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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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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问的问题,他在三四天之后知道了答案,这是在莫里斯·汤森德和他的堂兄弟一道拜访华盛顿广场之后。佩尼曼太太在他们驱车回家的路上没有告诉兄弟,她已向那位她尚不知姓名的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暗示,她和侄女将十分乐意与他再次相见。不过,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后半晌,当两个年轻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大喜过望,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他和亚瑟·汤森德一同前来拜访,显得自然而随意。后者正处于与这个家族建立起联系的关键时刻,佩尼曼太太对凯瑟琳说起过,由于他将迎娶玛丽安,出于礼节,他理应登门拜访。这些事情发生在晚秋时节,那天暮色渐浓时分,在高大而宽敞的后会客厅里。凯瑟琳和姑妈正围坐在壁炉旁。

亚瑟·汤森德与凯瑟琳围炉共话,而他的同伴在佩尼曼太太身旁的沙发上把自己安顿了下来。到目前为止,凯瑟琳还不是一位严厉的批评家,要让她开心并非难事,她喜欢跟青年男子攀谈。然而,这天晚上玛丽安的未婚夫让她隐约感觉自己爱挑剔。他端坐凝视着炉火,双手不停地摩挲膝盖。至于凯瑟琳,她甚至连装出一副谈话的样子都没有做到,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会客厅的另一端,她在侧耳倾听另一位汤森德先生和姑妈之间的谈话。他时而把目光投向凯瑟琳并点头微笑,仿佛是为了表明他的言谈所及也都是为了她的利益。凯瑟琳真想换一下位置,走过去坐在他们身旁,在那里她可以更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倾听他的声音。不过,她害怕表现得大胆而热切,况且,这么做对玛丽安的未婚夫也未免会失礼。她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那个年轻人会挑选她的姑妈,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对佩尼曼太太倾诉呢,通常年轻人对她是不怎么特别献殷勤的。她根本不是嫉妒拉维妮娅姑妈,只不过是有一点点吃醋罢了,最重要的是她感到困惑不解。她发现莫里斯·汤森德是一个可以激发她无穷想象力的对象。他的堂兄弟一直在描述他为与玛丽安的结合而买下的一座房子,还有他计划安装的家居设施。他还说起玛丽安是怎样想要一座更大的房子,而埃尔蒙德太太推荐了一套更小一些的,而他自己又是如何确信已经买下了全纽约最精致整洁的房子。

“这其实无关紧要,”他说,“只不过在那儿住上个三四年。三四年之后,我们就要搬家了。这就是纽约的生活方式,每三四年搬一次家。这样你总能赶上最新的潮流。这是因为城市发展日新月异,你得与时俱进才行。目前正在往正北方向发展,这就是纽约发展的方向。要不是我担心玛丽安会感到寂寞,我就会往那里去,到最北边去,在那儿静候未来。只需要等上十年,他们全都会跟着你过来。可是玛丽安说她想要有一些邻居,她可不愿做开路先锋。她还说如果她非得要做最早的定居者,她宁可搬到明尼苏达地区 [27] 去。我猜想我们会一点一点地缓慢北上,在一条街上住久了心生厌倦,就搬到更靠北的一条街上去。这样你看我们总是有新房居住,住新房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你可以享受所有最新改进的设施。大概每隔五年,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全部重新发明一遍,跟上新事物的节奏是一件过瘾的事,我永远都要想方设法跟上每种新东西。‘继续北上,保持向上’,你难道不觉得这对年轻夫妻来说是有益的座右铭么?这是哪首诗的标题——他们叫那首诗什么来着?——《精益求精》!” [28]

对两人中这位更年轻的来访者,凯瑟琳虽然心不在焉,但也足以感觉到这不是莫里斯·汤森德那天晚上的交谈方式,也不是他此刻在跟她那位幸运的姑妈交谈所采用的方式。可是,忽然间,他这位胸怀远大抱负的亲戚变得令人兴致盎然了。他似乎已经意识到,同伴莫里斯的在场让她心绪不宁,因而觉得有必要稍作解释。

“我的堂兄请我领他到府上来拜访,不然我也不敢贸然行事。他似乎迫切想来拜访,你是知道的,他特别擅长社交。我告诉他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可是他说佩尼曼太太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当他想要达到某个目的时候,他所说的话就不能太当真了。不过,佩尼曼太太好像觉得这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很高兴见到他。”凯瑟琳说。她渴望继续谈论他,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此前与他素昧平生。”她稍过片刻之后说。

亚瑟·汤森德困惑地望着她。

“咦,他怎么告诉我那天晚上他跟你聊了半个多小时。”

“我是说在那天晚上之前。那天是初次相见。”

“噢,他久别纽约——他在周游世界。这里与他相识的人不多,不过他非常热衷于交际,他想认识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凯瑟琳说。

“嗯,我是说所有善良的人。所有年轻漂亮的女士——就像佩尼曼太太!”亚瑟·汤森德独自笑了起来。

“我姑妈非常喜欢他。”凯瑟琳说。

“大多数人都喜欢他——他太聪明了。”

“他更像是一个外国人。”凯瑟琳提出这一看法。

“嗯,我从来不认识外国人!”年轻的汤森德说,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表明他的无知是有选择性的。

“我也不认识,”凯瑟琳承认,态度更为谦逊,“有人说他们一般都很聪明。”她含糊其词地补充道。

“嗯,这座城市里的人对于我来说已经够聪明的了。我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人认为,他们对于我太聪明了,可是他们并非如此。”

“我想,一个人是不太会聪明得过了头的。”凯瑟琳说,态度依然谦逊。

“我可不知道。我知道有些人说我表兄聪明得过了头。”

凯瑟琳抱着极大的兴趣听清了这句话,觉得倘若莫里斯·汤森德有一个缺点,那自然肯定就是这一个了。她并没有让自己下此定论,过了一会儿,她问:“现在他既然回来了,他会永远在这里待下去吗?”

“啊,”亚瑟说,“如果他能够找到什么事情可做。”

“什么事情可做?”

“某个空缺或者其他什么,某种生意。”

“他无事可做吗?”凯瑟琳说,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年轻人——来自上层社会的——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没有,他还在四处寻找,但他什么工作也没有找到。”

“我深感遗憾。”凯瑟琳让自己说上了这么一句。

“噢,他不太在意,”年轻的汤森德说,“他泰然处之——倒也不着急。他很不同寻常。”

凯瑟琳心里想,他自然是不同寻常的,她沉默了半晌,琢磨着这个概念的几层不同含义。

“难道他的父亲不会让他子承父业,进入自己的企业——自己的办事处吗?”末了,她还是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他没有父亲,他只有一个姐姐。一个人的姐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凯瑟琳觉得如果自己是他的姐姐,她是会颠覆这句格言的。“她……她和蔼可亲吗?”片刻之后她问道。

“我不太清楚……我相信她是相当令人尊敬的。”年轻的汤森德说。随后他朝堂兄那边望去,并且朗声大笑起来。“喂,朝这边看,我们在谈论你呢。”他补充道。

莫里斯·汤森德戛然停下与佩尼曼太太的交谈,凝神望着他们,脸上略带笑意。他站起身来,仿佛正欲离开。

“对于你的恭维话,我可做不到礼尚往来,”他对凯瑟琳的同伴说,“不过,对于斯洛珀小姐,那又另当别论了。”

凯瑟琳心想,这短小精湛的演说真是无与伦比的回应,可是却令她不胜尴尬,于是她也站起身来。莫里斯·汤森德凝望着她,笑意盈盈,向她挥手告别。他这就要走了,还没有跟她说上一句话,可是纵然如此,她依然因见到了他而感到心情愉悦。

“你走了之后,我会把你说的话告诉她!”佩尼曼太太说,一边还别有深意地笑着。

凯瑟琳不甚娇羞,双颊绯红,因为她觉得这几乎就像他们在戏弄她一般。这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究竟会说些什么呢?尽管她满脸绯红,但他依然在静静地注视着她,面容和善而恭敬。

“我没有跟你说上话,”他说,“而这本来是我此行的目的。不过,这正好为再次登门造访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这就算一个小小的借口吧,如果我非得要给出一个借口的话。我走了之后,你的姑妈会说些什么,我对此倒不会忐忑不安。”

他说完之后,两个年轻人就告辞了,凯瑟琳随即把那双严肃而疑惑的眼睛转向了佩尼曼太太,尽管她脸上的绯红尚未褪去。她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不懂得用诙谐笑谈的方式——不会装模作样地相信自己被人背后说了坏话——来探知自己渴望了解的东西。

“你刚才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她问。

佩尼曼太太向她走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扭了扭颈部的丝带结。“这可是一个大秘密,亲爱的孩子,他是来……来求爱的!”

凯瑟琳还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这就是他告诉你的?”

“他没有明确地这么说,可是他让我这么猜来着。我是精于猜测之道的。”

“你是说向我求爱吗?”

“当然不是我,大小姐,虽然我必须说,他对一个不再以年轻貌美取胜的女士,比绝大多数年轻人,要敬重得多上百倍。他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个人。”佩尼曼太太轻轻地吻了吻侄女。“你一定要对他亲切一些。”

凯瑟琳狐疑地盯着她看,茫然无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说,“他根本就不了解我。”

“不对,他了解你,超出你的想象。你的情况我全盘托出,全都告诉了他。”

“噢,佩尼曼姑妈!”凯瑟琳低声抱怨,仿佛这是一桩背信弃义的行为。“他还是个十足的陌生人——我们还不了解他。”在可怜姑娘说的“我们”中蕴藏着无尽的谦卑。

然而,佩尼曼姑妈并不理会她说了些什么,甚至不失尖刻地说:“亲爱的凯瑟琳,你心里很清楚你爱慕他。”

“噢,佩尼曼姑妈!”凯瑟琳只能再次轻声抱怨。她很可能爱慕他,尽管她觉得这种事情是不能谈论的。然而,这个光彩照人的陌生人——这个突然降临的幽灵,几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却对她产生了刚才佩尼曼太太要用浪漫的词语来表达的那种情愫:所有这一切只能是拉维妮娅姑妈的异想天开,谁都知道她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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