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叙
人性皆善。要知世无不好之人,其人之不好者,总由物欲昏蔽,俗习熏陶,染成痼疾,医药难痊,墨子之悲,深可痛也。即有贤者,虽以嘉言法语,大声疾呼,奈何迷而不悟,岂独不警于心,更且不入于耳,此则言如不言,彼则听如不听,真堪浩叹哉。正言闻之欲睡,笑话听之恐后,今人之恒情。夫既以正言训之而不听,曷若以笑话怵之之为得乎。予乃著笑话书一部,评列警醒,令读者凡有过愆偏私,朦昧贪痴之种种,闻予之笑,悉皆惭愧悔改,俱得成良善之好人矣。因以《笑得好》三字名其书。或有怪予立意虽佳,但语甚毒,令闻者难当,未免破笑成怒,大非圣言含蕴之比,岂不以美意而种恨因乎?予谓沉疴痼疾,非用猛药,何能起死回生;若听予之笑,不自悔改而反生怒恨者,是病已垂危,医进良药,尚迟疑不服,转咎药性之猛烈,思欲体健身安,何可得哉?但愿听笑者,入耳警心,则人性之天良顿复,遍地无不好之人。方知毒语言,有功于世者不小。全要闻笑即愧即悔,是即学好之人也。
石成金天基撰并书目录
笑得好初集扬州石成金天基撰集
人以笑话为笑我以笑话醒人
虽然游戏三昧可称度世金针
虑二百岁寿诞
一老人富贵兼全,子孙满堂,百岁寿日,贺客填门,老人攒眉似有不乐。众问:如此全福,尚有何忧?”老人曰:各样都不愁,只愁我后来过二百岁寿诞,来贺的人更添几千几百,教我如何记得清。”
二百年后,几千几百人来贺者,逐位如何迎送?如何款待?
如何答谢?也要预先愁虑,才不痴迷。
屎攮心窝(尾句要愁眉促额一气说,才发笑。)
龙为百虫之长,一日发令,查虫中有三个名的,都要治罪。蚯蚓与蛆,同去躲避,蛆问蚯蚓:“你如何有三个名?”蚯蚓曰:那识字的,叫我为蚯蚓;不识字的,叫我为曲蟮;乡下愚人,又叫我做寒现:岂不是三个名?”蚯蚓问蛆曰:你有的是那三个名,也说与我知道。”蛆曰:我一名蛆,一名谷虫,又称我读书相公。”蚯蚓曰:你既是读书相公,你且把书上的仁义道德,讲讲与我听?”蛆就愁眉说曰:我如今因为屎攮了心窝子,那书上的仁义道德,一些总不晓得了。”
书上载的仁义道德,俱是圣贤教训嘉言,应该力行,为何不行,非屎迷心而何。予见世间不读书的,还有行仁义道德;偏偏是读书人,行起事来,说起话来,专一瞒心昧己,歪着肚肠,同人混赖,所以叫吃屎的蛆为相公,就是此义。说之不改。变蛆无疑。
黑齿妓白齿妓(要闭口藏齿说,要呲口露齿说,脸上妆得像,才发笑。)
有二娼妓,一妓牙齿生得乌黑,一妓牙齿生得雪白,一欲掩黑,一欲显白。有人问齿黑者姓甚,其妓将口谨闭,鼓一鼓,在喉中答应姓顾。问多少年纪,又鼓起腮答年十五。问能甚的,又在喉中答会敲鼓。又问齿白者何姓,其妓将口一呲音资,答姓秦。问青春几岁,口又一呲,答年十七。问会件什么事,又将口一大呲,白齿尽露,说道会弹琴。
今人略有坏事就多方遮掩,略有好事,就逢人卖弄,如此二娼者,正自不少。最可笑者:才有些银钱,便满脸堆富;才读得几句书,便到处批评人,显得自己大有才学;才做得几件平常事,便夸张许多能干。看起来,总是此齿白之娼妇也。
剩个穷花子与我
张李二人同行,见一抬轿富翁,许多奴仆,张遂拉李向人家门后躲避曰:此轿中坐的,是我至亲,我若不避,他就要下轿行礼,彼此劳动费事。”李曰:这是该的。”避过复同前行,少顷,见一骑马显者,衣冠齐整,从役多人,张又拉李向人家门后回避曰:这马上骑的,是我自幼极厚的好友,我若不避,他看我,就要下马行礼,彼此劳动费事。”李曰:这也是应该的。”避过复同前行,偶然见乞丐花子,破衣破帽地叫化走来,李乃拉张向人家门后躲避曰:此穷花子是我至亲,又是我好友,我要回避他;不然,他看见我不面愧?”张骇然问曰:你怎么有这样亲友?”李曰:“但是富贵好些的,都是你拣了去,只好剩个穷花子与我混混。”
向人说与富贵人如何往来,如何厚密,是大没见识人;即亲友中真有富贵者,频对人说,亦惹人厌谤;何况更有假言诳说的,大为可耻。
愿变父亲
一富翁呼欠债人到家,吩咐说:你们如果赤贫无还,可对我罚誓,愿来生如何偿还,我就焚券不要。”欠少人曰:我愿来生变马,与主人骑坐,以还宿债。”翁点头,将借帖烧了。又中等欠户曰:我愿来生变牛,代主人出力,耕田耙地,以还宿债。”翁点头,亦将借帖烧了。最后一债多人曰:我愿来生变你的父亲还债。”翁大怒曰:你欠我许多银子,除不偿还,反要讨我便宜,是何道理?”正要打骂,其人曰:听我实告:我所欠的债极多,不是变牛变马,就可以还得完的。我所以情愿来生变你的父亲,劳苦一世,不顾身命,积成若大的田房家业,自己不肯享用,尽数留与你快活受用,岂不可以还你的宿债么?”
还要我的饭吃
有父子分居几年,子有余钱,父因老病不能挣家,贫为乞丐,适过子门,有识者指父问子曰:“此人想必不是你的父亲么,如何全不顾他?”子曰:我虽然是他生的,我而今除不要他的饭吃就够了,难道他自己的饭,还想要我与他吃么?”
世人虽无此等不孝,然而供给不敬者,颇有其人。
称儿子
父子同行,有不知者,指子问曰:此位何人?”父答曰:此人虽然是朝廷极宠爱吏部尚书真正外孙第九代的嫡亲女婿,却是我生的儿子。”三十三字要一气说
胸中有一盘香贵亲,随口定要说出,总不觉羞。
题呼
有一王婆,家富而矜夸,欲题寿材,厚赠道士,须多着好字,为里党光。道士思想,并无可称,乃题曰:翰林院侍讲大学士国子监祭酒隔壁王婆婆之柩。”
相法不准
有人问相者曰:你向来相法,十分灵验,而今的相法,因何一些不应?”相者促额曰:今昔心相,有所不同:昔人凡遇方面大头的,必定富贵;而今遇方面大头的,反转落寞;惟是尖头尖嘴的,因他专会钻刺倒得富贵,叫我如何相得准?”
主试者若非铁面冰心,巴不得人人会来钻刺。
让鼠蜂
鼠与蜂结为兄弟,请一秀才主盟。秀才不得已而往,列之行三。人问曰:公何以屈于鼠辈之下?”秀才答曰:他两个一个会钻,一个会刺,我只得让他些罢!”
不会钻刺的,才是个真秀才。
看写缘簿(要脸色一喜一恼,身子一起一跪,才发笑。)
有一军人,穿布衣布靴游寺。僧以为常人,不加礼貌。军问僧曰:我见你寺中,也甚淡薄,若少甚的修造,可取缘簿来,我好写布施。”僧人大喜,随即献茶,意极恭敬。及写缘簿,头一行才写了“总督部院”四个大字,僧以为大官私行,惊惧跪下。其人于“总督部院”下边又添写“标下左营官兵”,僧以为兵丁,脸即一恼,立起不跪。又见添写“喜施三十”,僧以为三十两银子,脸又一喜,重新跪下。及添写“文钱”二字,僧见布施甚少,随又立起不跪,将身一揲,脸又变恼。
失不礼貌,因无钱,后甚恭敬,因有钱;先一跪,为畏势,后一跪,为图利。世人都是如此,岂不可叹!
哑子说话
有一叫化子,假妆哑子,在街市上化钱。常以手指木碗,又指自嘴曰:哑哑。”一日拿钱二
文买酒吃尽曰:再添些酒与我。”酒家问曰:你每常来,不会说话,今日因何说起话来了么?”叫化子曰:向日无钱,叫我如何说得话?今日有了两个钱,自然会说了。”
而今纯是钱说话,那里有个人说话。
兄弟合买靴
兄弟二人合买靴一双,言过合穿。及买归,其弟日日穿走,竟无兄分。兄心不甘,乃穿靴夜行,总不睡觉音叫,不几日靴破。弟谓兄曰:再合买一双新的。”兄愁眉曰:不买了,还让我夜间好睡睡觉罢。”
古人说:合船漏,合马瘦。”总之,视为公中之物,全不爱惜;若彼此同心创立,岂不均有大利。
话不应
有人到神庙求签,问道士详断。道士曰:先送下香钱,说的话才灵;若是没有钱,就有说话,一些也不应验。”
人若无钱,就有好话,谁人来听。
臭得更狠(要学手招鼻嗅样,才发笑。)
有钱富翁于客座中偶放一屁。适有二客在旁,一客曰:屁虽响,不闻有一毫臭气。”一客曰:不独不臭,还有一种异样香味。”富翁愁眉曰:我闻得屁不臭,则五脏内损,死期将近,吾其死乎?”一客用手空招,用鼻连嗅曰:才臭将来了。”一客以鼻皱起,连连大吸,又以手掩鼻蹙额曰:我这里臭得更狠。”
放一屁,即如此奉承,若做他事,不知又当何知。
红米饭
一人有丧,偶食红米饭,一腐儒以为非居丧者所宜,问其故,谓红色乃喜色也。其人曰:红米饭,有丧食不得;难道食白米饭的,都是有丧服么?”
迂人往往以非理之事,乱行责备,宜以丧服答之。
戏太冷清
有设优酌款愚亲家而演《琵琶》者,既十余出,其人嫌无杀阵,怒见于色曰:戏太冷清。”主家阴嘱戏子,复装武戏,杀阵甚酣,其人大喜,顾主翁曰:这才是的,我不说也罢,只道我不在行了。”
每每假在行,自己还夸张。
讨饭
一富翁有米数仓,遇荒年,乡人出加一加二重利,俱嫌利少不借。有人献计曰:翁可将此数仓米,都煮成粥借与人,每粥一桶,期约丰年还饭二桶。若到丰收熟年,翁生的子孙又多,近则老翁自己去讨饭,若或远些,子孙去讨饭,一些不错。”
大不便宜
一人值家费,纯用纹银。或劝以倾八九呈银杂用,当有便宜。其人出元宝一锭五十两,托倾八呈。人只倾四十两付之,而赚其余。其人问:银几何?”对曰:四十两。”又问:元宝五十两,如何倾四十两?”答曰:此是八呈银,五八得四十,一毫也不错。”其人遽曰:我误听了你的说话,用色银,真正大不便宜。”
用色银的,展转归之穷人,甚是可怜。即少有便宜,亦被人暗里算去;人或不算,少不得上天加陪扣除。大不便宜的话,千真万确。
烧蚂蚁用邻箕(要一头念佛,一头说,才发笑。)
有一家婆,手持数珠,口中高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随即叫云:二汉二汉,锅上的蚂蚁甚多,我嫌他得很,把火来代我烧死些。”又高声念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随又叫云:二汉二汉,你代我把锅下的火灰巴去些,粪箕莫用我自己家里的,恐怕烧坏了,只用邻居张三家的。”
如此杀心,如此私心,虽每日念佛万遍而罪过仍在。全要心口相应,才有功德。
吃人不吐骨头
猫儿眼睛半闭,口中呼呀呼呀的坐着。有二鼠远远望见,私谓曰:猫子今日改善念经,我
们可以出去得了。”鼠才出洞,猫子赶上,咬住一个,连骨俱吃完。一鼠跑脱向众曰:我只说他闭着眼念经,一定是个良善好心,那知道行出来的事,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有个会念经,也会行坏事。有个不念经,也不行坏事。请问高明人,谁是谁不是?不论经不经,只论行的事。
连我才得三人
一士谓人曰:自古至今,圣人最难世出,当初盘古王开天辟地,生人生万物,谁人比得他来?我要让他。”乃屈一指。“其后孔夫子出类拔萃,诗书礼乐,为万世师表,那个人不敬服他?我只好让这第二个。”乃屈二指。“自此二人后,再没有屈得吾指的。”默想良久,点头曰:是呀,你说圣人难不难,并连我才得三个人!”
大言不惭,高自称许,吾知其极厚的面孔。
少米少床
贫人对众客自夸曰:我家虽不大富,然而器物件件不少。”乃屈指曰:所少者,只是龙车凤辇。饮食样样俱有。”乃屈指曰:所无的,只是龙心凤肝。”旁边有小童愁眉曰:夜里床也没得睡,地下困草铺,今日晚饭米一颗也没得了,还在人面前说天话!”其人仰头想一想曰:是极,是极,我也忘了,我家里到底件件俱有,所少的不过是龙心凤肝晚饭米,龙车凤辇夜里床。”
出气
一不肖子常殴其父,父抱孙不离手,甚爱惜之。邻人问曰:令郎不孝,你却甚爱令孙,何也?”答曰:不为别的,我要抱他长大了,好替我出气。”
疮痛
有人腿上患一毒疮,甚是疼痛,叫喊不止。忽在壁上挖一洞,将腿放入穴内。人问其故。患人攒眉曰:这疮在我腿上,我自己痛不过了,所以挖个壁洞伸过去,也等他好往别人家里疼疼去。”
己害思欲脱人,殊不知害仍在己,丧心何益。
案此又见《雪涛小说》任事条。
方蛇
有曾遇大蛇的,侈言阔十丈,长百丈,闻者不信。其人遽减二十丈,人犹不信。递减至三十丈二十丈,遂至十丈,忽自悟其谬曰:阿呀,蛇竟长方了。”
世有虚语,未有不被人识破,奈不能自悟何。
大澡盆
有外路二客相会,各说本处的奇事。一客曰:敝处有洗澡盆,可容得千余人在内沐浴。”一客曰:此盆还不算奇;敝处有一竿竹子,长得上住天,下住地,目今天上长不去,反倒转下来弯着朝地长,才为奇事。”客问曰:那有这等大竹?”客曰:若没得我这根大竹子,怎得能够箍你的这等大澡盆?”
有此附和人,方可说此大话,也只好哄得自己。
代哭(要学哭声,才发笑。)
扬俗丧家开吊,用妇女哭于棺旁,孝子多雇觅邻妪代之,久而颇倦,因哭曰:想来干我甚事呀?”客闻声而尤之曰:就是雇来的,既然得了人家的银钱,也不该如此哭法?”妪闻而易其哭曰:想来又干你甚事呀?”
皮匠讼话(要学苏州话,手装样,才发笑。)
两皮匠涉讼,一友问之曰:你家讼事如何了?”匠曰:他手脚好,通了线索,把里边托好了,幸而见官时,他的舌头上打起矼音掌子来,被我细针密线介一说,官府也弗敢蛮揎,竟免供逐出,被我打仔个湾子,祠候渠出来,排仔渠介两记哉!”
两脚桌子
一人做桌,要省木,匠迎其意曰:只做二脚,倚楹而用,可也。”一夕月明,欲移放庭中,难于安顿,召匠责问。匠曰:你在家里,可以省得,若在外边,却如何省得?”
做两脚桌的,如何还想赏月。
独脚裤子
有命裁缝做裤者,以丈尺太多不从。末一工知意,曰:我只用六尺,足够做。”其人大喜。及至做成,乃是独脚裤子,穿起彳亍音赤触,小步也难走,对工人大笑曰:省倒省了,只是一步也行不去。”
做独脚裤的,如何还想出门。
我不见了
一呆役解罪僧赴府,临行恐忘记事物,细加查点,又自己编成二句曰:包裹雨伞枷,文书和尚我。”途中步步熟记此二句。僧知其呆,用酒灌醉,剃其发以枷套之,潜逃而去。役酒醒曰:“且待我查一查着,包裹雨伞有。”摸颈上曰:枷,有。”文书,曰:有。”忽惊曰:嗳呀,和尚不见了。”顷之,摸自光头曰:喜得和尚还在,我却不见了。”
案此条又见《应谐录笑赞》。
笑话一担
秀才年将七十,忽生一子,即名曰年纪。未几,又生一子,似可读书者,因名曰学问。次年又生一子,笑曰:如此老年,还生此儿,真笑话也。”又名曰笑话。及三人年长无事,俱命入山打柴,及归,夫问曰:三子之柴孰多?”妻曰:年纪有了一把,学问一些也无,笑话倒有一担。”
有年纪而无学问,已是笑话,何况更有笑话乎!
一张大口
两人好为大言,一人说:敝乡有一大人,头顶天,脚踏地。”一人曰:敝乡有一人更大,上嘴唇触天,下嘴唇着地。”其人问曰:他身子在那里?”答曰:我只见他一张大口。”
大舌乌龟
一人将肝油在井边洗,误落一块肝于沟内,一乌龟见而吞之,肝大口小,拖露于口外。一人见而讶之曰:你们快些来,好看这大舌头的乌龟。”
说大话的面目,全亏一个硬壳替他藏躲。
还我原面孔
一人赴饮,自家先饮半醉,面红而去。及至席间,酒味甚淡,越饮越醒,席完而前酒尽无,将别时谓主人曰:佳酿甚是纯頬,只求你还我原来的那样半红脸罢。”
撒不来(要学男人醉样,女人娇骂,才发笑。)
有惯撒酒风人,不论饮多饮少,只是要撒。其妻恨之。一日,在家索酒吃,妻与浸苎麻水饮之,未几,亦手舞足蹈起来。妻骂曰:天杀的,吃了浸苎麻的水也撒酒风。”顷之,其人大笑曰:“我也道今日如何这等撒不来。”
酒醉之人,鲜有坠水食粪者,可见撒酒风的,都是倚风作邪。
试问次日见人,可惭愧否?
归去来辞(要先惊忙,后缓慢,才发笑。)
一人中口偶读古文曰:临清流而赋诗。”旁有一人急忙问曰:何处临清刘副使?为甚的不早些对我说?让我好奉承奉承结交他。”其人曰:此乃《归去来辞》。”这人改颜缓说曰:我只道他是个现任的官儿,若是这个归去来辞的官儿,我就不理他了。”
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真可浩叹!
面貌一样
一人抱儿子在门外闲立,旁有一人戏之曰:可见父子骨血,真个是一脉,只看你这个儿子的面貌与我的面貌就是一般无二。”抱子者答曰:你与这儿子原是一母生出来的弟兄,这面貌怎么不是一样的?”
我讨人的便宜,岂知人讨我的便更重。古云:讨便宜即是吃亏的后门。”许多失便宜事,俱从此起。
烂盘盒
昔有一官,上任之初,向神发誓曰:左手要钱,就烂左手,右手要钱,就烂右手。”未久,有以多金行贿者,欲受之,恐犯前誓。官自解之曰:我老爷取一空盘盒来,待此人将银子摆在内,叫
人捧入,在当日发誓是钱,今日却是银,我老爷又不曾动手,就便烂也只烂得盘盒,与老爷无干。”
官府受贿,必致屈陷良善,刑罚无辜。此等坏心钱,虽然赚来,吾恐手未烂而心先烂矣。
誓联
昔有一官到任后,即贴对联于大门曰:若受暮夜钱财,天诛地灭;如听衙役说话,男盗女娼。”百姓以为清正。岂知后来贪污异常,凡有行贿者,俱在白日,不许夜晚,俱要犯人自送,不许经衙役手,恐犯前誓也。
再出恭
村庄农人,不知礼,来至儒学殿前撒粪一堆,学师闻之,怒送县究。县官审问:因何秽触圣人?”村农曰:小人上城,每日皆从学前走,一时恭急,随便解手,非敢亵渎圣人。”官曰:你愿打愿罚。”村农畏打,曰:小人愿罚。”官曰:该问不应,纳银一两五钱,当堂秤下,不须库吏收纳。”村农取出银一锭,约有三两,禀官曰:待小人去剪一半来交纳。”官曰:取来我看。”见是纹银一锭,就和颜悦色先将银子慌忙纳入袖中,对村农曰:这锭银子,不须剪开,当我老爷说过,准你明日再到学殿前出一次大恭罢。”
得了钱,便再犯一次法,也可宽恕,何况出恭小事。
案此又见《嘻谈初录》,彼作生员事。
旧例
官解任,有众老置酒来请脱靴,官曰:我在这地方上,并无恩惠及民,何敢当此。”众曰:这是旧例,不得不行。”
虽是旧例,也要百姓乐为,但居官者,此时自返于心,实无恩惠及民,而民来脱靴,岂不自愧。我每见有等官长,才闻离任之信,百姓的恨骂之声,便满街满巷,官之贤否可知矣。吾愿居官者,平昔留心爱养,断不可悔后自愧也。
书是印成的
一子喜游荡,不肯读书,其父怒闭一室,传送饮食,教令眼睛仔细看书,心思仔细想书,如此用功,自然明白。过了三日,父到房内,看其功课,子对曰:蒙父亲教训得极妙,读书果然大有利益,我才看得三日书,心中就明白了。”父喜问曰:明白了何事?”子亦喜曰:我一向只认这读・笑得好的书,是用笔写成的,仔细看了三日,才晓得一张一张的书,都是印板印成的。”
今人读书,全不将圣贤言语,体贴身心,却专在字句上用功,虽读万卷,有何益处?原与此认印书之人一般无二。
三十而立
师出“三十而立”的破题,令二生做,一生作破曰:两个十五之年,虽有椅子板凳而不敢坐焉。”一生作破曰:年过花甲一半,惟有两腿直站而矣。”
文不在义旨上运思,却专在字句上着笔,皆此二生之类也。
大字
父教儿识“大”字者,复以“太”字问之,儿不识,父曰:此太公的“‘太’字。”他日又以“大”字问之,儿识了一会,点头曰:是了,这是外太公的‘太’字。”
抿字
或问抿刷的“抿”字如何写,其人写作“皿”字应之,或曰:此是器皿的‘皿’字,恐怕不是么?”其人即用笔将“皿”字下尽一头拖长曰:如此样子,难道还不像抿刷么?”
不吃素
有僧同至人家席上,主人以其出家,乃问曰:师父可用酒否?”僧笑曰:酒倒也用些,只不吃素。”
听见铃声
江边一寺,有僧在内讽经,忽听见殿角的铃声响动,遂连声叫徒弟曰:徒弟,徒弟,铃声响得紧,风起得大,江中自然有翻的船;我在这里念经拜佛,不得工夫,你快些代我去,捞多少衣物来,若淹的人不必救。”
想出欠帐
禅师教徒曰:大凡出家切不可懈惰,必要静坐参悟,才得明心见性。”其徒领诺,坐了一会,走来喜对师曰:蒙师指教,果然大有利益。我方才静悟不多时,就将十余年前,人该我的欠帐,虽三分二分的小事,都想将出来;待我去上紧的同人打骂,讨出银子来,送与师父买东西吃,好为奉谢。”
愿换手指
有一神仙到人间,点石成金,试验人心,寻个贪财少的,就度他成仙,遍地没有,虽指大石变金,只嫌微小。末后遇一人,仙指石谓曰:我将此石,点金与你用罢。”其人摇头不要。仙意以为嫌小,又指一大石曰:我将此极大的石,点金与你用罢。”其人也摇头不要。仙翁心想此人,贪财之心全无,可为难得,就当度他成仙,因问曰:你大小金都不要,却要甚么?”其人伸出手指曰:我别样总不要,只要老神仙方才点石成金的这个指头,换在我的手指上,任随我到处点金,用个不计其数。”
只要这手指,敌过别样万千,此人眼力不错。
限定岁数
一老翁年登百岁,有庆寿者祝曰:愿吾翁寿过一百二十岁。”翁大怒曰:我又不会吃了你家的饭,为何限定我的岁数,不许我多过几百年?”
人心难足,百岁上寿,既至百岁,则又思再倍于前,少亦不喜,即过千万年,还说不多。
情愿做儿
一老翁形容枯槁,衰朽不堪。人但说他衰老,他便恼恨不已;人但夸他少嫩,他就喜欢不了。有一人知其意,乃假言讨他便宜曰:老翁虽然须发尽白,而容颜娇嫩,不独可比幼童,竟与我新生的孩儿皮肤一样。”老翁大喜曰:若得容颜能少嫩,老夫情愿做你儿。”
唐伯虎曰:休逞姿容,难逃青镜中。”李笠翁曰:欲识容颜惟照镜,人言不老是庾词。”予谓惯喜说人不老者,谄也;惯喜人说不老者,痴也;朱颜绿鬓,倏而变为鸡皮老人,岂不惨伤。
不得死
有祝寿曰:愿翁寿如松柏。”翁愁眉不喜,曰:松柏终有枯时。”又有祝寿曰:愿翁寿比南山。”翁也愁眉不喜,曰:山也终有烂时。”二人问曰:松柏南山,如此长久,俱不喜欢,请问翁意如何,才得如愿?”翁点头曰:依我的心愿,不论过几千几万年,只是不得死。”
人人本有长生药,自是迷徒枉摆抛。
心在肩上
一拳师教徒拳法曰:凡动手,切不可打人的肩上,若误打一拳,就要打死。”徒问:如何这等利害?”师曰:你还不知么?当初的人心,都在胸中,虽然有偏的,不过略偏些儿;而今的人,把自己的一个心,终日里都放在肩头上,若一拳打着他的心,岂不打死。”
或曰:心在肩的人,就该打死,何必怜惜。”师曰:这人不久就有恶死的果报,何必等我的拳打。”
钩人骨髓
有人对厚友曰:天下的人心,无如我的心直。”友人点头曰:你的心果然直,只是多了一个尖锋,如同锥子,时常要钉人的脑子。”其人怒曰:我虽然心是锥子,强似你的心如锥子又转弯,竟成个钩子,日日只要钩人的骨髓。”
若有如此心肠,披毛戴角,断难免也。
心坏通
有两个恶人同居,齐患背疮,请医人医治。医人看了一个,又看第二个,大惊曰:那个人的心害坏些,还可医治,这个人的心,竟坏通了,叫我如何医得好。”
好言不听,说之不改,即心坏通之人也。
山灰蚊肝
甲乙二人相遇,各有恼怒之色。乙问甲曰:请问兄面上为何有怒色?”甲曰:我虽身居中国,耳却能听万里。我方才静坐中,因听见西天有一个和尚,在那里诵经,我嫌括噪,我喝住他
莫诵,那和尚不采我,不肯住,我一时间怒起,就将一座须弥山拿在手里,当一石块掼去撞他。谁知那和尚,值山坠来的时候,他只把眼睛一目祭,将手抹一抹,口里说曰:那里飘来的砂灰,几乎眯了我的眼睛。’说完仍旧去诵经,究竟不曾打着他丝毫,叫我无法治他,岂不可恼。”因问乙曰:你也着恼,却是为何?”乙曰:我昨日有一客到我家来,无物款他,捉了一个蚊虫,破开蚊虫的肚腹,取了蚊子的心肝,用刀切作一百二十块,下锅炒熟奉他。岂知那客人,吃下肝去,噎在咽喉里不上不下,只说我肝切大了,怨恨着我。而今还睡在我家里哼个不住,岂不可恼?”甲曰:那有这等小咽喉?”乙曰:你既然有这等听西天的远耳朵,容须弥的大眼睛,难道就不许我有这等噎蚊子心肝的上咽喉么?”
赞姓
二苏州人路遇,一问尊姓,一曰:不敢,在下无姓。”曰:人岂无姓?”曰:介便是《百家姓》上小小一个菲姓。”曰:姓舍?”曰:姓张。”又问:令尊何姓?”曰:也姓张。”赞曰:妙得介世哉,难得一门都姓张!”要学苏州人说话,才发笑
谦得无谓,赞得更无谓,的是对手。
麻雀请宴
麻雀一日请翠鸟大鹰饮宴。雀对翠鸟曰:你穿这样好鲜明衣服的,自然要请在上席坐。”对鹰曰:你虽然大些,却穿这样坏衣服,只好屈你在下席坐。”鹰怒曰:你这小人奴才,如何这样势利。”雀曰:世上那一个不知道我是心肠小、眼眶浅的么。”
敬衣不敬人,遍地皆是,可见都是麻雀变来的。
狗咬
有人问乞丐曰:狗子为何看见你们就要咬呢?”乞丐曰:我若有了好衣帽穿戴,这业障也敬重我了。”
肚(音飒,塞隙之木也。)
一主人自己吃饱了饭,只将些少饭与仆吃个半饱,叫他跟随远出。仆曰:我路上倘若饿了,那里去寻饭吃?”主人听说,取绳一条,木一个,对仆曰:有了这两件,就是你吃饭家伙了。但只是路上行走的人多,你若是说出肚里饿来,旁人听见,岂不笑话?你只对我说肚里有些了,我就知道,好来代你作法。你也不必多问,包人不饿便了。”吩咐完,就叫跟随出门。其仆无奈,只得依从。行了半日的路,奴喊主人曰:小人肚里有些了。”主人恐路上人听见,就连连答曰:“我晓得,我晓得。”随用绳子将仆人的肚子紧紧束起,对仆曰:如此束紧,自然不饿了。”走不多远,仆又高喊曰:肚里又有些了。”主人又连连答曰:我晓得,我晓得。”乃将木一个塞于绳内,拾起路上的砖块向上敲入,曰:这样紧切,难道肚里还要饿起来不成?”又走不多远,仆人又高喊曰:我肚里又有些不好得很了。”主人大怒,将绳解下曰:你这饿鬼奴才,快些到别家去罢。我既然有了这一付好家伙,不愁没得人用。”末几句,要怒声说,才发笑
只管衣服
有人到一家厅上会话,见一仆人捧茶出来,浑身竟无衣服,只有瓦二片,用绳束于腰胯,将下身前后遮盖。主人怒曰:有客在堂,这奴才为何将这粗厚衣服穿出来,成何体面?快去换轻软衣服来,好见客。”仆人答应去了。少刻,仆人将瓦解去,又将荷叶两块束在下身出来。客见而谓主人曰:尊府的用度太奢华了,恐非居家所宜。”主人曰:舍下并不奢华。”客曰:不要说别的事,只是你家的小伙,又有粗厚衣服,又有轻软衣服,何况别的事么?”主人曰:这小伙,当日到我家来的时候,说过在先,是他自己家去吃饭,我只管他的衣服?若再不肯与他穿一套换一套,怎的存留得他住。”
喝风屙烟(喝音合,口吸也。)
一富翁不用奴仆,凡家中大小事务,都是自己亲为,劳苦不堪;因有几个朋友,劝他雇一奴仆使唤,可以安逸。翁曰:我岂不知用个奴仆甚好,但只怕他要我的工钱,又怕他吃我的饭,我所以宁可自己劳苦,不肯雇人。”旁有一人知其意,假说曰:我家有一仆,并不要工钱,又不吃饭,且是小心勤力,我送与老翁白白服侍,还肯收用否?”翁曰:若不吃饭,岂不饿死?”人曰:我这仆,因幼时曾遇着神仙,传他一个喝风屙烟的法子,所以终日不饿。”翁听罢,想了一会,摇头曰:我也不要。”人问:因何又不要。”翁曰:你说这仆能喝风屙烟,但我寻一个人,就要一个人的大粪灌田,既是屙烟,自然少一个人的粪灌田,我所以也算计不来。”
不吃饭,又屙屎,其屙的屎,不但可灌田,还要此老吃得,才是如意。
狗吃屎
或问:狗子因何能吃骨头?”答曰:因他肚里有化骨丹,所以能吃骨头。”又问:狗子因何好吃屎?”答曰:因他肚里不明理,所以好吃屎。”
昧着良心做事的必变吃屎之狗。
折钱买饼
有一富人极吝,欲请师教子,又舍不得供膳,欲得先生不吃酒肉饭食者方可。后有一先生,喜甘淡泊,每日惟吃粥三餐,有人荐来。翁闻而沉思半晌,对先生曰:且莫造次,只这煮粥也费事,到不如每顿粥,我情愿折钱二文,与先生买两个烧饼吃,若是先生食量小的,还可以省下一文钱来上腰,岂不两便?”
教诗
师怒主人不请,俟学生到馆,悻然急口而教其书曰:春游芳草地。”徒含泪强读,然已解师意,读过乃云:父亲———。”师曰:父亲怎么?”徒曰:买肉。”复略缓教第二句曰:夏赏绿荷池。”徒犹不能随读。又问:汝父买肉做甚?”徒曰:说请先生。”师怒少霁,遂缓教第三句曰:“秋饮黄花酒。”又问:几时请我?”徒曰:就在今日。”师乃大喜,缓缓明白教第四句曰:冬吟白雪诗。”
老虎诗
一人向众夸说:我见一首虎诗,做得极好极妙,只得四句诗,便描写已尽。”旁人请问。其人曰:头一句是甚的甚的虎,第二句是甚的甚的苦。”旁人又曰:既是上二句忘了,可说下二句罢。”其人仰头想了又想,乃曰:第三句其实忘了,还亏第四句记得明白,是狠得狠的意思。”尾一句,要咬牙摇头的说,才发笑
古人说得好:宁在人前全不会,莫在人前会不全。”若有学问,不妨讲说;如或有头无尾,不如不说。
人参汤
有富贵公子,早晨出门,见一穷人挑担子,卧地不起,问人曰:此人因何卧倒?”旁人答曰:“这人没得饭吃,肚饿了,倒在地上歇气的。”公子曰:既不曾吃饭,因何不吃一盏人参汤出门?也饱得好大半日。”
晋惠帝御宴,方食肉脯,东抚奏旱荒,饥民多饿死。帝曰:饥民无谷食,便食这肉脯,也可充腹,何致饿死?”与此即同。
四时不正
一富翁冬月暖阁重裘,围炉聚饮,酒半汗出,解衣去帽,大声曰:今年冬月如此甚暖,乃四时之不正也。”门外仆人寒战,答曰:主人在内说四时不正,我等门外衣单腹饿,寒风入骨,天时正得很呢!”
案此条又见《雪涛谐史》。
答令尊
父教子曰:凡人说话放活脱些,不可一句说煞。”子问:如何叫做活脱?”此时适邻家有借几件器物的,父指谓曰:假如这家来借物件,不可竟说多有,不可竟说多无,只说也有在家的,也有不在家的,这话就活脱了,凡事俱可类推。”子记之。他日有客到门,问:令尊翁在家么?”子答曰:也有在家的,也有不在家的。”
说官
一官恼闷,旁有衙役向同伴作歇后语曰:这个遢头判儿狗头狗呢。”盖说官恼二字也。官闻怒曰:你何不说吏部天儿珍珠玛呢?”
长生药
一医生自病将死,在枕上喊曰:若有好医师,能代我把病救好了,我现有长生丹药谢他,叫他吃了,好过上几百岁。”
或问:既有此药,何不自服?”答曰:卢医不自医。”
驱鬼符
一道士被鬼迷住,竟将滋泥涂满身面,道士高喊救命。旁人闻知,忙来啐脸救活。道士感激曰:贫道承救命大恩,今有驱鬼符一道奉谢。”
或问:既有此符,何不自救?”答曰:我是顾人不顾己的。”
秀才断事
一乡愚言志:我愿有百亩田稻足矣。”邻人忌之曰:你若有百亩田,我养一万只鸭,吃尽你的稻。”二人相争不已,诉于官,不识衙门,经过儒学,见红墙大门,遂扭而进;一秀才步于明伦堂,以为官也,各诉其情。秀才曰:你去买起田来,他去养起鸭来,待我做起官来,才好代你们审这件事。”
莫砍虎皮
一人被虎衔去,其子要救父,因拿刀赶去杀虎,这人在虎口里高喊说:我的儿,我的儿,你要砍只砍虎脚,不可砍坏了虎皮,才卖得银子多。”
死在顷刻,尚顾银子,世人每多如此,但不自知耳。
皇帝衣帽
一乞丐从北京回来,自夸曾看见皇帝,或问:皇帝如何妆束?”丐曰:头戴白玉雕成的帽子,身穿黄金打成的袍服。”人问:金子打的袍服,穿了如何作揖?”丐啐曰:你真是个不知世事的,既做了皇帝,还同那个作揖。”
皇帝深居九重,诚不易见,金玉妆束,想当然也。
皇帝世家
又一乞丐从京回,自夸:曾看见皇帝晚上出宫行走,只是那前边照路灯笼上四个字,就出奇了。”人问:是四个什么字?”丐曰:皇帝世家。”
此四字无人敢同,说谎哄人,说得到家。
攘羊
一妇攘邻家羊一只,藏匿床下,嘱其子勿言。已而邻人沿街叫骂,其子曰:我娘并不会偷你的羊。”妇恶其惹事,因以目睨之,子指其母谓邻人曰:你看我娘这只眼睛,活像床底下这只羊眼。”
攘羊子证,不意果应,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外人好看
有一富翁请酒,桌上列的食物果点,俱用木雕彩妆,或问:虽然好看,如何吃得?”翁答曰:“我只图外人好看,那里还管实在受用呢!”
此翁因图饰观,乃用木雕食物,还算多费;若不顾脸面,只用空桌请客,何等更省。
生豆腐
一人极富极啬,每日三餐,俱不设肴,只用盐些须,以箸少蘸咸味下饭。傍人谓曰:你如此省俭,令郎在外大嫖大赌。”翁曰:今后每顿,我也买一块生豆腐受用受用。”
笑得好二集扬州石成金天基撰集
剔灯棒(笑骗人的,改潘游龙语。)
一人晚向寺中借宿,云:我有个世世用不尽的物件,送与宝寺。”寺僧喜而留之,且加恭敬,至次早,请问世世用不尽的,是什么物件?其人指佛前一树破帘子云:将此物作剔灯棒儿,生生世世那里用得尽。”
瞎子坠桥(笑不放下自苦的,改刘元卿语。)
有瞎眼人过一没水的溪桥,失足坠下,因两手攀住桥上螲木,兢兢的握着,心中自想:倘若失手,必落深渊,性命休矣。有过往明眼人,向瞎子说:你不要害怕,但放下手,即是实地,并不妨事,何必自讨苦恼?”瞎子不信好言,只以为旁人哄他,仍然紧攀,高声悲喊,许多时候,喊得口干,握得力败,忽然失手坠地,果是干实地,因自大笑曰:啐,早知即是实地,何久自苦耶?”
案此条见刘元卿《应谐录》盲苦条。
灭火性(笑易动怒的。)
有人虔诚要见观世音菩萨,问法于大和尚,教云:须持斋,戒急性,念念在菩萨,久之自应。”其人恐不记得,因自编三句云:吃长斋,灭火性,一心要见观世音。”时常口中念诵,如此日久,感动菩萨,试其诚否,化为道人至门求乞,见此人口念三句,道人曰:你再念一遍我听。”其人又念又问,如此三次,念人大怒曰:我已念过几遍,还来琐碎重问。”道人笑曰:我才问得几遍,你就动怒,可见火性不曾灭,菩萨如何得见!”
不戒急性,徒自害耳,岂惟不能见菩萨耶!
磕睡法(笑懒读书的。)
有一乳母饣甫养小儿,因儿啼哭不肯安睡,乳母无奈,蓦然叫官人快拿本书来,官人问其何用,应曰:我每常间见官人一看书便睡着了。”
开天窗(笑敛分金瞒昧的。)
有一人专讨便宜,凡亲朋有事,动辄为头敛分饮酒,其自己一分,屡常瞒昧不出,且剩余资入腰。阎王恨他立心暗昧,拘至阴间,命监在黑牢里受罪。其人一进牢门,即高喊曰:此屋黑暗得紧,现有几个人在这里,急急敛个分子开个天窗,也好明亮明亮。”
案明郎瑛《七修类槁》卷四十九奇谑类写道:今之敛人财,而为首者鮨减其物,谚谓‘开天窗’。”
拳头好得很(笑夸嘴的。)
有一人往北京回家,一言一动,无不夸说北京之好。一晚偶于月下与父同行,路有一人曰:“今夜好月。”夸嘴者说:这月有何好,不知北京的月好得更很。”其父怒骂曰:天下总是一个月,何以北京的月独好?”照脸一拳打去。其子被打,带哭声喊曰:希罕你这拳头,不知那北京的拳头好得更很。”要带哭苦声说,才发笑
知文者尊文,知武者耀武,不知皆是此人之徒。
搬老君佛像(笑搬弄人的。)
一庙中塑一老君像在左,塑一佛像在右。有和尚看见曰:我佛法广大,如何居老君之右。”因将佛搬在老君之左。又有道士看见曰:我道教极尊,如何居佛之右。”因将老君又搬在佛之左。彼此搬之不已,不觉把两座泥像都搬碎了。老君笑与佛说:我和你两个本是好好的,都被那两个小人搬弄坏了。”
案此条又见《笑赞》。
粗月(笑假谦的。)
有一人每与人比论,无不以粗自谦。一日,请客在家饮酒,不觉月上,客喜曰:今夜如此好月!”其人即拱手曰:不敢欺,这不过是舍下的一个粗月儿。”
谦得不真,虽谦反惹人笑;转不若诚实为佳。
骑马败家(笑妆假脸面破家的。)
有一人极贫,将破酒瓮做床脚。一晚,夫妻同睡,梦见拾得一锭银子,夫妻商议,将此银经
营几年,该利息许多,可以买田,可以造屋,一旦致富,就可买官,但既然富贵,须要出入骑马,只是这马,我从不曾骑惯,因对妻曰:你权当做马,待我跨上来一试何如?”不觉跨重了,将破酒瓮翻倒了,床铺同身子一齐都倒在地上。夫妻嚷闹不已。邻人问之,妻应曰:我本好好的一个人家,只为好骑马,把家业都骑坏了。”
只图外边妆假脸面,却误了自己实事。
陕西诗(笑做歪诗的。)
三个陕西人,同在花园里闲坐,忽一人云:咱们今日闲着,何不各做一首诗耍耍?”就以园中石榴竹子鹭鸶为题。一人题石榴云:青枝绿音溜叶开红音浑花,咱家园里也有他;三日两日不音布看见,枝上结个大格音哥答音打平声。”一人题竹云:青枝绿音溜叶不音布开花,咱家园里也有他;有朝一日大风刮音剐,革落平声革落又革落。”一人题鹭鸶云:惯在水边捉鱼虾,雪里飞来不音布见他;他家老子咱认得,头上有个大红音浑疤。”要学陕西人说话,才发笑
若做出这样好诗,才是天下第一等诗翁。
蠢才(笑鄙啬的。)
兄弟二人同拜客,弟甚愚昧。及坐定,彼家以蟠桃干点茶,弟问兄云:此何物?”兄答云:“蠢才。”及换第二盅,以橄榄点茶,弟又问兄云:此何物?”兄又答云:蠢才。”及至出门,弟谓兄曰:适间第一个蠢才虽然酸,尚有甜味;那第二个蠢才,全是精啬的。”
锯酒杯(笑主人吝酒的。)
一人赴席,主人斟酒,每次只斟半杯,其人向主云:尊府有锯子,借我一用。”主问何用,客指杯云:此杯上半截既然盛不得酒,就该锯去,留他空着有何用?”
心疼(笑贪食不顾主人的。)
有人办一席果茶,遇一客将满碟核桃已吃过大半,主人问曰:你如何只吃核桃?”客曰:我多吃些核桃,图他润肺。”主人愁眉曰:你只图你润肺,怎知吃得我心疼!”
医驼背(笑只图利己,不顾损人的,改江盈科语。)
有一医人,自夸能治驼背:虽弯如弓,曲如虾,即或头环至腰,但请我一治,即刻笔直。”有驼背人信其言,请其治之。乃索大板二片,以一板放地,令驼人仰睡板上,又将一板压上,两头用粗绳着紧收捆,其驼人痛极喊声求止,医总不听,反加足力重鱗。驼背随直,亦即随死。众揪医打。医者曰:我只知治驼背,我那里管人的死活呢。”要学驼悲痛声,又学医人哭苦告饶声,才发笑
案此条出邯郸淳《笑林》又见江盈科《雪涛小说》催科条。
剪箭管(笑有事推诿的,改江盈科语。)
有一兵中箭阵回,疼痛不已,因请外科名医治之。医一看连云:不难不难。”即持大剪将露在外边的箭管剪去,随索谢要去。兵曰:剪管谁不会去?但簇在膜内的,急须医治,何以就去?”医摇头曰:我外科的事已完,这是内科的事,怎么也叫我医治?”
今之任事者,全不实心用力,每借推诿,何异于此。
案此条见江盈科《雪涛小说》任事条。
怕死(笑店家酒薄的。)
客人进店吃酒,饮一杯说一墩字,说之不休。旁人曰:想是酒薄,恐怕泻肠,连墩数次么?”客曰:非也,只有了一个墩子,让我好爬上去,才不被这薄水蔞死。”
斋蚊虫(笑吃过又吃的。)
有一和尚发愿,以身血斋蚊,少晚,蚊虫甚多,痛痒难忍,用手左右乱打。旁人问说:老师既然斋蚊,因何又打他?”僧曰:他吃过又来吃,我所以打他。”
画刀(笑酒店搀水的。)
酒店烦人写卖酒的招牌,其人写完,乃于牌头画刀一把。酒店惊问:画此何用?”答曰:我要这刀来杀杀水气。”
贸易人不可笑,若贸易搀假哄人,须笑改之。
市中弹琴(笑不知音的,添改李笠翁语。)
一琴师于市中弹琴,市人以为琵琶三弦之类,听者甚多,及闻琴声清淡,皆不喜欢,渐次都散。惟一人不去,琴师喜曰:好了,还有一个知音,也不辜负我了。”其人曰:若不是这搁琴桌子是我家的,今伺候取去,我也散去多时了。”
寿字令(笑说不利话的。)
有赴寿筵说寿字酒令,一人曰:寿高彭祖。”一人曰:寿比南山。”一人曰:受福如受罪。”众客曰:此话不独不吉利,且受字不是寿字,该罚酒三杯,另说好的。”其人饮完又率然曰:寿夭莫非命。”众嗔怪曰:生日寿诞,岂可说此不吉利话?”其人自悔曰:该死了,该死了。”
吃水(笑请客悭啬的。)
有一人请道士祈祷,不肯买三牲,道士说:不必,只用净水三碗,就可供养。”主人甚喜。少刻,道士焚香毕,念起:天地三界诸神,都请站着。”主人问曰:一切诸神,如何请站?”道士曰:“你叫他们坐下来转吃水罢。”
偷锄(笑鹘突的。)
有告状者曰:小人明日不见锄头一把,求爷追究。”官问云:你这奴才,明日不见锄头,怎么昨日不来告状?”旁吏听知,不觉失笑。官即断曰:偷锄者必尔吏也。”追究偷去何用,吏云:“小人偷去,要锄那鹘突虫儿。”
若不明理,断事自然鹘突,应该锄他。
醋招牌(笑酒酸的。)
有一酒店,来买酒的,但说酒酸,就锁在柱上。适有道人背一大葫芦进店,问之,店主曰:“他谎说我酒酸,因此锁他。”道人曰:取杯我尝尝看。”道人咬着牙吃了一口,急急跑去。店主喜其不说酸,呼之曰:你忘记葫芦了。”道人曰:我不要,我不要,你留着踏扁了做醋招牌。”
醋店招牌,每用葫芦样,所以道人留以卖酸酒。
虎诉苦(笑和尚化布施的。)
和尚携经一部,铙一副,下乡代人家做佛事。忽遇一老虎扑来,和尚惊慌无措,抛铙击之。虎张口接住,嚼碎吞下。和尚更怕,又用经抛去,虎见经来,急转头跑进洞,小虎问曰:父亲搜山,何来之速也?”虎曰:好晦气,我遇着一个和尚,只吃他两片薄脆,他就抛下缘簿来化我,亏我跑得快,不然叫我把甚的布施他。”
游山水而缘簿跟随,最杀风情,急须嘲笑。
不打官事(笑说晦气话的。)
徽州人连年打官事,甚是怨恨。除夕,父子三人议曰:明日新年,要各说一吉利话,保佑来年行好运,不惹官事何如?”儿曰:父先说。”父曰:今年好。”长子曰:晦气少。”次子曰:不得打官事。”共三句十一字,写一长条贴中堂,令人念诵,以取吉利。清早,女婿来拜年,见帖分为两句上五下六念云:今年好晦气,少不得打官事。”
比送殡(笑说失志话的。)
痴儿好说失志话,因姊丈家娶亲,父携儿同往赴席,儿方欲开言,父曰:他家娶亲喜事,切不可说失志话。”儿曰:不劳你吩咐,我晓得:娶亲比不得送殡。”
不识自妻(笑忘事的,添改艾千子语。)
有一人最忘事:行路则忘止,睡下则忘起。其妻患之,向说曰:闻某处有个艾夫子,滑稽多知,能愈膏肓之病,何不往求治之?”其人喜从,于是乘马挟箭而行。才出门,走未多远,忽然大恭急迫,因而下马出恭,将箭插于地下,将马系于树上。出恭完,向左边一看,见自己原插的箭,即大惊曰:怕杀人,怕杀人,这枝飞箭还亏射在地下,若再近一些,射着了我身子,我的性命休矣,此天大之幸也。”向右边一看,见自己原来的马,即大喜曰:虽受虚惊,且喜牵得他人遗下的一匹马来,落得骑骑。”因引辔将旋,忽自己踏着适才所出的大粪,顿足大恨曰:是谁人出的大恭,将我一双好靴子,竟污脏了,真是可惜!”于是鞭马反向原路而回,少刻抵家,徘徊自己门外曰:此处不知是何人居住的房屋,莫不是艾夫子所寓之处耶?”其妻闻声自内出见,知其又忘也,因而骂之。其人失张失志怨恨曰:大娘子,你与我素不相识,与你并不干涉,何苦就出语伤人,岂不是自己多事耶?”
骂放屁(笑做坏事赖人的。)
群坐之中有放屁者,不知为谁,众共疑一人相与指而骂之,其人实未曾放屁,乃不辩而笑,众曰:有何可笑?”其人曰:我好笑那放屁的也跟在里头骂我。”
此可以为彼觅良心之法,又可以为息谤之法。
要猪头银子(笑无理乱说的。)
一人新年出门,偶遇空中飞鸟遗粪帽上,以为不祥,欲求神谢解,因向屠家赊一猪头用讫,屡讨不还。一日,屠人面遇曰:不见你多日了,该的猪头银子,也不可再迟了。”答曰:迟是迟了,只是我有一譬喻对你说:譬如这个猪不曾生头,也来向我要银子罢。”屠人曰:乱说,那有猪没头的。”曰:既然此说不通,还有一说:譬如去年我还了银子,你用过也没有了。”屠人曰:一发乱说,若去年讨得来用,又省下我别的银子了。”欠人低头深吟曰:此说又不通,我索性对你说了罢:譬如这堆鸟粪撒在你的头上,怕你自己不用猪头禳解,那里还有银子留到而今呢?”
转债(笑假完还的,改李笠翁语。)
一人借银六两,每月五分起息,年终该利三两六钱,不能还,求找四钱,换十两欠帖,许之;次年十两加利,年终该六两,又不能还,求找四两,改二十两欠帖,亦许之;至第三年本二十两,利十二两,共该三十二两,又不能还,求找八两,换四十两文契。主人迟疑不发,债户怒曰:好没良心,我的本利,那一年不清楚你的,你还不快活呢?”
丢虱(笑揭人短的。)
有人在众客内,被虱咬身痒,将手摸得一虱,暗暗丢在地下,因装体面曰:我只说是个虱子的。”座中一人寻至丢虱之处,向众指虱曰:我只说不是个虱子的。”
飞虱(笑剥削的。)
有人在众座间,于自身摸得一虱,已被人看见,只得掩饰云:是那里飞来的一个飞虱。”随将虱掼去,有一人即起身寻见此虱,以手招虱云:虱子虱子,你快些飞了去,你快些飞了去。”
屁响(笑驳掩饰的。)
有人在客座中偶然放一响屁,自己愧甚,因将坐的竹椅子,摇拽作响声,掩饰屁响。有一人曰:这个屁响,不如先一个屁响得真。”
忘记端午(笑东家短先生节礼的,改陈大声语。)
先生教书,适遇端午节,因无节敬,先生问学生曰:你父亲怎的不送节礼?”学生归家问父,父曰:你回先生,只说父亲忘记了。”学生依言回复先生,先生曰:我出一对与你对,若对得不好,定要打你。”因出对云:汉有三杰:张良韩信尉迟公。”学生不能对,怕打,哭告其父,父曰:“你向先生说:这对子出错了,尉迟公是唐人,不是汉人。”学生禀先生,先生曰:你父亲几千年前的事,都记得清白,怎么昨日一个端午节就忘记了?”
门上贴道人(笑心毒貌慈的。)
一人买门神,误买道人画,贴在门上,妻问曰:门神原是持刀执斧,鬼才惧怕,这忠厚相貌,贴他何用?”夫曰:再莫说起,如今外貌忠厚的,他行出事来,更毒更狠。”
怕臭(笑不自量。)
挑黄鱼担行步的甚是健快,有乘轿人,因雇之抬轿,不意走得极缓,乃怪而问之,轿夫曰:“黄鱼是怕臭的,相公是怕甚的呢?”
乘轿之人,俱各抚心自问,臭与不臭否?凡官员、乡宦以及医生,有用无用,可愧不愧,都要自量。
摆海干(笑闲荡败家的。)
一人专好放生,龙王感之,命夜叉赠一宝钱曰:此钱名为摆海干,你将此钱在海中一摆,海水即干,任将金银取去。”其人日日摆此钱,遂致大富。后来偶将此钱失去,无可奈何,日日将手指在海中摆来摆去。一日撞见夜叉曰:你钱都没了,还在这里摇摆什么?”
不务本分,日日摆来摆去,只有摆出的,没有摆进的,那怕不干!急早改悔,还略留些。
爆竹(笑太省的。)
世俗岁朝开门,要放爆竹三声,最怕不响。一人向众曰:我家每年元旦,只用戒方在桌上狠拍三拍,既不费钱,又不愁火烛,且三炮个个是响的。”
若把桌子拍裂了,反有多费。
画行乐(笑太鄙吝不做人的。)
一人极鄙啬,请画师要写行乐图,连纸墨谢仪共与银三分。画师乃用墨笔于荆川纸上画一反背像。其人惊问曰:写真全在容貌,如何画反背呢?”画师曰:你这等省银子,我劝你莫把脸面见人罢。”
干净刀(笑虑小不虑大的。)
一人犯罪当斩,临绑时解开衣服,自己用手连拍胸前,人问何意,此人说:恐怕伤了风,不是顽的。”绑行半路,忽闻鸦鸣,此人叩齿三通,诵“元亨利贞”七遍,人问何意,此人说:鸦鸣主有口舌,诵此免得与人相角。”绑至杀场,临开刀时,向刽子说:求你用粗纸将刀口擦干净了;我听见剃头的刀,若不干净,剃了头,就要生疮,今刀若不干净,倘如害起疮来,几时得好?”
醉猴(笑舞酒的。)
有人买得猴狲,将衣帽与之穿戴,教习拜跪,颇似人形。一日,设酒请客,令其行礼,甚是可爱。客以酒赏之,猴饮大醉,脱去衣帽,满地打滚。众客笑曰:这猴狲不吃酒时还像个人形,岂知吃下酒去,就不像个人了。”
酒须少饮,若或大醉,则为害甚多,有人形者鲜矣。
风雨对(笑撒酒风的。)
一教书先生喜饮,且撒酒风。偶出一字对与学生对曰雨,学生以风对,既而添成三字曰:“催花雨。”即对曰:撒酒风。”又添为五字曰:园中阵阵催花雨。”即对曰:席上常常撒酒风。”先生曰:对虽对得好,只不该说我先生的短处。”学生曰:若再不改过,我就是先生的先生了。”
此徒借对讽师,言行胜于师矣。
米坛(笑小见的。)
一穷人积米三四坛,自喜大富。一日,与同伴行于市中,闻路人相语曰:今岁我家收米不多,只得三百余担。”穷人语其伴曰:你听这人说谎,不信他一个人家,就有这许多盛米的坛子。”
以管窥天之人,叫我如何与他共论经济大事。
直直腰(笑儿女奢用的。)
父昼寝,子女二人于父身盖的被上对打双陆,子呼曰:红红红。”女呼曰:六六六。”父惊醒叹曰:儿子要红,女儿要六,也让你老子直直腰着。”
头发换针(笑女要妆奁的。)
女儿临嫁,席卷房中什物,父于晚间从窗隙潜视听,女儿灯下自言曰:这几件衣服带了穿去,这几件器物带了用去。”父掀须微笑,不觉须透窗内,女扌寻住曰:这把乱头发也带了换针去。”
女知体量父母,其后必昌。
藏贼衣(笑谋算人反被人谋算的。)
有一贼入人家偷窃,奈其家甚贫,四壁萧然,床头只有米一坛;贼自思将这米偷了去,煮饭也好,因难于携带,遂将自己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取米坛倾米包携。此时床上夫妻两口,其夫先醒,月光照入屋内,看见贼返身取米时,夫在床上悄悄伸手,将贼衣抽藏床里。贼回身寻衣不见。其妻后醒,慌问夫曰:房中习习索索的响,恐怕有贼么?”夫曰:我醒着多时,并没有贼。”这贼听见说话,慌忙高喊曰:我的衣服,才放在地上,就被贼偷了去,怎的还说没贼?”
问日字(笑不信指教的。)
或问日月的日字如何写,人教之曰:口字长些,中横一画。”其人用笔依说写成,看了半晌,大喊曰:你捉弄我太甚,你只仰看天上日头形象,是个圆圆的,从来不曾有一个方日头。”人曰:“这个真是日字,并不捉弄你。”或人再看了,忽又大喜曰:细看这字的样子,分明就如个帽盒一
般,此定然是个盒字。”
不听好人指教,只凭一己混为,岂不错误。
辩鱼字(笑自恃聪明的。)
或问鱼字如何写,人即写鱼与之。或人细看鱼字形体,摇头曰:头上两只角,肚下四只脚,水里行的鱼,那有角与脚?”人问曰:此真是鱼字,你只说不是,竟依你认是甚的字呢?”或人曰:“有角有脚,必定在陆地上走的东西,只看鱼字写得大小何如,才有定准:若鱼字写大些,定是牛字;写中等些,即是鹿字;倘如写得细小,就是一只羊了。”
虽有聪明,不肯听教,也是枉然。昔苏东坡问王安石:坡字何解?”王曰:坡者,土之皮也。”苏笑曰:然则滑者水之骨乎?”以安石如此聪明,尚不可妄解,何况不及安石者耶。
代绑(笑贪迷不听好话的。)
一斩犯知某处有呆子,将银百两,呼来哄诱曰:这许多银子,送与你买许多好衣穿,买许多好食吃,妻子家口,都沾光润;迟些时,有官来查人,只烦你点个名儿,代绑一绑,就放你回家,享用个不了。”那呆子听完,见白银排列满桌,连忙依允,将银携回。邻有长者闻知,即来劝曰:这银子快些交还他,若是主意不定,或误听人话,将银子用了,不久连自己的身命都丧了,虽遗留万金,何处用度?此时懊悔不来,有谁人来救你。”呆子摇头曰:我眼看这许多白晃晃的银子,退与他人,自己反过那艰难困苦日子,真是痴呆。我不信你的迂话。”愈劝愈辞,长者无奈,叹息而回。呆子竟自动银,食用奢华,阖家大小,甚是快乐。不多时,官司公文到了,唤呆人点名答应,刑官判斩,绑赴法场。众亲友埋怨,万不该贪财舍命。呆子哭曰:我只为不听好话,致有今日。我而今已乖了,吃亏也只是这一遭。”
判棺材(笑为官贪赃的。)
有张贾二姓,合网得一尾大鱼,各要入己,争打扭结到官,官判云:二人姓张姓贾,因为争鱼厮打,两人各去安生,留下鱼儿送与我老爷做酢。”因而逐出。两人大失所望,俱各悔恨,公议假意同买一棺材,争打到官,料官忌讳凶器,决不收留,只看他如何决断。官判云:二人姓张姓贾,为买棺材厮打,棺盖与你们收去,将棺材筐底送与我老爷喂马。”
官要假装官体,当人面前,不便将棺材全具留下,背着人即配上盖子,自己受用。
有天没日(笑为官昧心的。)
夏天炎热,有几位官长同在一处商议公事,偶然闲谈天气酷暑,何处乘凉,有云:某花园水阁上甚凉。”有云:某寺院大殿上甚凉。”旁边许多百姓齐声曰:诸位老爷要凉快,总不如某衙门公堂上甚凉。”众官惊问何以知之,答曰:此是有天没日头的所在,怎的不凉。”
昔苏州有一僧能诗,颇捷给诡谑,因本地郡守甚贪,途遇郡守试以诗。僧请诗题,守指官伞为题。僧立成一绝云:众骨钻来一柄收,褐罗银顶复诸侯,常时撑向马前去,真个有天没日头。”守闻之,自惭不已,尽改所为,此僧可为善于讽刺也。
穿树叶喝风(笑待下忍心的。)
有一婢因主婆甚是严啬,即每日饭食,再不能饱,时常忍饿。婢一日向西风张着口且吸且咽,主婆见而怪问之,婢曰:小人肚中常常饥饿,我在此学一喝西风法,若学得会,即不必吃饭,可以只是勤劳服侍了。”主婆大喜曰:你须上紧习学,我存了许多干树叶,我今日用针线联成衣服交与你,因你饮西风,不吃我的饭,再不把件衣服与你穿,那旁人就说我主婆没良心了。”
讲赵钱孙李(笑有钱骗人的。)
童子读《百家姓》,首句求师讲解,师曰:赵是精赵的赵字。”因苏州人说放肆为赵也。“钱是有铜钱的钱字,孙是小猴狲的孙字,李是张三李四的李字。”童子又问:此句可倒转来也讲得么?”师曰:也讲得。”童曰:如何讲得?”师曰:姓李的小猴狲,有了几个铜钱就精赵起来。”
夫人属牛(笑为官贪敛的。)
一官寿诞,里民闻其属鼠,因而公凑黄金铸一鼠,呈送祝寿。官见而大喜,谓众里民曰:汝等可知道我夫人生日,只在目下,千万记着夫人是属牛的,更要厚重实惠些;但牛像肚里,切不可铸空的。”
妓家哄人,惯以做生日为名;说牛夫人,颇有妓术。
案此条又见《笑府》卷上刺俗。
胜似强盗(笑为官贪酷的。)
有行一酒令,要除了真强盗之外,亦如强盗者,一人曰:为首敛钱天窗开。”一人曰:诈人害人坏秀才。”又一人曰:四人轿儿喝道来。”众哗曰:此是官府,何以似盗?”其人曰:你只看如今抬在四人轿上的,十个倒有九个胜似强盗。”
剥地皮(笑贪官回家的。)
一官甚贪,任满归家,见家属中多一老叟,问此是何人,叟曰:某县土地也。”问因何到此,叟曰:那地方上地皮都被你剥将来,教我如何不随来。”
昔有咏回任官曰:来如猎犬去如风,收搭州衙大半空,只有江山移不动,也将描入画图中。”但恐土地神后,跟有若干冤魂怨魄,必要剥的地皮仍然剥完了,加上些利息,方才得散。
乡人看靴形(笑贪官遗爱的。)
一乡庄人欲到城市游玩,因拉城市人同往,将进城看见城门外高竿木架悬挂人头,惊问其由,城市人答曰:这是强盗劫夺人的财物,问了枭斩的罪,把盗杀了,将头悬在这里示众的。”及至走到一官府衙门前,又看见悬吊木匣,外画靴形,乡人自己点头曰:是了是了,城门外挂的是强盗头,这衙门上匣内盛的一定是强盗脚了。”
凡官员去任,里民脱靴,置一木匣画靴形,高悬衙门上,不知始自何人,想亦寓有悬挂其足,警醒后官清正,切莫贪盗之义耳。
不磨墨(笑富贵相迂执坏事的。)
有一世家子,颇能文,初赴童试讫,父令诵文,谓必首选,及揭案竟不录,父怪之以让县尹,尹检视原卷,则是用笔淡如薄雾,乍有乍无,不可辨识。父回家怒,罚其子跪于阶下,厉声责问。对曰:只因考场中没得童子在旁代我磨墨,只就黑砚上抻写,所以淡了。”
如此(笑监生不知文的。)
一试官定要拘监生同考,有一监生至晚不成篇,乃大书卷面曰:因为如此,所以如此,若要如此,何必如此。”
试官当答曰:你能写如此,我竟免你如此,切莫倚着如此,可惜破坏了如此。”
放屁文章(笑秀才不读书生事害人的。)
一秀才能言,惯会帮人讼事,县官憎嫌,教之曰:为士者,只应闭户读书,因何出入衙门,如此举动?想汝文章必然荒疏,本县且出题考汝,好歹定夺。”因出题令其做文,半晌不能成句,反高声曰:太宗师所出题目甚难,所以迟滞,求再出一题,若做不出,情愿领罪。”官为一笑,正在另想题目时,忽撒一屁,因以放屁为题,令其着笔。这秀才即拱揖进辞曰:伏惟太宗师高耸金豚,洪宣宝屁,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气,生员立于下风,不胜馨香之至。”县官听完大笑曰:这秀才,正经的好文章不会做,放屁的坏文章偏做得好。本县衙门东街,有个万人粪坑,叫皂隶即押他在粪坑边立着,每日领略些麝兰香味,免得他闲着生事害人。”
秀才但做坏事害人者,即罚在粪坑边吸臭气,只须罚不多人,其余皆敛迹矣。”
吃粮(笑生员不通吃粮的。)
粮长收粮在仓,怪其日耗,潜伺之,见黄鼠群食其中,亟开仓掩捕。黄鼠有护身屁,放之不已。粮长大怒曰:这样放屁的畜生,也吃了我粮去。”
川字(笑蒙师识字不多的。)
一蒙师只识一“川”字,见弟子呈书,欲寻“川”字教之,连揭数页无有,忽见“三”字,乃指而骂曰:我各处寻你都不见,你倒睡在这里。”
骂的人多(笑庸医害误多人的。)
病家请医看病,医许以无事,费多金竟不起。病家恨甚,遣仆往骂之,顷间便回,问曾骂否,仆曰:不曾。”问因何不骂,仆曰:他家骂的人甚多,教我如何挤得上。”
不该骂,还该重打,打他个不肯用心习学。
腌蛋(笑强不知为知的。)
甲乙两呆人偶吃腌蛋,甲讶曰:我每常吃蛋甚淡,此蛋因何独咸?”乙曰:我是极明白的人,亏你问着我,这咸蛋,就是腌鸭子生出来的。”
若问变蛋,不知如何应答。
争骂(笑假道学的。)
两人途中相骂,彼曰:你没天理。”此曰:你更没天理。”彼曰:你丧良心。”此曰:你更丧良心。”有师徒过路闻之,谓徒曰:汝听这两人讲得好学。”徒曰:这等争骂,何为讲学?”师曰:“说天理,说良心,岂非讲学?”徒曰:既讲学,为何争骂?”师曰:你看而今讲道学的人,见了些须微利,就相争相打,何曾有个真天理良心的?”
要没理丧心之人,须在读书讲道中寻之。
案又见《应谐录笑林》。
矼落户内(笑生艺生理哄骗不实的。)
一皮匠生平只用皮底一双,凡替人矼鞋,出门必落,每每尾其后,拾取回来,以为本钱。一日尾之不获,泣曰:本钱送断了。”及至归家,见底已落在自己户内。
做各行买卖手艺,皆本分生理,切不可炒笑。若以虚伪哄骗,良心已丧,则不可不笑令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