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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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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横浦集卷十三

宋 张九成 撰

迩英春秋进讲

夏曹伯来朝

臣九成曰书曰六年五服一朝记曰诸侯之於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是诸侯朝王礼也今周王在上曹文公不朝天王而来朝鲁圣人书之所以诛絶之也考之周官行人之职有曰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十一年曹文公即位其秋书曹伯来朝壤地相接讲信修睦不忘先君之好尚有合乎相朝之说今十五年又来朝其意何耶臣试论之周室不纲诸侯不知尊王而畏大国凡书来朝者不复问礼义所在独畏其威耳且以鲁考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书如楚者二如齐者十三如晋者二十有二何其多也盖齐晋楚皆大国也鲁之所畏也故鲁不惮山川道路之远而朝之书公如京师者一书公朝于王所者二又何其少也以王室微弱鲁之所忽也夫伐秦之役假道京师成公因以朝周践土之役河阳之会僖公因以朝周皆非本心也且鲁越境以朝诸侯乃因会而朝天子不臣之心莫此为甚圣人於鲁有君臣之义故迁就而为之讳其曰如京师而不言朝曰朝于王所而不言京师微见其意使天下後世知圣人不与之也呜呼朝天王者礼义之心朝大国者势利之心徇势利而忘礼义则天理沦胥人伦颠倒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惜乎春秋之君不知之也臣窃悲之夫不朝天子而朝大国则君臣之义絶矣势利之心开矣诸侯怀势利而忘天子则大夫亦怀势利而簒弑诸侯簒弑之祸相踵而起此不朝天子之所致也奈何当时之君曾不少警乎臣所以深悲之也臣又考来朝之意有书名者有书爵者如曹伯来朝滕侯薛侯来朝之类皆书爵尔至谷伯绥来朝邓侯离吾来朝特书名者岂无意乎盖以桓公乃弑君之贼宜天下之所共讨今邓谷之君不率天下诛之反背天子而更来朝故特书名以罪之使入失地灭同姓之例此圣人深意也虽然何以使之来朝哉盖有以力而使之来朝者有以德而致其朝者不可不知也如鲁之如齐如楚如晋邾鄫纪薛郜杞曹滕之朝鲁皆以其力足以制我而朝之岂诚心也哉齐晋楚之君未尝一朝于鲁鲁十二公未尝一朝于邾鄫等国岂非以力而自恃乎若禹会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周公辅成王朝诸侯于明堂至戎蛮夷狄皆朝于四门之外宣王复古而大会诸侯於东都此皆以德而自然来朝非以威刼之也呜呼以力加人者力尽则祸至以德怀人者亘千古而常在也何以言之夫齐楚晋不务德而以力刼制小国及其子孙有死於松栢之间者有以六千里而为雠人役者有分为三国而并於秦者秦亦不悟以力兼并一夫作难而七庙隳是以力刼人之祸也若夫大禹以至宣王名高万代德冠百王後世言治者莫不以为称首况当时诸侯安得不心悦而诚服乎臣愿陛下克勤克俭如大禹访落小毖如成王侧身修行任贤使能如宣王凡旧时将士闻风逖听将见身在异域之间而心朝魏阙之下无念不在吾君之侧矣傥陛下无失天下之心则虽土地未及大禹成王宣王之盛而恢复之象已见於嚬笑间矣惟陛下留神

齐人归公孙敖之丧

臣九成曰公孙敖庆父之後世为鲁卿与国政事观僖公十五年帅师及诸侯之大夫救徐文公元年秋会晋公于戚二年夏会诸侯于埀陇三年如齐五年如晋七年如莒涖盟可谓委任之重矣委任既重则当秉忠荩之心上助鲁君夹辅周室当励礼义之操下使士庶民知所趋向今周襄王崩不能开陈鲁文公使奔王丧其罪已不容於诛矣八年八月襄王崩冬十月乃代文公如京师後期之罪又不容於诛矣不此之惧乃敢不至而复背君臣之大恩絶忠孝之正路两观之诛三危之窜非公孙敖其谁受之臣细考之乙酉如京师丙戌奔莒夫今日以奔天王之丧而行明日乃乱弟襄仲之妇是当忧戚之际乃以淫乱为心禽兽所不忍为而公孙敖乃安为之是曾禽兽之不若也今齐人乃归其丧可谓颠倒逆理之甚矣夫公孙敖上不知有天王之恩下不知有兄弟之义宜肆诸市朝以为臣子之劝齐既失刑而归其丧鲁又失刑而不能戮其死君臣兄弟之伦至此絶矣呜呼痛哉臣窃疑公孙敖何人哉而吾圣人纪其事详悉如此何也如八年十月书乙酉如京师不至而复又书丙戌奔莒十四年九月书甲申卒于齐至此年夏又书齐人归其丧圣人之意若曰鲁使奔襄王之丧乃不至而归宜不容於天下矣又奔莒为乱伦逆理之事而莒受之莒容不忠不友淫乱之贼莒为有罪齐不能正典刑使卒於齐齐为有罪鲁不能戮其死而受其丧鲁为有罪此圣人所以详言之以见三国之失刑也呜呼死生大事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生死不可不在礼义之地今公孙敖不奔王丧娶弟之妇其生也无礼义为已氏死于齐其死也又无礼义圣人书齐归其丧所以着敖死之不得其所也昔曾子有疾召门弟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夫启予足启予手以谓吾平生此身未尝一蹈於非礼义之地也观其易箦之语曰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是曾子之生也由乎礼义其死也亦由乎礼义今公孙敖生而不忠不友死而在淫乱之地其与曾子相去何其远也彼曾子所以致此者盖其学之有素也曾子自三省之学日加践履一旦入於一以贯之之地其曰战战兢兢者三省之状也观其临死将絶之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是曾子平生所学不区区於诵数博洽之间专以治心修身为务也夫笾豆之事付之有司是诵数博洽君子未尝留意也至於容貌顔色辞气则在我而已动而远暴慢正而近信出而远鄙倍是其中养之有素也故指以为君子之道臣窃以谓三省之学陛下不可不知也今陛下夙兴而朝则当三省曰夜之所为梦之所适其是耶非耶夜分而寐则当三省曰昼之所为心之所思其是耶非耶三省既久天理自明曾子之学孔子之心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传当一日而皆见矣动容貌正顔色出辞气天下其有不治乎此舜?已正南面之象也臣因悯公孙敖平时不学其死至此故辄不自揆为陛下推明曾子之学惟陛下力行之则天下幸甚祖宗基业幸甚进讲毕执牙篦进曰臣窃以谓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传之孔子孔子初传之顔子顔子短命其学不传其後传之曾子三省之学即顔子庶几之学也孔子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有不善即知之知之则不复行即曾子三省之说也乃以牙篦指讲卷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语奏上曰此三句乃三省之切处也陛下以谓临深渊时傥不加省则坠矣履薄冰时傥不加省则陷矣曾子於一念之起万事之来常如临深履薄战战兢兢念何有不善乎事何有不正乎又以牙篦指动容貌正顔色出辞气三语奏上曰此曾子三省之学也曾子之学不似後世务为博物多见以矜骇夸耀於俗人也专於为己之学而已夫容貌顔色辞气岂他人之物乎正吾在己之物耳又以牙篦指动字正字出字三字奏上曰此三字正三省用功处也上微笑曰会得会得又秉牙篦奏曰臣不暇尽解此三句且以动容貌为陛下力陈之夫动字非谓举动之动乃俗所谓整顿精神也容貌乃仪态辞气乃言语顔色言面色臣请论容之说乃知曾子之学为深远也昔季孙之母死鲁哀公吊焉曾子与子贡吊焉阍人为君在弗纳也乃奏曰此盖阍人以鲁君在不容曾子子贡入吊尔及曾子与子贡入於其厩而修容焉又奏曰修容乃整顿仪态也子贡先入阍人不敢止之乃曰向者已告矣是不敢轻之也曾子後入阍人辟之涉内溜卿大夫皆辟位公降一等而揖之陛下观曾子一修整仪态上自鲁君中至卿大夫下至阍人皆震动如此陛下傥得此理常提撕警策不使邪心非意干之发之容貌顔色辞气间天下其有不竦动乎臣所谓舜恭己正南面者此也上曰极好又进曰臣读礼记见其论容之说极有来历非圣人余训不能到此上注视曰如何奏曰其论容曰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遫足容则重手容则恭目容则端头容则直口容则止声容则静气容则肃立容则德色容则庄陛下想见此等人其心术如何此三省之力也顾此三语乃曾子临絶遗付之言不可轻也愿陛下以心体之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心尽在陛下方寸中矣遵而行之此圣贤所望於後世之君也区区小臣妄窥圣贤之意干冒天听死罪死罪

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

臣九成曰日者人君之象人君德充于内无邪心非意揺之嬖臣女子乱之权臣奸夫惑之夷狄盗贼谋之则方寸昭然辉光四达日安其序理固然也臣尝考尧舜禹汤文武之书皆不书日食以谓畧而不书耶尧寅宾寅饯舜察璿玑玉衡夏克谨天戒商有天灾之训周立保章之官其谨於天文盖可知矣然而不书日食者有以见尧舜禹汤文武德之明也至后羿作乱则辰弗集于房幽王失道则诗人以谓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是知日之所以食者必有以也臣请推而明之夫人君之德与日同光及夫邪心四起非意已萌嬖臣预政女子荡心权臣执柄奸夫窃鼎夷狄外侵盗贼内起恶气积稔上见于天不可诬也然而因日食之深浅可以验恶气之重轻至於日有食之既则朝廷盖可知矣记礼者之言曰男教不修阳事不得适见于天日为之食是故日食则天子素服修六官之职荡天下之阳事其言修六官之职则是矣而不及人君省躬之义臣切疑之臣以谓日有食之人君素服减膳避正寝岂无谓哉其意盖将使人君退而自省曰非心起而邪意萌乎嬖臣预吾政乎女子荡吾心乎权臣执吾柄乎奸臣窃吾鼎乎夷狄将外侵盗贼将内起乎安意定志怆前日之失路而誓後日之自新庶几其免於祸乎然而与其日有食而後自省窃以谓不若未有天变而日三省之三省之学臣已陈於前此不敢复凟圣听伏愿陛下力行之至於鼓用牲于社此又声阳气以攻恶气之义也虽然是礼也乃天子之事传曰日有食之天子不举伐鼔于社鲁何为而有此礼乎成王赐伯禽以天子之礼乐故鲁因仍而僭之夫周公虽有功人臣也安得用天子之礼乐乎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失也使周公在臣知其必辞矣孔子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故因用牲于社复书之以见鲁国承袭之失而莫之正也圣人辨名分如此安得而有乱亡之事乎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其後文公十六年冬十一月宋人弑其君杵臼十八年夏五月齐人弑其君商人冬十月莒弑其君庶其成公十七年十二月楚人灭舒庸皆恶气兆於此时也臣因日食知恶气之积稔然後知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即二帝之和气而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即先王之和气也岂自外来哉皆其心中之物耳然则人主之处心积虑可不敬乎此臣所以愿陛下力行三省之学也进讲毕执牙篦进曰臣闻孔子之言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意到语到犹为此说况臣意识昏蒙文辞浅陋岂能发挥春秋之至意臣今意有未尽者更欲为陛下言之上曰如何对曰适臣论日食之变本於恶气恶气之萌起於恶念不芟夷藴崇之絶其本根将奔腾四达上触乎天则日月薄蚀五星失行飞流彗孛盈满苍穹下触乎地则菑及五糓祸及百虫山摧川溃草怪木妖中触乎人则为兵为火为疠为疫为小人为女子为谗夫以败乱国家之政事是则恶念之起可不即加扑灭乎上曰是是再进曰臣尝读易坤之初六不觉抚卷而叹盖坤之初爻五阳在上一隂在下生其卦为姤上首肯曰如何对曰一隂者恶念也圣人悯之故发之曰履霜坚冰至夫霜轻而冰坚此衆人所知也履霜而知其为冰圣人所知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恶念之起如霜之轻不即除之日复一日其所由来者渐矣故其恶至於如此孔子断之曰由辨之不早辨也此盖言恶念不可不亟去也在易为履霜之说在中庸则为谨独之说上注视曰如何对曰臣爱杨时之论曰独者交物之时有动于中其违未远也虽非视听所及而其几固已了然心目之间矣其为显见孰甚焉虽欲自蔽吾谁欺欺天乎此盖言恶念之萌不可留於心也臣又读西汉燕王旦传窃怪其怪异何如此之多也如虹入井豕坏竈乌鬭鹊死鼠舞端门天火烧城楼大风坏宫室拔折大木流星下坠及细考其传卫太子死齐怀王薨旦自以为次第当及乃求入宿卫呜呼此诚何心哉恶气之萌盖起於此也使燕王旦素知学问离絶远去妖怪何自而有乎上曰极是极是又对曰惟其留蓄在心遇事滋大故武帝死闻丧不哭乃曰玺书小疑有变此盖前日宿卫之恶至此而滋炽也此念不已又上书朝廷请为武帝郡国立庙及朝廷赐之钱乃曰我当为帝何赐也恶念成矣弗可救药矣乃僭貂蝉乃僭车服至赂遗盖主上官桀为簒弑之计臣静观其方寸中变怪如此故凝结成象有虹豕乌鹊之妖岂自外来哉皆其心中物耳上曰是心中之物对曰臣尝为之说曰恶气在物皆知厌恶恶气在心而不知自恶吁可怜也且凡庶恶念在心刑戮斧钺身自当之祸及一身耳历观自古人主恶念不去日以滋甚岂止祸及其身上累九庙下殃四海上愀然又进曰陛下圣学高明於春秋诛意之说曾子三省之学必当知其所自来区区之意因论日食之变本于恶气恶气之萌始于恶念故推以及此庸愚琐陋上凟天听臣不胜战栗之至

横浦集卷十三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横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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