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察德回到家里。这时已经是大清晨了,他生起火来,坐在炉旁出神。他还没有坐多长时间,便有一阵轻轻的脚步走近这所房子,进了过道,又有手指轻轻地敲门。亨察德的脸豁亮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伊丽莎白的动作。她走进他的屋子,脸色苍白悲戚。
“你听到了吗?”她问道,“法夫瑞太太!她已经——死啦!是真的——大约在一个小时以前!”
“我知道,”亨察德说,“我刚刚才从那儿回到家里。伊丽莎白你真好,能来告诉俺。你熬了一夜,一定也乏透了,今天早晨你就听话在这儿和我待在一起吧。你可以到另外那一间屋子去休息;早饭好了俺就去叫你。”
他近来表现得温和慈爱,赢得了这个孤苦伶仃的姑娘意料不到的感激之情;为了让他高兴,同时也为了让自己高兴,她照他吩咐的做了,在隔壁屋里一把躺椅上躺下。这是亨察德用一把高背靠椅改装的。她可以听到他在来回走动着准备早饭。不过她的心思主要还是在露塞塔身上。她恰值盛年,而且在有望做母亲的欢愉时刻死去,真是出乎意料地令人震恸。伊丽莎白很快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她继父已经在外屋备好了早饭,但是他发现她在小睡,就不愿意把她叫醒。他一直等着,两眼望着炉火,像家庭主妇那样照看着开水壶,好像让她在他家里是一大荣幸。说真的,他对待她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正在铺展一个由于她所流露的孝敬而引起的未来之梦,仿佛这是实现幸福的唯一途径。
又一阵敲门声惊动了他,他起身去开门,这个时候任何人来访问都是不大会受欢迎的。一个体格壮实的人站在门阶上,他的仪容举止有一种外乡眼生的神气——一种四海闯荡的人会叫做殖民派头的神气。这就是那天在彼得手指问路的那个人。亨察德点了点头,用带着问询的目光看着他。
“早上好,早上好,”陌生人极度热心地说,“这是我有话要对他说的亨察德先生吧?”
“我姓亨察德。”
“那么俺可是在窝儿里抓到你了——这就好了。我说,早晨是办事的时间。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当然。”亨察德一边回答,一边往里让。
“你也许记得我吧?”客人边说边让自己坐下来。
亨察德不以为然地看了看他,然后摇摇头。
“嗯——你大概记不得了,我姓牛森。”
亨察德的脸和眼睛好像僵住了。来人并没有注意到。“我对这个姓很熟悉。”亨察德终于说了一句,眼睛看着地上。
“这俺毫不怀疑。嗯,其实过去这两个星期俺一直在找你。我在黑文浦上岸,途中经过卡斯特桥去法口,我到了那里以后他们才告诉我,几年前你一直住在卡斯特桥。俺又折回来,很长时间,很晚才坐马车来到这里,十分钟前刚到。他们告诉我:‘他住在下边,靠近那座磨坊。’这样,我就到这里来了。好啦——俺们二十来年以前做的那笔交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这可是件稀奇古怪的生意。我那时候比现在年轻,也许从某种意思来说,还是少说为好吧。”
“稀奇古怪的生意!比稀奇古怪更糟糕。我简直不能承认,我就是你当年碰到的那个人。我当年没有理性了,可是一个人的理性才是他本身。”
“我们当年都年轻,又没脑子,”牛森说,“不过,我到这里来是想把事情弥补一下,而不是想开始争论。可怜的苏珊——她的经历真够离奇的。”
“那是。”
“她是热心朴实的女人。她可完全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泼辣厉害的人——她一向都不错。”
“她不是那种人。”
“你一准儿也全都知道,她头脑简单得竟以为那笔买卖总有点儿约束力。在这一点上,她就和云头的圣徒一样,没有因为做了错事犯什么罪。”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我立刻就悟出来了。”亨察德说,眼睛仍然躲着客人,“这就让我特别痛苦。要是她把当时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她就绝不会离开我。绝不会!可是怎么能指望她懂得这个呢?她有什么能耐?没有。她能写自己的姓名,再就没有了。”
“唉,等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了,我心里并没想让她明白过来,”当年的水手说,“我当时想,而且我那么想也并没有多少虚荣心,她和我一起会更幸福。她过得真是挺幸福,所以不到她死的那一天,我是绝不会要她明白过来的。你的孩子死了;她又生了一个,一切都很好。可是,时候到了——听我说,时候总是会到。时候到了——那是她和我还有那孩子从美洲回来以后的那会儿——她把自己过去的事对一个人透露了,那个人就对她说,我对她的那种权利[1]不正当,而且笑话她居然相信我有那种权利。从此以后,她和我在一起就再也没有幸福了。她越来越瘦,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她说,她得离开我,接着就来了我们那个孩子的问题。那时有人给我出主意,教我怎么办。我就照办了,因为我想这样最好。我把她留在法口,就出海去了。我到了大西洋对岸的时候,起了一场暴风雨,大家以为我们许多人,其中包括我自己,都给卷到海里淹死了。我后来在纽芬兰上岸了,那时我就问自己应当怎么办。我自己寻思:‘我既然到了这里,就在这里待着吧,这对她最好。现在她已经和我别扭上了,就让她相信我死了吧;因为,’我这么想,‘要是她以为俺们俩都活着,她就会很不幸;可是,要是她以为我死了,她就会回到他那里去,那么孩子就有一个家了。’直到前一个月,我才回国,我发现,果然如我所料,她来找你了,还带着我女儿。在法口,他们告诉我,苏珊已经死了。可是我的伊丽莎白-简——她在哪儿呢?”
“一样也死了,”亨察德一口咬定说,“你肯定也知道了吧?”
水手一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有气无力地走了一两步。“死了!”他低声说,“那么,我那些钱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亨察德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似乎这更像是牛森问他自己的问题而不是问他的。
“她埋在哪儿?”旅行人追问道。
“在她母亲旁边。”亨察德说,仍然是同样刻板坚定的口吻。
“她什么时候死的?”
“一年多以前。”亨察德毫不犹豫地回答。
水手继续站着。亨察德看着地面,一直没有抬起头来。最后牛森说:“我到这里来这一趟是白费劲了!我怎么来,怎么去啦!我这是活该。我再也不打扰你了。”
亨察德听见牛森踏着铺沙地走出去的脚步声,机械地拉起门闩,把门慢慢打开,然后又关上的声音。对于一个碰了钉子、情绪沮丧的人来说,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但是他没有扭过头来。牛森的影子在窗口一闪而过,他走了。
此时亨察德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些意思是根据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大吃一惊。这是一时的冲动。他近来对伊丽莎白的重视,以及他在孤寂中新兴起的希望——觉得他可以把她当做女儿,而且也可以为她,像是为一个她自己也一直以为是真正的女儿那样而得意——让牛森这番出人意料的到来,都给刺激成了一种贪婪的、把她据为己有的欲念,所以突然出现了要失掉她的前景,就使他像个孩子一样撒了弥天大谎,根本不计后果。他本来还期待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会向他逼来,五分钟之内就会揭穿他编造的东西;这种追问却并没有来。但是肯定它们会来,牛森离去只能是暂时的,他在市里一打听就会全部了解,然后回来把他痛骂一顿,把他最后的宝物带走!
他匆匆忙忙戴上帽子,朝牛森去的方向走去。不久就看得见牛森正在穿过斗牛桩广场走上大道的背影。亨察德尾随在后,看见他那位客人在王徽旅馆前面站住,载他来的那辆早班马车刚才停了半小时,等另一辆从那里经过的马车。牛森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就要重新开动了。他上了车;他的行李也放进去了,几分钟之内,这辆车就载着他消失了。
他甚至没有掉转头来看看。这样做是出于对亨察德的话单纯地相信——单纯得到了头。二十多年以前,那个年轻的水手一时兴起,仅仅凭着对苏珊·亨察德的脸看了一眼的信任,便把她领走了。今天在这个头发斑白的旅行人身上,那个年轻水手仍然活着,并且活动着,他对亨察德的话,那样绝对地相信,这使得站在那儿的亨察德羞愧难当。
由于他这一时之间的凭空捏造,伊丽莎白-简就仍然是他的了吗?“大概不会长久。”他说。牛森可能和他的那些旅伴聊天,其中有些人可能是卡斯特桥的人,那么这条诡计就会露馅。
这种可能性使亨察德采取了被动防御的态度,他不去考虑如何努力改正错误,立刻让伊丽莎白的父亲了解真相,反而想方设法保持他意外得到的地位。至于对那个年轻的女人本人,他拥有她的权利每逢有一次新暴露出来的危险,他的忌妒之情也就变得更加强烈。
他守望着远处的大路,盼望能看到牛森明白真相以后义愤填膺地步行回来,索回他的孩子,但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可能他在马车上对谁也没说,只是把自己的悲伤埋在心里。
他的悲伤!——这和他亨察德失去她而感到的悲伤相比,究竟算得上什么呢?牛森的感情由于多年的分离变得冷淡了,而他和她则常相厮守,这两种感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就这样,他那满怀忌妒的心灵为拆散他人父女骨肉而做出了貌似公正的辩解。
他回到家里,半带着她已经不在的期望,不,她还在那儿——刚刚从里屋出来,眼圈上留着睡觉的痕迹,整个人则显得精神焕发。
“噢,父亲,”她微笑着说,“我本来不打算睡,可是怎么一躺下就睡着了?我觉得奇怪,我那么想念可怜的法夫瑞太太之后,怎么没有梦见她,可就是没梦见。一些新近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能让人一心总想着,可是往往梦不见,这多奇怪呀。”
“你刚才能睡上一觉,我很高兴。”他一边说,一边怀着急于拥有的心情握住她的手,这个动作使她感到惊喜交加。
他们坐下来吃早饭,伊丽莎白-简的思路又转到露塞塔的身上去了。她容貌上的美一向在于那种像是沉湎于冥想时显出的端庄恬静,而愁思哀绪则使她更加楚楚动人。
“父亲,”她回过神来想到摆在面前的这顿早饭就对他说,“你多好呀,亲手做出这样好的早饭,可是我却在睡懒觉。”
“我每天都做饭,”他答道,“你已经离开了我;大家全都离开了我;我不亲自动手还怎么活呀?”
“你很寂寞,不是吗?”
“唉,孩子——你太不了解了!这是我自己的错。多少个星期以来,你是唯一和我接近的人。而且你也不会再来啦。”
“你怎么这样说呢?只要你喜欢见到我,我一定会来。”
亨察德显得犹豫不决。他最近虽然那么希望伊丽莎白-简作为女儿再住到他家里来,可是现在他却不愿意要求她这样做。牛森随时都可能再回来,那时因为他的欺骗,伊丽莎白会怎样想他呢,所以最好还是忍受和她分开。
他们吃过早饭,他的继女仍然耽延未去,直待到亨察德平常要去上工的时刻到了,这时她才站起身来,一再保证说,她很快就会再来,然后在清晨的阳光中爬上那座小山。
“在这个时刻,她对我的心和我对她的心一样温暖;只要一说,她就会到这儿来和我一起在这所寒酸的小房子里生活!不过,也许不到晚上他就已经来了,那时她就会看不起我啦!”
亨察德对自己经常有这种想法,整个这一天,无论他走到哪里,这种想法都伴随着他。他的心情不再是反叛抗拒、阴阳怪气、满不在乎的那种遭灾受难人的心情,而是一个人把可以使生活兴趣盎然,或者甚至差堪忍受的一切东西全都丧失之后才会有的那种沉重阴郁的心情。没有剩下一个使他感到得意的人,没有一个能够使他坚强起来的人,因为伊丽莎白不久就会变得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苏珊、法夫瑞、露塞塔、伊丽莎白——一个接着一个全都离开他了,或者是由于他的过错,或者是由于他运气不佳。
他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或欲望来替补他们。如果他能求助于音乐,哪怕在目前的情况下,他的生活也还能维持下去;因为对亨察德来说,音乐具有主宰的力量。仅仅喇叭或风琴的音调就足以使他感动,而高级的和声则使他潜移默化。但是严酷无情的命运注定了,他不能在他需要的时刻,吁请这个神圣的精灵。
他面前的整个大地是一片漆黑;什么也不会到来,什么也无需等待。然而,按照生命的自然历程,他可能还得在世上再苟延三十或四十年——遭人嘲笑;最好的也就是受人怜悯。
想到这些令人无法忍受。
卡斯特桥东面是一片片荒原和草地,大量的水从那里流过。到这些地方来溜达的人,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安安静静地站上一会儿,就可以听到发自这些水流的新奇的交响乐,仿佛发自一个没有灯光照明的乐队,从荒地的近处和远方,到处都奏出它们各式各样的音响。在一个溃烂堤堰的窟窿里,水流发出宣叙调;在支流小溪越过一道石砌胸墙的地方,它们发出欢快的颤音;在拱洞下面,它们奏出金属铙钹声;而在杜诺沃窟窿,它们则咝咝作响。在那个叫做十闸门的地方,它们的声音最响,而到了每年的仲春季节,这里就真像在演奏赋格曲了。
这里的那条河一年到头都是水深流急,因此闸门都是用齿轮和绞车来操纵升降。从大道上的第二座桥(屡次提到的)起,有一条小路通到这些闸门,在闸门头上搭一块窄木板当做桥过河。可是天黑以后,没有什么人往那个方向去,小路只通向那个叫做黑水潭的河湾深处,而且过河也很危险。
然而亨察德沿着东边的那条大道离开了市区,走到第二座桥,也就是那座石桥,然后又从那里拐上了这条荒僻的小路,沿着河边走去。这时西方仍然残留着微弱的霞光,映在河上闪闪发亮,他一直走到十闸门的暗影切断这道亮光的地方。他在水最深的堤堰洞孔旁边站了一小会儿,朝前面和后面看了看,没有看见一个人。于是他脱下上衣和帽子,站在河沿上,双手紧握在前面。
他低下头看着下面的河水,在那里经过多少世纪的冲刷形成了一个圆水塘,他本来打算把这个池塘当做自己的尸床,可是渐渐看得出来那里漂浮着什么东西。由于河岸投下阴影,起初那件东西还不很清楚;可是它后来浮上来显形了,原来是一个人的身体,直挺挺、硬邦邦地躺在水面上。
河中的流水形成的环流,推着这个人形向前漂,一直从他眼前流过去,这时他怀着一种恐惧之感认出了它就是他自己。浮在那里的那个人可并不是多少有些像他,而是在各个方面都和他一模一样,是他的真正翻版,仿佛是在十闸门的深水窝里死的。
在这个不幸的人身上,超自然的意识很是强烈,于是他转身躲开了,像一个人真正碰到了恐怖的奇迹[2]就会做的一样。他蒙上眼睛,低下头。他没有再向河里看一眼,拿起上衣和帽子,就慢慢走开了。
不久他发觉自己已经在自己家门口。出乎他的意料,伊丽莎白-简站在那儿。她走上前来,说话像以前一样叫他“父亲”。那么,牛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觉得,你今天早晨好像非常悲伤,”她说,“所以我又来看你了。这并不是我自己不悲伤。但是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好像都在和你作对;所以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痛苦。”
这个女人居然把事情都参透了!不过她还没有把它们所有的都参透。
他对她说,“伊丽莎白,你怎么想的,现在还会出现奇迹吗?俺不是个有学问的人。有很多事情我想知道,可是却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想念书学习;可是我想知道的越多,我好像就越糊涂。”
“我不怎么相信如今还有什么奇迹。”她说。
“举个例子说吧,就绝望轻生这类念头来说,难道就没有什么来打断吗?嗯,也许不会是那么直截了当。也许不会。可是你要是来和俺一起走走,我就可以指给你看我的意思是什么。”
她乐意地答应了,于是他把她带到大道上去,又沿着那条偏僻的小道走向十闸门。他惶惶不安地走着,好像有一个伊丽莎白所看不见的幽灵在缠着他,围着他飞旋,挡着他的目光。她本来很愿意谈谈露塞塔,可是害怕触动他的苦恼。他们走近那个堤堰的时候,他站住不走了,让她往前走,朝水塘里看,然后告诉他,她看见了什么。
她去了,很快就回到他这里。“什么也没有。”她说。
“你再过去,”亨察德说,“仔细看看。”
她第二次又走到河沿上去。待了一会儿,她回来告诉他,她看见有个东西漂着,在那儿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认不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堆旧衣服。
“那像是我的吗?”
“嗯——是。天哪——我在琢磨,是否——父亲,我们离开吧!”
“再去看一遍,然后我们就回家。”
她又走过去,他可以看见她弯下身去,头慢慢靠近水塘的边儿了。她突然站直身子,急忙回到他的身边。
“嗯,”亨察德说,“你现在说什么呢?”
“我们回家吧。”
“可是告诉我——说——浮在那儿的究竟是什么?”
“假人,”她慌慌张张地回答,“他们一定是在上游黑水潭那儿的柳树丛里把它扔进河里的,他们害怕给治安推事发现,就把它扔了;它就必定会漂到这儿来了。”
“啊——肯定是——我的像!可是另一个在哪儿呢?为什么只有那一个?……他们这场戏法把她害死了,可是让我还活着!”
他们循着原路慢慢走回市里去,伊丽莎白-简一路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让我还活着。”最后她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了。“父亲!——我不能让你像这样孤零零的!”她大声说道,“我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和你一起过,侍候你?我不在乎你穷了。今天早晨我本来就会同意来的,可是你没有问我。”
“你可不可以到我这儿来?”他满腹辛酸地大声说,“伊丽莎白,不要耍弄我!你要是愿意来就好啦!”
“我愿意。”她说。
“你怎么会原谅我往日的那一切粗暴呢?你不能!”
“我已经忘了。别再提那个啦。”
她就这样让他放下心来,并且安排好他们重新一起过的计划,最后各自回家。亨察德这才多少天来第一次刮了胡子,穿上干净的衬衣,梳了头发,从此以后变成一个复苏了的人。
第二天早晨,事实正如伊丽莎白所说过的那样,一个放牛的发现了那个假人;露塞塔的那个假人,在同一条河上游不远的地方也给发现了。但是大家对这件事都尽量不声张,那两个假人都在私下里给毁掉了。
尽管这件秘密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可是亨察德却仍然把假人漂浮在那里看做是有人插手使坏。伊丽莎白-简听见他这样说过:“有谁像我这样遭人厌弃的呢?然而看来甚至是我,也还是在什么人[3]的手心里!”
* * *
[1] 指苏珊与牛森没有经过教会许可的正式结婚,而且苏珊是有夫之妇,因此牛森没有做丈夫的权利。
[2] 这里的奇迹含有基督教所指宗教奇迹的意思。参见下文。
[3] 原文somebody,字头为大写,按哈代的理念,应指“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