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二十
宋 禇伯秀 撰
应帝王第一
啮缺问於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臧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巳为马一以巳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郭注有虞泰氏皆世事之迹非所以迹也所以迹者世孰名之哉故乘羣变履万世世有夷险迹有不及也夫以所好为是人所恶为非人者以是非为域也能出於非人之域必入於无非人之境故无得无失无可无不可岂直臧仁而要人邪一以巳为马一以巳为牛夫如是则奚必是人非人之有任其自知故情信任其自得故无伪不入乎是非之域所以絶有虞之世也
吕注啮缺问王倪即子知物之所同是邪子知子之所不知邪然则物无知邪所谓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邪四问而王倪一答以不知夫物之所同是者止於所不知王倪之不知乃真不知而体之者也有虞亦训忧虞泰氏亦泰定之义谓有知而有虞不若无知而泰定有虞氏之迹犹臧仁以要人而人从之固得人矣然以仁为臧而是之不免以不仁为否而非之是未始出於非人有人有非人樊然殽乱矣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以己为马以己为牛莫之恶也故其知信而不疑其德真而不伪恶知不仁之为否而入於非人乎自王倪观之则有虞氏不及泰氏可知矣不及者言其迹泰氏则有虞氏之所以迹也欲得其所以迹者解心释神深造乎王倪之所不知而已
林氏注泰氏上古淳朴之世至尧则朴散而法成舜又因尧之法而增大之所以不及泰氏非圣人之道不同盖时事之变圣人应迹亦不得不异耳有虞氏以仁为善而要天下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人之有仁则以不仁为非人以人道言之有虞氏固出於非人矣以天道言之则有仁者亦未免於非人也徐徐于于皆舒缓貌以形容其淳朴或以己为马或以己为牛一安之而已故其知情信而其德甚真未始入於非人言其所以无是非也
祥道注道以不知为内知之为外不知为深知之为浅故啮缺四问而王倪一答以不知啮缺因悟喜而以告蒲衣蒲衣乃语以无为之迹经曰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之民又曰有虞氏之药疡舜有羶行皆臧仁以要人於道己不淳矣故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则物我兼忘无所系累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其所知者情信其所得者甚真於道淳而不漓故曰未始入於非人泰失之於老?曰吾以为人也而今非也所谓非人义盖如此
碧虚注圣人行不言之教则四问四不知者乃应帝王之纲纽也虞氏喻有知泰氏喻无知臧仁以要人有善恶也未始出於非人谓趣同流俗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无物我也知性不伪故曰情信所行不丧故曰德真未始入於非人谓超出尘表也
赵注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言必至於无知然後为真知啮缺跃然而悟以告蒲衣蒲衣曰子何知之晚也有虞以仁为善求以得百姓之欢心此人之合未始离乎天也泰氏则觉寐自得以我为马可也以我为牛亦可也喜怒不作物我两忘此真人之道也其知情信覆载寒暑无差也其德甚真无一毫之伪也此天之合未始离乎人也有虞之於泰氏犹尧之於许由也
鬳斋云四问而四不答即维摩经以不言为不二法门之意啮缺悟其不言之言喜而告蒲衣蒲衣谓汝今方悟邪泰氏古帝王怀仁以结人心亦可以得人不出於如天而已谓其但能与天为徒非人即天也故曰未始出於非人未始出犹曰不过如此也不曰天而曰非人是其奇笔以己为马以己为牛皆置之不问听人谁何也其所知皆实理其德在已皆天真也到此处天亦不足以名之任其自然而然又出於造化之上故曰未始入於非人前曰出後曰入看他下字处
啮缺问王倪即齐物篇中四问是篇复举以标其首明真知无知是以能无不知而帝王之道尤宜忘知以任物使聪者为之听明者为之视知者为之谋勇者为之扞吾则端拱而致无为之治岂不伟与故啮缺因王倪之对喜而告蒲衣蒲衣谓汝乃今知有虞不及泰氏盖以仁为善不能不虞而出之未始出於非人德合乎人而已泰氏觉悟自得知德俱真未始入於非人则道合乎天而人归之此应帝王之第一义也臧字音义旧作藏故崔注云怀仁义以结人也成疏因之吕氏从臧释之以善林陈诸解皆从吕?或谓臧藏二字通借用按汉书食货志轻微易臧则是借臧为藏而无以藏代臧之理今本多作臧以善释之为当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蚉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薰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郭注夫寄当於万物则无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则功莫就而任不胜也故圣人之治也全其分内各正性命而已不为其所不能也且禽兽犹各有以自存是以帝王任之而不为使万物自成也汝曾不如此二虫之各存而不待教乎
吕注君人者声为律身为度而用人惟己则固有所谓以己出经者矣以义制事而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则固有所谓式义度人者矣此特其明之用非命物而化之者则所谓经者未必经所谓义者未必义不免为欺德而已是犹涉海凿河不足以有成使蚉负山不足以胜任也夫大物之至重神器之不可为而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则治外而已正而後行确乎能事则非治外之谓也若然者无有偏陂而人不见其所向无有反侧而人不见其所背无有好恶人不可得而就避也凡吾之所为者皆出於玄同则天下之真情伪得矣孰敢操奇器以探我颔珠於九重之渊哉今夫鸟鼠之高飞深穴以避患也曾谓二虫之无知乎人又知於二虫不能无已而使彼有以窥之则二虫之不若也
林注用巳出法度以治天下终不能成功如涉海凿河使蚉负山言不胜其任也古者圣人治天下使民各安居物皆遂性何弊弊於法度以治外哉言圣人顺民物之性於事?乎有能之者因而任之止於分内耳夫鸟高飞鼠深穴所以避患也不待教而然民有常性使之尽分而已何必作为经式义度以拂乱其常性哉
祥道注日中不以晦涖衆治者不以权应物不以晦莅衆故以己出经不以权应物故式义度人如此则如涉海凿河不循其理使蚉负山不量其才也不循其理非所谓正而後行者也不量其才非所谓?乎能其事者也夫鸟鼠犹知高飞深穴以避害则圣人之治岂可以己出经而取患哉
碧虚注出经济之术用仁义之道庶民孰敢不听而化诸不修已而饰人故曰欺德治外乎言必先治内也正而後行邪则不能率衆也禽鼠微物尚违害以全生理而况於人乎言出经式义乃治世之具非君人者之所以具也
赵注日中始告肩吾以圣人之治天下立经陈纪为万世法则天下莫不服从矣接舆谓大海无际涉而凿河蚉?至小使之负山喻藉区区之经式义度以整齐天下俾之向化万无是理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为而民自化圣人尽其在我者而已岂以治外为务哉鸟鼠犹知避危就安而不待教人而不若二虫邪
鬳斋云经式义皆出於己以身为天下化也度人即化民经式义句法与和豫通同欺德言自欺非实德也治外者言化之以身则有迹也正而後行顺性命之理也能其事者尽此自然之事也鸟鼠之避患言有迹者必有累曾不若二虫之知也
日中始务明而好为道者也故告肩吾君人之道若此以己出经式义度则正人以法而不安其性命之情人孰敢不听而化诸则必人之已从非心悦诚服也故接舆指为欺德谓非实德不特欺人抑自欺耳以是而治天下凭虚莫济必不胜任也夫圣人之治岂务外乎言经式义度皆治外之具正而後行?乎能事谓道德性命之理吾身之内务本立於内则施之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也且禽鼠犹知高飞深穴以避害况欲君人而欺德以召患乎曾二虫之不若也故古之应帝王者无欲无为天下自化若任知能以为之则君劳於上民乱於下何望乎治哉以己出经式义度民孰敢不听而化诸诸解多从经从人为句林赵从度为句碧虚照张君房校本作以己出经式义度民孰敢不听而化诸续考吴门官本作以己制经制字独异博参衆?林赵断句为优今从之
天根游於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舁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於淡合气於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郭注问为天下则非超乎太初止於玄冥者也与造化者为人则任人之自为莽眇羣碎貌乘羣碎驰万物故能出处常通放乎自得之场不治而自治也任情则淡漠静於性而止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顺公乃全也
吕注无名人则体道者也体道者无所忻厌此云忻厌与人同也忻则与造物者为人厌则乘莽眇之鸟出六极之外何则彼其为人存亡在己出入无迹孰肯以天下为事汝又何舁以治天下感其心为游心於淡至无容私焉是乃无事而取天下之道也林注天根自然之本无名指圣人不豫谓不见於其先而乃发问也与造物者为人倦则又乘夫杳冥而能飞者出六极之外此言圣人之道无乎不在而实无为斯足以应帝王矣汝之何法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言其不足以感动我也天根又问答以游心於淡则无味合气於漠则无暴无味所以清神无暴所以养气也则物来而不逆大同无私不期於治而天下治矣
祥道注天根以言本无名以言圣天根起本以应末出晦以趣明而问为天下无名人所以鄙之夫与造物者为人已涉於有事矣故厌则乘莽眇出六极游何有处圹埌也莽眇喻心乘之以游即游心於淡合气与漠顺物而无私者也若是则不为天下而天下自治又奚以法治之哉
碧虚注与造物者为人有意自造也乘莽眇出六极凌虚履妙超隂阳也游何有处圹埌造道之域居空同也顺物自然而无容私有私则失自然矣
赵注天根者宗主之称无名者真人之号殷阳盛明之地蓼水寥寞之乡造物者覆载天地雕刻衆形本非有心予犹厌之而超乎形器之表又何必以治天下感动我心为无名人又问乃以顺物自然之理答之凡有心於为者皆容私也天根此问之失在为之一字无为则天下自治矣
鬳斋云与造物者为人处世而顺自然也游於世间已足将游乎造物之外莽眇虚无之气何有圹埌太虚无极也何故以治天下感触予之心舁字崔本作为亦何故之意淡漠无形气犹性也以此心此性皆合於自然前云无听以心而听以气则此气字合以性释之顺造物而无容心则天下自治何必为天下乎无名人即子虚乌有之类
天根喻自然之本当隐晦涵育任物自化今趋於盛情之方自显以求有为故问为天下无名圣人所以鄙之谓何所问之不悦我心也乃自陈无为放旷之乐就以点化之与造物者为人言与化俱运任而不助也莽眇犹杳冥鸟喻飞行无迹圹埌虚豁貌言我逍遥自适若此汝何法以治天下感动予心哉天根又问无名人告以游心於淡无嗜慾也合气於漠无所暴也顺物自然而无容私有心於为天下则有私而失其自然名曰治之而乱之所由生也盖治天下之道无他善复其自然之本则身修而天下治矣天根不知反求诸已而怀宝自迷哀哉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