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刹那之时,潜江县上的众人,和沙阳镇上的卞振远手下人等,双方一共百十几口子人,不约而同地全都一齐扬起了头,“啊”了一声,内中双方人等,并有的急忙往后退回了几步的。原来在那白亮武和戈致业二人,正在要交上了手的时候,就在那三丈多远的东北一带,发出来了一阵“喀喳喀喳”之声。接着双方人等全都瞧见了,好似有一个人,真似燕子略水一般地快,衬着一闪闪的白光。在七八棵两三丈见高的大槐树上,左右一过之间,那七八棵槐树树头梢,全好像受了一种极有力的刀剑,在那一刹那之间,纷纷被砍落在地上。这种新奇而又出人意料可怕的事情,可就把双方在那江边上叫阵开打的人等,全都吓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连忙退步做式准备保护自己,怕的是万一真有仅仅听过而未见过的,什么武功极为高尚的剑侠在此过境。万一再是敌人方面的拔刀助阵的人,那可就更不好处置了!
就在这时候,可就有一个八九十岁的老者,光着头,身上穿着灰色粗布的裤褂,腰上紧着一条黑布带子,一尺多高白色水袜。可是最不配合的,这位老者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一头白发银须,红红的脸膛,真够上一个老英雄的样子。由这老英雄两只眼睛上来看,凡是稍有武功常识的,也可以知道这老头绝对是身怀绝技的人。等那个由此槐树头上纵过来的这个老头,两脚一落地,可就听见“哈哈”一阵笑声。接着就听那老者好像洪钟一般地说道:“徒儿戈致业,你还敢动手?”
当时那戈致业可就放下了白亮武,身形一退,“扑通”一声,可就跪在了地上“咚咚”的磕着头。口里连声叫着恩师,又说道:“弟子罪该万死,不当轻易和别人交手,不过在这不得已情形之下,千请恩师息怒莫怪!”
这时那个老头才又仰天笑道:“徒儿戈致业,你先起来,这次你由打师门回归故里,以后所遭所遇,为师早就暗中知晓。自从你下山之后,为师是天天暗中侦看你的所行所为。前天江上鞭扫车家二弟兄之事,就是你初入江湖,知稀见少之过。因为你只知凭着手底下一条鞭给你们‘大舵主’解了危急,可就忘记了才高招忌,惹下了别人的暗中不满。今天事已至此,我再也没法袖手不管,因为万一你和白教师一动起手来,就得越发的结下了两家的怨冤!”这老头说到了此处,才二番一回身形,向那白亮武略一抱拳,说道:“白教师!今天待我河南荆紫关双峰峪上,由江湖洗手多年的金风雷鸣叟,来代替无知的徒儿戈致业,特向白教师你说明了这次潜江县衙,深夜之间闹下的那场刀伤数条人命的事吧!我这徒儿戈致业,他是初上江湖,乍入武林,绝不敢违背老朽之门训,干出来夜入官衙的苟且行为。那本是忌恨他那条十二节梭骨鞭上招数的人,纪顺沙正起二人所为。他二人现在也正在卞‘大舵主’的群人之内,为了拿着徒儿戈致业的性命,夜入县衙惹下了祸患。等县衙之内派下了人来,捉拿戈致业之时,他二人好暗中看看戈致业,究竟手下本领有多高多深。像这种不道德少信义的下等行为,可谓武林之中的败类。老朽现在已把以往经过,向白师傅表白明白了,但不知白师傅,你还忌恨我那徒儿戈致业否?”
当时白亮武一听,来的这位老者,正是金风雷鸣叟,遂吓了一身冷汗。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之间,暗中想道:“这老头子可真不好惹,漫说我一个姓白的,就是在这南七北六的几省之内,现在也怕找不出来一个能和这老头子对手过招的人。”白亮武想到了此处,才把手里的家伙一抛,连忙走过来对那老头子深深抱拳道罪,接着就说:“在下白某,不知个中底细,受了愚弄,以致对人发生了误会,几至交手失和。若非老前辈至此指教,我白某就是得罪了天下武林之中的朋友,还不知道是因为了什么。不过,这次我们潜江县衙之内,所发生的杀人案子,我既是县衙以内的教师,便是上支下派,杀人的凶犯,如果真是老前辈方才所说的那样,这纪顺和沙正起二位,就应该走出来。严守国法,妥遵王命,跟我姓白的去一趟潜江县,这也叫我看着够朋友!”这白亮武说罢了此话之后,可就眼看着卞振远那方群人之中,有什么动静。
就在这时,方才说过的那两位拔刀助阵、夜入县衙的“舵主”纪顺和沙正起,可就一前一后,“噌噌”两声,纵将过来。因为他二人当时一看,江边的槐树林头,纵过来的这个老头子,手底下也太厉害了,怎么好好的树头,就好似迎刃而落似地一齐纷纷而落。这种武功之中的绝技,真是未闻未见。这老头子嘴里虽是说着好话,可是预先便表示出来了他手底下的惊人本领,一定是为了怕万一一方面又不遵从他的话的,才在身形未露之先,便表示了自己的厉害!这可太不好应付了。我纪顺沙正起二人,怎么一时心粗大意,惹下了这么一场大祸,看情形,我二人是逃不了这场打官司的灾难!故此纪顺和沙正起他二人才由打沙阳镇上的人群之中,一前一后地跳过来。
到了场子中间,先向那金风雷鸣叟老侠客抱拳说道:“南京沈万山,北京大柳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老人家过去在这大江南北,内外两家武林之中,没有不知道的,后进小辈纪顺沙正起当初跟着我家恩师学艺之时,可就屡次听我们师傅师伯提说过,老英雄老侠客的威名大号。今天为了我弟兄一时错念,干下了‘借名留恨’的事情,惹起了潜江县上的白家教师,亲自率手下弟兄们,赶到了这沙阳镇上,指名戈致业贤弟,非要拿办不可。现既有你老人家出头露面,想排解这件事情,我弟兄二人倒是心平气和,甘心情愿,出头领罪,马上就可跟着白家教师到潜江县上去打人命官司,以示咱们江湖绿林之中崇敬老英雄,舍命就义的行为。不过,前天在江面上的事,接着沙阳镇上多年的渔场码头,也被白亮武手下人等,暗中放了一把无情大火,烧了个片瓦无存,就是我们弟兄二人甘心情愿去打这场官司。可是卞振远的渔场码头,从此就是白白罢了不成?老前辈既是出手排解事情,我二人做错的事,仍由我二人亲自去领罪,而前天暗中点火烧房的人,不知老前辈还有一个办法没有?”这两个暗入县衙,刀下连连杀了好多口子人命的祸事头,纪顺和沙正起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之后,二番重新又向老英雄金风雷鸣叟,深深抱拳听命。
当时白亮武在场,由于目睹耳闻,遂没等老英雄回答,便抢先向纪顺沙正起说道:“纪家沙家两位贤弟!真是令人敬佩,果然真是江湖好汉,咱们是‘不打不交’,你哥俩既是想着尊敬老辈英雄的情面,不来陷害戈致业贤弟,甘愿自作自受,到城里打官司。那我姓白的也不能瞧着不管,我也定尽其全力,搭救你弟兄二人,格外减轻罪名罢了。至于沙阳镇渔场码头,被我徒儿放了一把火的事。我姓白的倒要负责,重新照样早早地给修好,以示交朋友的热心和肝胆相照。咱们经过了这次的纠纷,反倒要互相从此多亲多近,请二位放心,今天暂先跟我白某走一趟潜江县,食宿两事,自有我白某负责安排!”
当时老英雄金风雷鸣叟一听,也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一个交情换义气,两家息事罢战,从此我也要领回顽徒,转归故里的荆紫关,教徒以慰晚年,不问世事了。”戈致业这时他才如梦方醒,知道是纪家沙家两路“舵主”借用了自己的姓名,在县衙里惹下了杀人大祸。若不是恩师赶到,害怕留下大的乱子,故此反倒心中生出来一种后怕。
书要简笔,等纪顺沙正起二人跟随白教师爷到潜江县,戈致业随着师傅拜别了卞振远回到了河南荆紫关。当时只剩下了沙阳镇上的“大舵主”卞振远,两下里看了看,知道以铁血在江湖上出生入死,早晚难留善果,故此也不由得洒下两点英雄热泪。一方瞧了瞧滚滚东流的江中波浪,看了看左右的伙计,黯然伤神,遂下了一道命令,叫他们仍然回到了镇内去了。
可是,转眼之间,年华似水,又四五年后,等那戈致业二次拜别恩师,再次来到了那汉江而右的沙阳镇的时候,景物全非。虽然凭空添了一座较大的渔场码头,全是磨砖对缝,工程浩大。然而一打听,才知道卞振远已故去了三载有余。当时执掌码头的“大舵主”,是一位卞振远当初在临终的时候,亲自交给了一个二十多年的心腹伙计,名字叫“江中月影”马在天的。戈致业虽也曾逗留了两天,不过眼中看到处处全非当年,遂也只身离了沙阳镇,随着江水而下,步步东游去了。这真是:“江天常在,英雄不留。”只有那凉秋冷雾,衬着一曲弯弯江水,倒是和我们今人仍可相见罢了!
全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