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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十四 列传第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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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华 斜卯爱实(合周附) 石抹世勣

白华,字文举,庾州人。贞祐三年进士。初为应奉翰林文字。正大元年,累迁为枢密院经历官。二年九月,武仙以真定来归,朝廷方经理河北,宋将彭义斌乘之,遂由山东取邢、洺、磁等州。华上奏曰:“北兵有事河西,故我得少宽。今彭义斌招降河朔郡县,骎骎及于真定,宜及此大举,以除后患。”时院官不欲行,即遣华相视彰德,实挤之也,事竟不行。

三年五月,宋人掠寿州,永州桃园军失利,死者四百余人。时夏全自楚州来奔。十一月庚申,集百官议和宋。上问全所以来,华奏:“全初在盱眙,从宋帅刘卓往楚州。州人讹言刘大帅来,欲屠城中北人耳。众军怒,杀卓以城来归。全终不自安,跳走盱眙,盱眙不纳,城下索妻孥,又不从,计无所出,乃狼狈而北,止求自免,无他虑也。”华因是为上所知。全至后,盱眙、楚州,王义深、张惠、范成进相继以城降。诏改楚州为平淮府,以全为金源郡王、平淮府都总管,张惠临淄郡王,义深东平郡王,成进胶西郡王。和宋议寝。四年,李全据楚州,众皆谓盱眙不可守,上不从,乃以淮南王招全,全曰:“王义深、范成进皆我部曲而受王封,何以处我。”竟不至。

是岁,庆山奴败绩于龟山。五年秋,增筑归德城,拟工数百万,宰相奏遣华往相役,华见行院温撒辛,语以民劳,朝廷爱养之意,减工三之一。温撒,李辛赐姓也。

六年,以华权枢密院判官。上召忠孝军总领蒲察定住、经历王仲泽、户部郎中刁璧及华谕之曰:“李全据有楚州,睥睨山东,久必为患。今北事稍缓,合乘此隙令定住权监军,率所统军一千,别遣都尉司步军万人,以璧、仲泽为参谋,同往沂、海界招之,不从则以军马从事,卿等以为何如?”华对曰:“臣以为李全借大兵之势,要宋人供给馈饷,特一猾寇耳。老狐穴冢,待夜而出,何足介怀。我所虑者北方之强耳。今北方有事,未暇南图,一旦事定,必来攻矣。与我争天下者此也,全何预焉。若北方事定,全将听命不暇,设不自量,更有非望,天下之人宁不知逆顺,其肯去顺而从逆乎!为今计者,姑养士马,以备北方。使全果有不轨之谋,亦当发于北朝息兵之日,当此则我易与矣。”上沉思良久曰:“卿等且退,容我更思。”明日,遣定住还屯尉氏。

时陕西兵大势已去,留脱或栾驻庆阳以扰河朔,且有攻河中之耗,而卫州帅府与恒山公府并立,虑一旦有警,节制不一,欲合二府为一,又恐其不和,命华往经画之。初,华在院屡承面谕云:“汝为院官,不以军马责汝。汝辞辩,特以合喜、蒲阿皆武夫,一语不相入,便为龃龉,害事非细,今以汝调停之,或有乖忤,罪及汝矣。院中事当一一奏我,汝之职也。今卫州之委,亦前日调停之意。”

国制,凡枢密院上下所倚任者名奏事官,其目有三,一曰承受圣旨,二曰奏事,三曰省院议事,皆以一人主之。承受圣旨者,凡院官奏事,或上处分,独召奏事官付之,多至一二百言,或直传上旨,辞多者即与近侍局官批写。奏事者,谓事有区处当取奏裁者殿奏,其奏每嫌辞费,必欲言简而意明,退而奉行,即立文字,谓之检目。省院官殿上议事则默记之,议定归院,亦立检目呈覆。有疑则复禀,无则付掾史施行。其赴省议者,议既定,留奏事官与省左右司官同立奏草,圆覆诸相无异同,则右司奏上。此三者之外又有难者,曰备顾问,如军马粮草器械、军帅部曲名数、与夫屯驻地里厄塞远近之类,凡省院一切事务,顾问之际一不能应,辄以不用心被谴,其职为甚难,故以华处之。

五月,以丞相赛不行尚书省事于关中,蒲阿率完颜陈和尚忠孝军一千驻邠州,且令审观北势。如是两月,上谓白华曰:“汝往邠州六日可往复否?”华自量日可驰三百,应之曰:“可。”上令密谕蒲阿才候春首,当事庆阳。华如期而还。上一日顾谓华言:“我见汝从来凡语及征进,必有难色,今此一举特锐于平时,何也?”华曰:“向日用兵,以南征及讨李全之事梗之,不能专意北方,故以北向为难。今日异于平时,况事至于此,不得不一举。大军入界已三百余里,若纵之令下秦川则何以救,终当一战摧之。战于近里之平川,不若战于近边之险隘。”上亦以为然。

七年正月,庆阳围解,大军还。白华上奏:“凡今之计,兵食为急。除密院已定忠孝军及马军都尉司步军足为一战之资,此外应河南府州亦须签拣防城军,秋聚春放,依古务农讲武之义,各令防本州府城,以今见在九十七万,无致他日为资敌之用。”五月,华真授枢密判官,上遣近侍局副使七斤传旨云:“朕用汝为院官,非责汝将兵对垒,第欲汝立军中纲纪、发遣文移、和睦将帅、究察非违,至于军伍之阅习、器仗之修整,皆汝所职。其悉力国家,以称朕意。”

八年,大军自去岁入陕西,翱翔京兆、同、华之间,破南山砦栅六十余所。已而攻凤翔,金军自阌乡屯至渑池,两行省晏然不动。宰相台谏皆以枢院瞻望逗遛为言,京兆士庶横议蜂起,以至诸相力奏上前。上曰:“合达、蒲阿必相度机会,可进而进耳。若督之使战,终出勉强,恐无益而反害也。”因遣白华与右司郎中夹谷八里门道宰相百官所言,并问以“目今二月过半,有怠归之形,诸军何故不动?”且诏华等往复六日。华等既到同,谕两行省以上意。合达言:“不见机会,见则动耳。”蒲阿曰:“彼军绝无粮饷,使欲战不得,欲留不能,将自敝矣。”合达对蒲阿及诸帅则言不可动,见士大夫则言可动,人谓合达近尝得罪,又畏蒲阿方得君,不敢与抗,而亦言不可动。华等观二相见北兵势大皆有惧心,遂私问樊泽、定住、陈和尚以为何如,三人者皆曰:”他人言北兵疲困,故可攻,此言非也。大兵所在,岂可轻料?是真不敢动。”华等还,以二相及诸将意奏之,上曰:”我故知其怯不敢动矣。”即复遣华传旨谕二相云:“凤翔围久,恐守者力不能支。行省当领军出关,宿华阴界,次日及华阴,次日及华州,略与渭北军交手。计大兵闻之必当奔赴,且以少纾凤翔之急,我亦得为掣肘计耳。”二相回奏领旨。华东还及中牟,已有两行省纳奏人追及,华取报密院副本读之,言:“领旨提军出关二十里至华阴界,与渭北军交,是晚收军入关。”华为之仰天浩叹曰:“事至于此,无如之何矣。”华至京,奏章已达,知所奏为徒然,不二三日凤翔陷,两行省遂弃京兆,与牙古塔起迁居民于河南,留庆山奴守之。

夏五月,杨妙真以夫李全死于宋,构浮桥于楚州之北,就北帅梭鲁胡吐乞师复仇。朝廷觇知之,以谓北军果能渡淮,淮与河南跬步间耳,遣合达、蒲阿驻军桃源界滶河口备之。两行省乃约宋帅赵范,赵葵为夹攻之计。二赵亦遣人报聘,俱以议和为名,以张声势。二相屡以军少为言,而省院难之,因上奏云:“向来附关屯驻半年,适还旧屯,喘不及息,又欲以暑月东行,实无可图之事,徒自疲而已。况兼桃源、青口蚊虻湫湿之地,不便牧养,目今非征进时月,决不敢妄动。且我之所虑,特楚州浮梁耳。姑以计图之,已遣提控王锐往视可否。”奏上,上遣白华以此传谕二相,兼领王锐行。二相不悦。蒲阿遣水军虹县所屯王提控者以小船二十四只,令华顺河而下,必到八里庄城门为期,且曰:“此中望八里庄,如在云间天上,省院端坐,徒事口吻,今枢判亲来,可以相视可否,归而奏之。”华力辞不获,遂登舟。及淮与河合流处,才及八里庄城门相直,城守者以白鹞大船五十溯流而上,占其上流以截华归路。华几不得还,昏黑得径先归,乃悟两省怒朝省不益军,谓皆华辈主之,故挤之险地耳。是夜二更后,八里庄次将遣人送款云:”早者主将出城开船,截大金归路,某等商议,主将还即闭门不纳,渠已奔去楚州,乞发军马接应。”二相即发兵骑、开船赴约,明旦入城安慰,又知楚州大军已还河朔,宋将烧浮桥,二相附华纳奏,上大喜。

初,合达谋取宋淮阴。五月渡淮。淮阴主者胡路钤往楚州计事于杨妙真,比还,提正官郭恩送款于金,胡还不纳,恸哭而去。合达遂入淮阴,诏改归州,以行省乌古论叶里哥守之,郭恩为元帅右都监。既而,宋人以银绢五万两匹来赎盱眙龟山,宋使留馆中,郭恩谋劫而取之,或报之于盱眙帅府,即以军至,恩不果发。明日,宋将刘虎、汤孝信以船三十艘烧浮梁,因遣其将夏友谅来攻盱眙,未下。泗州总领完颜矢哥利馆中银绢,遂反。防御使徒单塔剌闻变,扼罘山亭甬路,好谓之曰:“容我拜辞朝廷然后死。”遂取朝服望阙拜,恸良久,投亭下水死。矢哥遂以州归杨妙真,总帅纳合买住亦以盱眙降宋。

九月,陕西行省防秋,时大兵在河中,睿宗已领兵入界,庆山奴报粮尽,将弃京兆而东。一日,白华奏,侦候得睿宗所领军马四万,行营军一万,布置如此,“为今计者,与其就汉御之,诸军比到,可行半月,不若径往河中。目今沿河屯守,一日可渡,如此中得利,襄、汉军马必当迟疑不进。在北为投机,在南为掣肘,臣以为如此便”。上曰:“此策汝画之,为得之他人?”华曰:“臣愚见如此。”上平日锐于武事,闻华言若欣快者,然竟不行。

未几,合达自陕州进奏帖,亦为此事,上得奏甚喜。蒲阿时在洛阳,驿召之,盖有意于此矣。蒲阿至,奏对之间不及此,止言大兵前锋忒木泬统之,将出冷水谷口,且当先御此军。上曰:“朕不问此,只欲问河中可捣否。”蒲阿不获已,始言睿宗所领兵骑虽多,计皆冗杂。大兵军少而精,无非选锋。金军北渡,大兵必遣辎重屯于平阳之北,匿其选锋百里之外,放我师渡,然后断我归路与我决战,恐不得利。”上曰:“朕料汝如此,果然。更不须再论,且还陕州。”蒲阿曰:“合达枢密使所言,此间一面革拨恐亦未尽,乞召至同议可否。”上曰:“见得合达亦止此而已,往复迟滞,转致误事。”华奏合达必见机会,召至同议为便。副枢赤盏合喜亦奏蒲阿、白华之言为是。上乃从之。召合达至,上令先与密院议定,然后入见。既议,华执合达奏帖举似再三,竟无一先发言者。移时,蒲阿言:“且勾当冷水谷一军何如。”合达曰:“是矣。”遂入见。上问卿等所议若何,合达敷奏,其言甚多,大概言河中之事与前日上奏时势不同,所奏亦不敢自主,议遂寝。二相还陕,量以军马出冷水谷,奉行故事而已。十二月,河中府破。

九年,京城被攻。四月兵退,改元天兴。是月十六日,并枢密院归尚书省,以宰相兼院官,左右司首领官兼经历官,惟平章白撒、副枢合喜、院判白华、权院判完颜忽鲁剌退罢。忽鲁剌有口辩,上爱幸之。朝议罪忽鲁剌,而书生辈妒华得君,先尝以语撼之,用是而罢。金制,枢密院虽主兵,而节制在尚书省。兵兴以来,兹制渐改,凡是军事,省官不得预,院官独任专见,往往败事。言者多以为将相权不当分,至是始并之。

十二月朔,上遣近侍局提点曳剌粘古即白华所居,问事势至于此,计将安出。华附奏:“今耕稼已废,粮斛将尽,四外援兵皆不可指拟,车驾当出就外兵。可留皇兄荆王使之监国,任其裁处。圣主既出,遣使告语北朝,我出非他处收整军马,止以军卒擅诛唐庆,和议从此断绝,京师今付之荆王,乞我一二州以老耳。如此则太后皇族可存,正如《春秋》纪季入齐为附庸之事,圣主亦得少宽矣。”于是起华为右司郎中。初,亲巡之计决,诸将皆预其议,将退,首领官张衮、聂天骥奏:“尚有旧人谙练军务者,乃置而不用,今所用者,皆不见军中事体,此为未尽。”上问未用者何人,皆曰院判白华,上颔之,故有是命。

明日,召华谕之曰:“亲巡之计已决,但所往群议未定,有言归德四面皆水,可以自保者,或言可沿西山入邓。或言设欲入邓,大将速不泬今在汝州,不如取陈、蔡路转往邓下。卿以为如何?”华曰:“归德城虽坚,久而食尽,坐以待毙,决不可往。欲往邓下,既汝州有速不泬,断不能往。以今日事势,博徒所谓孤注者也。孤注云者,止有背城之战。为今之计,当直赴汝州,与之一决,有楚则无汉,有汉则无楚。汝州战不如半途战,半途战又不如出城战,所以然者何?我军食力犹在,马则豆力犹在。若出京益远,军食日减,马食野草,事益难矣。若我军便得战,存亡决此一举,外则可以激三军之气,内则可以慰都人之心。或止为避迁之计,人心顾恋家业,未必毅然从行。可详审之。”遂召诸相及首领官同议,禾速嘉兀地不、元帅猪儿、高显、王义深俱主归德之议,丞相赛不主邓,议竟不能决。明日,制旨京城食尽,今拟亲出,聚集军士于大庆殿谕以此意,谕讫,诸帅将佐合辞奏曰:“圣主不可亲出,止可命将,三军欣然愿为国家效死。”上犹豫,欲以官奴为马军帅,高显为步军帅,刘益副之,盖采舆议也,而三人者亦欲奉命。权参政内族讹出大骂云:“汝辈把锄不知高下,国家大事,敢易承邪!”众默然,惟官奴曰:“若将相可了,何至使我辈。”事亦中止。

明日,民间哄传车驾欲奉皇太后及妃后往归德,军士家属留后。目今食尽,坐视城中俱饿死矣。纵能至归德,军马所费支吾复得几许日。上闻之,召赛不、合周、讹出、乌古孙卜吉、完颜正夫议,余人不预。移时方出,见首领官、丞相言,前日巡守之议已定,止为一白华都改却,今往汝州就军马索战去矣。遂择日祭太庙誓师,拟以二十五之日启行。是月晦,车驾至黄陵冈,复有北幸之议,语在《白撒传》。

天兴二年正月朔,上次黄陵冈,就归德餫船北渡,诸相共奏,京师及河南诸州闻上幸河北,恐生他变,可下诏安抚之。是时,在所父老僧道献食,及牛酒犒军者相属,上亲为拊慰,人人为之感泣。乃赦河朔,招集兵粮,赦文条画十余款,分道传送。二日,或有云:“昨所发河南诏书,倘落大军中,奈泄事机何。”上怒,委近侍局官传旨,谓首领官张衮、白华、内族讹可当发诏时不为后虑,皆量决之。是时卫州军两日至蒲城,而大军徐蹑其后。十五日,宰相诸帅共议上前,郎中完颜胡鲁剌秉笔书,某军前锋,某军殿后,余事皆有条画。书毕,惟不言所往,华私问胡鲁剌,托以不知。是晚,平章及诸帅还蒲城军中。夜半,讹可、衮就华帐中呼华云:“上已登舟,君不知之耶?”华遂问其由,讹可云:“我昨日已知上欲与李左丞、完颜郎中先下归德,令诸军并北岸行,至凤池渡河。今夜平章及禾速嘉、元帅官奴等来,言大军在蒲城曾与金军接战,势莫能支,遂拥主上登舟,军资一切委弃,止令忠孝军上船,马悉留营中。计舟已行数里矣。”华又问:“公何不从往?”云:“昨日拟定首领官止令胡鲁剌登舟,余悉随军,用是不敢。”是夜,总帅百家领诸军舟往凤池,大军觉之,兵遂溃。

上在归德。三月,崔立以汴京降,右宣徽提点近侍局移剌粘古谋之邓,上不听。时粘古之兄瑗为邓州节度使、兼行枢密院事,其子与粘古之子并从驾为卫士。适朝廷将召邓兵入援,粘古因与华谋同之邓,且拉其二子以往,上觉之,独命华行,而粘古改之徐州。华既至邓,以事久不济,淹留于馆,遂若无意于世者。会瑗以邓入宋,华亦从至襄阳,宋署为制干,又改均州提督。后范用吉杀均之长吏。送款于北朝,遂因而北归。士大夫以华夙儒贵显,国危不能以义自处为贬云。

用吉者,本姓孛术鲁,名久住。初归入宋,谒制置赵范,将以计动其心,故更姓名范用吉。赵怒其触讳,斥之,用吉犹应对如故。赵良久方悟,且利其事与己符,遂擢置左右,凡所言动,略不加疑,遂易其姓曰花,使为太尉,改镇均州。未几,纳款于北。后以家人诬以欲叛,为同列所害。

赞曰:白华以儒者习吏事,以经生知兵,其所论建,屡中事机,然三军败衄之馀,士气不作,其言果可行乎。从瑗归宋,声名扫地,则犹得列于金臣之传者,援蜀谯周等例云。

斜卯爱实,字正之,策论进士也。正大间,累官翰林直学士,兼左司郎中。天兴元年正月,闻大兵将至,以点检夹谷撒合为总帅,率步骑三万巡河渡,命宿直将军内族长乐权近侍局使,监其军。行至封丘而还。入自梁门,枢密副使合喜遇之,笑语撒合曰:“吾言信矣,当为我作主人。”盖世俗酬谢之意也。明日,大兵遂合,朝廷置而不问。于是爱实上言曰:“撒合统兵三万,本欲乘大兵远至,喘息未定而击之。出京才数十里,不逢一人骑,已畏缩不敢进。设遇大兵,其肯用命乎?乞斩二人以肃军政。”不报。盖合喜辈以京师倚此一军为命,初不敢俾之出战,特以外议哄然,故暂出以应之云。

卫绍、镐厉二王家属,皆以兵防护,且设官提控,巡警之严过于狱犴。至是,卫绍宅二十年,镐厉宅四十年。正大间,朝臣屡有言及者,不报。爱实乃上言曰:“二族衰微,无异匹庶,假欲为不善,孰与同恶?男女婚嫁,人之大欲,岂有幽囚终世,永无伉俪之望,在他人尚且不忍,况骨肉乎!”哀宗感其言,始听自便。未几,有青城之难。

爱实愤时相非其人,尝历数曰:“平章白撒固权市恩,击丸外百无一能。丞相赛不菽麦不分,更谓乏材,亦不至此人为相。参政兼枢密副使赤盏合喜粗暴,一马军之材止矣,乃令兼将相之权。右丞颜盏世鲁居相位已七八年,碌碌无补,备员而已。患难之际,倚注此类,欲冀中兴,难矣。”于是世鲁罢相,赛不乞致仕,而白撒、合喜不恤也。

是年四月,京城罢攻,大兵退。既而以害唐庆事,和议遂绝。于是再签民兵为守御备。八月,括京城粟,以转运使完颜珠颗、张俊民、曳剌克忠等置局,以推举为名,珠颗谕民曰:“汝等当从实推唱,果如一旦粮尽,令汝妻子作军食,复能吝否?”既而罢括粟令,复以进献取之。前御史大夫内族合周复冀进用,建言京城括粟可得百余万石。朝廷信之,命权参知政事,与左丞李蹊总其事。先令各家自实,壮者存石有三斗,幼者半之,仍书其数门首,敢有匿者以升斗论罪。京城三十六坊,各选深刻者主之,内族完颜久住尤酷暴。有寡妇二口,实豆六斗,内有蓬子约三升,久住笑曰:“吾得之矣。”执而以令于众。妇泣诉曰:“妾夫死于兵,姑老不能为养,故杂蓬粃以自食耳,非敢以为军储也。且三升,六斗之余。”不从,竟死杖下。京师闻之股栗,尽投其余于粪溷中。或白于李蹊,蹊颦蹙曰:“白之参政。”其人即白合周,周曰:“人云‘花又不损,蜜又得成’。予谓花不损,何由成蜜?且京师危急,今欲存社稷耶?存百姓耶?”当时皆莫敢言,爱实遂上奏,大概言:“罢括粟,则改虐政为仁政,散怨气为和气。”不报。

时所括不能三万斛,而京城益萧然矣。自是之后,死者相枕,贫富束手待毙而已。上闻之,命出太仓米作粥以食饿者,爱实闻之叹曰:“与其食之,宁如勿夺。”为奉御把奴所告。又近侍干预朝政,爱实上章谏曰:“今近侍权太重,将相大臣不敢与之相抗。自古仆御之臣不过供给指使而已,虽名仆臣,亦必选择正人。今不论贤否,惟以世胄或吏员为之。夫给使令之材,使预社稷大计,此辈果何所知乎。”章既上,近侍数人泣诉上前曰:“爱实以臣等为奴隶,置至尊何地耶!”上益怒,送有司。近侍局副使李大节从容开释,乃赦之,出为中京留守,后不知所终。

合周者,一名永锡。贞祐中,为元帅左监军,失援中都,宣宗削除官爵,杖之八十。已而复用。四年,以御史大夫权尚书右丞,总兵陕西。合周留渑池数日,进及京兆,而大兵已至,合周竟不出兵,遂失潼关。有司以敌至不出兵当斩,诸皇族百余人上章救之,上曰:“向合周救中都,未至而军溃,使宗庙山陵失守,罪当诛,朕特宽贷以全其命。寻复重职,今镇陕西,所犯乃尔,国家大法,岂敢私耶!”遂再夺爵,免死除名。至是,为参知政事。性好作诗词,语鄙俚,人采其语以为戏笑。因自草《括粟榜文》,有“雀无翅儿不飞,蛇无头儿不行”等语,以“而”作“儿”,掾史知之,不敢易也。京城目之曰“雀儿参政”。哀宗用而不悟,竟致败事。

石抹世勣,字景略。幼勤学,为文有体裁。承安二年,以父元毅死王事,收充擎执。五年,登词赋、经义两科进士第。贞祐三年,累官为太常丞,预讲议所事。时朝廷徙河北军户河南,宰职议给以田,世勣上言曰:“荒闲之田及牧马地,其始耕垦,费力当倍,一岁断不能熟。若夺民素莳者与之,则民将失所,且启不和之端。况军户率无耕牛,虽或有之,而廪给未敢遽减。彼既南来,所捐田宅为人所有,一旦北归,能无争夺?切谓宜令军户分人归守本业,收其晚禾,至春复还为固守计。”会侍御史刘元规亦言给田不便,上大悟,乃罢之。未几,迁同知金安军节度使。兴定二年,选为华州元帅府参议官。初,右都监完颜合达行帅府于桢州,尝以前同知平凉府事卓鲁回蒲乃速为参议,及移驻华州,陕西行省请复用蒲乃速,令世勣副之。上曰:“蒲乃速但能承奉人耳,余无所长,非如世勣可任以事。华为要镇,而轻用其人,或致败事。”遂独用世勣焉。寻入为尚书省左司郎中。元光元年,夺一官,解职。初,世勣任华州,有荐其深通钱谷者,复察不如所举,未籍行止中。后主者举觉,平章英王以世勣避都司之繁,私属治籍吏冀改他职,奏下有司,故有是责。久之,起为礼部侍郎,转司农,改太常卿。正大中,为礼部尚书,兼翰林侍讲学士。

天兴元年冬,哀宗将北渡,世勣率朝官刘肃、田芝等二十人求见仁安殿。上问卿等欲何言,世勣曰:“臣等闻陛下欲亲出,切谓此行不便。”上曰:“我不出,军分为二,一军守,一军出战。我出则军合为一。”世勣曰:“陛下出则军分为三,一守、一战、一中军护从,不若不出为愈也。”上曰:“卿等不知,我若得完颜仲德、恒山公武仙付之兵事,何劳我出。我岂不知今日将兵者,官奴统马兵三百止矣,刘益将步兵五千止矣,欲不自将,得乎?”上又指御榻曰:“我此行岂复有还期,但恨我无罪亡国耳。我未尝奢侈,未尝信任小人。”世勣应声曰:“陛下用小人则亦有之。”上曰:“小人谓谁?”世勣历数曰:“移剌粘古、温敦昌孙、兀撒惹、完颜长乐皆小人也。陛下不知为小人,所以用之。”肃与世勣复多有言,良久,君臣涕泣而别。初,肃等求见,本欲数此四人。至是,世勣独言之,于是哀宗以世勣行。自蒲城至归德。明年六月,走蔡州,次新蔡县之姜寨。

世勣子嵩,时为县令,拜上于马前,兵乱后父子始相见。上嘉之,授嵩应奉翰林文字,以便养亲。蔡城破,父子俱死。嵩字企隆,兴定二年经义进士。

赞曰:爱实言卫、镐家属禁锢之虐,京城括粟之暴,近侍干政之横;世勣言河北军户给田之不便,亲出渡河之非计;皆药石之言也。然金至斯时,病在膏肓间矣,仓扁何施焉。其为忠谠,则不可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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