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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五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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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薦嚴疏文

徽宗以紹興乙卯歲升遐。時忠宣公奉使未反命,滯留冷山,遣使臣沈珍往燕山,建道場於開泰寺,作功德疏曰:「千歲厭世,莫遂乘雲之仙,四海遏音,同深喪考之戚。况故宮為禾黍,改館徒饋於秦牢,新廟游衣冠,招魂漫歌於楚些。雖置河東之賦,莫止江南之哀,遺民失望而痛心,孤臣久縶惟歐血。伏願盛德之祀,傳百世以彌昌,在天之靈,繼三后而不朽。」北人讀之亦墮淚,爭相傳誦。其後梓宮南還,公已徙燕,率故臣之不忘國恩者,出迎於城北,搏膺大慟,虜俗最重忠義,不以為罪也。

忠宣公謝表

建炎三年,先忠宣公銜命使北方,以淮甸賊蜂起,除兼淮南、京東等路撫諭使,俾李成以兵護至南京。公遣書抵成,成方與耿堅圍楚州,答書曰:「汴涸,虹有紅巾,非五千騎不可往。軍食絕,不克唯命。」公陰遣客說堅,堅強成斂兵。公行未至泗,諜云:「有迎騎甲而來。」副使龔璹憚之,送兵亦不肯前,遂返旆。即上疏言:「李成以餽餉稽緩,有引衆納命建康之語。今靳賽、薛慶方橫,萬一三叛連衡,何以待之?方含垢養晦之時,宜選辯士諭意,優加撫納。」疏奏,高宗即遣使撫諭成,給米五萬斛。初,公戒所遣持奏吏,須疏從中出,乃詣政事堂白副封。時方禁直達,忤宰輔意,以託事滯留為罪,特貶兩秩,而許出滁陽路。紹興十三年使回,始復元官。時已出知饒州,命予作謝表,直敍其故,曰:「論事見從,猶獲稽留之戾。出疆滋久,屢沾曠蕩之恩。始拜明綸,得仍舊秩。伏念臣頃繇乏使,不敢辭難。值三盜之連衡,阻兩淮而薦食,深虞猖獗之患,或起呼吸之間,輒露便宜,冀加勤恤。雖璽書賜報,樂聞充國之建言,而吏議不容,見謂陳湯之生事。虧除官簿,綿歷歲時,敢自意於來歸,遂悉還於所奪。茲蓋忘人之過,與天同功。念臣昔麗於微文,蔽罪本無於他意,故從數赦,俾獲自新。」書印既畢,父兄復共議,秦檜方擅國,見此表語言,未必不怒,乃別草一通引咎曰:「使指稽留,宜速虧除之戾。聖恩深厚,卒從抆拭之科。仰服矜憐,唯知感戴。伏念臣早繇乏使,遂俾行成,值巨寇之臨衝,欲搏人而肆毒,仗節宜圖於報稱,引車何事於逡巡。徐偃出疆,既失受辭之體,申舟假道,初無必死之心。雖蒙貶秩以小懲,尚許立功而自贖。徒行萬里,無補一毫,敢妄冀於隆寬,乃悉還於舊貫。茲蓋忘人之過,撫下以仁。陽為德而陰為刑,未嘗私意,賞有功而赦有罪,皆本好生,坐使孤臣,盡湔宿負」云云。前後奉使,無有不轉官者。先公以朝散郎被命,不沾恩凡十五年,而歸僅復所貶,而合磨勘,五官刑部,皆不引用,秦志也。遂終於此階。

四六名對

四六駢儷,於文章家為至淺,然上自朝廷命令、詔冊,下而縉紳之間牋書、祝疏,無所不用。則屬辭比事,固宜警策精切,使人讀之激卬,諷味不厭,乃為得體。姑摭前輩及近時綴緝工致者十數聯,以詒同志。

王元之擬李靖平突厥露布,其敍頡利求降且復謀竄曰:「穽中餓虎,暫為掉尾之求;韝上饑鷹,終有背人之意。」蘄州謝上表曰:「宣室鬼神之問,敢望生還;茂陵封禪之書,已期身後。」

范文正公微時,嘗冒姓朱,及後歸本宗,作啟曰:「志在逃秦,入境遂稱於張祿;名非霸越,乘舟偶效於陶朱。」用范雎、范蠡,皆當家故事。

鄧潤甫行貴妃制曰:「關雎之得淑女,無險詖私謁之心;鷄鳴之思賢妃,有警戒相成之道。」

紹聖中,百僚請御正殿表曰:「皇矣上帝,必臨下而觀四方;大哉乾元,當統天而始萬物。」

東坡坤成節疏曰:「至哉坤元,德既超於載籍;養以天下,福宜冠於古今。」慰國哀表曰:「大哉孔子之仁,泫然流涕;至矣顯宗之孝,夢若平生。」謝賜帶馬表曰:「枯羸之質,匪伊垂之而帶有餘;斂退之心,非敢後也而馬不進。」

王履道大燕樂語曰:「五百里采,五百里衞,外包有截之區;八千歲春,八千歲秋,上祝無疆之壽。」除少宰余深制曰:「蓋四方其訓,以無競維人;必三后協心,而同底於道。」時幷蔡京為三相也。執政以邊功轉官詞曰:「惟皇天付予,庶其在此;率寧人有指,敢弗於從。」

翟公巽行外國王加恩制曰:「宗祀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大賚四海,不敢遺小國之臣。」知越州日,以擅發常平倉米救荒降官,謝表曰:「敢效秦人,坐視越人之瘠;既安劉氏,理知晁氏之危。」

孫仲益試詞科日,代高麗國王謝賜燕樂表曰:「玉帛萬國,干舞已格於七旬;簫韶九成,肉味遽忘於三月。」又曰:「蕩蕩乎無能名,雖莫見宮牆之美;欣欣然有喜色,咸豫聞管籥之音。」自中書舍人知和州,既壓境,見任者拒不納,以啟答郡僚曰:「雖文書銜袖,大人不以為疑;然君命在門,將軍為之不受。」鄰郡不發上供錢米,受旨推究,為平亭其事,鄰守馳啟來謝,答之曰:「包茅不入,敢加問楚之師;輔車相依,自作全虞之計。」

汪彥章作靖康冊康王文曰:「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為中書舍人試潭州,進士何烈卷子內稱臣及聖,問不舉覺,坐罷職,謝表曰:「謂子路使門人為臣,雖誠誖理;而徐邈云酒中有聖,初亦何心?」又曰:「書馬者與尾而五,常負譴憂;網禽而去面之三,永銜生賜。」宋齊愈坐於金虜立諸臣狀中,輒書「張邦昌」字,送御史臺,責詞曰:「義重於生,雖匹夫不可奪志;士失其守,或一言幾於喪邦。」又曰:「眭孟五行之說,豈所宜言?袁宏九錫之文,茲焉安忍?」責張邦昌詞曰:「雖天奪其衷,坐愚至此;然君異於器,代匱可乎?」知徽州,其鄉郡也,謝啟曰:「城郭重來,疑千載去家之鶴;交游半在,或一時同隊之魚。」

何掄除祕書少監,未幾,以口語出守邛,謝啟曰:「雲外三山,風引舟而莫近;海濱八月,槎犯斗以空還。」

楊政除太尉,湯岐公草制曰:「遠覽漢京,傳楊氏者四世;近稽唐室,書系表者七人。」謂楊震子秉、秉子賜、賜子彪,四世為太尉。李德裕辭太尉云:「國朝重惜此官,二百年間纔七人。」其用事精確如此。

蔣子禮拜右相,王詗賀啟曰:「早登黃閣,獨見明公之妙年;今得舊儒,何憂左轄之虛位?」皆用杜詩語「扈聖登黃閣,明公獨妙年」,「左轄頻虛位,今年得舊儒」,亦可稱。

吾家四六

乾道初年,張魏公以右相都督江淮。議者謂兩淮保障不可恃,公親往視之。會詔歸朝,未至而免相。文惠公當制,其詞曰:「棘門如兒戲耳,庸謹秋防;袞衣以公歸兮,庶聞辰告。」所謂兒戲者,指邊將也,而讀者乃以為詆魏公。其尾句曰:「春秋責備賢者,慨功業之惟艱;天子加禮大臣,固始終之不替。」所以悵惜之意至矣。王大寶致仕詞曰:「閔勞以事,聖王隆待下之仁;歸絜其身,君子盡遺榮之美。」大寶有遺泄之疾,或又謂有所譏,而實不然。罷相後,起帥浙東,謝表曰:「上丞相之印,方事退藏;懷會稽之章,遽叨進用。」謝生日詩詞啟曰:「五十當貴,適買臣治越之年;八千為秋,辱莊子大椿之譽。」時正五十歲也。

紹興壬戌詞科代樞密使謝賜玉帶表,文安公曰:「有璞於此必使琢,恍驚制作之工;匪伊垂之則有餘,允謂便蕃之賜。」主司喜焉,擢為第一。

乙丑年,代謝賜御書周易尚書表,予曰:「八卦之說謂之索,奉以周旋;百篇之義莫得聞,坦然明白。」尾句曰:「但驚奎璧之輝,從天而下;莫測龜龍之祕,行地無疆。」亦忝此選。代福州謝曆日表曰:「神祇祖考,既安樂於太平;歲月日時,又明章於庶徵。」正用詩鳧鷖序「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神祇祖考安樂之也」,洪範庶徵「歲月日時無易,百穀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皆上下聯文,未嘗輒增一字。淵聖乾龍節疏曰:「應天而行,早得尊於大有,象日之動,偶蒙難於明夷。」易大有卦「柔得尊位」、「應乎天而時行」,左傳叔孫豹筮遇明夷,「象日之動,故曰君子于行」,彖辭云「內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亦純用本文。乾道丁亥南郊赦文曰:「皇天后土,監于成命之詩;藝祖太宗,昭我思文之配。」讀者以為壯。後語曰:「天地設位而聖人成能,既撲縕紛之况;雷雨作解而君子赦過,式流汪濊之恩。」此文先三日鎖院所作,冬至日適有雷雪之異,殆成讖云。葉子昂參知政事,為諫議大夫林安宅所擊罷去,林遂副樞密。已而置獄治其言,皆無實,林責居筠,葉召拜左揆。予草制曰:「既從有北之投,亟下居東之召。有欲為王留者,孰明去就之忠?無以我公歸兮,大慰瞻儀之望。」本意用「公歸」之句,指邦人而言也,故云「瞻儀」。而御史單時疑之,謂人君而稱臣為我公,彼蓋不詳味詞理耳。子昂坐冬雷罷相,予又當制,曰:「調陰陽而遂萬物,所嗟論道之非;因災異而劾三公,實負應天之愧。」蓋因有諷諫也。嗣濮王加恩制曰:「天神明而照知四方,既下臨於精意;王孫子而本支百世,茲載錫於蕃釐。」又曰:「春秋享祀,獨冠周家之宗盟;老成典刑,蔚為劉氏之祭酒。」士衎制曰:「克羞饋祀,事其先而萬國歡心;肅倡和聲,行於郊而百神受職。」賜宰臣辭免提舉聖政書成轉官詔曰:「為天子父尊之至,永惟傳序之恩;問聖人德何以加,莫越重華之孝。」賜葉資政辭召命詔曰:「見晛曰消,顧何傷於日月;得時則駕,宜亟會於風雲。」賜史大觀文以新蜀帥改越辭免詔曰:「王陽為孝子,敢煩益部之行;莊助留侍中,姑奉會稽之計。」吳璘在興元、修塞兩縣决壞渠為田,獎諭詔曰:「刻石立作三犀牛,重見離堆之利;復陂誰云兩黃鵠,詎煩鴻卻之謠。」用老杜石犀行云「秦時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及翟方進壞鴻卻陂,童謠云「反乎覆,陂當復。誰云者?兩黃鵠」等語也。劉共甫自潭帥除翰林學士,答詔曰:「不見賈生,茲趣長沙之召;既還陸贄,宜膺內相之除。」批執政辭經修哲宗寶訓轉官曰:「念疊矩重規,當賢聖之君七作;而立經陳紀,在謨訓之文百篇。」哲廟正為第七主,而寶訓百卷也。答蔣丞相辭免曰:「永惟萬事之統,知非艱而行惟艱;有不二心之臣,帥以正則罔不正。」禮部為宰臣以顯仁皇后小祥請吉服,奏曰:「練而慨然,禮應順變,期可已矣,懼或過中。」又曰:「漢中天二百而興,益隆大業;舜至孝五十而慕,獨耀前徽。」時高宗聖壽五十四也。辛巳親征詔曰:「惟天惟祖宗,方共扶於基緒;有民有社稷,敢自佚於宴安。」又曰:「歲星臨於吳分,定成肥水之勛;鬭士倍於晉師,可決韓原之勝。」是時,歲星在楚,故云。檄書曰:「為劉氏左袒,飽聞思漢之忠;徯湯后東征,必慰戴商之望。」又曰:「侯王寧有種乎?人皆可致;富貴是所欲也,時不再來。」紫宸大宴致語曰:「廟謨先定,百官修輔而厥后惟明;黼坐端臨,五帝神聖而其臣莫及。」修聖政轉官詞曰:「念五馬浮江之後,光啟中興;述六龍御天以來,式時猷訓。」又曰:「薦於天而天是受,永言覆燾之恩;問諸朝而朝不知,詎測形容之妙。」汪觀文復官詞曰:「作雷雨之解而宥罪,在法當原;如日月之食而及更,於明何損?」步帥陳敏制曰:「亞夫持重,小棘門、霸上之將軍;不識將屯,冠長樂、未央之衞尉。」吳挺興州制曰:「能得士心,吳起固西河之守;差強人意,廣平開東漢之興。」起復知金州制曰:「惟天不弔,壞萬里之長城;有子而賢,作三軍之元帥。」蕭鷓巴詞曰:「隨會在秦,晉國起六卿之懼;日磾仕漢,秺侯傳七葉之芳。」姚仲復官制曰:「李廣數奇,應恨封侯之相;孟明一眚,終酬拜賜之師。」追封皇第四子邵王詞曰:「舉漢武三王之策,方茂徽章;念周文十子之宗,獨留遺恨。」時已封建三王也。趙忠簡謚制曰:「見夷吾於江左,共知晉室之何憂;還德裕於崖州,豈待令狐之復夢?」王彥贈官詞曰:「申帶礪以丹書之誓,方休甲第之功臣;挂衣冠於神虎之門,竟失戊營之校尉。」向起贈官詞曰:「馳至金城郡,方思充國之忠;生入玉門關,竟負班超之望。」李師顏贈官制曰:「青天上蜀道,久嚴分閫之權;黑水惟梁州,愴失安邊之傑。」襄帥王宣贈官詞曰:「黃河如帶,莫申劉氏之盟;漢水為池,空墮羊公之淚。」王瀹以太常少卿朔祭太廟,忘設象尊、犧尊,降官詞曰:「犧象不設,已廢司彝之供;餼羊空存,殊乖告朔之禮。」潼川神加封詞曰:「駕飛龍兮靈之斿,具嚴渙命;驅厲鬼兮山之左,終相此邦。」青城山蠶叢氏封侯詞曰:「想青神侯國之封,自今以始;雖白帝公孫之盛,於我何加?」陽山龍母詞曰:「居然生子,乘雲氣以為龍;惟爾有神,時雨暘而利物。」魏丞相贈父詞曰:「大名之後必大,非此其身;和戎如樂之和,幸哉有子。」魏蓋以使虜定和議,旋致大用。贈母詞曰:「藏盟府之國功,不殊魏絳;成外家之宅相,重見陽元。」封妻姜氏詞曰:「筮仕於晉曰魏,方開門戶之祥;取妻必齊之姜,孰盛閨闈之美?」虞丞相贈父詞曰:「活千人有封,非其身者在其子;德百世必祀,畸於人者侔於天。」又周仁贈父詞曰:「有子能賢,高舉而集吳地;受予顯服,會同而朝漢京。」用東方朔非有先生傳「高舉遠引,來集吳地」,及兩京賦「春王三朝,會同漢京」也。獎諭吳挺詔曰:「闑外制將軍,方有成於東鄉;舟中皆敵國,應無慮於西河。」梁丞相醴泉使兼侍讀制曰:「珍臺閒館,獨冠皋、伊之倫魁;廣廈細旃,尚論唐、虞之盛際。」又答詔曰:「一言可以興邦,念為臣之不易;三宿而後出晝,勉為王而留行。」王丞相進玉牒加恩制曰:「載籍之傳五三,壯太祖、太宗之立極;賢聖之君六七,耀永昭、永厚之詒謀。」批以旱得雨請御殿曰:「念七月之間則旱,咎徵已深;雖三日已往為霖,憂端未貰。」

餘不勝書。唯記從兄在泉幕,淮東使者,其友婿也,發京狀薦之。為作謝啟曰:「襟袂相連,夙愧末親之孤陋;雲泥懸望,分無通貴之哀憐。」皆用杜詩。其下句人人知之,上句乃贈李十五丈云:「孤陋忝末親,等級敢比肩。人生意氣合,相與襟袂連。」此事適著題,而與前送韋書記詩句,偶可整齊用之,故幷紀於此。但以傳示子孫甥侄而已,不足為外人道也。

唐賢啟狀

故書中有唐賢啟狀一冊,皆泛泛緘題。其間標為獨孤常州及、劉信州太真、陸中丞長源、呂衡州溫者,各數十篇,亦無可傳誦。時人以其名士,故流行至今。獨孤有與第五相公書云:「垂示送丘郎中兩詩,詞清興深,常情所不及。『陰天聞斷雁,夜浦送歸人。』醲麗閒遠之外,文句窈窕悽惻,比頃來所示者,才又加等。但吟誦嘆詠,大談於吳中文人耳。」又云:「昨見送梁侍御六韻,清麗妍雅,妙絕今時,掩映風騷,吟諷不足。」按第五琦乃聚斂之臣,不以文稱,而獨孤獎重之如此。觀表出十字,誠為佳句,乃知唐人工詩者多,不必專門名家而後可稱也。

容齋三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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