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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全而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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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全而归之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大道之要,必至无而含至有;却至有而实至无,始为性命双修之道。盖以性本无也,无生于有;命实有也,有生于无。若着于虚无,便成顽空;着于实有,又拘名象。纵不流于妄诞不经,亦是一边之学,究难与大道等。修行人必先万缘放下,纤尘不染,于一无所有之中,寻出一点生机出来,以为丹本。古人谓之真阳,又曰真铅,又曰真一之气是也。太上云曲则全,言人身隐微之间,独知独觉之地,有一个浑沦完全、活泼流通之机,由此存之养之,采取烹炼,即可至于丹成仙就。昔人喻冬至一线微阳,至于生生不已。又喻初三一弯新月,渐至十五月圆,无非由曲而全之意也。夫曲隐也,隐微之处,其机甚微,其成则大。即《中庸》云曲能有,诚是。要之一曲之内,莫非理气之元;全体之间,亦是太极之粹——即曲则全,故曰“曲则全”。圣人寻得此曲,兢兢致慎,回环抱伏,如鸡温卵,如龙养珠,一心内守,不许外露。久则浩浩如潮,逆而上伸,一股清刚之气,挺然直上,出乎日月之表,包乎天地之外。坤卦谓坤至柔而动也刚,皆由致曲之余,潜伏土釜,积而至于滔天,勃不可遏,有如是耳。且夫枉而为阴为柔是此气,直而为阳为刚亦此气,虽曰由枉而直,其实即枉即直。自隐曲中洞彻本源之后,其见则易,为守则难。惟优焉游焉,直养其端倪,更卑以下人,谦以自待,庶无躁暴急迫之性,不生邪见,不动凡火,方能成金丹。由是以神驭气,以气合神,隐显无端,变化莫测,所谓至诚无息,体物无遗,无在而无不在也,何其盈乎?然必须谦乃受益,洼乃为盈也。不然乌能包涵万有哉?况乎一曲之微,皆吾人本来之物——所谓敝也,敝即故也。《中庸》“温故而知新”是。学人欲得新闻以生新意,非从此故有之物以温之,何能得新?是亦即敝即新也。虽然敝亦无几耳,惟从其少而养之,浩然之气,大可以塞天地贯斗牛。若谓道浩潮弥纶,无在不是,取其多而用之,吾恐理欲杂乘,善恶莫辨,时而守中,时而采药,时而进火退符,着象执名,多多益善,究属无本之学,未得止归,终是一个迷团。莫怪乎毕生怀疑莫悟也。圣人抱一以自修,又将施之天下,为天下楷模。使不知一曲之道实为一贯之道,而偶有所离——偶离则无式,无式则无成,道何赖焉?夫道本天人一理,物我同源,为公共之物。何今之学者,每固执己见,谓人莫己若,即此矜骄之念,已觉障敝灵明,而不知酌古准今,取法乎上。《中庸》云:“君子之道暗然自章,小人之道的然自亡。”诚修士所宜凛凛矣。纵使几于神化,亦属分所宜然,职所当尽,何必炫耀于世,夸大其功!若使自伐,不但为人所厌,即功亦伪而不真。古人功成告退,并不居功之名,宜其功盖天下,为万世师也。至于自修自炼,犹衣之得暖,食之得饱,皆自得之而自乐之,且为人所各有而各足之,何必骄傲满假,自矜其长!虽云智慧日生,聪明日扩,亦是人性所同然,不过我先得之耳,何长之有?若使自矜其长,则长者短矣!人虽至愚,谁甘居后?争端有不从此起耶?君子无所争,故天下莫与争能。古所谓“曲则全”者,诚非虚言也,谓非全受而全归之者欤?

此即中庸,其次致曲、曲能有诚之道。曲即隐曲,道曰“玄窍”,佛曰“那个”,儒曰“端倪”。是又非虚而无物也。天地开辟,人物始生,尽从此一点发端,随时皆有动静可见。其静而发端也,不由感触。忽然而觉,觉即曲也。其动而显像也,偶然感孚。突焉而动,动即曲也。要皆从无知无觉时,气机自动,动而忽觉,此乃真动真觉。但其机甚微,为时最速,稍转一念、易一息,即属后天,不可为人物生生之本,亦不可为炼丹之根。吾人受气成形,为人为物,都从此一念分胎,修道之邪正真伪,孰不自此一念发源耶?《周书》曰:“罔念作狂,克念作圣。”圣狂一念之分,如此其速,此即一曲之谓也。古人喻为电光石火,又如乘千里骥绝尘而奔。此时须有智珠朗照,方能认得清楚。既识得此个端倪,犹要存养之、扩充之,如孟子所谓火始然,泉始达,浩浩炎炎,自然充塞天地。然扩充之道,又岂有它哉?非枉屈自持,则不能正气常伸。非卑洼自下,则不能天德常圆。惟守吾身故物,不参不二,温其故,抱其一,不求之于新颖之端,不驰之于名象之繁,斯乃不至于愈学愈迷,而有日新又新之乐矣。古圣人知一曲为成仙证圣之阶,遂将神抱气、气依神、神气合一而不离,以为自修之要,以为天下之式。倘自见自是,即昧其明而不彰,况自伐则劳而无功,自矜则短而不长。智起情生,往往为道之害。惟不自见自是,自伐自矜,斯心平气和,自然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又谁与之争哉?道之潜移默契如此,非抱一者包能全受全归,以返其太始之初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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