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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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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唐骆宾王与徐敬业讨武后兵败亡命,不知下落。宋之问因被贬谪到杭州,游灵隐寺。月夜赋诗,得“鹫岭郁苕蛲”二句,接不下去。当时有一僧人在旁问他,为什么苦吟,宋告以原因。僧曰,何不接“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宋深以为异,问寺中其他僧人,才知道足骆宾王,及至再去找他,已不知去向。考《骆丞集》卷二,有《在江南赠宋五之间》五古一首,又卷三有《在兖州饯宋五之问》,及《送宋五之问别凉字》五律各一首。且一则曰:“故人漳水滨”,一则曰“别后相思曲,凄断入琴风”。可见骆宾王与宋之间本系好友,即使骆宾王削发为僧,宋之问不应全不认识。因此,我认为这个传说是出于后人的附会。

骆宾王灵隐寺诗有“桂子月中落”句,考孙治《灵隐寺志》卷一云:“唐天宝中,尝雨桂子,有一子成树。按天宝为唐明皇年号,骆宾王随徐敬业讨武则天为光宅六年,相隔六十余年,骆宾王早巳死了,他怎么能知道这件事?大概天宝以前早就有雨桂子的传说。又宋天圣中丁卯秋七月十五之后,灵隐殿堂左右纷纷下了豆雨,圆形,有黄白黑三色;清康熙五年灵隐大殿落成后,又下了蓖麻雨,都以为足月中桂子。其实足别处草木种子,因大风卷入空中,过灵隐而下坠,并没有什么奇特。

飞来峰顶旧有神尼舍利塔,隋文帝仁寿二年,遣慧诞送舍利至灵隐,选地基动工的时候,发现一个石坎把舍利函放进去,刚好相合,就在那里建塔。尼名智仙,抚养过隋文帝杨坚,因此杨坚即位之后,令天下造佛塔,而以尼舍利函送灵隐建塔。舍利,印度梵文的音译,音为灵骨。佛教习惯,僧人死后,都举行火葬,火化而不坏者称为舍利。可能是生理上的一种结晶现象,还没有被科学家所研究。

宋《德寿宫记》略云:“高宗雅爱湖山之胜,于宫内凿大池,引水注之,像西湖冷泉;又叠石为山,像飞来峰,名其堂曰冷泉。吴郡王益,宪圣太后之弟也,一日,竹冠练衣,芒鞋竹杖,携一童纵竹灵竺,濯足冷泉磬石之上。游人望之,俨若神仙,罗者奏闻。次日,高宗以小诗召之曰,趁此一轩风月好,桔香酒熟待君来。王亟往,高宗迎笑曰,昨日冷泉之游乐乎?王顿首谢。高宗曰,朕宫中亦有此景,卿欲见之否?引登冷泉堂,中揭一画,乃图王野服濯足之状,且御制一赞云:富贵不骄,戚畹称贤。扫除膏梁,放旷林泉。沧浪濯足,风度潇然。国之元舅,人中神仙。尽醉而罢,因举图以赐之。”这一故事,似乎很风雅,但正当南北分裂,国难未已的时候,这样耽于逸乐,就可以知道宋高宗确实没有恢复中原的雄心壮志,结果造成南渡偏安之局,论史者似乎也可以连类及此。

瞎堂慧远禅师尝随孝宗游飞来峰。孝宗问:“既是飞来,何不飞去?”对曰:“一动不如一静。”又至上天竺,见观音手中亦持念珠,问曰:“人持念珠念观音,观音持念珠念谁?”对曰“仍念观音。”孝宗问为什么?瞎堂对曰:“求人不如求己。”

“三生石上旧因缘”一语,知道的人很多,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出处。考《甘泽谣言》,“唐有李源者,京洛人,父橙,死安禄山之乱。源悲愤,不仕不娶。居惠林寺三十年,与僧圆泽(或作圆观)友善,相约游蜀峨眉山。源欲自荆州溯峡,泽欲取长安斜谷路。源不可,曰,吾已绝世事,岂可复道京师哉。泽默然久之,曰,行止固不由人。遂自荆州入蜀,路次南浦。见妇人锦裆负瓮及汲,圆泽曰,此吾托身之所也。李源问之,泽曰,妇人姓王氏,吾当为之子,孕三岁矣,吾不来,故不得乳,今既见,无可逃者。公当以符咒助我速生。三日浴儿时,公临视,以笑为信。后十三年中秋夜,当与公相见于杭州天竺。源悲悔为具沐浴,易服,至暮,圆泽亡而妇乳。三日往视之,儿见源果笑,源遂不果入蜀,反居惠林。后十三年,自洛适杭州赴其约。闻葛洪亭畔有牧童菱髻骑牛歌《竹枝词》,隔水呼源,观之,乃圆泽也。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源问泽公健否?答曰,李公真信士,俗缘未尽,慎勿相近,原勤修之。又歌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遂拂袖入烟霞而去。三生石在下天竺,不出灵鹫的范围。有人说,据此所言,只有二生,何以称三生?宋赞宁禅师有圆泽三生为比丘之说,似乎可答此问。

疯僧扫秦一事,《说岳全传》讲得很详细,不是完全没有根据。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足,秦桧既囚岳飞,想杀而未决,闷游灵隐,疯僧叶守益向他数说岳飞的功劳,秦桧颇为所动,归而谋之于其妻王氏,王氏曰,擒虎易,纵虎难,飞遂遇害。另一种说法是,秦桧已杀岳飞,献斋僧锅向灵隐祈祷(此锅清初尚存,见陆次云《湖蠕杂记》),有一行者乱言讥桧,桧问他居住何处,僧赋诗有:“相公问我归何处,家在东南第一山”等语。以前灵隐罗汉堂有疯僧像,就是根据这种传说而塑造的。

清嘉庆年间,又有一个叫慧照的疯僧,左手持帚,右手持钵,常在灵隐天竺一带乞食,居中天竺老人洞,皈依他的人很多。有人请他治病,他随手摘一些花草给人回去熬汤,服之便愈,因此礼拜供养他的人更多。钱塘县令曾经驱逐他三次而没有效果,后移居呼猿洞,见人但笑而不语。道光三年五月九日,积薪洞中,自焚而化,葬于龙门山。

灵隐景物,有因僧诗而得到保全的,如宋阎贵妃之父良臣,起香火功德院,想在灵隐寺旁伐松作建筑材料,僧淮海作诗曰:“不为栽松种茯苓,只图山色四时青,老僧终不将归去,留与西湖作画屏。”诗为帝所知,遂命弗伐。又明海寇之乱,督府想取寺钟铸兵器,僧真祥上诗曰:“百八鲸音吼地鸣,篁溪檀越铸还成,曾闻兵器为农器,岂忍慈声作恶声。一统大明何及此,千年常住敢云争。山僧最苦多遗谴,游宦从今失送迎。”此钟赖以得存。又寺旁废殿基,势家想规为葬地,寺僧又赋诗云:“一带空山已有年,不须惆怅起颓砖。道旁多少麒麟冢,转眼无人挂纸钱。”势家见诗,意兴索然,遂打消了原来的企图。

明初,梦堂噩公,得法于灵隐元叟端,担任书记的职务。有一次梦堂在浙东游览,诗人刘孟熙、唐处敬等在曹娥祠分韵赋诗,看见一个和尚穿着破旧衣服坐在船尾,向他们作礼,讨一个剩韵。他们就给他一个蕉字韵,梦堂应声赋诗云:“平明饭罢促高梢,撑出五云门外桥。离越王城一百里,到曹娥渡十分潮。白翻晴雪浪花舞,绿弄晚风蒲叶摇。西北阴沉天欲雨,卧听篷韵学芭蕉。”众皆大惊,问清了他就是噩梦堂,就邀他加入诗会。梦堂向诗人讨“剩韵”,既雅且趣,为灵隐生色不少。

清《稗类钞》记康熙问沈近思出家灵隐事,而不甚详。考《新齐谐》云:“有沈氏儿丧父母,为人佣工,随施主人灵隐寺,住持石揆见之大惊,愿乞此儿为弟子,施主许之。儿方七岁,即为延师教读。儿欲肉食,即与之肉,儿欲衣绣,即衣之绣,不削发也,儿亦聪颖通举子业。年将冠矣,督学某考杭州,令儿应考,取名近思,遂取中府学第三名。月余,石揆传集合寺诸僧曰,近思余小沙弥也,何得瞒我入学为生员也,命跪佛前剃其发,披以袈裟,改名逃佛。同学诸生闻之大怒,联名数百人上控巡抚督学。有项霜泉者,仁和学霸也,率家僮数十,篡取近思为假辫以饰之。即以己妹配之。置酒作乐,聚三学弟子员赋催妆诗作贺。诸大府虽与石揆交而众怒难犯,不得已,准诸生所控,许近思蓄发为儒。诸生犹不服,各汹汹然欲殴石揆。大府不得已,取石揆两侍者各笞十五,群怒始息。后一月,石揆命侍者僮鼓召集合寺僧,各持香一炷礼佛毕,泣曰:灵隐非有大福分人不能撑持。沈氏儿风骨严整,在人间为一品官,在佛家为罗汉身,故余见而倾心,欲以此座与之。又一念急争,故使入学以继我孝廉出身之衣钵,此皆贪嗔未灭之客气也。今侍者被杖,为辱已甚,尚何面目坐方丈乎。夫儒家之改过,即佛家之忏悔,自今以往,吾将赴释梵天王处忏悔百年,才能得道。言毕,趺坐而逝,鼻垂玉柱二尺许。”沈近思后来中进士,官至左都御史,卒缢清恪。他每次谈到石揆的时候,常常流泪。可见石揆确实足有眼力的。

谛晖有老友恽某,江苏武进入,逃难外出。儿七岁,卖给杭州驻防都统家里,谛晖侦知后,想救出他来。当时在二月十九观音纪念日,满汉士女都要到灵隐天竺进香,也必拜方丈大和尚。谛晖德高望重,对来拜者,从不答礼。都统夫人在婢仆簇拥中来拜谛晖,谛晖探知瘦而纤弱者就是恽氏儿,看到他来,突然起身向儿跪拜,并且说罪过罪过。夫人大惊问故,谛晖说,这是地藏菩萨托生人间,访人善恶。夫人以为奴,听说又打过他,实在罪过得很。夫人惶急求救,谛晖曰无救。夫人愈恐,告都统,都统亲来长跪不起,恳求开一线佛门之路。谛晖曰,不但你有罪,我也有罪。请先留地藏王在寺供养,缓缓为公及夫人忏悔,也为我自己忏悔。都统大喜,布施百万,以儿与谛晖。谛晖教他读书学画,取名寿平,后即送他回家。说我不学石揆的痴心。后来恽寿平不但画名很大,诗文书法也很精妙,有三绝之称。谛晖不忘故旧,成全恽寿平,可以说“高谊”可见。

编者注:巨赞法师着《灵隐小志》,附录有却非法师《萍栖诗抄》,未收入文集。另巨赞法师《还斋吟草》诗篇,则编入文集“书信、诗词”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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