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金眼鹰金晟见到这一张图书,怒火万丈。敢情这张纸上画着一条白色的飞龙,龙爪中提着一个鸟笼。笼中困束着一只金眼苍鹰,这分明是戏辱金眼鹰金晟。金晟遂一怒奔出白云宫,势必要去找到飞龙叟,拼个死生。
当时金晟怒火中烧,出了白云宫,向东街奔去,这时已是快到午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金晟飞奔了一程,竟不见一个方靖手下的人,来报告那飞龙叟的去向。这时他正奔到三岔路上,停身在考虑追踪飞龙叟的去路,猛听得右侧有人叫了声:“老师!”当忙扭头看去,见是方靖,只见他穿得像个生意人似的奔了过来。金晟跺了一下脚道:“你这是什么差事,人家早走了,我们可是扑了一个空,不但如此,我还被人家耍了!”说着,就将那张纸连信封也一块掏出来。
这位捕头神手方靖接过来一看,身子微微地一震,又将这张纸递回金晟道:“我这还要告诉老师一件消息,弟子在早上手下一位弟兄来报告说,他今早在东岳庙前一家小酒馆,看见一个白胡须的老头,在调弄着一只极大的苍鹰,足有三四十斤重。不知道他是怎样捕来的,有许多人在围着看。弟子听了这个消息,也就走到这个庙里来,就和史英忙着跑去想要看看,可是那家小酒馆里的人已经散去了,听人说那老头架着那只大鹰往着东街去了。弟子恐老师不知道,所以就叫史捕头跟踪去了,弟子就折回来报告老师……”这金眼鹰金晟不待方靖说完了话,就摇摆着两只大袖拔步便走了。那方靖也就立刻去找赵辅和王芳,叫他们两个人分路去追寻那飞龙叟的去向,自己也随后步金晟的后尘,去循踪追寻飞龙叟。
金眼鹰金晟疾步奔出东街口,放缓脚步,瞥见左侧路旁摆着一个小摊,遂走近身去,打着问询道:“朋友!可看见有一位手架着一只鹰的老头,由此路过吗?”那摆摊子的人已抬头,金晟是认识那人,正是早先自己在衙门时手下捕快的眼线,在这地方摆摊子已有十多年了。别人只道这人是一个老实的生意人,却不知道他还负着一种秘密的使命。这时一看是他,便道:“老刘!你可看见有个架鹰的白胡子老头,由这儿过去吗?”那老刘还认识这个土老头就是金眼鹰金晟,此时慌忙地站起来,向着金晟行了一个礼道:“哦!是金老捕头!这亏你问我,刚才方捕头由此过去,顺便告诉我说,有一个架着鹰的老头由此过去,形迹可疑,叫我随时注意。我听了信儿后,已经叫我犬子追踪去了,大概那老头此时已快到东边城门了。在那里还有七八个弟兄,每天泡在茶馆里,从这里过去一问他们,总能看得见。”金眼鹰金晟听说也不再说第二句话,也是拔步就走,背后老刘道:“你不喝杯茶?”可是说着话,那金眼鹰金晟已是走远了。
老刘自言自语道:“这老头子这么大的年纪,还是这样风雷火暴似的脾气,不知为了什么,自己有福不会在家坐享,又要出来奔跑,真是没福的命。”老刘这样自言自语地,突然身旁起了一阵翅膀扑扑的声音,并且听得“嘎”的一声。这老刘冷不防地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不知在什么时候,在自己身旁站立了一个架鹰的白胡子老头,正自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这个老刘不由得又吓了一大跳,看这个老头子就像方才那金眼鹰金晟要追寻的人。不知他是什么人,可是看了他这种神态举止,目光如电的样子,大概必是那个老头了。不知他是怎样走过来的,忙着左右看了一看,见旁边并没有别人,立时又一吓,愕呆了半晌。遂望着这白胡子老头说了句:“你老可是要买什么?”这白胡子老头笑嘻嘻地,伸出一手,拍了拍老刘的肩膀道:“我不买什么,因为看你这生意很好,故来问一问你,你这个生意可够养家吗?很好的话,我也要照样地干一份!”那老刘望着这老头,一时回答不上什么来,左右望了一望,那些办案的公人,恰巧一个也不见,不由慌了手脚。他料到这个老头,诚心是来捣蛋的,自己虽也有手铐脚镣并铁链子在身,可是自己心里明白,绝不能对付这个老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可是想到这个摊子,自己在这里十多年,虽然不全靠着这个为生,但也就舍不得扔下,无论如何先对付对付这个老头再说。
他暗地打下主意,便一转脸笑嘻嘻地对着这老头道:“不敢说这个小生意发财,反正我一家几口人也饿不着,你老要照样干一份的话,这里有的是好地角,我可以帮你忙。但我不认识你老哪里人,家里有几口人?”那老头笑道:“看我这样架鹰玩鸟的,可像个没饭吃的,我是闷得慌,也想和你一样有铁链子手铐玩一玩。”老刘吓了一跳道:“你老是怎么说,我可不懂!”那老头哈哈大笑道:“你别再装傻了,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吃公门饭的人,拿着这个来掩饰你的行藏,你以为我就不知道?那你是看错人了。我告诉你,我这么问你还是抬举你,你别再真人面前装傻!”老刘一听着了心病,那面上就吓黄了,手脚无措起来,正想拔步要走,可是那老头阻住他道:“你别害怕,我并不会害你,我只请你代我转递一封信,给那金眼鹰就行了!”说着,就一手架着那只极大的苍鹰,一手掏出一封信,信封上也并没有字,就递给老刘道:“你别忘掉了,可要小心!”那老刘颤巍巍地道:“是!是!请教你老人家贵姓啊?”那老头道:“好说,我没有姓,只是人家都叫我飞龙叟。”老刘一听这老头就是名震关内关外的飞龙叟,两条腿就似弹起来琵琶似的,只嗦嗦地抖,腰里的铁链子,也被摇晃得哗啦啦的作响。飞龙叟说这话完了,就是一笑而去,老刘目瞪口呆地眼看着飞龙叟,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就失了踪影。
这老刘呆立了一回,突然地扭转了身子,张皇四顾,似要找人,可是四面一看,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倒是那边路旁,有一大群小孩子在胡闹。只见自己的儿子刘狗,也夹杂在里面乱嚷。老刘在骇怕当口,气可大了,也不顾这摊子没有人代看。就跑进这群小孩子堆里,一手揪着刘狗子的耳朵,往这摊子上扯。刘狗冷不防地被人扯住耳朵,就吓了一大跳,痛得双手握着耳朵,抬头一看是自己的老子,便跳着双脚道:“爹爹,你这为什么揪我?”老刘见儿子这么说,气得放手一个巴掌,又跟着踢了一脚道:“好畜生,我叫你办事去,怎么在这里贪玩,你真气死我了!”刘狗哭着道:“爹爹,我怎么没去办事啊!我刚一回来,你就打我!”老刘生气道:“你去办事怎么在这里玩?”刘狗哭道:“爹爹,你不知道跟我来!”说着就往摊子上走,老刘在后面跟着,到了摊子近前就吓了一跳,见有自己的同伙四五个人,正立在摊子旁边四处张望,一眼望见了老刘。一个嘴快的道:“老刘你哪去来?我们正找你!”老刘慌忙迎上去道:“哥们!可有什么事?”那几个人道:“我们几个人听了方捕头的话,就由此过去追寻那个架鹰的白胡子老头,可是一转眼没了影,史捕头说叫我们回来,沿着四面小巷搜寻,所以我们哥们过来问你,你可看见过这么一个老头子?”老刘就是一跺脚道:“唉!你们哥们来晚了,刚才那老头来过我这摊子上,交我一封信要我转交金老捕头,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就放走了,你们哥们追他,可是那老头是一名要犯吗?可惜我放走了,不然一条铁链子早锁上了!”这时内中一个捕头“嘿嘿”了两声道:“老刘别再这样吹牛了,谁不知道你的胆子,别再在人面前,显那个眼了。”老刘的面上一红,他儿子刘狗,这时候哭着向老刘道:“怎么样!不是我不办事,诸位大伯大叔们都把人给追丢了,我一个小孩子更不济事啊!”老刘这时候疼起儿子来,忙着从摊子上找了一把花生果,给了儿子道:“好儿子我是错怪你了,你回家看看去吧,我们午饭是否快做好了。”刘狗这才拭着泪走了。
那几个人便问老刘,那老头是往着哪方向走的,老刘顺手一指前面道:“你们看,就是前面那条路,大约此刻也没有走远。”那几个人没待老刘把话说完,竟拔脚去追赶,老刘刚刚喘得一口气时,忽听背后又有人叫道:“老刘!”老刘回头一看,见是方靖,见那金眼鹰金晟,竟也立在他的身后。这时金晟的面上,是一脸的怒气,睁眼望着老刘,老刘此刻又是吃了一惊,慌忙回身问方靖道:“捕头,是有什么吩咐?”这神手方靖此时冷冷地眼望着老刘,好半天才开口道:“你刚才不是说,那个架鹰的老头,向着东门走去了吗?”老刘道:“我并没有这样说啊,可是刚才那个架鹰的老头,倒是来过我的摊子,交给我一封信,说托我转交给金老捕头的,他当即就走了。”他这一说,方靖回头望了望金晟,就见金眼鹰金晟雪白的眉毛,向上一扬,走上一步道:“什么信?拿来我看!”老刘慌忙将信掏出来递过去。
这金眼鹰金晟将信拿过来看时,见信封上没有字,抽出信笺一看时,见那张信笺上,也是画着一只大鹰和一条白色飞龙,和在那庙中所收的一张,样儿一点不差,只是在旁边多加上了一些字,金眼鹰金晟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数十字道:
“余知老捕头,受余些许挫折,决不就此罢休。汝本不值余之一斗,唯余为警来者计,故一再警告,惜汝不悟,今余已返托萝山矣。十日内可同多萨河宝瑛,至彼处一决雌雄。余决无暗袭之志,且放胆前来可也。”
金眼鹰金晟这一看,身子微微地一阵震动起来,就是拿信的那只手,也微微地抖个不住,把信纸也摇晃得簌簌作响。神手方靖和老刘,彼此向着信上一探首,就又彼此互相望了一眼。这时金眼鹰金晟竟猛地一声冷笑,回头望着方靖道:“这老鬼竟敢这么戏弄我,真是目中无人,我金晟要拼出这一世英名,倒要斗一斗这老鬼!徒弟,这时候那老鬼谅已出了奉天城,你可以告诉手下那些弟兄,不必多费神了,我先回家去,随后你可同史英到我家里去,我们大家计划一下!”这金眼鹰金晟说完了这话,也不待方靖回答,就摇摆着两个大袖,急匆匆地奔回家去。
金晟奔回家后,又将那两张信笺,反复地看了多时,直惹得这位老于阅历,名震辽东的名捕快,恼怒已极,心想自从献身公门,从事侦缉工作以来,垂四十余年,未曾这么被人戏弄过。就是飞龙叟在江湖上,也应知道我金晟的盛名。我也知道这个飞龙叟,是一个侠义英雄,对他也是仰慕已久,可是从来没有会过一次面,也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在我退隐之后,却这么连次挫折戏弄于我,简直是将我金眼鹰金晟看不在眼中,我倒要斗一斗他。暗想到这,蓦然醒悟,明白是为了自己帮忙宝瑛,被飞龙叟知道了。飞龙叟以为我已退隐了,又何必出头多管这件闲事,所以这么警告于我。如此这样,我倒可以袖手不管,不过飞龙叟也应该在我们初次见面时,说明一切才对,不应该这么戏弄我。同时我为了补偿宝瑛的情,不能不拼出一切斗一斗飞龙叟。
他这样一想之后,心里真是羞怒交作。果然过了不久,那神手方靖,同着小快手史英一块儿来了,两个人似乎也知道金眼鹰被飞龙叟玩弄得恼怒了,所以一到这,一句话也不多说,静听金晟的话。
这金眼鹰金晟,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叫方靖去请多萨河和宝瑛两个人。此时这两个人,回景佑宫不多时,正静候洪承畴进宫觐见清太宗回来,那金护卫也出宫不知道到哪里闲玩去了,宫中只有几个护卫。这时金晟叫方靖来请,已料到必是有了什么好消息,就慌不迭地跟着方靖,到这金眼鹰金晟的府上。一进客堂,金眼鹰金晟就是起身向着两个人拱手道:“有劳两位老弟大远地跑来,我心里甚是不安,但为了事情,我不能不请两位到我舍下计议一下。”宝瑛和多萨河彼此抱拳拱手道:“老哥哥,你这太客气了,你给我们帮忙,我们正应感谢你,跑这一次路,又算得了什么。”可是金晟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两位老弟,看得起我,可是我又栽了,这一次竟是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这一说,使宝瑛和多萨河一齐吃了一惊,彼此忙着问金晟究竟是什么缘故。金晟也不多说,就先将那两张信笺拿出来,递给两个人看了一看。宝瑛当将第二张图上的字,念了一遍之后,又随手送回给金晟道:“老哥哥!这飞龙叟实是欺人太甚,不知究竟是怎么个原因。”这时金晟就将今日午前到白云宫探访踪迹,在东大街上又被飞龙叟戏耍了一番的话,告诉了宝瑛和多萨河。随后叹道:“唉!两位老弟啊,我很后悔,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如果早知道的话,在当年我就该多下苦功夫了,可是现在已经晚了。”这一番话,是多萨河和宝瑛两人,听得心里十分惭愧,面上也彼此热辣辣地起来,知道这个老头子,受了这番挫折之后,是一肚子的牢骚,其意好像是叫他们两个人知道,为了帮他们两个人的忙,以致被飞龙叟将数十年的英名付诸流水,所以有这样一说。
宝瑛当时拱了拱手道:“为了我们这场事,使老哥哥苦恼,我们太对不起你了。”说到这儿,金眼鹰金晟一下子阻住道:“老弟,你别说这些话!我金晟并不是借题发挥,那一肚子的牢骚,我是觉得自己当年不曾努力,所以就有今日。你们两位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得全始全终,并无一毫儿埋怨。我这次请你们两位到这舍下,是因为从飞龙叟的留字上看出来,恐怕那飞龙叟果真像他所说的回托萝山去了。我们几个人计划一下,怎样去追踪他,但不知道洪大人给你们两位几天限,我们去托萝山会不会误期?”宝瑛还真料不到这老头子竟有这么一副倔强的脾气,忙道:“我们大人虽说是十天的限,但十天以外也许不要紧,但不知道那托萝山,是在哪一方面?”金眼鹰金晟看了看方靖道:“徒弟,这托萝山你从前是去过,可将那地方的情形,向着两位谈谈。”方靖先想了一下,这才向着宝瑛和多萨河道:“这托萝山我在四年前曾去过一次,可是现在情形是否已变,我可不知,只将我四年前所知道的谈一谈!那托萝山是在龙江省,黑龙江畔西边,这下去有一道河,名叫都鲁河。那水就流入松花江内。在其下游,全是金矿,唯因这托萝山峻险异常,道路非常难走,故此去采金的人,多半是冒死舍生地前往,因为贪图便利的缘故。今年一般探金的人,多有带着家口前往居住的,所以在那托萝山临都鲁河下游一带,沿山盖出了几个小村落。一班杀人越货的亡命盗徒,因案发之后,存身不住,也都结伴前往托萝山去采金,所以那时常常地出没些凶杀的案件。那年在奉天城外三里堡某富室家,全家二十多口竟被人杀死,一切细软宝物完全被劫走。我受命接办这案,去缉捕这批盗徒,后来侦知那几个凶手,在做了这件案子之后,都逃到吉林挥霍去了。我得知这个消息,就带了公文去吉林追捕,不料他们的消息很是灵通,早又从吉林逃走,不知去向。后来闻知他们都是逃往托萝山去采金去了。我就再由这奉天赶往托萝山去,谁知领导我入山的人,竟也自己会走迷了路,走向黑龙江那一方面。幸亏在途中逢上一队采金的人,这才被领到他们聚居的地方。我在那地方隐名,暗访了数月之久,才在都鲁河东岸不远的一处村落之内,抓获了一名盗徒,其余的却都闻风逃遁。我自那次回来以后,就没有再去过一次,实在那地方的风俗习惯和地理途径在我们很难应付,一个不小心,就会迷入万山丛中。不是膏了虎吻,就是活活饿死。所以凡是有了盗案,办案的人,一旦得知他们逃入托萝山,就只好罢休,不去追捕,无形中把案子消灭了下去。但我知道那飞龙叟原住在这奉天的龙岩,何以这一次竟跑出一千四五百里,到那托萝山去,恐是调虎离山计吧?我们可要留意,不要冤枉地白跑一次。”
他这一说,多萨河和宝瑛彼此对看了两眼,那金眼鹰金晟已是开口道:“既知道托萝山的所在,那就好了,不管飞龙叟是用什么计,反正飞龙叟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侠义道,绝不会口打诳语,自坠声低,无论如何我想明天动身,去托萝山走一趟。两位都是奉命办理这件事的人,正不妨一路同行。但是我想到你们这一走,洪大人的身边也不能不注意一下,这样吧!两位不必跟我去,还是守护洪大人的身边要紧,我要凭着我这副老骨头,要独入荒山面会飞龙叟,讨返那经略金印,并报复他这戏弄我的仇恨。”多萨河和宝瑛,本就觉得为难,一来自知自己这点本领绝去不了托萝山。说不了会尸骨不返,二为了保护洪承畴也不敢离开。所以金眼鹰金晟这一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彼此起身一个长揖,向着金晟拜将下去,这金晟伸手扶住道:“两位不必客气,等我回来再说!”说着回头向神手方靖道:“徒弟,你是三班总捕,这件事情你还是少不了责任,你可否跟我走一趟!”方靖正愁着师傅偌大的年纪了,冒着生死远走边塞荒辽之区,实是应该要个人跟随。这时听金晟一说,忙着答应了一声道:“一切都听师傅的话,对于班上的事,弟子可以转请这位史捕头代我请假,并代理一切的了。”金晟道:“这很好,你也得回家收拾一点随身东西,我们准备明早动身!”方靖答应了一声“是”,就和史英先行告辞走了。
宝瑛和多萨河两人,对于这位年已七十的辽东名捕,这样竭力帮忙,衷心不知是感激,还是难过,竟对着这金眼鹰望了半天,最后宝瑛道:“我们但祝老哥哥,一路平安,马到成功!”金晟哈哈大笑道:“但愿能如你两位的吉言,两位不喝点酒吗?”多萨河忙道:“那不敢打搅,我们告辞了,明早再来送行。”说毕,就同着宝瑛告辞回宫。
这一晚上,宝瑛和多萨河照旧巡逻各处,但是这一天晚上,果没见那飞龙叟前来,果然飞龙叟履行诺言,回托萝山等候去了。次晨两个人就凑了二百两银子,要送给金晟和方靖路上化用,哪知赶到金晟的门上一问,金晟和方靖两人如怕别人得知,在五更天未明时,早就备好了马匹,在城门刚一开时,就出了这奉天城,向着托萝山驰去。这两个人没法,只好彼此长叹了一声,手托着银子仍回了景佑宫。
这时是在九月上旬,正属渐入深秋的季节,但塞北的气候异于关内,这时的气候已和关内的深秋差不多了。两个人两匹马奔驰,在这辽东道上,被田野的秋风,吹动着衣襟,人就像展翼欲飞的样子。尤其是这辽东名捕金眼鹰金晟,半尺长雪白的胡子,被迎面的风吹得飘扬脑后,不高不矮的身躯,是挺着腰板坐着,可是这马跑得快时,一个身子也平伏在马背上。背后的神手方靖,却是始终地向前趴伏着,加鞭飞驰,在他这匹马后,是捎带着一个蓝布包裹,包裹内是金晟使惯的一支十三节纯钢虎尾锁子鞭,并有他自己的两柄镔铁四棱锤。这也是他们公门中人,使惯的兵器,本来公门中人,拿贼时,多半是单刀铁尺,和钩镰枪白蜡杆子等一类的兵器。这类兵器除去刀以外,多是活擒用的,擒活的可以取口供。故此,门中人,使铁尺的也很多,用铁链子击人也不少。他们师徒两个人,一个用十三节鞭,一个用镔铁锤,也是脱不了铁链子和铁尺的用意,不过他们的都是沉重应手而已。
这一个包裹捎在这方靖的马后,跑起来一颠一颠地,再加上鞭子,这匹马双料挨打,就越发跑得快了,有好几次几乎冲出金晟的马头。方靖还很奇怪,及至听得声音回头看时,这才看出来,这匹马双料挨打,就将马放慢了,回手解下包裹来,又往着自己的背后一背,从前面勒好了包袱角。抬头向前一看,金眼鹰金晟的那匹白马已跑出二里多路。方靖怕金晟见怪,慌忙回手一挥鞭子。这一鞭子打得手太重了,这马匹就是突地向前一蹿,泼剌剌地朝前飞奔而去。这样一来,方靖可就吃不消了。原来那包袱背在背上,这样猛地向前连窜,那包袱内的铁鞭本就沉重,再加上铁环子,和那些短节,一起一伏地正好敲在方靖后背的腰脊骨上。照这样一路跑一路震荡,方靖的身子虽然坚实,但也吃不消这样硬邦邦的东西在腰脊骨上,但他咬紧了牙关忍受,只几鞭子就赶上了金晟。
此时金晟一回头,就见方靖的面上是微微的见汗,就回头道:“徒弟,你敢是累了吧,那么我们就找个地方打尖吧。”方靖也不好说出背后挨敲,只说声:“好!”恰好前路不出三里的地方,树木丛丛,包围着一处小小村落,这村落是在大道之旁,大概总是有店。就又向前奔驰了两里多路,才望见道左果然是有一家小店,店门前还停着两辆小车,几匹骡马。金眼鹰金晟就首先下马,一手牵着马缰,一面向内道:“伙计!伙计!”猛见有一个肩上搭块油布的店伙,一头钻出来,一面说道:“老爷子,你们来了!”说着就去索那马缰,金晟就举步进了店门,抬头看去,见这店只有三间,座头倒有四五处,不但是卖酒菜,后面还有客房。又过来一个伙计,伺候金晟找了一个座位。刚一坐下,随后方靖也进了屋子。他一路走着,就一路解开背上的包袱,向着旁边的桌上狠狠地一掼,这把桌子震得“咚”的一声大响。满屋子的人齐吃一惊,全把眼回头望着方靖发怔。
金晟道:“你这怎么地?”方靖用手一指包袱道:“师傅,这东西真把我冤苦了。”金晟:“为什么?”方靖道:“这东西背在背上跑起来,把我搥得好苦。”说着向后伸出一只手,不断握摸。金晟明白所以之后,也不由得笑将起来。
不一会儿伙计已将酒饭一块端来,金晟是每饭无酒不饮,此时还是少不了几两酒。方靖可不敢喝,先狼吞虎咽地把饭吃了,金晟是举杯慢慢地畅饮,两只眼却是向着旁边一副座头上看去。原来在那边座头上,坐着三个人,全把一颗脑隔着桌子探将过去,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谈些什么。金晟是个办案能手,两只眼睛是料事如神,早已看出这几个人是这关外的红胡子一流人物。这一看之后,就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些初上跳板的雏儿,看不出自己师徒两个是什么人,竟将自己料错了,这倒好叫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原来金晟还是打扮成一个土老头的样儿,就是方靖,也是一身的土布庄稼衣裳,脚上还穿着一双大洒鞋,鞋底硬邦邦的一走起路来,是走的地土响。就是方靖也将举动完全改变过来,谁也看不出这两个乡下人,就是辽东名捕,虽然他们都骑着马,不过关外人因地土辽阔的缘故,同时也是产马之区,所以十个人倒有七八个会骑马,两个乡下人骑马,自然是无足为异了。
此刻方靖已是吃完了,抽出一条大手巾要抹嘴,不料顺着手,“当”的一声,摞在桌子上,是一大锭银子。他赶忙要拾,但金晟忽然发话道:“你瞧,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有银子就随地乱放,不会包在包袱内,和那些在一块吗?”方靖答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包袱太重了,打开再包上太麻烦,不如干脆地装在腰里,花起来也好省事。”他这一说那边桌上的三个,都一齐回头望了望那包袱。金晟和方靖尚在暗笑,刚要再说什么,可是那三个人望了望这边桌上,只见内中的一个掏出一锭银子道:“伙计!伙计!这是你的酒菜钱,把个包袱存在这里,我们回头再来。”跟着就是另一个人将一个小小包袱,向着柜台上一送,一面递眼色给那店主人。这店主人看样子是老实的,可是一听那人说话,就连忙接过去,连连点头道:“是!是!你们忙吧。”说着就郑重其事地将那小包袱,锁进了账柜之内,又在账簿上记了一笔。这三个人又回头望了望这边桌上,这才出门解下树上的马匹,一挥鞭子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