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老
德者,内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于外也。神不淫于外,则身全,身全之谓德。德者,得身也。凡德者,以无为,集以无欲,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为之欲之,则德无舍;德无舍则不全;用之思之则不固,不固则无功。无功生于德,德则无德,不德则在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所以贵无为无思为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夫无术者,故以无为无思为虚也。夫故韩子卷六以无为无思为虚者,其意常不忘虚,是制于为虚也。虚者,谓其意。所无制也,今制于为虚,是不虚也。虚者之无为也,不以无为为有常,不以无为为有常,则虚。虚则德盛,德盛之谓上德,故曰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
仁者,谓其中心欣然爱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恶人之有祸也,生心之所不能巳也,非求其报也,故曰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义者,君臣上下之礼,父子贵贱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亲疏内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𫻘上;子事父,宜贱敬贵,宜知交,友朋之相助也。宜亲者内而疏者外。宜义者,谓其宜也,宜而为之,故曰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礼者,所以貌情也。群义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贵贱贤不肖之所以别也。中心怀而不谕,故疾趋卑拜而明之;实心爱而不知,故好言繁辞以信之。礼者,外饰之所以谕内也,故曰礼以情貌也。
凡人之为外物动也,不知其为身之礼也。众人之为礼也,以尊他。韩于卷六人也,故时。劝时衰。君子之为礼,以为其身,故神之为上礼上礼。神而众人贰,故不能相应,故曰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众。人虽贰,圣人之复恭敬,由手足之礼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道有积而德有功。德者道之功功。有实,而实有光;仁者德之光,光有泽而泽有事。义者,仁之事也。事有礼而礼有文。礼者,义之文也。故曰:失道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节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其质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间,具礼而不明,故曰礼薄也。
凡物不并盛,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心衰也。然则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者也。众人之为礼也,人应则轻欢,不应则责怨。今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而资之以相责之分,能毋争乎?有争则乱,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韩子卷六首乎先物行,先理动,之谓前识。前识者,无缘而忘意度也。何以论之?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鸣于门外,弟子曰:是黑牛也,而白题。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视之,果黑牛,而以布里其角。以澹子之术,婴众人之心,华焉,殆矣。故曰道之华也。尝试释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视之,亦知其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伤神,而后𮍫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
故曰: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所谓大丈夫者,谓其智之大也。所谓处其厚,不处其。薄者,行情实而去礼貌也。所谓处其实不处其华者,必理不径绝也。所谓去彼取此者,去貌径绝而取理好情实也,故曰去彼取此。人有祸则心畏恐,心畏恐则行端直,行端直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得事理则必成功,尽天年则全而寿必成功,则富𮍫贵。全寿富贵之谓福,而福本于有祸,故曰祸兮。韩子卷六:福之所倚,以成其功也。人有福则富贵至,富贵至则衣食美,衣食美则骄心生,骄心生则行邪僻而动弃理;行邪僻则身死夭,动弃理则无成功。夫内有死夭之难,而外无成功之名者,大祸也,而祸本生于有福,故曰福兮。祸之所伏。
夫道理以从事者,无不能成,无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势尊,而小易得卿相将军之赏禄。夫弃道理而忘举动者,虽上有天子、诸侯之势尊,而下有倚顿陶朱、卜祝之富,犹失其民人而亡其财资也。众人之轻弃道理而易忘举动者,不知其祸福之深大而道阔远若是也。故谕人曰:孰知其极?人莫不欲富贵全寿,而未有能免于贫贱死夭之祸也。心欲富贵全寿,而今贫贱死天,是不能至于其所欲至也。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迷则不能至于其所欲至矣。今众人之不能至于其所欲至,故曰迷。众人之所不能至于其所欲至也。自天地之剖判以至今,故曰人之迷也,其故以久矣。
所谓方者,外内相应也,言行相称也。所谓廉者必生,韩子卷六,死之命也。轻恬资财也。所谓直者,义必公正心不偏。党也。所谓光者,官爵尊贵,衣裘壮丽也。今有道之土,虽中外信顺,不以非谤穷堕;虽死节轻财,不以侮罢羞贪;虽义端不党,不以去邪非私;虽势尊衣美,不以夸贱欺贫。其故何也?使失路者而肯听习问知,即不成迷也。今众人之所以欲成功而反为败者,生于不知道理,而不肯问知而听能。众人不肯问知听能,而圣人强以其祸败适之,则怨众人多而圣人寡,寡之不胜众数也。今举动而𮍫天下之为雠,非全身长生之道也,是以行轨节而举之也。故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聪明睿智,天也;动静思虑,人也。人也者,乘于天明以视,寄于天聪以听,托于天智以思虑。
故视强则目不明,听顺则耳不聪,思虑过度则智识乱。目不明则不能决黑白之分;耳不聪则不能别清浊之声;智识乱则不能审得失之地。目不能决黑白之色,则谓之盲;耳不能别清浊之声,则谓之聋;心不能审得失之地,则谓之狂。盲则不能避昼曰之险,聋则不能知雷霆,韩子卷六之害,狂则不能免人间法令之祸。
书之所谓治人者,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费也。所谓事天者,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苟极尽则费神多,费神多,则盲聋悖狂之祸至,是以啬之。啬之者,爱其精神,啬其智识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啬。众人之用神也躁,躁则多费,多费之谓侈。圣人之用神也静,静则少费,少费之谓啬。啬之为术也,生于道理。夫能啬也,是从于道而服于理者也。众人离于患。陷于祸,犹未知退而不服从道理。圣人虽未见患祸之形,虚无服从于道理,以称蚤服,故曰夫谓啬,是以蚤服。知治人者,其思虑静;知事天者,其孔窍虚。思虑静,故德不去;孔窍虚,则和气日入,故曰重积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气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谓重积德。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计得而后能御万物。
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论必盖世,故曰无不克。无不克,本于重积德,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
战易胜敌,则兼有天下;论必盖世,则民人从,进兼天下而退从民人。其术远,则众人莫见其端末,莫见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凡有国而后亡之,有身而后殃之,不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国,必能安其社稷;能保其身,必能终其天年,而后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矣。夫能有其国、保其身者,必且体道,体道则其智深,其智深则其会远,其会远,众人莫能见其所极。唯夫能令人不见其事极,不见其事极者,为能保其身、有其国,故曰莫知其极,则可以有国。
所谓有国之母。母者,道也。道也者,生于所有国之术,所以有国之术,故谓之有国之母。夫道以与世周旋者,其建生也长,持禄也久,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树木有曼根,有直根。根者,书之所谓抵也。抵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曼根者,本之所以持生也。德也者,人之所以建生也。禄也者,人之所以持生也。今建于理。者,其持禄也久,故曰深其根;体其道者,其生日长,故曰固其抵。抵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故曰深其根,固其抵,长生久视之道也。工人数变业则失其功;作者数摇徙,则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人之功矣。万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万人之功矣。然则数变业者,其人弥众,其亏弥大矣。凡法令更则利害易,利害易则民务变,务变之谓变业。故以理观之,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贼其泽;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贞静不重变法,故曰法大国者若烹小鲜。
人处疾则贵医,有祸则畏鬼。圣人在上,则民少欲,民。少欲则血气治而举动理,举动理则少祸害。夫内无痤疸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其轻恬鬼也甚,故曰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与鬼神相害也,故曰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鬼,祟也。疾人之谓鬼伤人;人逐除之,之谓人伤鬼也。民犯法令之谓民伤上;上刑戮民之谓上伤民。民不犯法,则上亦不行刑,上不行刑,之谓上不伤人。故曰圣人亦不伤民。上不与民相害,而人不与鬼相伤,故曰两不相伤。民不敢犯法,则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则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积盛,民蕃息而畜积盛,之谓有德。凡所谓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乱,精神乱则无德。鬼不祟人,则魂魄不去,魂魄不去,则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上盛畜积,而鬼不乱其精神,则德尽在于民矣。故曰两不相伤,则德交归焉。言其德上下交盛而俱归于民也。有道之君,外无怨雠于邻敌,而内有德泽于人民。夫外无怨雠于邻敌者,其遇诸侯也;外有礼义;内有德泽于民者,其治人事也务本。遇诸侯有礼义,则役希起;治民事务本,则淫奢止。凡马之所以大用者,外供甲兵,而内给淫奢也。今有道之君,外希用甲兵,而内禁淫奢,上不事马于战斗逐北,而民不以马远淫通。物所积力唯田畴,积力于田畴,必且粪灌,故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也。
人君者无道,则内暴虐其民,而外侵欺其邻国。内暴虐则民产绝,外侵欺则兵数起,民产绝则畜生少,兵数起则士卒尽,畜生少则戎马乏,士卒尽则军危殆,戎马乏则将马出,军危殆则近臣役。马者,军之大用,郊者,言其近也。今所以给军之具于将马近臣,故曰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矣。
人有欲则计会乱,计会乱而有欲甚,有欲甚则邪心胜,邪心胜则事经绝,事经绝则祸难生。由是观之,祸难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可欲之类,进则教良民为奸,退则令善人有祸。奸起则上侵弱君,祸至则民人多伤。然则可欲之类,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夫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者,大罪也。故曰祸莫大于可欲。
是以圣人不引五色,不淫于声乐,明君贱玩好而去淫丽。人无毛羽,不衣则不犯寒;上不属天而下不著地,以肠胃为根本,不食则不能活,是以不免于欲利。之心,欲利之心不除,其身之忧也。故圣人衣足以犯寒,食足以充虚,则不忧矣。众人则不然,大为诸侯,小余千金之资,其欲得之忧不除也。胥靡有免,死罪时活,今不知足者之忧,终身不解。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故欲利甚于忧,忧则疾生,疾生而智慧衰。智慧衰则失度量,失度量则妄举动,妄举动则祸害至,祸害至而疾婴内。疾婴内则痛,祸薄外则苦痛,杂于肠胃之间,则伤人也憯憯则退而自咎,退而自咎也,生于欲利,故曰咎莫憯于欲利。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
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是以生死气禀焉,万智斟酌焉,万物废兴焉。天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维斗得之以成其威,曰月得之以恒其光,五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轩辕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与天地统,圣人得之以成文章。道与尧、舜俱智,与接舆俱狂,与桀、纣俱灭,与汤、武俱昌。以为近乎,游于四极;以为远乎,常在吾侧。以为暗乎,其光昭昭,以为明乎,其物冥冥,而功成天地,和化雷霆,宇内之物,恃之以成。
凡道之情,不制不形,柔弱随时,与理相应。万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万物得之以败,得之以成。道譬诸若水,溺者多饮之即死,渴者适饮之则生。譬之若剑戟,愚人以行忿则祸。生,圣人以诛暴则福成,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败,得之以成。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按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今道虽不可得闻见,圣人得其见功,以处见其形,故曰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凡理者,方圆长短,粗靡坚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后物可得道也。故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唯。夫与天地之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而常者无攸易,无定理,无定理,非在于常,是以不可道也。圣人观其玄虚,用其周行,强字之曰道,然而可论,故日道可道,非常道也。
人始于生而卒于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节,四肢九窍,其大具也。四肢与九窍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动静,尽属于生焉,属之谓徒也,故曰生之徒十有三者。至其死也,十有三具者,皆还而属之于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而生者固动,动尽则损也。而动不止,是损而不止也。损而不止,则生尽,生尽之谓死,则十有三具者皆为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动,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是以圣人爱精神而贵处静,此甚大于兕虎之害。夫兕虎有域,动静有时,避其域,省其时,则免其兕虎之害矣。民独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万物之尽有爪角。也。不免于万物之害。何以论之?时雨降集,旷野闲静,而以昏。晨犯山川,则风露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轻犯禁令。则刑法之爪角害之;处乡不节,憎爱无度,则争斗之爪角害之;嗜欲无限,动静不节,则痤疽之爪角害之;好用其私智而弃道理,则网罗之爪角害之。兕虎有域,而万害有原,避其域,塞其原,则免于诸害矣。凡兵革者,所以避害也。重生者虽入军,无忿争之心,无忿争之心,则无所用救害之备,此非独谓野处之军也。
圣人之游世也,无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不备人,故曰陆行不遇兕虎;入山不恃备以救害,故曰入军不被甲兵,远诸害。故曰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错其爪,兵无所害其刃。不设备而必无害,天地之道理也。体天地之道,故曰无死地焉。动无死地,而谓之善摄生矣。爱子者慈于子,重生者慈于身,贵功者慈于事。慈母之于弱子也,务致其福;务致其福,则事除其祸;事除其祸,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得事理则必成功,必成功,则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谓勇。圣人之于万事也,尽如慈母之为弱子虑也。故见必行之道,见必行之道,则明其从事亦不疑,不疑之谓勇。不疑生于慈,故曰慈故能勇。周公曰: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费,而况于人乎?故万物必有盛衰,万事必有弛张,国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赏罚。是以智士俭用其材则家富;圣人爱宝其神则精盛;人君重战其卒则民众,民众则国广。是以举之曰俭故能广。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小大,有小大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议于大庭而后言,则立权议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圆而随于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而万物莫不有规矩。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圣人尽随于万物之规矩,故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则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慈于子者,不敢绝衣食;慈于身者,不敢离法度,慈于方圆者,不敢舍规矩。故临兵而慈于士吏,则战胜敌;慈于器械,则城坚固,故曰:慈于战则胜,以守则固。夫能自全也,而尽随于万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道尽之生也。若以慈卫之也,事必万全,而举无不当,则谓之宝矣。故曰:吾有三宝,持而宝之。
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狱讼繁也。狱讼繁则田荒,田荒则府仓虚,府仓虚则国贫,国贫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则衣食之业绝。衣食之业绝,则民不得无饰巧诈,饰巧诈则知采文,知采文之谓服文采,狱讼繁,仓库虚,而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君以利剑剌之,故曰带利剑。诸夫饰智故以至于伤国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资货有余。国有若是者,则愚民不得无术而效之,效之则小盗生。由是观之,大奸作则小盗。随大奸唱则小盗和。竿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资货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
人无愚智,莫不有趋含,恬淡平安,莫不知祸福之所由来,得于好恶,怵于淫物,而后变乱。所以然者,引于外物,乱于玩好也。恬淡有趋舍之义,平安知祸福之计,而今也玩好变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曰校至。圣人不然,一建其趋舍,虽见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谓不拔。一于其情,虽有可欲之类,神不为动。神不为动之谓不脱。为人子孙者,体此道以守宗庙,宗庙不灭之,谓祭祀不绝。身以积精为德,家以资财为德,国天下皆以民为德。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乱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真者,慎之固也。治家无用之物不能动其计,则资有余,故曰修之家,其德有余。治者行此节,则家之有余者益众,故曰修之乡,其德乃长。治邦者行此节,则之有德者益众,故曰修之邦,其德乃丰。莅天下者行此节,则民之生莫不受其泽,故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修身者以此别君子小人;治乡治邦、莅天下者,各以此科,适观息耗,则万不失一,故日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观,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
喻老
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巳,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于郊,翟人有献。
丰狐玄豹之皮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夫治国者,则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则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故曰罪莫大于可欲。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赵不巳,韩、魏反之,军败晋阳,身死高梁之东,遂卒被分,漆其首以为溲器,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虞君欲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不听宫之奇,故邦亡身死,故曰咎莫僭于欲得。邦以存为常,霸王其可也;身以生为常,富贵其可也。不欲自害,则邦不亡,身不死,故曰知足之为足矣。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此不以其邦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绝。故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孙叔敖之谓也。
制在巳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邦者,人君之辎重,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巳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主父之谓也。势重者,人君之渊也。君人者,势重于人臣之间,失则不可复得也。简公失之于田成,晋公失之于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鱼不可脱于深渊。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益之以为威。人君见赏,而人臣用其势;人君见罚,人臣乘其威,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越王入宦于吴,而劝之伐齐以弊吴。吴兵既胜齐人于艾陵,张之于江济,强之于黄池,故可制于五湖。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晋献公将欲袭虞,遗之以璧马;智伯将袭仇由,遗之以广车,故曰:将欲取之,必固舆之。
起事于无形,而要大功于天下,是谓微明。处小弱而重自卑,谓损弱胜强也。
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旅必起于少。故曰: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欲制物者,于其细也。故曰:图难乎于其易也;为大乎于其细也。
千丈之隄,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故曰:白圭之行隄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扁鹊见蔡桓侯,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欲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一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柰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巳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
昔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郑君不礼叔。瞻谏曰:此贤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积德。郑君不听。叔瞻又谏曰:不厚,不若杀之,无令有后患。郑君又不听。及公子返,晋邦,举兵伐郑,大破之,取八城焉。晋献公以垂棘之𤩹,假道于虞而伐虢。大夫宫之奇谏曰:不可,唇亡而齿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今曰晋灭虢,明曰虞必随之亡。虞君不听,受其𤩹而假之道,晋巳取虢,还反灭虞。此二臣者,皆争于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则叔瞻、宫之奇,亦虞、郑之扁鹊也,而二君不听。故郑以破,虞以亡。故日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谋也。
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土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
勾践入官于吴,身执干戈,为吴王洗马,故能杀夫差于姑苏。文王见詈于王门,颜色不变,而武王擒纣于牧野,故曰守柔日强。越王之霸也不病官,武王之王也,不害詈。故曰圣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无病也。
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献之子罕,子罕不受。鄙人曰:此宝也,宜为君子器,不宜为细人用。子罕曰:尔以玉为宝,我以不受子玉为宝。是鄙人欲玉,而子罕不欲玉。故曰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于周涂。冯曰:事者为也,为生于时,知者无常事。书者,言也,言生于知,知者不藏书。今子何独负之而行?于是王寿因焚其书而舞之。故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此世之所过也,而王寿复之,是学不学也。故曰:学不学复归,众人之所过也。
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乎道。宋人有为其君以象为楮叶者,三年而成,丰杀茎柯,毫芒繁泽,乱之楮叶之中,而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功食禄于宋邦。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二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故不乘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之智,此皆一叶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以一人力则后稷不足,随自然则臧获有余,故曰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空窍者,神明之户牖也。耳目竭于声色,精神竭于外貌,故中无主。中无主,则祸福虽如丘山,无从识之。故曰:不出于户,可以知天下;不𬮭于牖,可以知天道。此言神明之不离其实也。赵襄主学御于王子期,俄而与子期逐,三易马而三后。
襄主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对曰:术巳尽,用之则过也。几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今君后则欲逮臣,先则恐逮于臣。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心皆在于臣,尚何以调于马?此君之所以后也。
白公胜虑乱罢朝,倒杖而策,锐贯𬱪,血流至于地而不知。郑人闻之曰:𬱪之忘,将何为忘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智弥少。此言智周乎远,则所遗在近也。是以圣人无常行也,能并智,故曰,不行而知,能并视,故曰。不见而明,随时以举事,因资而立功,用万物之能而获利其上,故曰不为而成。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坐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楚庄王欲伐越,杜子谏曰:王之伐越,何也?曰:政乱兵弱。杜子曰:臣患之。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王之兵自败于秦、晋,丧地数百里,此兵之弱也。庄骄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乱也。王之弱乱,非越之下也,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王乃止。故止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子夏见曾子,曾子曰:何肥也?对曰:战胜故肥也。曾子曰:何谓也?子夏曰:吾入见先王之义则荣之,出见富贵之乐,又荣之。雨者战于胸中,未知胜负,故臞。今先王之义胜,故肥,是以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故曰自胜之谓强。周有玉版,纣令胶鬲索之,文王不予,费仲来求,因予之。是胶鬲贤而费仲无道也。周恶贤者之得志也,故予费仲。
文王举太公于渭滨者,贵之也,而资费仲玉版者,是爱之也。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文字有以含蓄为贵者,不言而意已见,故以不尽为美也。有以反复为贵者,愈重复愈有味,故不厌其往逐。韩子解老、喻老二篇,无甚意义,亦未得老氏肯綮,但妙在反复耳。
有一事而数言,有一言而数出,后言复于前,前言复于后,番觉有味。故文字不在问省,亦不𭒡于往复。韩退之、王介甫皆喜往复,善自道,然非冗字累句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