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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还坐在苏格兰人的眼前,直到有一个男人来到门口,刚好亨察德打开里面那间办事房的门往里让伊丽莎白,新来的人却像毕士大的捷足先登的瘸子[1]一样快步上前,抢在她之前进去了。她可以听到他对亨察德说:“先生,我是乔书亚·焦普——预约的——新经理。”

“新经理!——他已经上任了。”亨察德硬邦邦地说。

“已经上任了!”他带着一副尴尬的神气说。

“我提出星期四,”亨察德说,“因为你没有遵守约定,我聘请了另一位经理。开头我以为他必定是你。生意正在紧要关头,你想我能够等吗?”

“先生,你说的是星期四或星期六。”新来的人一边说,一边抽出一封信来。

“行啦,你来得太晚了,”粮商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你实际上已经雇用我啦。”这个男人嘟嘟囔囔地说。

“还得面谈才能定呀。”亨察德说,“对你,我很抱歉,的确非常抱歉。不过也没有办法。”

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那个男人出来了,走过时刚好碰上伊丽莎白-简。她可以看出来,他气得嘴直抽搐,满脸上都写着大失所望。

伊丽莎白-简这时走进去站在房子主人的面前。他那一对黑色的瞳仁,似乎总有红色的火花在里面闪耀,虽然很难说真有个实质性的东西在里面,现在它们在那对浓眉下面漫不经心地向周围打量,最后才落在她身上。“那么现在,这位年轻的女子,有什么事吗?”他态度和蔼地问道。

“先生,我能和你谈谈吗?不是谈生意。”她说。

“我想可以吧。”他思想稍稍集中了一些说道。

“有人打发我来告诉你,先生,”她胸无城府地往下说,“你的一门远房姻亲,水手的寡妇苏珊·牛森现在到了这个城市,问问你是否希望见她。”

他那红与黑[2]的脸膛于是微微起了变化。“啊——苏珊——一直还活着?”他吃力地问道。

“是的,先生。”

“你是她的女儿吗?”

“是的,先生,是她的独生女儿。”

“怎么——你怎么叫自己——你的教名?”

“伊丽莎白-简,先生。”

“姓牛森?”

“伊丽莎白-简·牛森。”

这马上提醒了亨察德,他早年婚姻生活中发生在韦敦集市上的那次交易,并没有记录在家史上。这是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向来所能期盼的事。他的妻子仁至义尽,以德报怨,而且从来没有向她的孩子或世人表露过她的委屈。

“我——我对你带来的消息非常感兴趣。”他说,“这不是一件生意方面的事,而是令人高兴的事,我想,咱们还是到内宅去吧。”

他带路请她走出办事房穿过外屋,态度和善,体贴入微,这使伊丽莎白感到惊讶。唐纳德·法夫瑞正在那里用一个刚刚经管事务的人那种深入探究的态度,详细检查贮藏箱柜和种种样品。亨察德领着她走过墙上的那道门,进入突然变成花园和各种花木的景物中,他们继续向前,走到住宅。他把她让进餐厅,他给法夫瑞上的那顿极其铺张的早餐的残汤剩饭还摆在那儿。餐厅里摆满了沉重的桃花心木家具,颜色红得发紫。几张彭布若克式的桌子[3]靠墙摆着,它们两边的那种活板垂到很低的地方,几乎够到地面,桌子脚和桌子腿的形状同大象的腿脚一样。一张桌子上摆着三部对开的大书:一本《家庭圣经》、一本《约瑟菲斯》[4]和一本《人生义务大全》[5]。在壁炉边上装有炉格,背部有半圆形竖凹槽,上面有瓮形和花穗形的浮雕,而那些椅子的式样,则自从问世以来,就给齐木德尔和薛瑞顿[6]这些名字增添了光彩,尽管事实上它们的花式都是这两位名闻遐迩的木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坐下吧,——伊丽莎白-简,——坐下吧。”他说出她的名字,声音有点颤抖。他自己也坐下了,让两手耷拉在两膝中间,同时眼睛看着地毯。“你母亲,嗯,身体可好?”

“她旅途劳累,先生,简直累垮了。”

“水手的寡妻——他什么时候死的?”

“父亲是今年春天没的。”

亨察德听到“父亲”这个词被这样用着,浑身缩了一下。“你和她都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美洲,还是澳大利亚?”他问。

“不是,我们在英国好几年了。我们从加拿大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十二岁。”

“哦,正是这样。”他从这样的谈话中发现,为什么他的妻子和孩子那样音信杳然的实情,他甚至早就以为他们是进了坟墓了。这些事弄清楚了,于是他又回到眼前。“那你母亲现在住在哪儿?”

“在三水手客店。”

“那么你就是她女儿伊丽莎白-简?”亨察德又问了一次。他站起来,走到她近前,对着她的脸扫了一眼。“我想,”他一边说着,一边眼里满含着泪水,突然转过身去,“你可以从我这里带一个字条给你母亲。我很想见她。……她丈夫死了,没有给她留下很多东西吗?”他的目光落在伊丽莎白的衣服上,她虽然穿的是一套体面的黑色衣服,而且是她最好的,但是即使在卡斯特桥人的眼里,也肯定是过时的老款式了。

“留下的不很多。”她说,很高兴还没等她不得已非说出来不可,他自己就先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坐在桌子前面,写了几行字,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镑的钞票来,和信一起放进信封里,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另外又加上了五个先令。他把所有这些都仔细封好,又写上“送交三水手客店牛森太太收”,然后把小包递给伊丽莎白。

“请把它送交她本人亲收。”亨察德说,“噢,伊丽莎白-简,在这里看到你,我真高兴——非常高兴,我们一定要好好长谈一次,不过,现在还不行。”

分手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并且握得那么热情。她从来没有尝到多少友情的温暖,所以深受感动,天灰色的眼睛里热泪盈眶。她一离开,亨察德的状态就表露得更加显著了。他关上门,直挺挺地坐在餐厅里,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墙壁,好像从那里读他自己的历史。

“糟糕!”他突然跳起来大声嚷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她们可能都是冒名顶替的——而且苏珊和孩子都死了!”

然而,伊丽莎白-简身上的某种东西,马上又使他肯定至少对她不可能有什么怀疑。而且几小时之后她母亲究竟是谁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因为他在便条里已经安排了当天晚上要去见她。

“雨是不下则已,一下就大!”亨察德说。他得了苏格兰人这个新朋友,已经是兴高采烈了,现在却已经让这件事遮得暗淡无光。而唐纳德·法夫瑞在那一天的其余时间里简直没有见到他的面,因此对他这位老板情绪的忽冷忽热觉得纳闷。

这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到了客店。她母亲一见到信,不是像一个盼望接济的穷女人那样好奇而是大为感动。她并没有立即读信,而是要伊丽莎白描述她受到的接待还有亨察德先生所有那些原话。母亲打开信封的时候,伊丽莎白转过身去。信是这样写的:

如有可能,在今晚八点在蓓口路圆场[7]来见你。这个地方很容易找到。现在我不能说更多。这消息简直叫我心乱如麻。这姑娘看来还一无所知。先让她这样,直等到我见过你。

迈·亨

他只字未提这附上的五个畿尼的事。这个钱数意味深长;它可能是和她心照不宣,表示他又把她买回来了。她心神不安地等待白日已尽,告诉伊丽莎白-简:她应邀去见亨察德先生;而且她要单独去。但是她根本没有提到,会面的地点不在他的家里,她也没有把便条给伊丽莎白看。

* * *

[1] 耶路撒冷有一水池,希伯来语叫毕士大,天使按时下池搅动池水,然后谁先下池,任何疾病都可痊愈,有一瘸子等了三十八年,每次都因别人先他下水而错过机会,直到耶稣到来才将他治好。见《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第5章。

[2] 红与黑原文为法文。此处指皮肤与毛发的颜色。

[3] 彭布若克式桌子为当时折叠桌中最著名的一种,在四条腿的方桌两边各装一活板,与方桌以合页相连,用时以活动腿支起,不用时垂直放下。

[4] 弗拉维斯·约瑟菲斯(37—95)为著名犹太历史学家,他的著作英文译本在十八、十九世纪常列为英国家庭祈祷书。

[5] 《人生义务大全》初次印行于一六五九年,风行达一个世纪,十七、十八世纪曾多次再版。作者至今尚未有定论。

[6] 托马斯·齐木德尔(1717—1779)和托马斯·薛瑞顿(1751—1806)都是著名的设计师,以设计古典式家具著称。

[7] 此圆形剧场,以位于今多切斯特市南头、韦默思路边古迹为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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