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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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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卷之五十一

父子之信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录曰:此舜之心,断断乎以亲为必可信,而无一毫之疑者也。彼贼於父子之恩者,皆由其始之不信。是故玄宗疑睿宗之害己,而後王锯之言易入;肃宗疑明皇之得众,而後辅国之谐始行。了翁复申之曰: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常始於见其有不是处耳。呜呼,始之所见,即中之所疑也。

《商颂》:天命玄乌,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大雅》:厥初生民,时维姜媳。生民如何,克里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欣。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录曰:此商周之鼻祖,史记於诗乎,据果可信乎。曰:非然也。诗者以意逆志而已矣。夫有匹配之贤,而后有嗣续之贤,此天地之常经,生民之至理也。古者高辛氏之王天下也,普施利物,不於其身,食而威,惠而信。帝乃四妃,元妃有合氏女,日姜姬,生稷;次陈锋氏女,曰庆都,生尧;又次有娥氏女,日简狄,生契;又次娠訾氏女,日常仪,生挚。夫以圣德如高辛,而四妃为之配,其生圣子,乃理之必然。而玄乌之祥,履武之异,适然有之,非谓全无人道。一旦卵其卵,迹其迹,而遂生子也。彼作诗者,在於措词之善,乃加天命二字,及曲为形容名弃之意,而有隘巷寒冰,牛羊腓字之说。此作诗之常事,不可以文害义也。岂可从而附会之。合圣德之高辛以为之父,而孜孜以神怪不经之论加於万世之圣人,其失在於不达诗之本旨故也。夫儒者以穷理为务,诵《诗》三百,且犹不达,何怪乎佛老荒唐之说乎。若佛氏洞胁而生,馨香满室,伊尹生於空桑,老子生而头白之类,兹录以传信,故不可无辩。

《春秋》:鲁桓公六年九月下卯,子同生。

录曰:自《小弁》之怨作,而父子之道乖,夫子之作《春秋》,盖伤之也。然则虽以鲁事,而实非为鲁也。以为感隐桓之祸,故以喜书。诚哉,末乎。《左传》虽然,吾夫子别嫌明疑之意,斯吴至矣。夫夫妇别,而後父子亲。桓之昏惑,与文姜之败度,千古所未闻也。史书九月丁卯,昭其实也。《诗》称展我甥兮,着其微也。以是为防他。公尚曰:同,非吾子,齐侯之子。然则非所以明与子之法,防夺正之事《胡传》,将以正鲁桓身後之恶,定千古不决之疑。其为世教虑,方始切矣。

鲁僖公五年夏,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陈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

录曰:夫周室何以东迁,幽王何畎见弑,而《春秋》何以作欤,皆世子之莫定也。本一摇,而其祸至於丘墟其社,禾黍其宫,夷戮其身,尚犹未悟,一再传而有子克之难,至於子颓之祸,又惠王之身鉴也。反国未几,复有叔带之萌,吾不知惠王独何心欤。推原其故,皆以昧於《大学》之道,所谓好乐不是其正,之其所亲爱而辟焉者也。身之不修,而家不可齐,国不可治,天下不可平。虽晓明信在人,至其卒也,尚不敢发丧告哀,失父子之亲;戎伐王城,亏兄弟之义;天王出居于郑,蔑君臣之礼,皆惠王有以启之也。向微桓公管仲,惠之不为幽几希矣,周将何迁乎。吾夫子特书许之,盖为天下万世之大计,非区区一人之位是关也。

《左传》:颖考叔,颖谷封人也。有献於公,公赐之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而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日.二尔有母遗系,我独无。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日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录曰:愚观颖考叔之能昭於大信也。夫匹夫之誓,示之谅也,君子之要,约之义也。故一言而开庄公之惑。或曰:悔者,信与疑之问也。不悔,则不能因其所明而导之。

季友之母出自陈桓公,鲁桓公绝幸爱之。季友将生,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问于两社,为公室辅。季氏亡,则鲁不昌。又筮之,遇大有乾,曰:周复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文在其手,日友,遂以名之,号为成季。

录曰:愚观季友之生,天实厌乱,非以为桓也。夫桓庄之不君,文哀之不妇,般闵之屡弑,二叔之长乱,鲁已无鲁,不但岌岌也。使无贤者生於其闲,周公之祀不其坠乎。其有文在手者,指其掌也。天意若日友者昌,弗友者亡,继般与闵,友之道也。不然,季亦淫人之裔,何德于天乎。其立僖以定鲁,乃以弥祸而存桃也。卜筮之意,深哉。

成风闻成季之县而事之,而属僖公焉。故成季立之。

录曰:僖公之立,果人乎,抑天乎。曰:天也。夫彭生之祸,文姜致之也,绝于天一矣。哀姜之入,宗庙厌之也,绝于天二矣。以至孟任之奔,而即有圉人荦之衅,天绝之三矣。子开之立,而又有卜出田之夺,天疱之四矣。风氏之继姜以有後,犹薄氏之继吕而代立也,岂非天实为之欤。

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传焉。献公将薨,谓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登言则可,谓信矣。及薨,奚齐立里克,谓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如之何,愿与子虑之。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於是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息。又立卓子,克复弑卓子,荀息死之。君子曰: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录曰:尾生信矣,而与女子私,则非正也。然则君子何以与苟息哉。与苟息,所以甚里克也。夫克之传申生,名正言顺,非若息之传奚齐也。优施一言而中立,与死者复生而不愧,相去何悬绝哉。向使克能守正不惑,以免申生於难,此其上也。若守死无二,以与太子共毙,亦其次也。既甘心矣,复腼其面,而徒朝弑一君焉,暮弑一君焉。若克者,吾不知为何惠公不能明正其罪,尚以废兴为辞。然则晋之刑政,又何如也。故夫子复累惠公。累惠公,亦以其里克欤。

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姑,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辞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将不信,敢徵兰乎。公曰:诺。生穆公,名之曰兰。

录曰:孟子曰:天子能荐人於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子华立为太子,则既受命於天,为质於诸侯,而郑之君位确乎有定。子兰之生,方且将信将疑,蚓又群公子之多乎。乃以奸郑见杀,遂致纷纷窜逐。而子臧之出奔,子士之欢毒。子瑕子愈之早卒无爱,然後石癸之说行,而孔将三人之计定,大官之立盟,而灵襄数世之大兴矣。岂非天之所启乎。後世苍龙据腹之祥,虽不同俾。呜呼,兰也,其馨龙也,其天矣乎。

楚共王无冢适,有宠子五人,将立,莫知所从,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诣神择於五人者,使主社稷。乃褊以璧见於群望曰:当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谁敢违之。既乃与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斋而入拜。康王跨之,灵王肘加焉,子干子哲皆远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压纽,斗韦龟属成然焉。

录曰:愚观共王之事,末尝不叹。父背子违,不信己而信神,不择人而择鬼,不为明显暴白之事,而狗幽隐难知之谋也。文尧舜之天受之者以行,与事示之也。未闻当璧而压之纽也,彼巴姬何为者哉。其爱恶之情,未爻不寓於埋璧之际。而或当或否,岂非教之以篡乎。上有篡者,下必有翼之者矣。此楚之所以为楚,而五子者始终以弑立,果孰为神之所择乎。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璧人惆始生孟挚,孔成子梦康叔谓已,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相协。晋韩康子聘于诸侯之岁,惆始生子,名之日元,孟挚之足不良,弱行。孔成子筮之曰:元尚飨卫国,主其杜稷。以示史朝,曰:元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长之谓乎。对曰:康叔名之,可谓长矣。孟非人,将不列於宗,不可谓长。且其县曰:利建侯。筮袭於梦,武王所用也。弱足者居,侯主社稷,临祭杞,奉民人,事鬼神,从会朝。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灵公。

录曰:愚观福善祸淫,天道未尝爽也。畎宣姜之乱,孟系之疾,天盖夺其嗣矣。然而康叔之祀不可废也,姬德之传不可泯也。虽无柔钮之梦,史朝之筮,能已於子元之立耶。虽然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卫之诸臣,可谓从善者矣。卒以公孟安於居,不以长而为嫌,灵公利於侯,不以庶而见夺。夫子於卫襄公,书卒书美,其以此欤。不然纷纷祸乱,将不但传之所陈而已也。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录曰:称骞之孝,而必本於父母昆弟者,盖骞之母,犹夫舜之母也,骞之弟,犹夫舜之弟也。父慈而母否,则人问於其母;兄爱而弟否,则人问於其弟。此舜母不免於单,象弟不免於敖也。骞以至恩笃之,以戚言动之,於是父回其遣母之心,母返其单于之念,三子各依其亲,而骞始无问于人人矣。此孔门之实行,不可以莫之辩也。

《汉书》:高祖姓刘氏,父日太公,母日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交龙於其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颇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宽仁爱人,意豁如也。高祖常县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叹息曰:大丈夫当如此矣。

录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不可极,极则反也。三代之盛,至於定昇洛邑,宅中图大,阳道极矣,所谓亢龙有悔者也。故束迁之变生焉。五霸之兴,至於三家分晋,六国合纵,阴道极矣,所谓龙战于野者也。故秦并之祸作焉。阴阳俱困,天地之道,鸵魂殆甚,故雀而生骇,马而生角,皆以贱易贵,队小易大之徵也。天地之意,与其择休於贵人,孰若择休於匹夫。盖匹夫之托休,太公刘媪犹可言也。贵人之托休,不韦春申不可言也。则其梦与神遇,而雷电晦冥者,不犹巨人之迹,玄鸟之祥乎。汉之受命,於斯信矣。

薄姬,文帝母也。始姬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儿相爱,约曰:先贵,毋相忘。已而管夫人赵子儿先幸汉王。汉王四年坐河南城皋灵台,此两美人侍,相与笑薄姬初时约,汉王问其故,两人俱以实告,汉王心凄然怜薄姬。是日召,欲幸之,对曰:昨暮梦苍龙据妾胸。上曰:是贵徵也。吾为汝成之。遂幸有身,岁中生文帝。

录曰:媪之所梦,应天启运之兆也。姬之所梦,辅世长民之符也。秦与汉二代之兴废也,媪与姬,一朝之始末也。故各有天命之徵焉。《诗》所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者,以此不然,已以为类而天下荫之,我以为爱而人实憎之,几何不为隐之血,竞之肉乎。

隽不疑之为京兆尹也,有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施,衣黄檐褕,着黄帽,诣北阙,自谓卫太子,公车以闻,韶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莫敢发言,不疑曰:诸君何患於卫太子乎。昔创賸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廷尉验治,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有故太子舍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似卫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几以得富贵,即诈称之。自不疑之後,赵广汉亦为京兆,尝言:禁奸止邪,於我庶几,至於决朝廷事,不及不疑远矣。

录曰:唐德宗时,有诈称帝母沈氏者,与此皆坐诬罔。惟宋高宗时,诈为永福公主,帝受而不疑,宠莫加焉。後虽为韦太后所发,亦纵其自窜,而不求治,则帝之悔也,甚矣。此成方遂之狱,不可无隽不疑之见也。

于定国之父于公自为县史,决狱平罗文法者,未尝有所恨焉。束海有孝妇,养姑甚谨,姑怜其少寡无子,欲嫁之,终不肯,姑以为累,反自缢死。姑女告吏验治,孝妇自诬服狱,具上府,于公争之,不能得,竟论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者,卜筮其故,于公曰:其勿卜筮,咎在此也。於是太守杀牛自祭妇冢,因表其墓,天乃立大雨,郡中以此敬信于公,为立生祠。定国少学法於父,亦为狱史,以林高迁。及为廷尉,甚见信用,央疑平法,务在哀矜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始于公阎门坏,里中父老欲共治之,公曰:必令高大,可容驷马高盖。我昔治狱,多阴德,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子永复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至今人以其言为可信云。

录曰:张释之之无冤民,文帝之么也。于定国之民不冤,宣帝之明也。其曰:阴德有关,子孙当兴者,亦君相造命使然也。观者当信诸此。

《後汉书》:庐江毛义少苦节,以孝行称。南阳张奉闻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窃鄙之,自恨其来,固辞而去。及义母死,去官行服,□ 公府徵聘俱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则,往日之喜,为亲屈也。

汝南薛包好学笃行,母死,以至孝闻,及父娶後妻,僧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欧杖,不得已庐於舍外,旦入而洒妇,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信而还之。

录曰:史称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於心,而後能感於人,遂以成名於後世,受禄致礼於当时。斯可谓能显亲也。录之。

陆绩为缘,其母治家有法。适楚王英谋反事连绩,诣洛阳诏狱严,其母自吴远顾,无绿相见,但作食以绩绩,绩对食悲泣不自胜,使者讦其故,微闻母远来,不得见,故悲耳。因问何以知之,绩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今所饷羹,非母莫能调和,是以知之。蔡顺少孤,养母以孝闻。顺尝出求薪,有客率至,母望顺不还,乃噬其指,顺即心痛驰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来,吾噬指以悟汝耳。

录曰:愚观陆母之饷美,与蔡母之噬指,可以验天性之至信也。夫中镜家之所尚,肤休子之所同。惟所尚,故无终食之问,敢违其亲,惟所同,故一举足之际,不敢忘乎母。非若他人,必待孚而後信者比也。

弘道录卷之五十一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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