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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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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伊利钦神秘地眯缝着眼,狡黠地说,“我读了您的小说。”我则瞪大眼望着他忽明忽暗的眸子。窗外下着帘子雨。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面对读者。

“您怎么弄到的?要知道……杂志……”我指的是我那篇小说。

“您认识格利沙·艾瓦佐夫斯基吗?”

“不。”

伊利钦惊讶地竖起眉尖。

“格利沙主管‘同仁’文艺部。”

“这‘同仁’又是什么呢?”

伊利钦惊疑参半,因此想等闪电时看清我的脸是否在说谎。

闪电亮了一下。伊利钦解释道:

“同仁社有它自己的剧院同仁剧院。您从来没有去过?”

“我刚来莫斯科不久,什么剧院都没去过。”

雷雨过去了,又恢复了青天白日。我看到伊利钦一脸惊奇和兴奋之色。

“格利沙高兴极了。”伊利钦说这话时不知为什么表情更加神秘,“他给了我那本杂志。是部极妙的小说。”

在此情况下我不知如何是好,便鞠了一躬以示回答。

“您知道我有什么想法?”伊利钦神秘地眯起左眼悄悄说,“您应该把这小说改编为剧本!”

“真所谓‘命中注定’!”我想。于是答道:

“我已在着手改编。”

伊利钦惊得用右手去搔左边的耳朵,眼眯得更细了。在我看来,他似乎不相信有如此的巧合,但他旋即恢复常态。

“好得很,好得很!您必须继续下去,一秒钟也不停止。您认识米沙·帕宁吗?”

“不。”

“是我们这儿的文艺部主任。”

“哦!”

伊利钦又说,由于杂志只刊出小说的三分之一,必须知道它的下文,因此我应根据手稿读给他和米沙,甚至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听。他已有经验,不再问我是否认识,由他自己主动说明,后者是位女导演。

伊利钦的方案使我激动万分。

他还悄悄说:

“您把剧本写出来,由我们来上演,岂不双全其美!”

我为白天的雷雨,为绮丽的憧憬所醉,已是心潮澎湃,而伊利钦仍娓娓不倦:

“您可知道,没准上天有眼,能打动老爷子的心……您说呢?”

当他得悉我连老爷子也不知道时大摇其头,眼神仿佛说:“好一个不开化的大自然之子!”

“就是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他悄声说,“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怎么的,您不知道他的大名?没听说起他是独立剧院的首要人物吗?”随后补上感叹词:“哎——哟——哟!……”

我头脑里一切都在打转,神奇的周围世界使我发昏,仿佛这一切只在梦中见过,而今不但重见,且侧身其中。

我随伊利钦走出房间,穿过带有许多壁炉的大厅——啊,令我欣喜若狂的大厅,当云过天晴,阳光突然洒落在它的镶木地板上!——打从一个奇怪的门前经过。伊利钦见我样样好奇,便伸手招我进去。脚踩在地上听不到脚步声。静悄悄,黑魆魆。这时向导伸来救援之手,领进一个镂花门洞,掀开门帘,来到一个可容三百人左右的小剧场。天花板下悬着两盏昏暗的吊灯,大幕是拉开了的,因此敞露着整个舞台,肃穆、神秘、空旷。舞台角隐没在黑暗里,而在舞台一侧,一匹奋蹄的金骏马雕塑高踞光影之中。

“今天是我们的休假日,”伊利钦像是在庙堂里说话,语气庄重,接着转到金骏马的另一只耳朵旁边,续道:“我们的年轻人喜欢这样的剧本,更合他们的兴趣。您别认为观众厅小,其实很大,而且常常满座。如果能说动老爷子的心,还有可能把您的戏搬到大舞台演呢!”

“他是在诱惑我,”我心里暗想,按捺住怦怦心跳,“不过,他为什么说话弯弯绕,说不是要说的话?当然,观众多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骏马,是说服神秘的老爷子,以便把剧本搬上……”

“这个天地是我……”我嚅嗫着,几乎嚷出了声音。

“啊?”

“不,没什么。”

我告别了伊利钦,告别时带回他写的一张纸条:

敬爱的彼得·彼得罗维奇:

务请再给《黑的雪》

作者安排一个位置观看《宠臣》。

衷心钦佩您的伊利钦

“这称之为剧院入场证。”伊利钦解释。于是我带了这张有生以来的第一张入场证离开了大楼。

从这天起我的生活倏然改观。白天倾心于剧本改编。在大白天的光照下,书页上的图像已不局限在小小的匣子里,而是扩大到了实验舞台的规模。

一到晚上便焦急地想见到金骏马。

我没法说出《宠臣》是好是坏,而是对此不感兴趣。但演出的气氛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动人之处。小小的剧场刚一灭灯,舞台后面便响起了音乐,舞台上开始出现穿十八世纪服装的演员。金骏马屹立舞台一侧,剧中人有时坐在马蹄旁,有时贴着马脸热烈交谈,而我坐在观众厅里在喜滋滋地欣赏。

当演出结束、不得不走出剧场时我心头感到一股苦涩味道。我很想穿上俄罗斯束腰长衫参与他们的演出。比方说,脸上戴个巨大的酒糟鼻子,身穿烟黄长衫,手拿烟袋,拄根手杖,说些滑稽的话。我在窄小的观众座位上就在想这道白。看着别人演得那么滑稽,听着观众厅里不断响起的笑声,我感到在这以前或以后都没有或不可能有的快乐。

我三次观看《宠臣》演出,我对戏的着迷甚至引起了坐在挂有“实验剧院行政办公室”牌子窗口里的彼得·彼得罗维奇的无声惊讶。我第一次坐一排,第二次坐六排,第三次则坐十一排。伊利钦不时送给我小条子,我拿这小条子去行政办公室换入场券。我还观看了另一出戏。剧中人穿的是西班牙服装。其中一位扮演仆人的演得如此滑稽,如此淋漓尽致,我甚至高兴得额上冒汗。

到了五月,一天晚上,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米沙、伊利钦和我终于集中到实验剧院一个窄小的房间里。窗子是打开了的,市声不绝于耳。

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原来是位皇后般的贵妇人,戴着耳环,有皇后般的娇美。而米沙使我吃惊的是他的笑,笑得突如其来:“啊——哈——哈!”别人在他笑的时候只好暂时中止谈话,专等笑声结束。笑过一阵后,脸部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再也不出声了。

“他那眼神多富悲剧性啊!”我出之于病态的怪癖,开始幻想:“他在五山城的决斗中打死了自己的朋友,现在那朋友夜中寻来,在月光下从窗口向他点头。” 一句话,我非常喜欢米沙。

无论米沙、伊利钦或者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忍耐,听我一口气朗读完未能在杂志上连载的小说第二部分。读完第二部分,我甚觉过意不去,便说余下的章节不读自明,因为天太晚了。

接着是听众进行讨论。他们虽是说的俄语,但说话玄而又玄,使我不得其妙。

米沙有个习惯:讨论时喜欢来回急速走动,然后突然停下脚步。

“你们认为奥西普·伊万诺维奇能赞同吗?”伊利钦眯起眼问。

“绝不!”米沙蓦地笑折了腰,但忽记起剧中有个枪杀场面,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成了苍黄。

“总而言之,元老们……”伊利钦刚张口。

“我不认为。”米沙用一句话堵住伊利钦。

接着我听到:“单单加林之类及其僚属倒不怎么……”(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说。)

“请原谅,”米沙一挥手,像要劈断空气一般,“我早就认为应把这问题在剧务会议上提出来!”

“那么西夫采夫·弗拉谢克会怎么说呢?”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问。

“就说印度方面,也不知该怎样对付这精明人。”伊利钦为她的话作补充。

“把它拿出来放在会议桌上公开讨论,”伊利钦又道,“他们会欢天喜地赶来参加的。”

“包括西夫采夫!”叶夫拉姆比娅·彼得罗芙娜意味深长地说。

大概因为我脸上露出了困惑莫解的绝望表情,听众们便停下玄而又玄的议论,把头转向我。

“我们一致希望,谢尔盖·列昂季耶维奇,”米沙说道,“剧本不迟于八月份脱稿……我们非常、非常希望能在戏剧季节开始之初读到它。”

我已不记得五月是怎样结束的了,把六月也忘得一干二净。但我记得酷暑炎炎,我打赤膊,只披块布单坐着写我的剧本。愈往下写愈觉艰难,我那小匣子早没有了声息,色彩斑驳的人影不再在里面晃动,像是被遗弃了。现在代替小匣子的是实验剧院的小舞台,但见一个个角色登台亮相。但,许是他们过分喜欢那匹金骏马,不打算从它身边离开,于是情节延绵无尽。后来溽暑渐消,我用来盛水喝的长颈瓶已近干涸,瓶底里漂浮着死蝇,下起了萧瑟秋雨,八月光临了。这时我收到了米沙·帕宁的来信,他问起剧本的事。

我一鼓作气在一晚上把剧本做了个结束。剧本共包括十三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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