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智皇后是另一位在辽朝公众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杰出妇女。[1] 原因之一在于辽朝皇室极不同寻常的婚姻结构,皇室从单一的萧姓后族娶妻,而后者也娶皇室公主并享有担任各种有权势官职的世袭权利。[2] 为此,皇室的新娘总是来自那些与官僚政治密切相关的家庭,睿智也不例外,她是萧思温(死于970年)的女儿,而萧思温在景宗时代初期担任北院枢密使和北府宰相,[3] 他被任命后仅两个月,睿智就被立为皇后。在景宗生前皇后就已经在政治上发挥了影响,而此刻她被委托统治辽帝国。虽然她已成为皇太后,但她并不像称号那样让人想象得那样老,她仅年过三十。
在圣宗漫长时代的前半期,直到皇太后1009年死去,真正的权力掌握在皇太后和三位重臣的手中,其中两位是汉人。自979年宋朝入侵以来,这三个人就已掌权,而皇太后已习惯于与他们共同执掌朝政。
资历较深的人物是室昉(920—994年),[4] 他是河北蓟州人,学识渊博,大约在938年取得“进士”的头衔,这是契丹人统治下首次关于“及第”的记载。其实,他的“进士”头衔差不多是一种个人荣誉,因为考试制度到下半个世纪才永久性地建立起来。当太宗于947年占领开封时,他受命负责礼仪和起草诏书,随后继任南京的一个职位,之后,在穆宗统治时期又担任了十多年的翰林学士。他深受景宗的器重,官职稳步晋升,直到979年成为北府宰相。983年圣宗即位时,他试图告老还乡,但被拒绝并被另外加授中书令的职务。室昉成为一个重要人物,他主持了招纳贤才和减轻人民税收负担的一系列改革并赢得了广泛的尊敬。990年,他再一次请求致仕并获准常住南京。993年他推荐韩德让代替他的职位并被任命为荣誉性的上京留守(译者注:据《辽史》本传,应为中京留守,而实际上有可能是南京留守)。不久,他就死去了。
韩德让[5] 也是一位出身蓟州的汉人,但他的背景与室昉有很大的不同。他的祖父韩知古[6] 自幼被契丹人俘获并成为阿保机皇后家的成员,很快获得了阿保机的信任。契丹领袖让他主持管理汉人的机构(汉儿司)并负责宫廷礼仪。他和另一位中国降人康默记[7] 建议阿保机建立汉城,被授予听起来很高的头衔左仆射和左尚书。在整个阿保机时代,他都声名显赫。926年康死后,韩知古成为中书令。他是契丹国最有势力的汉人家族的始祖。
他的儿子韩匡嗣(死于981年)[8] 深受阿保机的遗孀承天皇太后的喜爱,成为阿保机先庙的长官(详稳,辽官名)。他与皇室关系密切,所以虽在穆宗时的960年参与喜隐谋反,却得以幸免。在10世纪60年代,他成为还是皇位继承人的景宗的密友。在登上皇位后,景宗先后任命他为上京和南京的留守,并担任了枢密使。在979年宋朝入侵时,韩匡嗣被击败并弃军而逃。景宗想要处死他,但皇后与内戚为他求情而救了他。981年,韩匡嗣被任命为西南招讨使,不久即死去。他不仅对景宗有着强烈的私人影响,而且还是一位强有力的贵族,他拥有自己的私属城邑,此城在991年才成为一个正式的州。他有五个儿子,他们为韩氏家族的百年政治权力奠定了基础。[9]
韩匡嗣的两个年长的儿子韩德源(大概死于980年)和韩德让(941—1011年)在景宗即位前均在其藩邸服务。韩德源于960年到979年期间历任各种职务,但在约980年死前使自己留下了贪污腐化的名声。[10] 韩德让_0100_3[11] 被景宗选拔继承他的父亲韩匡嗣为上京和后来南京的留守。他在979年抵抗宋朝入侵、保卫南京的战斗中崭露头角并被任命为南面行政系统的枢密使。当景宗去世时,他和耶律斜轸接受遗命,主持拥立年幼的圣宗为皇帝。皇太后非常喜爱和尊重他,韩德让稳步地成为辽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物。宋朝史料也许出于恶意,把他说成是皇太后的情人。最后在1004年,他被赐予皇姓耶律。他的三个弟弟也占据了要职。他们中最重要的是韩德威,他继承了他父亲西南面招讨使的职位,从983年到10世纪末,一直负责处理党项人的事务。[12]
圣宗初年其他有权势的人物是契丹人与皇族成员。耶律斜轸[13] 是统帅(于越)耶律曷鲁的孙子,在969年就已被皇太后的父亲枢密使萧思温推荐给景宗。景宗对他印象很深并将皇后的侄女嫁给他。他在979年与宋作战时崭露头角并赢得了皇太后的信任。圣宗即位后不久,皇太后举行了一次不同寻常的仪式以确保他的忠诚。小皇帝与耶律斜轸在她面前相约为友,互相交换了弓矢鞍马。[14] 皇太后随后授予斜轸许多重要职务,任命他为北院枢密使。他一直到1004年与宋作战期间死去前都很有权势。另一位帮助稳定统治的契丹人是统帅耶律休哥,他从984年一直到998年去世前都担任枢密使的重要职务,而且在这一时期的所有战争中都发挥着作用。[15]
从以下事实可以看出韩德让稳步登上顶峰的大致步骤:当998年耶律休哥去世时,韩继承了他的职位于越,而当斜轸一年后死去时,他又担任了他的北院枢密使之职,他除了原先的南院枢密使一职之外,又占有了这两个职位。从999年到1011年,韩掌握了辽朝政府的全部军政大权,领导了其下的中原和契丹两个组成部分,这远远超过了他前后任的任何大臣。[16]
当承天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她专权是毫无疑义的。这些重臣是皇太后的人,而新皇帝则完全受他的母亲控制,甚至当他成年时,他的母亲还当众呵斥他,有时还打他。新皇帝即位后不久,她就采取了一项非常措施以确保她摄政的权力。在辽朝统治者正式登基前,他要正式通过重要的契丹宗教仪式再生仪,在这一过程中,他象征性地再一次降生。[17] 在契丹部落贵族的眼里,这一仪式确定了新皇帝的统治权力。在这一情况下,皇太后本人不是一次,而是至少三次经历过这种仪式,其中第二次是在984年,而第三次是在986年。以后,担任摄政的皇太后们也都举行同一仪式就职。
皇太后并不是一位反复无常的暴君,而是一位深深懂得权力的现实性和统治艺术的统治者,她总是愿意听取他人的建议。她赢得了辽朝官员,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的极大忠诚。她不仅是一位成功的朝政管理人才,而且还仿效阿保机的皇后(应天皇太后)成为一位军事统帅,领导着她自己的、能够投入1万骑兵的斡鲁朵。[18] 甚至在1005年承天六十多岁时,她还指挥军队同宋作战。《辽史》很贴切地概括了她的成就:“圣宗称辽盛主,后教训为多。”[19]
圣宗时代是辽朝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从983年到1031年的一系列流血与旷日持久的战争使契丹军事力量扩展到了极限,虽非全部以胜利而告终,但以结束了北亚一个世纪的局部冲突和不稳定的和解与各方力量均衡而结束。与宋在1005年的和解和与高丽在1019年到1020年间的对峙标志着辽朝与主要邻国的大规模战争状态的结束。在国内,这一时代也经历了奚的最后和平并入、渤海人大规模叛乱的被镇压、西北诸部落的平定。只有辽朝与新兴国家西夏的关系问题和与女真诸部旷日持久的纷争问题还在下一个统治时代干扰着各方力量均衡。这些事件在北亚产生了一种力量均衡并一直延续到12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它们和正在从内部转变的契丹国家的基本变化一样,在同一时间发生。正是这些变化,将新的中原影响施加于行政管理之上,这是我们首先应当注意的。
[1] 她的传记,见[645]《辽史》,卷71,第1201—1202页。
[2] 有关这一制度,见[541]魏特夫和冯家昇:《中国社会史:辽(907—1125年)》,第191—192、206—212页;[185]詹尼弗·霍姆格伦:《辽朝(907—1125年)契丹统治下的婚姻、亲族和继承》,第44—91页。
[3] [645]《辽史》,卷8,第90页。他的传记,见《辽史》,卷78,第1267—1268页。
[4]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79,第1271—1272页。
[5]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82,第1289—1291页,他后来的名字为耶律隆运。他以一系列的名字在历史中出现。1001年,皇帝赐他新名德昌。1004年,他被赐予皇姓耶律。1010年,在他临终前,他又被赐予新名隆运。他没有儿子,而他兄弟们的子孙直到辽朝灭亡都地位显赫,仍继续使用韩姓。有关他的家庭,见[769]李锡厚:《试论辽代玉田韩氏家族的历史地位》。
[6]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74,第1233页。
[7] [645]《辽史》,卷74,第1230页。
[8] [645]《辽史》,卷74,第1234页。
[9] 见[802]罗继祖:《辽汉臣世系表》,重版载杨家骆编:《辽史汇编》,卷4,35号,第2—4页。
[10] [645]《辽史》,卷74,第1235页。
[11]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82,第1289—1291页。
[12] 有关韩德威的家族及其半契丹化身份,见[541]魏特夫与冯家昇:《中国社会史:辽(907—1125年)》,第220页和注420。
[13]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83,第1302页。
[14] [645]《辽史》,卷10,第111页。
[15]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83,第1299页。
[16] 见[667]万斯同:《辽大臣年表》,重版载杨家骆编:《辽史汇编》,卷4,33号,第8—9页。韩从999年占据着所有这三项职位,直到1002年七月,另一个汉人邢抱朴成为南院枢密使。然而,在1004年初邢死时,这一职位又归还给韩德让。
[17] [645]《辽史》,卷53,第979—980页;[541]魏特夫与冯家昇书,第273—274页。据《辽史》,卷116,第1537页,规定每12年重复一次。见[456]岛田正郎:《辽朝史研究》,第339—347页;[694]王民信:《契丹的“柴册仪”和“再生仪”》。
[18] [645]《辽史》,卷31,第367页;卷35,第404页。
[19] [645]《辽史》,卷71,第1202页。她的姐姐胡辇,嫁给了圣宗的叔祖罨撒葛,也是一位有成就的军事统帅。罨撒葛死后,她掌管他的斡鲁朵,并进行了平定远在西北的阻卜部落的战争,在那里,她于鄂尔浑地区建立了要塞可敦城。见《辽史》,卷13,第145、149页。1006年,她由于参与谋反而遭到监禁,但此事的细节并不清楚。她在1007年死于监禁。见《辽史》,卷14,第162—163页;[595]叶隆礼:《契丹国志》,卷13,第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