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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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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桂,味辛、甘、香、辣,气大热,沉也,阳中之阴也,有小毒。肉桂数种,卷筒者第一,平坦者次之,俱可用也。入肾、脾、膀胱、心胞、肝经。养精神,和颜色,兴阳耐老,坚骨节,通血脉,疗下焦虚寒,治秋冬腹痛、泄泻、奔豚,利水道,温筋暖脏,破血通经,调中益气,实卫护营,安吐逆疼痛。此肉桂之功用也,近人亦知用之,然而肉桂之妙,不止如斯。

其妙全在引龙雷之火,下安肾脏。夫人身原有二火,一君火,一相火。君火者,心火也;相火者,肾火也。君火旺,则相火下安于肾;君火衰,而相火上居于心。欲居于心者,仍下安于肾,似乎宜补君火矣。然而君火之衰,非心之故,仍肾之故也。肾气交于心,而君火旺。肾气离于心,而君火衰,故欲补心火者,仍须补肾火也。夫肾中之火既旺,而后龙雷之火沸腾,不补水以制火,反补火以助火,无乃不可乎。不知肾水非相火不能生,而肾火非相火不能引。盖实火可泻,而虚火不可泻也。故龙雷之火沸腾,舍肉桂,又何以引之于至阴之下乎。譬犹春夏之间,地下寒,而龙雷出于天;秋冬之间,地下热,而龙雷藏于地,人身何独不然。下焦热,而上焦自寒;下焦寒,而上焦自热,此必然之理也。我欲使上焦之热,变为清凉,必当使下焦之寒,重为温暖。用肉桂以大热其命门,则肾内之阴寒自散,以火拈火,而龙雷收藏于顷刻,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于是,心宫宁静,火宅倏化为凉风之天矣。然而肉桂之妙,又不止如斯,其妙更在引龙雷之火,上交于心宫。夫心肾,两不可离之物也,肾气交于心则昼安,心气交于肾则夜适。苟肾离于心,则晓欲善寝而甚难;心离于肾,则晚欲酣眠而不得。盖心中有液,未尝不欲交于肾,肾内有精,未尝不欲交于心也,乃时欲交接,而终不能交接者,其故何也?一由于君火之上炎,一由于相火之下伏耳。试看盛夏之时,天不与地交,而天乃热;隆冬之时,地不与天交,而天乃寒。

人身何独不然?君火热而能寒,则心自济于肾;相火寒而能热,则肾自济于心,亦必然之理也。我欲使心气下交于肾,致梦魂之宁贴,必先使肾气上交于心,致寤寐之恬愉。用肉桂于黄连之中,则炎者不炎,而伏者不伏,肾内之精自上通于心宫,心内之液自下通于肾脏,以火济水,而龙雷交接于顷刻,亦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于是,心君快乐,燥室忽化为华胥之国矣。肉桂之妙如此,其他功用,亦可因斯一者而旁通之矣。

或问肉桂堕胎,有之乎?曰有。曰有则古人产前间用之,而胎不堕者,何也?曰:肉桂堕胎,乃单用之为君,而又佐之以堕胎行血之药,所以堕胎甚速也,若以肉桂为佐使,入于补气补血之中,何能堕胎乎?胎前忌用者,恐其助胎气之热,未免儿生之日,有火症之多,非因其堕胎而切忌之者也。

或问肉桂温补命门,乃肾经之药,而君子谓上通于心,得毋亦心经之药乎?肉桂非心经之药也。非心经,何以交接于心宫?不知心之表,膻中也,膻中乃心君之相臣,心乃君火,而膻中乃相火也。相火非君火不生。肉桂,补相火之药。相代君以出治,肉桂至膻中以益相火,而膻中即代肉桂以交接于心。此肉桂所以能通于心,而非肉桂之能至于心也。

或疑肉桂用之于六味汤中,名为七味汤,此后世减去附子而名之也,可为训乎?曰:肉桂用之于六味汤中,暂用则可也,而久用则不可也。盖肉桂温命门之火,而又引龙雷之火而下伏也。暂用之以引雷火,则火下归于肾脏。倘久用之丸中,则力微而不足以温补命门之火,则火仍有奔腾之患。故必与附子同用于丸中,而日久吞咽,则火生而水愈生,水生而火自安,而龙雷永藏,断无一朝飞越之失者也。

或疑肉桂用之于六味丸,补火之不足,然则加麦冬、五味子于其中,以补肺气,势必至补水之有余,似不可以为训也。嗟乎。六味丸加此三味,则又甚神,名为九味地黄丸。唯六味地黄丸增肉桂、五味子,名为都气丸,非仲景夫子之原方也。其去附子,而加北五味子,实有妙义,我今更畅发之。夫都气丸之用肉桂、北五味子也,因五味之酸收,以佐肉桂之敛虚火也。肉桂在六味丸中,仅可以引火之归元,而不能生火之益肾,得北五味子之助,则龙雷之火有所制伏,而不敢飞腾于霄汉,且五味子又自能益精,水足而无不足。肉桂既不必引火之归元,又不致引火之升上,则肉桂入于肾中,欲不生火而不可得矣。此则都气丸之所以神也。至九味地黄丸,又因都气丸而加者也,麦冬补肺金之气,与五味子同用于七味地黄丸中,则五味子又可往来于肺、肾之中,既可以助麦冬而生水,又可以助肉桂而伏火,上下相资,彼此俱益。此又善用地黄丸,愈变而愈神者也。又未可疑非仲景夫子之原方,而轻议之也。

或疑肉桂何以必与附子同用于六味地黄丸中,易之以他药如破故纸、沉香之类,何不可者?

曰:肉桂可离附子以成功,而附子断不能离肉桂以奏效。盖附子之性走而不守,肉桂之性守而不走也。虽附子迅烈,入于群阴之内,柔缓亦足以济刚,然而时时飞越,无同类之朋相亲相爱,眷恋有情,未必不上腾于上焦矣。有肉桂之坚守于命门而不去,则附子亦安土重迁,不能飞越。此八味丸中仲景夫子用附子,而不得不用肉桂者,又有此妙义耳。至于破故、沉香之类,虽与附子同性,或虑过于沉沦,或少嫌于浮动,皆不如肉桂不沉不浮之妙也。

或疑肉桂用之于八味丸中,经先生之阐扬,真无微不悉矣。但肉桂之于金匮肾气丸,尚未说破,岂即八味丸之义耶?夫八味丸用肉桂者,补火以健脾也。肾气丸用肉桂者,补火以通膀胱也。虽肾气丸用茯苓至六两,未尝不利水以通于膀胱,然而膀胱之气,必得肉桂而易通,茯苓得肉桂而气温,而水化矣。虽丸中用附子,则肾火亦可通于膀胱,然而附子之性走而不守,无肉桂之引经,未必不遍走一身,而不能专入膀胱,以行其利水之功也。肉桂用于肾气丸,其义又如此矣。

或疑肉桂于都气丸中,未必非利小便,何以治水者不用都气,而用肾气丸乎?夫肉桂虽能入膀胱而利水,不能出膀胱而泻水也。都气丸中以熟地为君,而以茯苓为佐,是补多于利也;

肾气丸中以茯苓为君,而以熟地为佐使,是利多于补也。补多于利,则肉桂佐熟地而补水,补先于利,而利不见其损;利多于补,则肉桂佐茯苓而利水,利先于补,而利实见其益。故治水者,必用肾气丸,而不用都气丸也。

或问肉桂用之于黄柏、知母之中,东垣治膀胱不通者神效,则黄柏、知母前人用之矣,未可咎丹溪也。曰:膀胱热结而小水不通,用黄柏、知母而加之肉桂者,此救一时之意也,用之正见东垣之妙。若毋论有热、无热,而概用知母、黄柏,减去肉桂,即膀胱之水且不能通,又何以补肾哉?夫人生于火而死于寒,命门无火,则膀胱水冻,而水不能化矣。若用黄柏、知母,更加寒凉,则膀胱之中愈添其冰坚之势,欲其滴水之出而不可得,安得不腹痛而死哉。治法用肉桂五钱、茯苓一两,乘热饮之,下喉而腹痛除,少顷而便出,此其故何也?盖膀胱寒极,得肉桂之热,不啻如大寒之得阳和,溪涧沟渠无非和气,而雪消冰泮矣。

或问肉桂性热,守而不走,当火可引以归于命门之中,但已归之后,不识可长用之否?

曰:肉桂性虽不走,补火则火之焰不升。然过于补火,则火过旺,未免有燃烧之祸矣。大约火衰则益薪,而火盛宜抽薪也。又不可因肉桂之守而不走,但知补火,而不知损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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