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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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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山房集>

钦定四库全书

山房集卷七       宋周南 撰

对策

庚戌廷对策

臣闻天下之利害易知一介之议论难信凡为臣子皆有愚衷若使効谒其短陋或能感动於万分岂非夙昔之至愿哉然天听崇深草茅疎贱自非有乐听之意则恐犯徒言之羞惟陛下少垂圣恩臣谨昧死上对臣闻立必为之志正已以先物者兴王之事业也存择善之诚资人以成治者平世之规模也历观自昔间出之主降及後代庶几之君若非有必为之素志则必有择善之深诚故能君臣协谋至於治道克立陛下履位踰年治体尝一变矣曩者是非纷淆人心壅塞今日用舍向正观听略新此诚欲治之机而将成之候也然弊事循积而未见其方兴之势公论略伸而不能无复变之疑朝廷方议一善政其於兴革犹未敢及也而陛下必曰为之必以渐不知规模且未立尚何渐之可论乎台谏方逐一小人其於旌别犹未及尽也而陛下必曰论事不可激不知忠邪方杂处尚何激之可虑乎意者此岂陛下立志未笃而择善固执之者尚未明与故虽履位踰年而岁月不过相持好恶未能归一贤者无所倚仗中人未识底止隂拱不言者潜蓄撼揺之意而宇内所当振起之事随其亏圯而皆莫以为意矣此岂非今日为治之大患所当先变者与如其条目纎悉当以次而论者臣不敢比而同之也敢沿圣问而献其略臣伏读圣策曰古者帝王之世教化兴行风俗醇美邦本固而上下足公道孚而赏罚明熙熙乎泰和之治朕甚慕之此有以见陛下慨慕三五之盛欲返古之道变今之俗也臣闻自昔帝王或值鸿荒朴略之世或当民物纷杂之时其民岂尽易化而其国亦岂易足哉皆由积其劳勤尽其心志而後得之尔然而闺阃未肃不敢言教朝廷未治不敢议俗制用无度则不能兼足任使略偏则必至害公故圣人不敢轻以是尤诸人而常以是任诸已教化未达必曰岂吾渐摩之具阙与风俗不美必曰岂吾表倡之道非与邦本不固则思所以窒浮蠧之源公道未孚则求所以破私邪之论於是居仁由义而教化兴矣本身率民而风俗醇矣王后世子俭德相先而上下足矣宫府左右偏情不用而赏罚明矣今陛下慨慕於四者之盛则善矣不知亦思所以致此乎夫乐闻其治而不能加之刚大之意有慕古之心而未知致力之所此儒生学士读诵之累也而於治道何用哉且陛下寛大爱人喜怒有则朞年之间区断机事未尝有暴察刻急之失可谓有人君之德矣台谏言事寛洪乐听未尝有猜防疑忌之意可谓有人君之度矣自昔人主不可有为皆由宇量褊狭今陛下德度如天此如人有平夷广濶之基址所阙者独未能抡材作室於上尔若自此而用力则谁能御之抑臣之所忧者独恐作室之志未能先定於心而取成於道谋抡材之识未能精别於已而杂用於滥进则臣恐室之难成而治道决不能立矣故古之教化易以浃洽而今则坐视礼义之陵夷而不能返古之风俗易以变革而今则目覩民风之靡薄而不为怪国本非不可固而不能损已以益民私情非不可絶而惮於遏恶而扬善此臣所以叹息陛下有慕治之名而未能加之意也陛下若未能先正此意则凡所以策臣者臣虽条列而件具之何益於圣治哉臣伏读圣策曰盖由尧舜三代一道相承同条共贯见於典谟之盛或者乃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何耶此有以见陛下欲考帝王相传之统绪以订正其沿袭之是非也臣闻帝王必有所同亦必有所异所谓帝王之所同志必在生民心必公天下不以位为乐不以安为娱信仁贤而不贰黜奸慝而不惑卓然有别而不可以毫厘易位者是也何谓帝王之所异质文有损益制度有繁简或法善於古而今当变或事失於今而古当从变而通之以求无失於中庸时措之宜者是也古之圣人既用其同者以兴治复取其异者以随时此礼乐之文虽小有增益而不害为同条共贯者此也及至後世拘牵条贯之名变易沿袭之说其所当同者既一切错乱而非其旧其所当异者反因陋守旧而不敢为此甚可叹矣臣尝见汉唐叔末之人主颠倒贤愚贸易好恶忽天命失人心慢弃贤士亲狎小人其条贯之不同於古帝王者可谓极矣至於敝陋之法玩习之令积久寛纵之事晓然为民之害所当修补而振起之者则曰是必不可改改则有戾於条贯之同是以兼失同异之义废坠统纪之本而卒莫能知沿袭条贯之果何义也深惟今世出令用人所未合於帝王之条贯者果何事守常不变所未合於帝王之沿袭者果何说陛下圣问及此是天下之福也然五帝三王不敢废变通之说而陛下则见弊事而不敢为五帝三王未尝有兼容善恶之论而陛下则见小人而不敢去此臣之所未喻也陛下诚致思焉则条贯沿袭之说晓然有辨而不至於无别矣臣伏读圣策曰帝王无为而天下治固未始敝精神於事为之烦然舜孳孳汲汲禹胼胝文王日昃不遑暇食何勤劳若是乎此有以见陛下即帝王之劳勤以验无为而治之异说也臣闻无为而治之说孔子虽指舜而言其实论舜治既成之後九官在位十六相佐职股肱耳目无不得人而舜则授任而责成功故谓之无为无为者非无所作为之谓也若庄周有无为天下功之说此皆出於老氏清静自正之论其实非孔子之意而不可施之於天下国家也夫天下国家大物也非上得天意下得民心不能以有之非衆建贤才兴起法度不能以守之其来久矣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文王之日昃不暇食彼岂过为勤劳哉诚知天意之难测民心之可畏一日不存祗畏忧勤之心则将有不可以智力留者此其所以毫厘食息无不在民也且陛下亦知今日之治体果可以无为而治与否耶臣闻寿皇帝临涖天下几三十年此三十年间浃洽於人心者非不深暴白於天下者非不着然历时寖久睠焉独叹乃有功业未成之忧者何耶迨释去重负之日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寿皇之志大有屈而未伸者又何耶陛下视膳问安日聆慈训纵寿皇不言而陛下岂不知之乎若以年谷屡登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隆兴以来无甚凶岁若以为边鄙安帖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辛巳以後未尝用兵不知上林苑囿游幸絶稀而草生甚茂者寿皇何为而略无闲泰之时乎夙兴视朝日晏访问夕引儒生讨论世事而丙夜又复观书者寿皇何为而过自焦劳乎据东南一隅之地取三十倍劳筋苦力之赋养百余万列营坐食之兵官多而无阙以处民贫而无策可裕天下事势坚凝胶固钦一舒伸而不可得此寿皇所以夙夜不寐而发功业未成之叹也舜之继尧也曰重华协帝禹之继舜也曰祗承于帝夫协者果何事承者果何说耶即帝尧心之所存志之所向凡欲为而未就欲就而未终者舜皆有以协合之而使其规模无毫厘不满之处也若禹自知其德不及舜亦尽其力而祗承之此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所以为不可及也陛下若实得寿皇之用心实知天下之事势则舜之兢业禹之忧勤与夫文王咸和万民之事兼举而力行之可也今惑乎无为之说而有精神劳敝之疑臣以为陛下若能举今急政要务尽力而为之则事为之末固不足以劳圣虑若因循苟且不立一政不兴一事举今所谓急政要务尽废之则虽知事为之末不足为亦无益矣臣伏读圣策曰舜乐取於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同是道也或者乃曰五帝神圣其臣不能及三王臣主俱贤用人之际抑有异与此有以见陛下有谦冲不自用之意而未满乎晁错之说也臣闻古者君师之任必有以超出一世之人而後能为之其说以为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者未为不知五帝也然而实不可用者以不可施之於人主也上世人主惟尧为不可及然已不敢废舍已从人之说若周成王一日不可无周公则後世中才之君岂能不咨谋於人哉然舜取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古人纳善如此其易而後世从谏多见其难者此今日之所当忧也臣闻陛下养德潜宫之日乐询天下名流闻有学问洁修礼节恬退之士则为之褒叹以为佳士是时宫寮之中有出以私告於人者天下有识相顾称贺然则陛下乐贤好善之心根於天性盖非一日矣伏自临御四方喁喁日徯登用今日纳忠补过者日以疎斥结舌不言者相继登用臣诚恐陛下聪明未免为小人而蔽蒙之也且天下之忠言何尝不可诬毁哉而今之蔽蒙之甚者则立为议论以笼罩主意使陛下不能摆脱以用人者其说有三而已一曰道学二曰朋党三曰皇极臣请得而极论之臣闻礼乐仁义谓之道问辨讲习谓之学人不知学何以为人学不闻道所学何事道学者天下之所共知而夫人之所共有也然元佑诸贤未尝立此号名近世儒先岂曾以此标榜中间忽有排摈异已之人谋为一网尽去之计遂以此名题品善士士大夫学不同师生不同里据所见以仕人主若以为讲习正心诚意之学致知格物之事其於国家果何负哉彼谮人者谩不知道学为何事意以为凡不与人同流合污者皆是也於是取凡不与已合者皆被之以此名故朴直而自信者谓之道学洁廉而好修者亦谓之道学博通故实者谓之道学而研玩经籍者亦谓之道学而道学之名立矣彼为道学之论者曰心术暗也才具偏也恶静而喜生事也於是陛下入其说凡天下抱才负术之士欲为陛下图事揆策立谋建功者陛下类以此疑之以为纷纷徒乱人意而以道学废之矣自道学之名既立无志者自贬以迁就畏祸者迎合以自污而中立不倚之人则未尝顾也彼其出处偶同则何害於私相往来好恶不偏必不肯随人毁誉彼谮人者则又曰吾方絶道学而彼则与之交通吾方以道学为邪佞而彼则颂言其无过行是党道学之人也於是朋党之论又立矣彼为朋党之论者曰小人有党固非公君子有党亦为私议论协同即是朋比交相借誉岂非缔交於是陛下入其说凡昔所谓中立不倚之士欲为无心之论以解释道学之疑者陛下又以挟私好名待之而其人又以朋党而不用矣举国中之士不?於道学则困於朋党者十九矣惟天下之庸人以无所可否为智以无所执守为贤者既不入於道学复不俪於朋党於是借皇极公平正直之说以为佞庸自售之计而皇极之论遂出於两者之後矣然臣窃观箕子之论本非为佞庸自售之计也其曰有为有猷有守者是有才智有道义有操执之人也汝则念之者欲其斯须之不可忘也若不协于极而亦受之者谓其才虽有偏而终有可用则亦当收拾而成就之者也若以实而论则今之所谓朋党道学之士是乃皇极之所取用之人也今奈何废弃天下有才有智之士取世之所谓庸人外视之若无过而其中实奸罔者而用之而谓之皇极哉自今以往闒茸尊显平凡得志异日天下之大祸臣恐始於道学而终於皇极矣陛下若有意乎舜禹取善之事则於今莫急於破庸论以收善人若使皇极之说不明而朋党道学之人皆拒之而不敢用则人材至於沈废而天下之善无因至於陛下之前矣陛下历举前代帝王之治以策臣者至矣至於当世之事有关於理乱安危者於是复历举以策臣曰朕自践阼以来厉精图治监观前代庶几有获然稽古之志虽坚而设施之效未着求言之心虽切而谠直之风未闻政事必亲而或虑夫细务之繁财用既均而犹病夫浮费之衆吏员冗而莫革民力穷而难裕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日甚此皆日夜以思求合於古而未能者将何以致隆平之业恢长久之策乎臣伏读至此仰见宸心愿治思欲上行下应事举效随以跻世於治平之域也臣虽至愚顾以为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不治然其事杂举而难见其说甚大而难言若随事而论则恐本末之无辨臣请先论其致弊之源而後及其救弊之说可乎臣闻自昔哲王御极之初非必徧举善政尽易百度事事为之而後能耸动天下之心也畧出一事而海内至於更相告语改视易听靡然而从之者无他盖一则或能以意而动物一则或能择善而固执之而已上世人主若成汤之於商武王之於周文景之安集民心唐太宗之欲兴太平汉光武之克复旧物当其一出天下无愚不肖皆以为必成者知其所存之志不可遏也舜殛鲧而举臯陶禹恶旨酒而好善言齐威王烹阿大夫而封即墨唐太宗斥封伦而用魏徵当其一去一取之间天下无愚不肖亦晓然咸知趋事赴功之实者以其所择之善不可欺也今陛下於二者之间臣窃有疑焉且天下之议论交至於陛下之前者为不少矣今有言民力之雕弊者陛下未尝不曰民当念也臣以为陛下若果以民为当念则当对八珍而投筯却妃嫔而凝思如亲在闾阎匮乏之中而亲见其艰难窘蹙之状可也有言治体之废弛而当忧者陛下亦未尝不曰治道当忧也臣以为陛下若果知治为当忧则当未明而求衣当馈而思贤慊然如祸乱之在朝夕而不容瞬息缓可也今道路传闻皆以为外廷凡有进言玉音无不响答但朝退之顷一切忘之而朝夕所从事者唯有燕乐尔唯有逸豫尔唯闻某处教习乐舞以备宣召某日押入琴工以娱声音尔陛下立志如此不知其果何在耶曩者陛下履位之初有身为谏官而职当补过者陛下纳之未尝不优容之也班对羣臣小臣之中有自愧空餐而思以直言而图报者陛下亦未尝斥怒之也所以然者岂非以纳谏为人主之盛德而臣子交相献忠亦以为美事耶然纳其言而未免移其官虽不怒其人而亦不能容之於朝者又何耶岂非陛下虽知其言而未达其献言之意徒知其直而初不知其直之甚有补耶陛下择善如此不知其果何见耶是以朞年之中所下诏令非不勤恳而八者之弊犹未革者此无怪也而廼者一事犹骇物听臣闻帝王职典神天百灵受职昨者陛下逐一谗邪招权纳贿之小人而天文卷舌之星为之不明者累月若积其实德每事如斯天文虽远犹可感动而近者忽闻专命王人多持缗钱聘问一妖民於数百里之外夫使其人果甚灵异齐家治国安所用之今者中外相传皆以为市?乞丐之夫宦官羽流挟以诳惑而陛下遽从而信之几何而不为天下之所骇愕哉万一四方传之四裔闻之则敌人必有轻视中国之心矣凡此皆陛下立志择善有所未至是以举动若此陛下若未能先正其本则八者之弊臣恐其难救矣且稽古而设施未着此盖陛下徒慕其名而未察其实也自昔五三之所已行六经之所论载有得其一言而可以治国者有据其一说而可以化民者如使心好之身行之有过必改有失必正以古人为楷模以旧事为师式动必咨之而行言必本之而发如此稽古而设施未着者未之有也求言而谠直未闻此盖陛下徒有此意而未为其事也今公卿大夫之间有言修身者不知修身之德其果进已乎有言正家者不知正家之道其果成已乎有言为子孙之典则者不知子孙之典则其果立已乎直者未尝以好名而疑之乎刚者未尝以卖直而防之乎有一于此则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戒之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求之如此求言而谠直不闻者未之有也政事必亲或虑乎细务之繁岂陛下操执纲领者有未明乎古者致治专论一相坐而论道谓之三公是以为上有体而为下有分今陛下夙兴视朝执政出常程之事以候圣裁者大半皆琐琐除目耳若欲用一人物则迟疑顾望而未敢发言是以天下大计不得询考其本末而二三大臣欲为陛下图度经画者亦无由而至前臣今举一事臣闻乃隆兴之二年十月有八日寿皇之诏有曰朕每视朝顷刻之际虑有未尽自今执政大臣或有奏陈宜於申未间入对庶几得以坐论虑靡不周同跻于治大哉圣谟愿陛下亟下有司讨论而遵行之则大臣得与陛下讲论大计而不至於自累於细务之繁矣财用既均而犹病浮费之衆岂陛下内外经费未知节与臣惟国朝财用病於上供太重内庭太无制度昔我艺祖平一六合是时琛贡载涂内库始立当时远谟实欲俘取契丹削平幽壤为此以备一旦之需尔自中世以後内庭之支数日多故韩琦孙沔皆欲约女御之费以省国计严宣取之弊以防吏奸及自崇观以後御前之钱便於支取则适足以开侈心而致多事然则人主自有私藏岂天下之福哉恭惟寿皇收凑余剩以为内库非奉亲军须一毫不用陛下所当爱惜也今闻陛下恩意周浃左右小有效劳给赐动及万缗臣窃观寿皇知民财之艰匮外庭臣寮有被眷宠而去国者匹两之给为数至寡而已为异恩乃若一带之赐有累月而尚方不闻者此皆陛下所当谨守而不变者也陛下亦知乃者大农无粟外府无泉宣限既廹而主计之臣至於称贷於富室以缓旬日之廹乎臣以为欲约浮费则当先自滥赏始然後修立所谓会计録者以寿皇在位之日五岁内庭支用之数酌取其一岁之中者而谨守焉则财用可得而渐正矣吏员冗而莫革臣以为黜陟之法未行自昔唐虞建官至於成周计吏虽寛严烦简之不同而不可无者黜幽而陟明也故司士之所掌有岁登降其数者释经者以为此以功过定之也然则周人一岁之所黜与一岁之所陟盖略相当也今天下之吏诚冗矣然司勲无功过之考吏部无进退之权台谏抨弹而去者月不能百一监司刺举而黜者岁不能十一今惟士以墨败而名挂丹书者始有停废之科尔官安得而不冗臣以为若行黜陟之制则疲癃者不当仕庸鄙者不得仕无才者不愿仕天下之官不待节抑而可损其十之四矣今上下皆惮於矫拂人情而一官之阙至於十数人竞之则反不以为媿臣恐十年之後廉耻尽丧而名爵不复为天下重矣民力穷而难裕臣以为征赋之法未善也国初尽变五代烦细之赋至天禧而方寛至熙宁而复增及渡江以後则西蜀之赋增三数十倍而二浙之盐酒亦十倍而取其直臣尝记天禧以前二浙之大郡合一郡征商之入有不及五六万者今一小郡属邑之外有收及六七万者皆是也昔国家以商人之涉远而欲优之也故惟取其止程之地而税之今相去百里之间一征再征而民至於冒江潮涉风涛而死者皆是也昔者国家以关讥之细碎而欲寛之也故男女聘问之资粧皆蠲之今民持尺寸之帛以适市吏且从而呵问之征一及百而破家连逮者皆是也然其所以至此者上供尔经制总制钱尔月桩与籴本尔东南一隅之地无全盛时三分居一之地而一岁财计之数至数千万宜其劳弊困苦而至此极也今将忧念其极弊而欲寛恤之小小德惠岂能徧及当约一岁之计蠲减六七百万缗而後庶有可为之理然其源流甚多陛下近者即位之初亦尝议及此矣然经总制之额减及州县者仅能及其登带不实之数若乃浙右之和买举朝议之而至今未有闻焉则又何也臣以为此事若非君相同心上下一意相与共称之民病未易苏也不然则於今不得已之中能谨守恭俭则亦可以少慰斯民之心矣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益甚此於八者又其大者也臣之所见则以为虚文之弊此亦一事尔何者今世上下以虚文从事初无一政一令可以经久而勿坏者此诚非小弊也然若使陛下一日赫然出令任人而不任法任法而不任吏信士大夫而不信期会案牍则事可立简令可必行而工技器械之末犹可使咸精其能是则虚文之弊盖因循积久而未能革尔非无厘改变革之道也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若不深加辨论则臣恐天下治乱分矣今请得而终论之臣闻私情人之所同有而所赖以辨析区分者此乃人主之事不可得而惮烦也自昔天下忠邪无两立之理是非无并用之道用君子则必黜小人信庸人则必疎正士是以刚明之君必助正直而抑奸慝君子虽小过必爱护之小人虽未进必痛止之何也诚恐一旦得志得以动揺国论也今天下之小人犯天下之名义隂剪善士而伤害正人者其人显然可见矣且自昔天下唯患人之无才今有才名者则必蒙摈抑自昔天下唯患人之不学今有学问者则必遭污辱陛下以为若此者果何意也诚欲逐去天下之贤者以偷取陛下之名位而已且近者固有怀此心而进掌风宪之任者矣当时陛下亦以为忠且直也未几交通贿吏而卒以事败陛下亦知其未败之时声势薰蒸敢为不义而不容一正人之在朝乎幸陛下一旦觉悟斥而遣之遂得登用端良而稍伸天下之愤此殆宗庙之神灵实使之也今若因此一事痛惩而力抑之犹恐是非未大明近者以来何为含容之意多而区别之意少反病其私情相胜耶且自近日来君子失势非止一事臣尝询其故则亦坐於道学耳朋党耳且道学诚有伪何不辨其名实朋党诚有罪何不析以是非今奈何进一忠言裁一命令而尽纳於道学之中而废之乎排一小人用一人物尽推之於朋党之中而疑之乎是则私情所以胜者是陛下不敢助君子而忍於容小人而致之也臣闻小人固不可太嫉然要不可使在朝廷之内泰之为卦三阳既进君子得志之时也故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而後有六二包荒不遗之论盖事大体既定则小人虽使之在外勿庸治之是以谓之包荒也今若惧为己甚使君子在内而小人在外亦未必至於激也奈何进而置之要官重位得以挠乱陛下之聪明而转移其是非乎臣闻小人不惮为乱以求伸其私意君子不惮损身以尽忠於人主顾人主所以主之者如何尔若主君子则君子为国家用主小人则小人为己私用今陛下主君子之意固多然发口敢言此事者能几人至於日夜媒孽於左右之前者臣恐其十倍於君子矣此如两家聚讼使并设两辞而听之胜负尚未可知也今甲不得日至於听讼者之前而乙之偏辞则日夜哓哓而不巳臣恐甲之理虽直而终为乙之所胜矣陛下膺受付托方内之治乱在於正邪之用舍君子小人之进退忍使小人诬毁忠良而自贻他日之忧乎此臣所以不揆其愚欲为陛下流涕而言之也臣不佞凡陛下所以策臣者臣既疏列於前矣至於区区之意所以展转而不能已者一则以为必先立志一则以为必先择善兹二者非常谈细故不切之浮论也然天下之逸乐富贵所以亏惑人之心志汨乱人之聪明者亦不少矣陛下一日之中罕接儒生学士多见宦官女子将何以发跃而成就之乎今之说诗书者智识必明崇声色者气志必昏如使栖息无道保养无术岂复有有为之志择善之心哉臣愿陛下幸致思焉则凡事业之未举者必有振起之道是非之未明者必有归一之时而举天下之事皆无足为者矣陛下涉世寖久凡所谓逸乐富贵之事岂待臣言而後知其无益哉臣之所论盖亦以匹夫庸愚之见而私自忖度尔若陛下一日反此心而用之於治今日立一善政明日去一弊事天下歌之百姓诵之寿皇喜见天顔以为付托得人其乐岂有涯哉臣将见富贵逸乐之事不待人言而自不复矣岂不美哉臣学问荒芜语言失绪其於疏列以应圣问者可谓陋矣而圣策之末复丁宁於臣曰子大夫抱艺待问咸造在庭其考帝王之事酌古今之宜凡可行可验者悉着于篇朕亲览焉此又足以见陛下好问不倦之至心也然臣则有忧焉臣闻明於观古者不必博举以为证敏於知今者不待尽言以为直自古及今凡人主无意於理乱是非而国亦随之者载在史册不为不多矣若陛下不自警悟则臣虽历举其危亡祸乱之事以极论之徒以伤陛下谦虚之意而已臣亦安用以此为忠臣哉臣之所望於陛下者愿见微而知着勿以小过而致大失而已且人有羞恶之心则必有是非之心善告君者因其羞恶之心而开其是非之心则语不必深而已在其中矣以陛下之圣宁不灼见此意若使见微而不戒忽小过而妨大德则臣恐古今可验可行之事皆等为无用之言矣以陛下之圣日谨一日何治之不成而何功之不逮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高明光大不在乎他而在乎加之意而已惟陛下赦其狂愚臣不胜惓惓

丁卯召试馆职策

善为国者不执理以强势之所难常顺势以伸理之所易理者公是非也势者实利害也公是非固不可冺实利害尤为可畏执不可冺之理而忘甚可畏之势则安危胜败之大计疎矣然则歛衆说以救独弊置已往而善将来则前日之举非失於执理以强势之所难乎今日之救不当顺势以伸理之所易乎晋元帝宋文帝或尅期进发而不果行或悉师再举而不克捷桓温谢玄驰逐经畧而不遂非名不正而辞不顺也以不接之声势而当重大以浅效之规模而支深入以分裂之偏隅而欲混并其理则是而其势则难矣高祖不报平城之围太宗修结颉利之好祖逖之通使石勒澶渊之许盟契丹非志不足而气不鋭也士卒之罢极者可以休养资实之衰耗者得以振赡边鄙之绎骚者赖以敉辑其势既顺其理亦易矣然而天下之势动之易而收之难方其未动也则不当开及其既开也则不易收以为业巳开矣但当奋张以求济不应中止而示怯者已失於强其所难矣以为当收矣玩纵以安舒隳沮而单弱则亦未达其所谓易焉盖致易之理内必有以固其本外必有以弭其争严卫其四隅厚植其遮障所以固本也遵养於时晦申合其盟好所以弭争也争端弭而後民之力可以息本圉固而後敌之情不敢骄民得息则我之国不耸敌不骄则彼之谋自消如此则易之理斯近矣今以其势之难也已沮而复骄欲息而旋起虽无果鋭必为之意终怀趦趄欲动之心此非真知难者也不思祸心之包藏者未可必塞徼之疎畧者不足恃相与束手以待行人不及十旬又将盛秋焉此非善图易者也苟安而已矣嗟夫事巨敌强而持尝试之见用苟安之策几何而不为其所闚耶今公私交弊氛祲未清兵法乘虚理先救本故战决难用而守则可知曷若尽置前日之所难而亟图今日之所易乎夫推舟以行陆人知其劳矣治丝以愈棼则其绪尤多焉夫惟知者不昧利而轻发勇者不容瞬而能收起而图之如遏横溃如拯焦灼惜日隂以戒戎作重民劳以俟後图起精神於畏讋弭陵突於披猖而後今日之事可得而论矣夫西北以骑乘为能东南以步卒为长昔孙权东不得市骏於辽东西不得致骑於川秦考韩当程普一军之所有不过三五十骑而止则几於一用步卒舟师以立国矣况彼以蓟北之劲足焱驰而电逝我以广蜀之下乘并驱而争骛卒有驰突不前则至於自为躏践此知兵者所以欲以步而当骑也然古法置阵必为两拒而匈奴包敌特善诱兵乃暗合焉盖骑之难制也久矣且以劲弩而洞重铠敌未有以制我也至其设鋭阵以相当张鸟翼而旁射则我始无以当之矣故以车圜其营则步可用是卫青之法也以车而卫步以弩而护车则步可用是李陵之事也以车而为营列植以自固则步可用隋之御达头可汗以鹿角为方阵是也又有本诸阵法取其简便者步亦可用苏定方令步卒攒矟自卫浑瑊设抢垒为营是也今将易之以轻车与或以淮地浅狭而陈涛斜之事不可袭矣将仿鹿角之制与或以为此非取胜之兵杨素之战固巳撤而不用矣将止用强弩以当之与而或以为弩镞迟而敌骑迅昔刘裕之北伐朱超石之百弩常不能制魏骑之薄营矣独有比枪而卫弩中兴诸将犹有习闻旧法而长於用步者然今之军制夫岂无之恐亦未足为制敌之良算也盖制兵之短长在技艺而料敌之机便在觇候古者师行则前茅而虑无师止则捉生以为导故李靖之论乡导必知敌济寇来之早晚而宇文泰之用间使之衣敌衣而历敌阵彼皆先悉於敌情故能乘机而应变自外侮深侵敌帐非远若精其伺谍出其不意於其道狭骑蹙之地前惊後啮之所尽死一战亦可得志自觇候不明方其雨雪狼狈解鞍纵辔丐宿於田父我不知击其归及其攻围日久将卒怀家刍秣不继我亦不敢袭其去不能用之於机便则骑步均为冥行何必以步为优哉盖今步卒之可用者独可用之於凭垒而已夫凭垒而不败以有郛垣之可恃尔未可望之以奔突也且其怒心勇气未闻将战而裂眦而靡旗乱辙不免闻鼓而失胆自非警以严诛方且狃於怖敌故今日且当以城守为先其次则以舟师为卫若夫讨论鱼丽鹅鹳之阵法求合圆方曲鋭之地形而欲以步当骑则当训阅练习而用可也夫兵有必以衆克者亦有以寡胜者昔城濮之赋七百乘而已其後鞍之战则已增至平丘则又大增然至於四千乘欲以无道行之而诸侯之服於晋者衰焉况强敌盈骄非初兴比彼以佥刷而强民虽衆而其杂难用此以教士而御敌虽寡而其整足当且与其冗多则易溃岂如精少而有纪此言兵者所以急於以少而击衆也然羌寇三万冯奉世必欲以四万人当之滑台之役沈庆之以五千人独救辞以兵少轻往无益也夫衆之不可已也久矣且使先据胜地用吾长技以南兵一当北兵之三我未遽不敌也至於裹创力战更进迭出以南兵三而支北兵之十则我始惫矣故掩其间道冲其方虚如李积以数千而袭碛石曹公潜行而倾乌巢则寡可用是出奇之策也伺其尘起击其阵动若谢玄因其衆乱而济师韦孝寛乘敌小却而取胜则寡可用是伺间之策也其次则伏戎于莽阻隘而邀若慕容垂隐千兵于深涧于谨匿轻骑于丛薄则寡亦可用是据险设伏之策也今将用出奇之策与则敌坚而未易入入而无後援则何以返是陈庆之跳身独返之事可监也而可冒进哉将用伺间之策与则敌诈而名谲谲而有不审则堕其计是栾枝曳柴阳遁之事可戒也而可轻袭哉独有据险设伏鼓儳而出则恐关隘崎岖之地陂湖洳沮之中鸷匿而狙击必能以一而殪十然边隘遥濶蹊隧纵横一所纵漏便见侵轶亦岂足为却敌之大计哉盖敌之进退系粮之赢缩而不系其衆之少多故陆抗决堰以阻运则羊祜虽来而决无成苏峻之入郗鉴故断粮道而制之则温峤深以为然此皆深见夫兵势是以不畏其鸱张今敌以衆大为轻兵以厮养貮正卒其所齎持终朝可待若扼其津要抄其积聚深沟固垒野无所掠纵能复出肆扰亦必歛退遁廵然曩者寇犯清河晨济桴栰纒系浮梁既苦於兵力不加而不毁荡其粮舰迨其深入吾地驴驮负载复困於闭营拒守而不暇出邀其刍车夫不能梗其餱粮则虽衆且未足以决胜而况能用寡哉故今之所谓用寡独有昼则扬兵夜出斫营而已夫斫营而捷仅足以挠其寨栅未能为轻重也况敌方出没淮漘规图雄据使其家基牢固则尚烦胜算驱攘故今日且当厚集其师以待之速图召募以益之若夫求批亢捣虚之法讲经足利兵之制而欲以少击衆则当迟之法立诛必而後使之可也夫省馈莫如营屯因屯可以实基昔孔明恨粮少而不伸始因杂耕而谋久驻营屯之利其来久矣然近地之屯易而并边之田难昔武帝置田官於朔方矣充国留屯於金城矣当时幕南无匈奴湟中少羌寇故其屯易枣祗田於许下矣邓艾田於陈项之间矣夫魏之边面在合肥陈项为内郡汝许乃都邑也皆非兵冲则其屯亦易羊祜田於襄阳陆抗兵在江陵几於南矣然两垒交兵皆先约日不为掩袭屯亦非难今包占寛賖未易尽取而川原虚旷冲突无常将踵卫人之迹开芍陂之屯与则今之安丰烽燧之郊也将袭曩年之旧复柘臯之屯与则今之巢县羽檄之林也故招辑流庸省简戍逻议者以屯为急而忧其抄略惧其奔散议者复以屯为难然而民之避逃者不可使久无所凭也田之荒莱者不患後无以偿也冒絶障之地捐耕犁之费而规耕殖于今诚难矣就近江之郡择絶险之处而置堡聚或尚可用焉昔魏人田于皖城吕蒙忧其一熟则难制尽死力而除之者盖皖城魏之所必争於其必争之所而开垦焉则必不容於成立矣祖逖或一处得十余部或一堡得数百人随其大小以置邬而石勒为之歛戍焉盖邬聚勒之所不备於其不备之所而经理焉庶其易於鸠聚矣然逖既使亲子弟督耕而又伪相抄略以明其未附是兵力寡弱亦未能固也既使丁夫战于外老弱获于内或有急速不免烧谷而逃是防扞未设亦未能保也逖之置邬长也有流人有归附若李矩郭默皆流徙之渠帅逖皆取之是非得部曲之豪杰亦不能统也逖之於邻敌也隂为疽食浸淫而阳与交通互市由此而後公私始获丰赡是非与之和终亦未能就也故有重兵要遮则可屯有藩篱固护则可屯狙诈作使则可屯息兵数年则可屯有此四者则保淮之至计也夫敌长於野战我工於城守昔刘贶以严尤为未详谓秦人筑长城为中策城之为利自古然矣然三国六朝之城守有今日两淮之边面昔魏之重镇在合淝孙氏既夹濡须而立坞矣又堤东兴以遏东湖又堰涂塘以塞北道然总之不过於合淝巢县之左右力遏魏人之东而已魏不能过濡须一步则建邺可以奠枕故孙氏之为守易东晋未全失山东宋犹有彭城故自晋至宋皆以寿阳为重魏寇少至则淮泗诸郡坚守以待救援大至则发民而归寿阳盖寿阳不?则魏兵虽深入垂瓠终忧援兵之突至又况前有彭城故为守易齐既择人以守寿阳又有胊山在其东故守亦非难今敌出汴口则盱眙重由盱眙则天长棘矣出涡口则濠梁重由濠梁则滁阳六合棘矣出颍口则安丰重由安丰则合淝历阳棘矣是以古者重镇当前敌不敢蓦越顷虽四镇固守而未能遏深侵今若求为不败之计则必当守求为必守之计则皆当城故凡敌所过郡议者以为板筑皆不可缓而尤欲於某县作垒以蔽庐於某所立壁以援山阳然百堵皆作万杵并举穷民之力趣办难矣盖地有当扞患而宜速建筑者力有未暇及而当且缮治者青涧左可以致河东之粟右可为延安之扞种世衡知其为障塞之冲也故身犯矢石而卒城之太原城大而役难兴贼未至则先自困李光弼知其役不易举也作堑数万增垒而已故世衡之事当用於要会之地而临淮之法可祖为补葺之规择今控扼之最切者程土物计斤板燃脂力作昼夜不息则不可筑者不至於後时矣传聨其疏罅增培其卑薄环之以沟堑益之以楼橹则未及尽治者亦可以支敌矣此门户之急而非可以空谈置者也若以为费大而不赡则李光进之修受降裴度之城淮西皆师老粮匮覆竭不继之时也岂必有余力哉以为期廹而无及则杨朝晟筑三城以二旬郭崇韬筑新城以六日皆穷边疏恶四面拒战之时也岂常得从容哉李绦有言财用尽更来事一失难追此时务之至急者也虽然知其所以攻则得其所以守缚楼至天吹唇动地百道齐攻肉薄而登今敌之攻不及矣然昨者樵采不给而去今谋出没矣昨者攻具犹未办近者临冲渐集矣负户而汲穴地而处苦战至於六旬土落不过数十今我之时亦不逮此矣然昨者我虽闭壁时亦挠刼今敌知所堤备矣昨者彼虽逼垒时去复来今谋必又巧矣故警逻不懈则可守储峙有余则可守衆心成城则可守将不骄盈则可守合此五者则贤於长城矣夫古人制官而後用民後世用民而後议官世谓用兵则必先省官者盖亦後世之论尔昔管子之治齐为士者几为大夫者几凡食於齐国者无有一人之滥也故其兵车徜徉天下未尝告乏焉岂其所以治官者即其所以强兵耶故爵不踰德也禄必酬勲也事必称食也未有不如此先治其国而能用其人者也韩非子疾治国不务任贤返举浮淫之蠧加之功实上夫韩子未知古人所以为国也而必出浮虚之蠧而後用介胄之士盖畧近焉吴起相楚捐不急之官废公族之疏远者而後平百粤却三晋商鞅为孝公定令无功者虽贵而无芬华秦人行之卒蹷六国焉然後知国未有不趋於实而能强官未有浮於事而能实也惟实故强故其国无事则民力富有事则兵食饶此所谓先制官而後用民者此也後世上下日趋於奢广矣其名器惟恐不轻其恩泽惟恐不厚其饩廪惟恐不丰凡所以习天下於汰侈者既相与为安利矣故其国无事则耗蠧而无艺有急则乏匮而不充是以自唐以来皆因用兵调度不给而李吉甫杨绾始思省官清吏以救之所谓因用民而後议官者此也夫天下本不可有幸位也有幸位则民力不纾不可有滥予也有滥予则劳民不劝民力不纾加之以师旅则国用蹙劳民不劝用之於战阵则爵列穷是以古有用武之国亦有无事之世约官职责名实黜尸素简不肖国虽小而尊严朴重是用武之国也流品衆甄叙广朝以备官为美人以充位为能国虽大而贪欲盈厌是安平无事之世也夫安平无事者不可用之於有事而真欲有事於四方者朝会不敢华亲戚无私授後庭无罗绮金玉散之戎士而後其兵始出焉今黄金玉带充牣於无功之室浆酒藿肉澜飜於苍头之家举凡盈溢寛賖之事洋洋然济济然与一世共之而兵用焉得非以安平无事之规模而趋艰难用武之事功耶故欲节约之裁省之则上惮於伤恩而不忍夺下忧於贾憎而不敢言虽拏兵不解供馈不给而执事者犹以为毋动盖制国之本末所从来久矣而非一旦之罪也呜呼如此而欲耀威外侮肃清大憝难哉夫朝有变色之言则士有攘袂之勇主上一日出令曰名器太滥员阙太增取凡宫省禁掖之恩赏裁其半勲臣贵戚之俸赐裁其半又取祠宫庙岳闲居待次创置之员郡国名色之俸一日而尽罢之约以事平而别议大臣宰执又从而遵承於下凡有挟而来者皆一切絶勿使进则岂惟可以丰财於激昂兴起战士之气多矣昔魏武无功望施分毫不予秦苻坚谓王猛之子曰丞相托卿以十具耕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呜呼为国如此兵有不强而财有不裕乎今官无纪极人有觎心所谓不稼取禾者以此得之而竭筋力展勤効者亦以此赏之夫物不并鋭力不两周愚恐不用汉光并官省职之典不可以持久矣昔晋以淝水用兵遂诏九亲供给百官廪俸权可减半役费非军国事并皆停省本朝宝元初年则议冗费逮庆历以後则及恩赐矣若曰所得几何毋庸遽速夫怨谤以示弱於海内则是终於盈溢寛賖而已况敢论兵强哉夫古无汰兵之事而有蒐练之法後世谓古人民无非兵者非也子玉治兵鞭七人贯三人耳盖当时所谓寓兵於农者约其卒乘之数寓之於田役之中尔及其将用之则有简稽焉有蒐狩焉未必皆可以即戎也自汉以後则无法度矣直料民取之而已故陆逊部伍三部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兵数万惟不养兵故强则用之弱则舍之无所不利焉唐自中世始养兵故兵少不免於募兵冗复不可去五代周世宗及我艺祖以能大饬威律区分健懦兵少而国遂强今骑卒之骄惰者不可战新收之短怯者不能战不亟汰之国何赖焉然今之疲惰十而一二焉可汰也今不止於十而二三几於十而四五矣夫十而四五是可汰者几半也夫汰其半能使兵力强无害也汰其半不免兵益少则共骇矣盖古者虽配民为兵其实多力之虎士禽敌之枭俊则必取之奇杰材豪之中而非闾阎窭人弱丁之所能有也故古之英雄欲振其军声者必先自治其不常有之兵而後不藉夫常蓄之士夫不常有之兵为我用则疲惰者不择而自去矣故曹操之兵非强也许褚为之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其人皆淮蔡间所畏惮侠客武士故曹得之而兵强谢玄之兵非强也刘牢之为募劲勇何谦之徒皆以骁猛应选号北府兵能百战百胜敌人畏之故谢玄得之而兵强齐高欢之初起兵亦非强也高敖曹兄弟为之自练乡曲部里得东方老等三千人当时以敖曹为项籍而其左右亦无不一当百者高欢得之兵又强焉夫此三人以能先得夫不常有之兵使之征伐四克无藉於所素蓄之卒故其去留多寡皆不能为轻重今天下知兵之不足用矣而未有能收拾奇才壮士异其军号选练校试出於正卒之上者也约计两淮襄汉之兵折伤雕耗分布不敷又欲从而汰之夫愈汰则愈精智者之所共知也愈精则愈少人情之所未喻也使吾朝汰而夕有以益之犹可以及事也朝汰而夕有缓急焉而其兵未及补则不几於无兵之可用乎夫无兵之可用孰若有兵而尚可训励哉昔河东军骄李克用曰今四方皆重赏募士我若急之彼且散矣俟天下稍平当请治之克用斯言近姑息矣要之亦有见焉夫势急则计生今何不重设赏格亟募四方之伉勇耶得伉勇二三万人自为训练不相参杂则今之兵中庸者可变化其怯下者直斥之无畏矣不然则州兵已发而复归者且当四集以为声援沿江之团结而复散者所宜聨合以严扞防兵非不堪擐带者皆无庸弃焉训而用之可也夫此六者其目也议论难一其纲也虽然亦岂难知哉盖大义者立天下之训也至仁者得天下之本也无大义则何以建立人极无至仁何以迓续天命然有以兼爱夫生灵则祖宗之雠耻不患无时而不能洗也有以休息其烦劳则士习之偷惰不患无时而不能振也盖养其民而俟时则仁立而义在其中徇其名而亡实则仁失而义无所据矣故其要在弭争而固本其势则戒於舍易而求难若夫究极其取舍之原而欲不差其难易之辨则在於三者而己一曰操术欲定二曰求助欲广三曰授任欲明何谓操持欲定凡欲经畧大计要须先定此心且前日所以履危蹈难若不获已而为之者何耶得非不忍王业之仄陋冀凭国威以雪积憾耶今日既已陈师鞠旅若不可己而欲己者又何耶夫亦以屈於时制於力不容不斟酌进退以息民耶夫此心终始一出於为国为民则功固不可有矜大之色不效亦不必过有歉然不满也盖歉然而感悟则必引前而鉴後歉然而惩创则或恐用後以偿前引前而鉴後则进德之基也用後以偿前则多事之根也元昊之役范仲淹不欲出兵韩公琦欲大出兵於是大将违令而好水无功是役也范公仲淹固守观衅於计为长韩公琦不堪元昊之凭陵独决策以当之於是勇过范仲淹矣然韩公琦所以大过人者乃在不求必胜以塞好水之责而能飜然共守以就仲淹之持重此其所以卒服夏人也顔子大贤也孔子不称其无过称其不贰过盖过则一尔以为非过也而求二焉则并为贰矣王公安石诋流俗而法先民考其言行不合者寡矣然新法卒流患於後世者失於固而不囘也况兵重事也虽一胜一负所失相当然彼之失亡者未见而我之创残者共知矣既竭国力而为之而显效未覩焉於心能不慊然乎以邓禹之贤犹以疲兵徼胜以诸葛亮犹不能禁昭烈之东行本救一失乃成二过迹其所以皆由慊然者为之不知禹益之班师振旅但知义理之当然初不以为戚戚也夫欲弘济艰难必须有以对越上下欲求对越上下莫若推爱民之心而捐胜物之忿且日者边未撤警西陲事作虽螗蜋怒臂以干资斧然未易以折箠定也曾不三旬凶渠授首己而地奋鸣霆天垂甘霔穑事有望旱势顿苏不终朝间人心闓怿夫此非无故而然也意者吾君臣之间必有严恭祗惧不复佳兵之意是以一念感召天人协应夫使常存是心则何兵不弭何事不成夫人心所同谓之顺动动而不顺则祗悔从之且今日用兵之骚动与绍兴遏敌之久长然当绍兴而主和虽小人以为耻处今日而言战虽君子以为非人心所同天意可测况复所在震揺莫有固志甚者三百年所无之事忽见於勲家世将之门今其幸已殱殄然此非小故也夫人之智力岂无不及天之仁爱乌可使穷哉今内修保扞之备外揽权宜之策请和而敌不敢桀则我不失其故步和而敌不渝盟则我得蓄其余力一念之烈南北息肩则可以动天而况於人乎若曰敌实非强我难遽弱只如南北岂待通和此至言也薳启疆有言苟有其备何故不可但恐议论起仆转更差移依凭空旷坐縻岁月倏忽防秋胜负无常国有兵事三年不解忧不在边尔且夫南北未易混一也长江未易飞渡也敌不复和亦将何为然宁使力有余而惜许和之早无使力不足而恨议和之迟自古惟汉和番不闻番和汉此虽外国之言然汉高帝唐太宗皆甘为之是切不可待之以不足畏而姑付之相持相持之日久难之中又有难焉则计不纾矣既盟之後主上朝听昼访广求民瘼抚疮痍集流散恤孤逮寡优农重谷勿使琬圭之使驰而疆候弛鼙鼓之声息而歌颂兴君臣上下当持此心如临渊谷如事上帝则国命延永主势尊安华夏辑睦顾不美哉何谓求助未广夫势转急则思之当益精患既深则虑之当益至咨询不徧则无以察议论之偏图揆未周则无以得事情之实昔费褘往救汉中于时羽檄交驰人马严驾褘与来敏围棊自若敏曰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观褘所为亦何异於谢安然虞喜着论以为君子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褘当大敌不宜示已有余乃知作事虽以静镇为先静镇必以广谋为本今庙胜潜运庸庶难窥若采负薪之谋则尚多恤纬之虑且西土既平敌气慑夺和固可必矣或谓筑室反耕奸谋虽沮彼方愤愧和或未可知天时将热所余逋寇驱之诚易矣或谓堙堑周严郛閈重闭既非翳行窃步所能入复恐以小害大而妨於和汉东残弊兵将孤怯形候蹙弱或谓向去御寇尚可寒心某郡糗粮当及时而峙积某所薪刍当先期而计置旌擢统帅恩固优矣或谓士卒赏缓他时警息尤欲使人津遣流庸费固多矣或谓已去复来委厄捐弃不絶於路淮东之漕运近者水浅舟涸而民重扰江东之给馈苦於地广民稀而人惮行以至斥堠不明失亡隐蔽楼舰重迟铠仗不全凡此多端独视难周独听难徧窃谓事之勤劳本为国家所当四辟公门无恶下问并集良规以广忠益庶几覆塞上通轻重中节而喜虚务诞之说不得进矣今告猷弗徧於羣下任责独在於庙堂庙堂非无并包翕受之意谦虚尽物之诚以为几谋不密则未免害成作事张皇则人情先扰是以一切独运於身而以静镇之士大夫幸其不闻不知也於是习为模棱以蕲省事相顾以目相示以意而不敢言道路不察以为上下熙熙不以为忧则又浅矣庙堂既已独运於身旰食忘疲困於力之有限也於是文书之颁授案牍之施行其势必有所归道路不察以为胥吏得预於其间则又诬矣要之士大夫未尽谙边琐然终有忠厚之助胥吏岂无晓畅事情当预防其干紊之源涓涓不塞近事未远可不戒哉何谓授任未明夫文武一道也不知起於何代何人分为二事离而并行因使搢绅不知兵兵亦不属之儒者夫分而不合故不经履练亦不能知近代惟杜黄裳裴度能用兵黄裳自擢第即主郭汾阳留务大将李怀光已頫首受事故当刘辟之讨动中机会裴度自为小官即佐幕府元和七年自知制诰宣慰魏博又五年始出讨蔡盖始终周旋其间方建大将旗鼓本朝自西事起夏竦在泾原范雍在环庆最号晓练疆事皆不能当已而韩范始身任之然当时吕公夷简当国欧富张公方平任论议文公彦博龎公籍皆有重望尹公洙田公况又佐翼其间所谓本朝第一等人无不聚在西陲也而仅克支吾盖武昭不素文德有余积靡使然向微诸公悉力共守岂特关中惊震而已且兵合变之事也儒者所得而学者有制之兵可用於守而已今寇深於曩日而谋杂於两端规模未定更代徒劳得非当守之时未免歆羡於战狃和之说遂并与守而忘之与夫未能守则乌可战守不固则何以和曷若以守为本以和为权置战於不可轻用使人皆得以效其智能耶今纷纷去来几於临敌而易帅晷刻有限坐视单弱而莫之为何以为一旦之备哉夫操持定则趋舍不惑求助广则事情不蔽授任明则措画有所舍一难而就百易何惮而不为嗟乎共此戚休如一舟然往者无及来者犹可为也方靖康敌退之後海内倾耳以听修戎意以为必无食顷之暇也而所见矛盾各执一偏征兵者以和为非议和者以守为无益相持未决而太原之围终不解也兵翔河上终不悟也然则前日之事虽殊絶今日之举可不鉴乎夫所贵於干将镆鋣者谓其能立断也若旷日历久则为失机矣今机未尽而力可施焉毋诡所难成毋玩所易迈毋倚所无备亟图耆定保乂皇家其犹有及乎诗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易曰断可识矣焉用终日孟子曰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夫终夜以思之不待旦而行之事其有不济乎愚超躐多士获奉试言之对惟当世之务窾言无实高论近名伏念累日莫识其衷窃惟振国之谊无若尽言为忠矧逢侧席急闻之秋岂责狂斐献言之僭故不揆其愚而卒列之惟执事裁赦【诸文廷对馆职策为冠往东莱吕氏评余廷对谓自有策以来其不上印板即不可知己上印板皆莫如也嗟夫予何足以及此若南仲乃能当之耳余又尝言南仲便应权直翰林闻者皆惘然嘉定十三年八月日龙泉叶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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