去掉了。用郁达夫的话说,集子里找不到浑然天成的东西。曼殊的爱情诗,写得格调不高,靡靡之作。《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二首,中有“国民孤愤英雄泪,洒向鲛绡赠故人”。现有种情况,中国人自己的古典,亦去看外国人眼光。叶嘉莹,没啥多道理,我不赞成这做法。一点点东西,写得老多老长。我并不是说不要借鉴西洋美学与文艺理论。如朱光潜、王国维,老早研究西方美学,《人间词话》很短,但很精彩,将西方美学哲学思想融会贯通。他也不写什么赏鉴文章。现今赏鉴文章泛滥,割裂诗句,没有道理。诗要用心体会,讲是讲不出来的。
《住西湖白云禅院作》:“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好诗。《花朝》:“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过平户延平诞生处》:“行人遥指郑公石,沙白松青夕照边。极目神州余子尽,袈裟和泪伏碑前。”这是他在日本所作。《过蒲田》,在日本作。“柳阴深处马蹄骄,无限银沙逐退潮。茅店冰旗知市近,满山红叶女郎樵。”曼殊诗形象性极强,可入画。《过若松町有感》,作于日本长崎。“孤灯引梦记朦胧,风雨邻庵夜半钟。我再来时人已去,涉江谁为采芙蓉?”曼殊在日本有一情人,叫静子,传为其姨表亲。《有怀二首》,宣统元年(1909)作于日本。其一:“玉砌孤行夜有声,美人泪眼尚分明。莫愁此夕情何限,指点荒烟锁石城。”其二:“生天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本事诗十首》,有说写静子,有说写百助眉史,有说二者实为一人。“丹顿裴伦是我师,才如江海命如丝。朱弦休为佳人绝,孤愤酸情欲语谁?”“碧玉莫愁身世贱,同乡仙子独销魂。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这是曼殊的代表作。《淀江道中》:“孤村隐隐起微烟,处处秧歌竞插田。羸马未须愁远道,桃花红欲上吟鞭。”《题师梨集》,“师梨”即英国诗人雪莱。《为调筝人绘像二首》,“调筝人”即“百助眉史”。与陈仲甫(陈独秀)同在日本,两人经常与百助眉史来往。《调筝人将行出绡嘱绘金粉江山图题赠二绝》:“乍听骊歌似有情,危弦远道客魂惊。何心描画闲金粉,枯木寒山满故城。”《寄调筝人三首》:“生憎花发柳含烟,东海飘蓬二十年。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寄晦闻》:“忽闻邻女艳阳歌,南国诗人近若何?欲寄数行相问讯,落花如雨乱愁多。”《题拜伦集》,宣统元年(1909),归国后作,有序。“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编吊拜伦。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作于香港,表达对拜伦的向往和同情。曼殊与马君武均译拜伦《哀希腊》,但马译远逊苏译。《步韵答云上人三首》,云上人,张廉,浙江人,南社成员。
《耶婆提病中末公见示新作伏枕奉答兼呈旷处士》,五古。这首诗很重要,较多表现了其思想的深处,用《离骚》的精神,并以太炎诗中高洁一类风格写之。句子易懂,但诗的意境极高洁。因太炎去信,规劝曼殊不要近女人,故曼殊寄之以此诗,用太炎五古调。“君为塞上鸿,我是华亭鹤。遥念旷处士,对花弄春爵。良讯东海来,中有游仙作。劝我加餐饭,规我近绰约。炎蒸困羁旅,南海何辽索!上国亦已芜,黄星向西落。青骊逝千里,瞻乌止谁屋?江南春已晚,淑景付冥莫。建业在何许?胡尘纷漠漠。佳人不可期,皎月照罗幕。九关日已远,肝胆竟谁托?愿得趋无生,长作投荒客。竦身上须弥,四顾无崖崿。我马已玄黄,梵土仍寥廓。恒河去不息,悲风振林薄。袖中有短书,思寄青飞雀。远行恋俦侣,此志常落拓。”《柬法忍》,民国元年回国后作。“法忍”,陈去病别号。“来醉金茎露,胭脂画牡丹。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当时袁世凯已篡权,以形象写国土沉沦,表达反抗精神,十分含蓄。《为玉鸾女弟绘扇》:“日暮有佳人,独立潇湘浦。疏柳尽含烟,似怜亡国苦。”民国二年(1913),二次革命发动,旋失败,袁世凯独揽大权,故云“亡国”。《南楼寺怀法忍叶叶》,杭州灵隐中有南楼。“叶叶”,即叶楚伧,曾任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万物逢摇落,姮娥耐九秋。缟衣人不见,独上寺南楼。”“缟衣”,为革命牺牲者,或即指法忍(陈去病)、叶叶。《吴门依易生韵十一首》,易生,沈一梅,南通人。诗作于民国二年,两人相识在民国二年。易生原不会作诗,也未写诗给曼殊。“依易生韵”,不过是曼殊伪托。“江南花草尽愁恨,惹得吴娃笑语频。独有伤心驴背客,暮烟疏雨过阊门。”“碧海云峰百万重,中原何处托孤踪?春泥细雨吴趋地,又听寒山夜半钟。”有王渔洋诗风致。“年华风柳共飘萧,酒醒天涯问六朝。猛忆玉人明月下,悄无人处学吹箫。”此诗多处用龚自珍句。“平原落日马萧萧,剩有山僧赋大招。最是令人凄绝处,垂虹亭畔柳波桥。”“碧城烟树小彤楼,杨柳东风系客舟。故国已随春日尽,鹧鸪声急使人愁。”《无题八首》:“星裁环佩月裁珰。”《东行别仲兄》,“仲兄”,陈独秀。“江城如画一倾杯,乍合仍离倍可哀。”《憩平原别邸赠玄玄》《东居杂诗》十九首,在日本作,与女人来往。“蝉翼轻纱束细腰,远山眉黛不能描。谁知词客蓬山里,烟雨楼台梦六朝。”“谁怜一阕断肠词?摇落秋怀只自知。况是异乡兼日暮,疏钟红叶坠相思。”《莫愁湖寓望》,光绪间作。《久欲南归罗浮不果因望不二山有感聊书所怀寄二兄广州兼呈晦闻哲夫秋枚三公沪上》:“寒禽衰草伴愁颜,驻马垂杨望雪山。远远孤飞天际鹤,云峰珠海几时还?”此诗写得极好!《游不忍池示仲兄》:“白妙轻罗薄几重,石栏桥畔小池东。胡姬善解离人意,笑指芙蕖寂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