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詼諧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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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災可賀

國初有沈子均者,從朱近修游妙峰菴,遙望棲鳳村火災。棲鳳村者,故沈所居。人為沈弔,沈曰:「可賀也。」詰其故。曰:「國破矣,家未亡也。家亡矣,身猶存也。侘傺至此時,庸何弔?以世俗言,身不死,便可賀。賀不加於弔,弔不加於賀也。」

齊脫貂裘猞猁猻

國初定制,三品以上,得衣貂及猞猁猻,乃任葵尊為御史時所疏定也。王漁洋戲為詩曰:「京堂銓翰兩衙門,齊脫貂裘猞猁猻。昨夜五更寒透骨,舉朝誰不怨葵尊。」

枋頭之敗垓下之誅

姜垓字如須,華陽人。夙與長洲徐昭法孝廉枋善,嘗客吳中,一日,偕入市,姜顧徐曰:「桓溫一世之雄,尚有枋頭之敗。」徐應聲曰:「項羽萬人之敵,難逃垓下之誅。」相與大笑。

狀元歸去驢如飛

順治開科狀元,為東昌傅相國以漸。相國曾扈駕,騎蹇驢歸行帳。世祖在高處眺望,寫其形狀,戲題云「狀元歸去驢如飛」。畫幅二尺許,設色古茂。

一顧再顧

順治初,吏部諸司郎官,最為清要。吳郡顧松交名予咸,顧蒨來名贄,俱以吏部郎解職里居,賓客輻輳。一日廣坐中,一客忽曰:「二公所謂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也。」

我身乃兒生之

沈稽中,名儒,青浦人,論《尚書》甚精。其父君化,於順治時,有怨家詣軍門,誣以大逆。時方治反獄,誅殺日數十百人。吏到門,舉家惶懼,稽中挺身出曰:「我即君化也。」訊時,顏狀不變,詞理條暢,竟得釋。君化歎曰:「兒之身,我生之。自今日以往,我之身,乃兒生之。」

翦取吳淞半江水

順治甲午,張爾唯學曾自京曹出守吳郡,同官孫北海承澤、龔孝升鼎孳、曹秋岳溶三人設宴為別,各攜所蓄名蹟相玩賞。張因出江貫道《長江萬里圖》誇,相與贊羡不已,欲裂而分之。張大窘,孫集古句戲之云:「翦取吳淞半江水,惱亂蘇州刺史腸。」

入夢出夢

萊陽宋荔裳、新城王西樵、嘉善曹顧庵同游杭州西湖,一夕,看演邯鄲盧生事,酣飲達旦。曹曰:「吾輩百年間入夢出夢之境,一旦縮之銀鐙檀板中,可笑亦可涕也。」

歲在龍蛇

陸麗京嘗遘危疾,宛轉第間,猶喜滑稽。一夕,語陳際叔曰:「奈何歲在龍蛇。」陳慰之曰:「正恐吳中高士。」

筮短龜長

順、康間,有龔、萬二郎中,同舍相狎,龔長而萬短。一日,同僚畢會,龔復以短小為謔。萬徐曰:「左氏云『筮短龜長』,殆為兄發耳。」

朱移尊徐家筵

禾中朱竹垞、徐勝力為康熙己未宏博同徵友,竹垞居梅里,勝力居城東角里。勝力嘗邀竹垞飲,或竹垞移尊勝力家,彼此嘗以名相戲,有「今日朱移尊,【音同彝尊。】明日徐家筵【音同嘉炎。】」之謔。

駝水駝湯

湯西厓少宰未遇時,與姜西溟太史同客都下,每出,則從西溟借馬乘之。一日,西溟投以詩云:「我馬癟郎當,崚嶒瘦脊梁。終朝無限苦,駝水復駝湯。」

是蠏是蠭

黃吾堂嘗欽范笏溪所,范舉宋人語「二螫八足一團大腹」,曰:「君姓是解。」黃舉《禮記。檀弓》語「范則冠而蟬有緌」,曰:「君姓是蠭。」范大稱賞。

有龍有鳳

松江錢舍人葆馚,康熙戊午曾舉博學宏詞者也。問董孝廉曰:「君家有龍,何也?」董曰:「猶君家有鳳耳。」

差勝肉林

董蒼水之子晴川臞,林南華肥,夏日裸坐,林曰:「真骨董。」董曰:「差勝肉林。」

朋友得夫妻之樂

太倉吳元朗暻、海寧查聲山昇、仁和湯西厓右曾,為康熙戊辰進士同年,並負詩名,同官京師,恒唱酬竟日夕。某夕,社集聲山寓齋,時值初春,天寒雪甚,因下榻焉。漏已三商,聲山、西厓同榻先寢,元朗猶推敲未已。聲山戲於枕上屬對云:「孤吟午夜,文章有性命之憂。」元朗應聲云:「雙宿春宵,朋友得夫妻之樂。」聲山聞之,戲拍西厓肩云:「湯婆子,吾儕速睡休,勿令若人攪清夢也。」三人皆為之軒渠。

立得手痛得寫得腳痛

京朝各官,以儤直內廷為榮,然實不勝其苦,咫尺天顏,垂手侍立,久之,則氣血下注,十指欲腫。若派寫進呈書籍,則終日伏案而坐,兩腳不得屈伸。康熙朝,王宮詹圖炳直南書房有年,嘗奉命書《華嚴經》全部,出語人曰:「伺候時立得手痛,鈔錄時寫得腳,此苦豈外廷所知。」

山頭蓋起水晶殿

宣城施愚山侍講閏章愛才如命,其督學某省時,有一名士入場,作「寶藏興焉」文,誤記其句在水下,錄畢而後悟之,自知必被除名,乃作詞以書於上曰:「寶藏在山間,誤認卻在水邊,山頭蓋起水晶殿,瑚長峯尖,珠結樹顛。這一回,崖中真跌殺撐船漢,告蒼天,留點蒂兒,好與友朋看。」施閱至此,和之曰:「寶藏將山跨,忽然間在水涯,樵夫漫說漁翁話。題目雖差,文字卻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常見他登高怕險,那曾見會水渰殺。」

尚書少庶子多

康熙辛未,奉旨開局專修《尚書》,華亭王司空頊齡為總裁,纂修、協修諸員皆特簡。一時薈萃名流,支給官物,按卷進呈,及夏秋則封達熱河行在。東華珥筆,中禁蜚聲,稽古之榮,不可一世。惟《尚書》卷帙無多,竣事易而撤局速。又司空頗蓄姬侍,皆有所出,平日堅持雅操,雖洊躋清要,而宦橐顧不甚豐,其長君圖炳官春坊庶子,恒以分產不給為憂。或戲為撰聯云:「尚書祇恨《尚書》少,庶子惟嫌庶子多。」

京職各署之比儗

京諺云:「翰林院文章,太醫院藥方,光祿寺荼湯,鑾儀衞轎扛。」又云:「吏科官,戶科飯,兵科紙,工科炭,刑科皁隸,禮科看。」蓋各言其職守也。又巡城御史諺云:「中城珠玉錦繡,東城市帛菽粟,南城禽魚花鳥,西城牛羊柴炭,北城衣冠盜賊。」蓋各言其所巡之地,華樸喧寂,迥不同也。又稱翰林院講讀學士云:「無事日有事,有事日無事。」詹事府衙門云:「開印日封印,封印日開印。」蓋遇翰林院直日,講讀學士遞無事摺,如有應奏事件,則由掌院學士具摺而學士弗與也。至於東宮官屬,則政務清閒,用印日少故也。

吏部之喜怒哀樂

吏部有公宴,司員咸集,或語之曰:「公等一舉手間而人之喜怒哀樂隨之矣。」眾愕然,叩其故,則曰:「文選司掌選補、推陞及班秩、品級諸典,故曰喜。考功司掌考察、降罰及引年、稱疾、給假諸例,故曰怒。稽勳司掌喪制、終養、復姓、更名諸事,故曰哀。驗封司掌封爵、誥命、贈廕、敘功、吏員考職等事及真人、土司承襲,故曰樂。」

康熙癸酉鄉試謠言

康熙癸酉鄉試前,御史有參翰林部曹不可提督學政一疏。相傳京堂謀出督學,故浼臺臣出疏。部下謠言沸羹,一時小說流行,有《小京堂密謀翻大局》、《死御史賣本作生涯》、《老郎中掣空筏望梅止渴》、《窮翰林開白口畫餅充飢》四劇。

惱煞老父東江

太倉唐實君考功孫華,別號東江,最鍾愛其次子頤。康熙戊子省試,東江屬望綦殷,而頤以違式不終場,遂逗撓白門,不敢歸。有吳孝廉樞者調之曰:「前有項王,後有唐郎。一箇百戰無功,羞見江東父老;一箇三場不利,惱煞老父東江。」語末四句,回文巧合,可謂善戲謔兮。

楊朝麟批詞

康熙己亥,三韓楊朝麟為江蘇布政使,其批呈訴,脫去窠臼,記其一二如下:批女尼訟其徒孫嫁人者云:「小尼姑脫卻袈裟,便穿衲襖,正佛家所謂不二法門也。爾獨何心,乃欲使之老死空門乎?爾如見獵心喜,不妨人云亦云。」又判以髮妻被佔控者云:「前陸元公一案,某以謀佔來告,本司庭審之下,乃是一個烏龜。今爾亦來告,本司仔細想來,必定也是一個烏龜。某人現在枷號示眾,爾於某人放枷之日,速即來此,本司即將枷某人之枷,枷爾之頸,免得又污本司一面新枷也。」又判賣古董被騙者云:「爾自謂善識古董,騙人財物,今亦遭人財物,貪亦遭人騙。觀戲場上,大騙小騙,甚至鬍鬚多被割去,其下場時,不過大哭一場而已,幾曾見其告狀。爾何不攜陋巷之瓢,捉叩脛之杖,負曾子之簀,向東郭燔間,乞祭餘以驕妾婦,否則吹五子胥之簫,行乞吳市中,豈無捨太公九圜錢者,儘可謀生,不必興訟。」

得卿來作掛帆人

方南堂,名貞觀,康熙癸巳,以族人望溪侍郎事牽連,隸旗籍。雍正癸卯放歸,屢客揚州,興化縣令嘗薦之於大吏,將使應博學宏詞科,辭不就試。著有《南堂詩鈔》。其《戲示小婢》詩云:「可能便結垂簷子,自顧將為就木身。好似遠行舟楫具,得卿來作掛帆人。」

來見者何必知為誰

嘉興錢文端公陳羣居京時,有舉子求見者,必極力贊揚。貌瘦,則贊其清華;體肥,則贊其福厚;至陋劣短小者,亦必謂其精神充足、事業無窮,各使得意而去。一日,送客歸,方解衣,子弟問客何人,尚書凝思良久,曰:「忘其姓名矣。」子弟曰:「大人如是稱許,何遽忘之?」尚書笑曰:「彼求見者,不過求贊耳!贊之而已,又何必知為誰也。」

翁仲

乾隆時,某詞臣奉敕撰墓誌銘,誤將「翁仲」二字倒置,坐降通判。瀕行,高宗為賦一絕云:「翁仲如何說仲翁,十年窗下欠夫工。從今不許歸林翰,貶爾山西作判通。」蓋每句末二字均顛倒也。

酒祭廷朝

某祭酒出試題,誤以「琱弓」作「弓琱」,太學生某嘲之曰:「琱弓難以作弓琱,如此詩才欠緻標。若使是人為酒祭,算來端的負廷朝。」此每句末二字亦顛倒也。

有字不如無字好

桂林陳宏謀退養林泉時,每與鄉中父老聚談為樂。至除夕前數日,鄉人多有以春聯索者,陳笑而受之,命人各標識於紙背。然絕不一書,亦不命書記代作。屆期,鄉人來索聯,各以故紙還之。鄉人大駭,問何不寫字?陳曰:「有字不如無字如好。」鄉人各欣然攜歸,各貼門首。或問曰:「何無字?」鄉人告曰:「陳公云:『有事不如無事好。』故不用字也。」陳聞之,亦大笑。

僧有兩妻

高宗南,巡駕次毗。一日,遊天寧寺,聞住持某僧有不規名,因詢之,曰:「汝有幾妻?」僧以兩妻對。帝異其言,又詢之,則曰:「夏擁竹夫人,冬懷湯婆子,寧非兩妻乎?」帝一笑置之。

一瞽一跛

汪巢林、樂慶夫,皆金冬心布衣農之友也。巢林而喪明,慶夫亦患足疾,不良於行。冬心作詩慰之曰:「蹇處卻勝屈膝,閉時即是垂簾。可喜靈臺不昧,何憂蓬戶常潛。」又曰:「此後已辭傾險路,從今不見尋常人。一春花福仍消受,弄影聞香各占新。」

滿朝皆忠臣

高宗循衛河南巡,舟行倚窗,見道旁農夫耕作,為向所未見,輒顧而樂之。至山左某邑,欲悉民間疾苦,因召一農夫御舟,問歲穫之豐歉,農業之大略,地方長官之賢否。農夫奏對,頗愜聖意。尋又令徧視隨扈諸臣,兼詢姓氏。羣臣以農夫奉旨詢問,於上前不敢不以名對,中多有恐農夫採輿論上聞致觸聖怒者,皆股栗失常。農夫閱竟,奏曰:「滿朝皆忠臣。」上問何以知之。農夫奏稱:「吾見演劇時,淨腳所分之奸臣,如曹操、秦檜,皆面塗白粉如雪,今諸大臣無作此狀者,故知其皆忠臣也。」上大噱。

阿堵物付流水耶

朱文正公珪喜詼諧,乾隆乙丑除夕,客有訪之者,問歲事如何,因舉胸前荷囊示白:「可憐此中空空,壓歲錢尚無一文也。」有頃,閽人以節儀呈報曰:「門生某爺某爺節儀若干封。」文正因謂客曰:「此數人太呆,我從不識其面,乃以阿堵物付流水耶!」

老蛟精

張孟詞名騰蛟,福建寧化人。家近蛟湖,乾隆中,頗負時名,朱文正公嘗以老蛟精呼之。文正詩云:「三千文士校雄雌,第一應推張孟詞。」

教讀原來是下流

興化鄭板橋大令燮,少貧,嘗為蒙師。既達,作詩自嘲云:「教讀原來是下流,傍人門戶過春秋。半飢半飽清閒客,無鎖無枷自在囚。課少父兄嫌懶惰,功多子弟結冤仇。而今幸作青雲客,遮卻當年一半羞。」

新詩和到是明年

尹文端公繼善詩才敏捷,督兩江時,與門生袁子才太史枚倡和,每得句,必快馬飛傳,袁頗憚其神速。某年除夕,已三鼓矣,袁止人持一詩至曰:「知公得句便傳箋,倚馬才高不讓先。今日教公輸一著,新詩和到是明年。」文端大笑。

束脩奉弟子

袁子才為尹文端代擬對聯,文端貽書答之,並以風肉一盤為報。書中有「謝代筆之勞,兼謝在旁磨墨者之勞,佳人聞之,必嫣然一笑也」等語。又云:「自行束脩以上,為弟子奉先生而言。今自行束脩以下,又為先生奉弟子而言。」似改《論語》作倒裝文法矣。

錢塘蘇小是鄉親

袁子嘗言一士大夫,杭人也,工書畫,有「錢塘蘇小是鄉親」印,恒於紙尾鈐之。

青躬道人

仁和王健庵,袁子才甥也。家貧,以諸生老,晚年自號青躬道人。或問其故?曰:「無米無穴,精窮而已。」

總而言之曰窮

萊陽李萼喜詼諧,歲試屢列前茅,而貧甚。嘗自為楹聯云:「廩增附三生有幸,更有進焉者貢;少壯老一事無成,總而言之曰窮。」

只當小病一場

鉛山蔣心餘太史士銓嘗以所撰《藏園曲》示袁子才,子才不喜。心餘曰:「只當小病一場,試讀之。」子才無奈,強為過誦。越數日,心餘問及之,子才曰:「我已盡讀一過,別無佳句。惟『儘由休恁地聰明,也猜不透天情性』二語,略有風致耳!」心餘大笑曰:「先生是詩人,非詞人也。詞中所長,卻不在『尖刻』二字。」子才唯唯而已。

赤頂翠翎

河東河道總督無錫嵇滌圃,名承志,其先嘗為長蘆鹽運使,不久引疾歸。一日,偶與其妾戲曰:「吾不欲作顯宦耳。若出山,珊瑚頂,頂雀翎,有何難哉!」妾曰:「妾不敢信。主公若得赤頂翠翎,妾願作綠珠、紅拂以事主公。」乃交相拍手為證。自此出山,已而果然。

以文比神仙鬼怪

武進管韞山侍御世銘嘗與同里諸子論文,目周宿航為仙,趙法伍為鬼,沈佩蘭為怪。或戲曰:「韞山,君自作何品題?」宿航曰:「管大英風浩氣,固當以神明目之。」一時里中遂有神仙鬼怪之目。莊虛庵詰韞山曰:「何以處我?」韞山笑應之曰:「君當是聲聞、辟支耳。」

鬚抱不白之冤

陳句山太僕兆崙年逾耳順,鬚尚全黑,裘文達公日修戲之曰:「若以年而論,公鬚可謂包不白之冤矣。」

打點飢腸喫劍潭

乾隆間,揚州鹽商方盛,名士多往依之。有好客之商數家,曰方笠亭,曰汪劍潭。值梁昭明太子生日,會於文選樓,時諸名士方館於方,而汪於席間邀諸名士過其家,羣諾明日移榻,因相與聯句,成一詞曰:「笠亭雖好,怎好天天擾?明日初三,打點飢腸喫劍潭。昭明太子,保佑我們休餓死。太子開言,爾與家君大有緣。」

君是蜂腰

獻縣紀文達公昀會試時,出孫端人宮允人龍門下。孫豪於酒,嘗憾文達不能飲,戲之曰:「東坡長處,學之可也,何併其短處亦刻畫求似?」文達典試,得葛臨谿太史正華,酒量冠一世,亟以書報孫。孫覆札云:「吾再傳而得此君,聞之起舞,但終憾君是蜂腰耳。」

夫人之夫字讀如字

紀文達公夫人某氏卒,高宗命侍衞致祭,殊典也。紀謝恩,高宗問曰:「汝負海內文豪之譽,且伉儷素篤,悼亡之作,必多佳著。」紀曰:「臣年老矣,衰病侵尋,文字亦頹唐,不足登作者之堂。然六十餘年結髮,鼓盆之痛,其曷能已!僅鈔聾古人陳言以塞責。」遂朗誦《蘭亭序》「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至「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一節,高宗聞而大竹夭,曰:「王逸少《蘭亭序》祇被汝將『夫人』之『夫』字讀作『如』字,便是一段哭妻祭文矣。汝真善鈔藍本哉!」

老頭子

紀文達體肥而畏暑,夏日汗流浹背,衣盡溼。時入直南書房,每出,至直廬,即脫衣納涼,久之而後出。高宗聞內監言,知其如此,某日,欲有以戲之。會紀與同僚數人方皆赤身談笑,忽高宗自內出,皆倉皇披衣,紀又短視,高宗至其前,始見之,時已不及著衣,亟伏御座下,喘息不敢動。高宗坐二小時不去,亦不言。紀以酷熱不能耐,伸首外窺,問曰:「老頭子去耶?」高宗笑,諸人亦笑。高宗曰:「紀昀無禮,何得出此輕薄之語,有說則可,無說則殺。」紀曰:「臣未衣。」高宗乃命內監代衣之,匍匐於地,高宗厲聲繼問「老頭子」三字何解。紀從容免冠頓首謝曰:「萬壽無疆之為老,頂天立地之為頭,父天母地之為子。」高宗乃悅。

人間四季夏秋冬

紀文達嘗於退直遇一內監,曰:「適有一聯,乞公為足成之。」出句云:「榜上三元解會狀。」文達應聲云:「人間四季夏秋冬。」內監問何故脫卻春字,文達笑曰:「君當自問其為何故也。」

其下無之矣

紀文達在直廬待漏,方與同直者諧謔,忽一小閹至,曰:「公等所說笑話,可得聞歟?」文達曰「無笑話,惟今有一人」,語至此,默然。小閹曰:「其下如何?」文達曰:「其下無之矣。」

劉玉樹小住芙蓉庵

紀文達有陸士龍癖,每笑,輒不能止。嘗典某科會試,試畢,左右傳新科狀元來謁。狀元名劉玉樹,即請見,晤後,首詢其寓何所。劉對云:「現住芙蓉庵。」紀聞此語,忽笑不可仰,旋即退入內,久不能出。有頃,命請狀元暫歸府第。劉退,惴惴然。他日再見,探其故,始知是日成一聯云:「劉玉樹小住芙蓉庵,潘金蓮大鬧葡萄架。」借用小說回目作小句,而屬對絕工,深自贊喜,故遂至是耳。

片雲孤月

紀文達屢掌文衡,門生頗多。一日,有二生同謁,一額有黑瘢,一左目已瞽。文達見之,大笑不止。二生請其故,曰:「吾偶集得杜句一聯,分贈兩君。」蓋一為「片雲頭上黑」,一為「孤月浪中翻」也。

今日門生頭觸地

某生謁紀文達,一見,即跪地叩首。文達忽大笑,或問之,曰:「吾憶夜來事,得一佳對。」其對語即「今日門生頭觸地,昨宵師母腳朝天」也。

雞飛旋於芭蕉之側

有名林鳳梧者,謁紀文達,文達問其命名之義,林誇曰:「生時母夢鳳棲於梧桐,故名。」文達歎曰:「太夫人之兆,可謂佳矣。設若夢一鷄飛旋於芭蕉之側,則足下之名,便不堪入耳矣。」

平平仄仄仄平平

紀文達新製蟒袍,與其戚某戲曰:「昨親家母來舍看女,見弟新袍,徘徊熟視,弟有詩贈之。」某曰:「願聞佳詠。」遂吟曰「昨宵親母太多情,為看花袍繞膝行。看到夜深人靜後」,誦至此句遂止。某曰:「還有結句。」文達曰:「無矣。」某曰:「如何無結句?」文達曰:「結句無非是平平仄仄仄平平而已。」

平上去人

有山陰平太史者,在京師續娶,紀文達所贈賀禮,中有詩韻一部,凡四冊,分題以「之子于歸」四字,平不解。既而赴讌,酒半,平從容問曰:「昨蒙寵賜,內有詩韻四冊,及所題之字,皆未識命意所在,今願竊有請也。」文達曰:「無他,詩韻者,平上去入而已。之子于歸,自應是平上去入耳。」

望月彈琴

紀文達有中表牛稔文者,其子坤娶婦,贈一聯云:「繡閣團圞同望月,香閨靜好對彈琴。」牛大賞之,以其雋雅也。明日,文達往賀,指此聯曰:「吾用尊府典故,何如?」

女子小人寡婦鰥夫

或以「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句令紀文達屬對。文達曰:「有寡婦見鰥夫而欲嫁之。」蓋欲使女子小人、寡婦鰥夫作偶也。

飲馬馱人

陸耳山學士錫熊驅車謁客,便道過紀文達,語之曰:「適飲馬四眼井,此五字以何為對?」文達曰:「即以閣下對之,可乎。」蓋「馱人陸耳山」五字也。文達固以陸為馬以戲之耳。

文治日光華

紀文達與王夢樓太守交莫逆,夢樓名文治。一日,退直獨早,怱怱至王寓所,遣家丁寄語其夫人曰:「頃在南書房,奉旨封王文治妻為光華夫人,特來賀喜。」夫人疑信參半。夢樓歸,夫人語以故。夢樓曰:「若為曉嵐所給矣。」夫人詰其故,夢樓不語。蓋其時都下春聯有「皇恩春浩蕩,文治日光華」句也。日字之音,蓋借作□耳。

是狼是狗

紀文達宴於某尚書家,同座有某御史,亦滑稽者流,見一狗從庖前過,乃佯問曰:「是狼是狗?」「侍郎」與「是狼」同音,意指文達也。文達急對曰:「是狗。」尚書問曰:「何以知之?」文達曰:「狗與狼有不同者二:一則視其尾之上下而別之,下垂是狼,上豎是狗;一則視其所食之物而別之,狼非肉不食,狗則遇肉喫肉,遇屎喫屎。」蓋「上豎」與「尚書」同音,「遇屎」又與「御史」同音也。

疣太守

某太守嘗謁紀文達,文達見其左額有疣,大如胡桃,訝曰:「君擁連城,統僚屬,纍纍者何以儀眾?某市有某醫能療此疾,顧甚秘其術,必先具厚禮,徐告以情,乃可。」某如言,既見,則此人額亦有疣,乃悟為所戲,恚而歸。

神行太保靴筩走水

紀文達酷嗜淡巴菰,頃刻不能離。一日當直,止吸烟,上忽召見,亟以烟袋插入靴筩中趨入。奏對良,久火熾於襪,痛甚,不覺嗚咽流涕。高宗驚問之,則對曰:「臣靴筩內走水。」蓋北方謂失火為走水也。乃急揮之出。比至門外脫靴,則烟燄蓬勃,肌膚焦灼矣。先是文達行步最疾,每入朝同僚咸落後,彭文勤戲語同人曰:「曉嵐確是神行太保」文達應聲曰:「雲楣不媿聖手書生。」比遭此厄,不良於行者累日,文勤又嘲之為「李鐵拐」焉。

謫居猶得住蓬萊

紀文達為人書聯,其上聯,必用「聖代即今多雨露」句,下聯亦集唐詩為之,然絕不重複。一日,有丐其書聯者,則以詞林洊擢卿貳旋又奉詔回原衙門行走者也。上聯仍用舊句,下聯則「謫居猶得住蓬萊」七字也。

中書君什麼東西

乾隆某年,工部署被火而燬,高宗命侍郎金簡【朝鮮人。】鳩工修復。有作上聯者曰:「水部火災,金司空大興土木。」久之,無有對者。一日,紀文達遇一鄉人之為內閣中書舍人者,談次,中書述上聯。文達曰:「是不難,第恐累取耳。」中書詰之。文達曰:「北人南相,中書君什麼東西?」

進士皆牡丹亭腳色

乾隆庚辰一科進士泰半英年,京師好事者以其年貌各派《牡丹亭》全本腳色。如狀元畢秋帆為花神,榜眼諸重光為陳最良,探花王夢樓為冥判,侍郎童梧岡為柳夢梅,編修宋小嚴為杜麗孃,尚書曹竹墟為春香。諸同年每呼宋為小姐,曹為春香,宋、曹竟應聲以為常也。更有奇者,派南康謝中丞啟昆為石道姑,漢陽蕭侍御芝為農夫,見謝、蕭者,無不失笑。

是太公旳令兄竹

滿人法某以滑稽聞,尤長於文事。督學某省時,某考生有書「員」為「貟」者,法斥之,某不服。法援筆批其後云:「私和句勾,吉去呂台,汝若再辨,革去秀才。」某乃心折。有某童生,年且七旬,法憫其老,恩給秀才,戲作《寶塔歌》曰:「翁,古童,時運通,白髮蓬鬆,是太公的令兄。」

說起窮來不算窮

吳山尊學士鼐初官太平訓導,一日,宴於郡齋,即席口占二律云:「諸公莫說教官窮,說起窮來分外窮。兩個對頭稱正副,一年餬口仗生童。可憐歲考猶難免,縱有優差也不豐。不信但看鹽典例,三錢倒有二錢銅。」「諸公莫說教官窮,說起窮來不算窮。中轎居然安七尺,上台也只打三躬。老夫子叫人人是,外翰林稱個個同。日上三竿猶未起,勝他多少磕頭蟲。」其他有自撰楹聯,或嘲或諷者,如李時庵大堂聯云:「掃雪呼僮,莫認今朝點卯;轟雷請客,都知昨日逢丁。」傅芝堂聯云:「百無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屠筱園聯云:「教無可教偏稱教,官不成官卻是官。」陸定圃聯云:「近聖人居大門徑,享閑官福小神仙。」沈秋河聯云:「讀書人惟這重衙門,可以無妨出入;做官的當此種職分,也要有些作為。」

多年不得詩書力

仁和厲樊榭孝廉鶚,詩集甫刊行,海內即有繙本。有刻書於楚中而以印本寄之者,刻書者與厲不相識,於姓旁誤增「力」字作「勵」。厲賦詩寄之云:「展卷風前睡眼醒,何人不辨六書形。蕭生有系知非酇,溫尉如存笑帶令。旅食欲添雙髩白,鄉書祇說兩峯青。多年不得詩書力,早晚烟波買釣舲。」

敝姓曾連顧孟平

嘉善黃霽青大令名安濤,咸、同間詞人也。同年生某投札致候,誤書「黃」為「王」,乃答以詩曰:「江夏琅琊未結盟,廿頭三畫最分明。他家自接周吳鄭,敝姓曾連顧孟平。須向九秋尋鞠有,莫從四月問瓜生。右軍若把涪翁換,孤負籠鵝道士情。」

割耳剝皮

有周某館於氏,周呼陳為東翁,俗尚然也。陳不解,以為己姓明明為陳,何呼我以東?思有以報之。一日,忽稱周曰吉先生。周曰:「我姓是周,非吉也。」陳乃曰:「我姓是陳,非東也。汝既割余之耳為東,吾不得不剝汝之皮為吉。」

馬盧兩生相並

有知府馬姓、知縣盧姓二人會銜出示,幅小而字多,兩姓相並,府先縣後,距離絕近。一鄉人閱示者,卒然曰:「驢字何反寫也?」旁觀者莞爾而笑曰:「他日者,吾邑侯不次超遷,官階在太守上,則驢字當改正矣。」

字義之好者皆從羊

某太史一生不講《說文》,一日宴會,進羊肉,客有不食者,太史曰:「此品最美,何不食耶?試看古人造字之由,『美』字、『鮮』字、『善』字、『羹』字皆從羊,即吉祥字亦從羊。凡字義之好者皆從羊,非言其美乎!」

大花面

涇縣包慎伯大令世臣嘗於上大府稟中用「小柴胡湯」四字,以是罣彈章。晚年談鋒更厲,滔滔不竭,或以拄杖指天畫地,人稱為包大花面。好事者撰聯戲之云:「說話渾如大花面,罷官祇為小柴胡。」

拜佛佛無知

某太史一生不信佛,然愛寺院風景,輒往游玩。僧人請其拜佛,輒不應,乃自書五信偈於扇頭云:「逢僧必作禮,見佛我不拜。拜佛佛無知,禮僧僧見在。」

教演女兒兵

和珅好詼諧,所言多市井語。一日,乾清宮演禮,王大臣咸集,中有薰香傅粉之少年,珅笑曰:「今日正如孫武子教演女兒兵矣。」

而今跳出圈圈外

山陰童二樹以畫梅著稱於世,嘗題云:「左圈右圈圈不了,不知圈了有多少。而今跳出圈圈外,恐被圈圈圈到老。」童嘗應道試,方入場,隸搜其身,恐有懷挾也。即拂袖歸,曰:「朝廷竟以盜賊待士子乎?」自是遂絕意進取,此即所謂跳出圈圈外也。

此亦妄人也已矣

松江張星為諸生,有才名,嗜酒而狂。嘗以夏日浴於泮池,門斗禁之,弗聽也。後聞於正副兩廣文,出而呵責,張以污泥藻覆面,赤身立水中,兩手擊水以拒之。廣文怒,命門斗拘之尊經閣,令作文,以「此亦妄人也已矣」句命題。張援筆立就,其後二比,出股云:「此其人不可以教諭者也。」對股云:「此其人不可以訓導者也,此亦妄人也已矣。」兩廣文愈怒,欲斥革之,愛其才,釋焉。

認祖宗

嘉慶初,常熟蔣因培官山東知縣,以好詼諧觸大吏怒,落職。時相國蔣攸銛總制兩粵,雅重其才,亟招之入幕,為記室。一日,蔣談及蔣氏宗派,意在與因培聯譜也。因培避席對曰:「蓬蓽安敢妄附華冑?中堂乃《水滸傳》中蔣門神之苗裔,若因培者,不過《金瓶梅》人蔣竹山之一嗣孫而已。」

舍節鉞而為令

阮文達督粵時,有屬吏欲求刻縣,託某道地,文達曰:「官可自擇乎?則吾舍節鉞而為陽朔令矣。」某問故。文達曰:「陽朔、荔浦山水奇秀,甲於寰區,吾於閱兵時經過,今猶夢寐不忘也。」

秦檜夫婦追悔

阮文達平蔡牽,得兵器,悉以鎔鑄秦檜夫婦鐵像,跪於岳忠武廟前。好事者戲譔一聯,製兩小牌題之,作夫婦二人追悔口吻,其一擊秦檜頸上曰:「咳,僕本喪心,有賢妻何至若是!」其一繫王氏頸上曰:「啐,婦雖長舌,非老賊不到今朝。」文達謁廟時見之,不覺失笑。

帝德皇恩

京師人家,例揭春聯於門,其最普通者,為「帝德乾坤大,皇恩雨露深」二句。此蓋市肆寫以求售,主人不善屬文;輒購以張之者也。除夕巡行里巷,所見者大率如此。謔者則謂官僚受恩雖亦深重,終不若移揭於皇后宮門之形容入妙耳。

作無品官

文官流品,自正一品至從九品,凡十有八,最下者為未入流,言其不入流品也。典史亦未入流之一,某典史嘗題聯於廳事云:「作無品官,行有品事;讀百家書,成一家言。」

馬上得之馬上失之

上海趙謙士侍郎由監生起家,在懋勤殿行走,官至戶部侍郎,仁宗巡幸熱河,輒隨駕較射,得孔雀翎。嘉慶辛未,以恭繕御製詩,誤書「駐」字為「注」字,業已刻石進呈矣,大懼,亟入奏,自行檢舉。上以其素醇謹,不加罪,僅拔去花翎。都人有謔之者曰:「趙之翎,可謂馬上得之,馬上失之矣。」

云云

乾、嘉間,鉅鹿某令稟覆直督一事,稿案送稿時,內載奉憲諭之下,凡照例之處,只寫「云云」二字,候謄寫時補入,此向例如此。乃抄胥竟忘謄寫,遂只作「督憲云云」。方制軍觀承批之曰:「吏云云,幕云,官亦云云,速將該承辦書辦提解來轅,仰候本部堂當堂云云。」

師也過商也不及

全椒金棕亭博士兆燕廣交游,當教授揚州時,四方往來知名之士無不接見,文酒流連,殆無虛日。且肴饌至豐,或有誚其過侈類於鹺商不似廣文苜蓿者。桐城吳太守逢聖時為興化教諭,則笑而言曰:「師也過,商也不及。」

嘲校對實錄大考之詩

嘉慶間,修《高宗實錄》,龍子嘉駕部汝言、顧渚茶中翰英暨某均充校對官,每稿本成,必敬謹恭校,恐有錯誤。然進呈御覽之本,訛脫甚多,且高宗廟號之「純」字亦誤書。仁宗震怒,將以大不敬論。諸校對下刑部,總裁英、陳兩侍郎俱革職待罪,龍等三員發新疆効力。未幾,而姚伯昂總憲元之以開坊翰林大攷三等降編修,朱詠齋尚書開列名次,本不在先而忽擢春坊。有好事合而成詩曰:「這回提調太荒唐,斷送英陳兩侍郎。出口可憐三校對,碰頭空惱八親王。【某王曾為乞恩,故邀寬典。】一封緘奏推卿相,五月還官笑伯昂。開列儘先都是夢,詠齋今日竟春坊。」

江寧貢院演戲

青浦諸聯與其友莊如璋諸人赴金陵,應秋試。舟過蘇州之滸關,鄉人疑為梨園子弟,大聲問曰:「君輩至何處演戲?」僕從答以將往江寧貢院中演之。莊乃大笑而言曰:「予等皆傀儡,特未知何人能演一場好戲也。」

糊塗疙瘩

瑚和齋名圖禮,汪瑟齋名廷珍,同時為國子祭酒。瑚首課題「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汪首課題「德之不修」一節。監中為作一聯曰:「糊塗三樂,疙瘩四憂。」「糊塗」、「瑚圖」同音。汪項有癭,人稱為汪疙瘩也。

經學少一畫三曲

曹雪芹所撰《紅樓夢》一書,風行久矣,士大夫有習之者,稱為「紅學」。而嘉,道兩朝,則以講求經學為風尚。朱子美嘗訕笑山,謂其穿鑿附會,曲學阿世也。獨嗜說部書,曾寓目者幾九百種,尤熟精《紅樓夢》,與朋輩閒話,輒及之。一日,有友過訪,語之曰:「君何不治經?」朱曰:「予亦攻經學,第與世人所治之經不同耳。」友大詫。朱曰:「予之經學,所少於人者,一畫三曲也。」友瞠目。朱曰:「紅學耳。」蓋經字少一,即為紅也。朱名昌鼎,華亭人。

官之做法

京都向有「小官大做、熱官冷做、俗官雅做、閒官忙做、男官女做」之謠,蓋嘉、道間事也。德州盧南石蔭溥為儀曹郎,而氣宇軒昂,議論宏暢,雜之各長貳中,無以以辨,故曰大做。龔闇齋麗正值樞垣,不以奔競趨走為事,故曰冷做。楊蓉裳芳燦由縣捐入戶部,而與名流唱和無日,故曰雅做。周采川儀曹錫章專以應酬為事,終日奔走不暇,故曰忙做。蔡浣霞鑾揚好作豔體詩,時復顧影自憐,故曰女做。

作兒子部民

歸安張蘭渚侍郎師誠撫閩時,兼攝閩浙總督事。其封翁在家,親故往賀,翁曰:「我不意作兒子部民,君何賀耶?」

嘲軍機章京

有作八股二比,狀軍機章京者,頗切合,蓋嘉、道時此中人作也。其文云:「辰初入如意之門,流水橋邊,換去衣包於廚子。解渴則清茶一椀,消閒則畫燭三條。兩班公鵠立樞堂,猶得於八荒無事時,捧銀毫而共商起章。未正發歸心之箭,斜陽窗外,頻催抄摺於先生。封皮則兩邊齊飛,垂手則雙行並寫,八章京蟻旋值屋,相與循四日該班之例,交金牌而齊約看花。」

文劉互謔

文二與劉三少相狎。一日,相將出游,見藥肆懸大龜殼,以硃書「刘」碼於殼面,蓋價銀九角二分也。文見之,笑曰:「此殼姓劉,【俗書劉為刘。】君之族也。」劉亦笑曰:「彼明書文二,蓋君名耳,與我何涉。」

蔡大龜也

震澤倪師夢幼而穎悟異常,七歲時,與蔡某同塾讀書。蔡亦聰慧,舉《四書》註「倪,小兒也。」句以戲之。倪應聲曰:「蔡,大龜也。」

文仲居

潘某與蔡某友善,而相狎也。每聚首,諧謔間作。一日,蔡欲懸額於齋,潘為題「文仲居」三字。蔡知其以大龜為嘲也,乃引用潘金蓮事,撰聯以報之曰:「紫石街前世澤,翠屏山下家聲。」

品愈趨而愈下

鎮平黃香鐵釗,道光時舉人,大挑一等,得知縣。初到省,謁總督,例須跪拜,釗獨長揖。總督心嗛之,遂被劾,改教職。官某邑教諭數年,正己率人,士習丕變。後遷翰林待詔,官雖升而品則降矣。尋謝病歸,著有《讀白華草堂》初二三各集。或贈以聯云:「七品八品九品,品愈趨而愈下;一集二集三集,集日積以日多。」釗愛其語有風趣,笑而受之,即以懸諸廳事。蓋知縣七品,教諭八品,待詔九品也。

非為全廢之物

道光朝,湯溪訓導諸暨壽春亭,名于敏,和藹可親,喜詼諧,年九十二,聽不衰,同僚中坐無車公不樂也。府試監場,例留教官二人司稽察,然必選年力強壯者。咸豐紀元,太守和齡忽以命壽,壽大喜,揖謝曰:「公知我尚屬有用之材,非為全廢之物。」於是端坐堂上者竟日,不稍跛倚。

厄於陳蔡飽欲死

壽春亭年老而健飲啖,以送考至金華。一日,遇同僚公宴,海寧陳子莊與蕭山蔡二風強之飲酒食肉,進一巨觥,則有以肉一大臠。壽盡三十餘觥,起而香曰:「昔孔子厄於陳蔡,飢欲死。今我厄於陳蔡,飽欲死。古今人真不相及也。」

有鰥在下

仁和龔定庵寓京師仁錢會館魁屋閣下。一日,書一聯於柱曰:「告北斗星君,有鰥在下;奉西方佛教,非法出精。」

夫人可望得差

內閣中書之起家甲科者,例得考差,有典秋試主文衡之望。龔定庵既補中書,某科,亦考差,而拙於楷,不中程式。或言徐伯曰:「定庵嶔崎自喜,如得差,出其門下者,必多異人。」星伯曰:「定庵不能作小楷,斷不能得。其夫人若與考,則可望矣。」蓋定庵之夫人夙有書名,著稱於日下也。

隻履如飛鳧

錢塘陳曼生司馬鴻壽嘗與馮放山同舟赴粵,偶登舵樓,馮忽失一履。陳贈以詩云:「舵樓看月上,隻履如飛鳧。從者廋非也,徒人誅可乎。我家赤腳婢,只配黃頭奴。若但跣一足,决踵還勝無。」

塞心孝廉載重

侯官沈文肅公葆楨喜諧謔,以會試赴京師,時海舶猶未通,自閩北行,必踰仙霞嶺而道浙江。沿途有關,過者,有貨物必納稅,惟應試公車,雖船戶輦載,例須寬假。一日,沈舟過竹崎關,關吏以旗招之,船戶應聲而答曰:「孝廉船。」關吏既放行,復揶揄曰:「果為孝廉船,何載重乃爾?」沈顧同行者笑曰:「我輩皆塞心孝廉,無怪載重。」閩諺詆文墨不通曰塞心,蓋喻其茅塞也。

昨夕眼淚為多事

沈文肅嘗與友乘衢、嚴之江山船,船有妓,沈亦偶與調笑,同行者羣病為佻達。迨過桐廬,則同舟諸人亦皆牽率為歡,莫能自禁,而沈獨岸然不動。及抵錢塘,客與妓咸戀戀,或有涕泣相向者。次日,余舟登陸,以付資,妓與客計較不已,至出口相詬罵。沈悄然曰:「吾之所以不動者,蓋早知必有此。故既有今日之詬罵,則昨夕之眼淚為多事矣。」

溫儒林外史

張文虎字嘯山,南匯人,好詼諧。晚年居錢氏復園,為其校勘書籍。丹鉛餘暇,輒步行出園,至西門外茶寮小憩。茶寮無雅座,流品混淆,或語之曰:「此間煩囂乃爾,君何耐之?」則曰:「吾嘗閱全椒吳敬辛所撰《儒林外史》,其書於人情世故描寫盡致,此間形形色色,悉能肖之。吾至此,不啻重溫此書一過也。」言畢大笑。

冊貢老壽星

松江郭友松放蕩不羈,以狂名著。郭之妻父,貢生也。六十壽辰,郭畫一壽星,旁立二僮子,一手執冊籍,一手執貢卷。人問其命意,則曰:「冊貢老壽星也。」與吳諺之「撒空老壽星」同音,猶云空諸所有耳。

九轉雙全

季仙九探花覆試、殿試、朝考皆第三,杭人聞之,即以為聯。聯曰:「覆試第三,殿試第三,朝考第三,三三見九,季仙九九轉成丹。」時有杭人許子雙名珏者在座。許方營錢肆,即有人指之而言曰:「此何難。盍對以『元寶幾兩,紋銀幾兩,圓絲幾兩,兩兩成雙,許子雙雙全如意』。顧不佳歟?」

高心夔對矮腳虎

高碧湄名心夔,捷南宮後,改官知縣。令吳縣時,適童試。高出,坐大堂,點名給卷,諸童繞之三匝。有在人叢中效禮房聲口唱曰:「高心夔。」一童曰:「何不對《水滸傳》之『矮腳虎』。」碧湄聞而大贊曰:「好極好極。」眾鬨然鼓掌。

謂吾為龍

恭忠親王嘗與寶文靖公鋆戲,以兩手合作橢圓形,示文靖曰:「外間都云君是此物。」意蓋謂龜也。市俗相誚以龜,輒合手作橢圓形。時王服團龍褂,而兩手作形,適當胸際團龍。文靖佯為不省,笑指團龍而應之曰:「謂吾為此耶,不敢不敢。」

龍生九子之一

寶文靖嘗偕恭王游太廟,見負碑之肩屭,雕琢精工,王戲之曰:「君試觀之,是何寶貝?」寶知其意,徑對曰:「此是龍生九子之一。」王大慚而罷。

二沈縮頭不出

陳姓兄弟與沈姓兄弟相友善。一日,二陳出行遇雨,過沈所居巷,亟叩門,欲趨入以避雨也。而二沈皆皆有要事,未出見。二陳久坐書齋,雨止,歸。他日遇於友人許,因作句嘲之曰:「大雨沉沉,二沈縮頭不出。」沈報之曰:「狂風陣陣,兩陳拔腳難開。」

絕無良心科

曾文正性嚴正而好諧謔,嘗於退食之暇,與幕僚閒話,談及才難,因太息久之。乃曰:「遺大投艱,固非常人所能,然亦未可概期之賢也。當於德行、文學、言語、政事四科之外,別設一科,曰『絕無良心科』。」善化何應祺時亦侍坐,遂起而言曰:「明公果設此科,其以晚生為弁冕否耶?」文正大笑。

鴛鴦無獨宿之時

郭意城為湘中名儒,中興諸老咸與交好,爭欲羅致幕下。郭戀愛其婦,不能遠離,力辭不就。曾文正嘗寄書謔之,中有云:「知公麋鹿之性,不堪束縛,請屈尊暫臨,奉商一切,並偕仙眷同行,當飭人掃榻以俟。」迨郭至,曾乃命其遄返,書財曰:「燕雁有代飛之候,鴛鴦無獨宿之時,此亦事之可行者也。」郭得書,一笑置之。

自稱曰不以言

張文襄公廢同發解後,大宴賓客,自撰一聯,懸之中庭。其聯云:「上已之前,猶是夫人自稱曰;中秋而後,居然君子不以言。」蓋縮腳語也。妙在不出《四書》,其構思之巧,真有令人不可及者。

小童

「夫人自稱曰小童」題時文二股云:「凡物莫不有大小之分,吾大也乎哉?吾小也。吾今雖大,吾昔則小也。凡人莫不有童女之別,吾童也乎哉?吾女也。吾前雖女,吾後則童也。」

無情對

張文襄早歲登第,名滿都門,詩酒讌會無虛日。一日,在陶然亭會飲,張創為無情對,對語甚夥,工力悉敵。如「樹已半枯休縱斧」,張對以「果然一點不相干」,李蓴客侍御慈銘對以「蕭何三策定安劉」。又如「欲解牢愁惟縱酒」,張對以「興對羣怨不如詩」。此聯尤工,因「解」與「觀」皆為卦名,「愁」與「怨」皆從心部,最妙者則「牢」之下半為「牛」,而「羣」字之下半為「羊」,更覺想入非非。最後,張以「陶然亭」三字命作無情對,李芍農侍郎文田曰:「若要無情,非閣下之姓名莫屬矣。」眾大笑,蓋「張之洞」也。

出將入相

咸豐間,粵寇擾楚南,長沙既閉城,設桔橰及長梯於城東北,以上下行人。時賽尚阿由桂遁之湘,欲遵此以入,諸將卒出戰者,則縋以出。羅繞典好詼諧,乃曰:「此出將入相之門也。」

釐局大財神

胡文忠公當駐軍黃州時,一日,念及餉事,取白紙,草書數行,付之印刷,加關防,付驛馳遞。文曰:「開口便要錢,未免討人厭。官軍急收城,處處只說戰。性命換口糧,豈能一日騙。眼前又中秋,給賞更難欠。惟祈各路釐局大財神,各辦釐金三萬串。」此紙驛遞不十日,錢船遂絡繹而至。

者回新婦禮難成

學使按臨各郡,例有考試教官之舉,然皆攜卷以歸,非扃試也。咸豐癸丑,萬藕舲尚書青藜視學浙江,忽改為扃試,於是年老荒疏者皆大懼,乃預訂同僚之年少未荒者某代作,某作書,以期完卷。萬亦頗慮其曳白也,乃合優生與教官為一場。又下令曰:「若老師目昏手顫,不能端楷,可交優生代謄。」於是大半託優生捉刀矣。試至金華,九學教官正副十八人。試之日,人給方桌一,列坐堂上,優生則散坐廠中。文成,交卷,教官尚得例宴,飽餐而散。秀水陳星垞廣文皋言文素敏捷,一揮而就,又作七律一章以呈同僚。萬微聞之,亦一笑而已。其詩曰:「接談散卷久通行,誰料今番忽變更。高踞考棚方桌子,俯求優行老門生。牢寵一日神都倦,安枕三年夢再驚。共說阿婆都做慣,者回新婦禮難成。」

鄉試落卷批條

科場定例,凡硃卷之進內簾者,不中房考官程式,概不呈廌。卷批往往預為擬就,恆以籠統兩三字如「欠妥」,「欠穩」之類了之。有一士子領落卷,批為「欠利」二字,於是題詩云:「已去本洋三十圓,利錢還要欠三年.」又一卷批「粗」字,又題云:「自憐拙作同嫪坶,一入卿房便覺粗.」又有一卷批條竟貼「猪肉一斤,雞蛋三十枚」等字.蓋此等批,房考并不自貼,但命僕人隨手黏之,誤以向供給所採辦物品之條混入批條也.

腹中滿貯馬絆筋

左文襄公體胖腹大,嘗於飯後茶餘,自捧其腹大笑曰:「將軍不負腹,腹亦不負將軍。」一日,薄暮,篢左右曰:「汝等知我腹中所貯何物乎?」或曰:「滿腹文章。」或曰:「滿腹經綸。」或曰:「腹中有十萬甲兵。」或曰:「腹中包羅萬象。」文襄皆曰:「否,否。」忽有小校出而大聲曰:「大帥腹中無他物,皆矢耳。」文襄有喜色,曰:「斯言近之矣。」言未已,又有一小校曰:「將軍之腹,滿貯馬絆筋耳。」文襄乃拍案大贊曰:「是,是。」因拔擢之。蓋馬絆筋,草名,湘人呼牛所食之草為馬絆筋。文襄素以牛為能任重致遠,嘗以己為牽牛星轉世。曾於後園鑿池其中,而左右各列石人一,肖織女與牛郎狀,并立石牛於旁,隱寓自負之意。及聞小校言,適與其夙志符合,故大賞之也。

其貌可知

長沙老儒丁果臣崖岸高峻,而好觀友人姬妾,有新納寵者,必多方嬲之。咸豐朝,湘潭王壬秋太史闓運買妾於南寧,旋攜之歸,丁往賀,王呼妾出,拜於堂。有頃,欲強丁入繡闥,丁固卻之。他日,或詢王以妾貌何若,王曰:「丁果臣且不欲再見,則其貌可知矣。」

君子不哭

穆宗就傅時,好嬉戲,傅諫不聽,繼之以哭。乃取《論語》中「君子不器」句,以手指掩下二口字使傅讀之,則「君子不哭」也。傅亦為之胡盧。

不能預為後任作馬牛

代州馮魯川廉訪志沂豪於飲,善詼諧。備兵廬鳳時,隨皖撫喬勤愨公鶴年駐壽州,主持捐輸營務之報銷,羡餘歸公,不稍侵蝕。或曰:「公清矣,何不為後任地乎?」馮曰:「吾何人?不能預為後任作馬牛也。」

能不竊酒足矣

楊見山太守峴與馮魯川友善,嘗薦陳少塘於馮,司會計,於馮之私財侵漁無算。或告馮請斥之,馮曰:「吾私財何足論,彼掌吾酒,能不竊酒,足矣。」

留陰功與誰

馮魯川權皖臬,冤獄多所平反。有頌其積陰功以貽子孫者,輒笑曰:「吾無子,留陰功與誰?或天不靳吾年,俾吾多飲可耳。」

極貧可賀

咸、同以降,捐例廣開,冗員需次,大率不得差委,每歲終,藩司輒籌資以給各貧員,中分極貧、次貧二種,亦必請託而得之。極貧銀較多,謀亦不易,若輩有得者,其儕輩見之輒賀云:「恭喜老兄,今年又得極貧。」

沙壅水淹

翰林院有沙堆,刑部有白亭,地最低,雨後水深一二尺,故有「沙壅翰林院,水淹三法司」之謠。

螬食鴞聲

咸、同間,李申甫布政湖南,時幕中有梅姓者,頗見信用。或戲為聯云:「螬食尚留井上果,鴞聲啼殺墓門花。」臺諫摭入彈章,遂坐免。李雅有文才,留心經濟,特以通脫不羈,銳身任怨,為人所搆,識者惜之。

南北東西君臣上下

官場公牘字義多不可解,相沿既久,莫之能改。嘉應湯某游幕南陽時,戲作聯語云:「勞形於詳驗關咨移檄牒,南北東西;寓目在欽蒙奉准據為承,君臣上下。」

衙參情形

各省之需次人員,自道府以逮佐雜,多者至數千人,每逢朔望,例有衙參,其情形大可發噱。有編為戲劇者,分十八齣,一《烏合》,二《蠅聚》,三《鵲噪》,四《鵠立》,【站班。】五《鶴警》,六《鳧趨》,七《魚貫》,八《鷺伏》,九《蛙坐》,十《猿戲》,十一《鴨聽》,十二《貓應》,十三《蟹行》,十四《鴉飛》,十五《虎威》,十六《狼餐》,十七《牛眠》,十八《蟻夢》。

先酌鄉人

各直省府州縣缺概歸酌補。某大吏對於鄉人多所遷就,僚屬為之語曰:「酌則誰先,曰:『先酌鄉人。』」

候補無期

某年元旦,開封文武百官詣撫署歲,中丞延見,謂曰:「此邦舊有一對聯,出句為『開封府開印大吉,封印大吉』。今為對之曰『黃泌廳黃水安瀾,泌水安瀾』。諸公以為何如?」咸謂巧合,而又吉祥,非大福澤人不能道也。一候補縣令隅坐,似有所誦,中丞曰:「足下殆亦有佳對乎?」對曰:「卑職適亦得一對,不敢言耳!」固問之,乃曰:「候補縣候缺無期,補缺無期。」

隔江猶唱後庭花

忠州李芋僊大令有才名,工詩詞,集成句對,不煩思索,脫口而出。嘗客遊河南,周翼庭太守方居祥符,因述在都時集句贈諸伶,皆暗藏其名。翼庭曰:「吾號殊不易對。」李曰:「何難?」即舉《長恨歌》一語曰:「在天願作比翼鳥。」良久不言,客亟詢之,李以手拍其股曰:「尚有一句,『隔江猶唱後庭花』。」舉座大笑。翼庭不悅,後李行時,所贈甚薄。李告人曰:「為一聯巧對,換我三百金也。」李好哭,曾文正戲呼為李文哀公。文正卒,後二年,李罷官居滬以老。

開口嗚呼

有鄧伯昭孝廉者,每談及世風奢靡,人心澆薄,輒皺眉唏噓不已。李芋僊呼之為「五代史」,言其開口即曰「嗚呼」也。

御挷指者發痔

有西藏喇嘛僧某初入京師,見王公大臣之指多御挷指,不解其故,以詢譯人。譯人戲之曰:「此間婦女經期到時,則御戒指以戒房事。而京中多重優伶,好男色,其御挷指者,乃發痔時也。」

儒果何以坑之

同治中,武英殿焚,書版燼焉。相國李文正公鴻藻入見,穆宗謂曰:「書已焚矣,儒果何以坑之?」【焚書坑儒本成事,而北人方言則以受窘辱為坑也。】李為之莞然。

和尚那得食肉

揚州僧蓮溪善畫,雖披剃為僧,而飲酒食肉如故。時兩淮都轉為定遠方子貞,與相善,蓮溪入見,每留飲。一日,於眾人宴集時,戲謂蓮溪曰:「汝既為和尚,何得更食肉?」蓮溪故莊其容以對曰:「敢問明公,和尚不食肉,又誰當食肉者?」方為之莞爾。

雙手托住軍機大臣

同治庚午科,濟寧尚書孫文恪公毓汶典試四川,順德李芍農侍郎文田副之。考官例馳驛,會秦、蜀間寇氛未靖,改道溯荊湖西上,由宜昌遵陸赴萬縣。山路絕險巇,有地名火風箭嶺,尤斗峻無倫,文恪肩輿,竟於是傾跌,輿後二夫亦墜崖致斃。幸輿前有縴夫十六名,併力撐持,賴以不墜,輿前二夫亦幸免。其後,侍郎嘗語人,當時情形奇險,幸山神有靈,雙手托住軍機大臣,僅乃無恙。是夕,駐節荒村,庖人無以為饌,於山家得一雞,醢以煮粥,侍郎食而甘之。自後,非雞粥不飽也。

白身督撫

劉武慎公長佑官至雲貴總督,連章乞休,不允。最後請入覲,乃奉諭旨。及至都,兩宮慰勞殷勤,時以雲南報銷被劾,而竟未提及。留京數月,堅乞歸,中途忽奉降二級另候簡用之命。蓋武慎在官不名一錢,於內廷絕無餽贈,不悅者多。當時疆臣多承恩眷,如賞宮保銜、穿黃馬褂、紫禁城騎馬之類,不一而足,武慎皆無之。在雲貴,已六旬矣,亦未蒙賜壽。嘗戲言己為白身督撫。及薨,遺疏上,始開復任內一切處分,賜祭葬,予諡。

武慎在官,歲惟封印入宿於內,平時寢食,不離簽押房。每五日一入內,與夫人談家事,少頃即出。

天而既厭周德矣

吳縣周伯蓀太史蘭,同治中,嘗督學陝甘。既歸,則囊有餘蓄,乃傾資與伶人狎。有張天元者,與周尤暱,因從之習詩字,過從無虛日,周戲呼之曰「天兒」。後因事有違言,蹤跡漸疏,而奉新許仙屏河帥振褘亦方自陝甘學差歸京,天元遂棄周而事許。一日,有人戲問周曰:「比亦見天兒否?」周太息曰:「天而【兒而同音。】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

四大金剛八小鬼

光緒初,臺諫以敢言名於時者十二人,滑稽者有四大金剛、八小鬼之稱。四金剛之一曰何金壽。八小鬼之二曰程儀洛,曰宜子望。而三人皆先後守揚州,何以正直稱,程以清厲著,宜以嚴峻名。

自擬駱駝

光緒初,恭鏜赴陝西西安將軍任,以孝欽后重左文襄公宗棠,乃謁之甘肅。左設宴待之。酒酣,大言曰:「昔聖祖、高宗戡定絕域,所用將帥,皆駱駝耳!」意蓋諛左也。時材官數十輩侍立左右,左指之曰:「此輩亦駱駝,稍負重,便竭蹶。」又自指曰:「我亦駱駝,然差勝若輩者,能負重而不竭蹶耳。」恭結舌不能答。

三人為犇

丁雨生中丞日昌嘗撫吳,幕中有客能鼓琴,嘗招俞曲園、潘玉泉、吳介山三人同聽之。田園不解音律,問潘,吳曰:「君等知之乎?」皆曰「不知」。曲園笑曰:「然則吾三人者,合成『犇』字矣。」相與粲然。蓋俗有「對牛彈琴牛不入耳」之諺也。

三個牛頭人

彭而述家居,幼時,有父執朱青雷往詣其父,適他出,不遇。青雷夙知彭之慧黠也,出一偶語,令屬對之,語曰:「彭老者一身土氣。」蓋言「彭老者」三字皆有土字也。彭應聲曰:「朱先生三個牛頭。」蓋言「朱先生」三字皆為牛頭也。

老斗高陞

京伶扶雲,瑞安黃潄蘭通政體芳頗賞之。一日,在酒座中,有客指黃而言曰:「扶雲老斗。」蓋京諺稱狎伶者為老斗,伶人又有相公之稱,故目其客為老斗,即門斗之意也。黃應之曰:「指日高陞。」一客乃起立而大呼曰:「老斗高陞。」

丈人腰斬老中堂

內閣中書有名吳鋆者,以堂官寶文靖公名鋆,因改己名為均金。後其壻某得內閣中書,有人撰聯云:「女壻頭銜新內閣,丈人腰斬老中堂。」

邱墓之間

端忠愍公方有藏石之癖,其京邸書室中,四壁皆庋漢、唐諸碑,入其中者,陰森欲絕。中庭立宋碑一座,黝然而黑,高與簷齊,遠望之,頗類屏風。某太史嘗過其居,謂之曰:「不揣謭陋,願留一額。」端喜,拱手請教,太史曰:「可題為『邱墓之間』。」

青春作伴好還鄉

光緒中葉,山東有尹琅若編修琳基者,官詞館久,不開坊,悒悒弗自得,乃縱酒自遣,醉輒謾罵座客,以是與其鄉人鄭侍御溥元齟齬。鄭遽摭尹陰事劾奏之,人皆不直鄭。旨下,尹、鄭皆休致。是日,樞臣述旨既退,寶文靖公鋆語同列曰:「『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兩句,可移贈尹、鄭兩君矣。」

擔驚勞神

南安令謝芷慶明府賡雲以事貽書其友,後附數語云:「某某到任及今,逐日目不停視,手不停揮,口不停說,猶覺牘纍纍。簿書鞅掌之餘,戲擬得『年少才疏、力輕負重、賠錢嘔氣、擔驚勞神』十六字,自謂可以概括現狀也。」

銃手

志銳字伯愚,瑾妃之兄,萍鄉文芸閣學士廷式之弟子也。文以其銳字形似銃,嘗以銃手呼之。

堂堂乎張也

衡陽女士何承徽,部郎張通典之淑配也。幼承家教,績學工詩。結褵之夕,烟視媚行,自是新人常態。通典調之曰:「悵悵其何之?」承徽應聲曰:「堂堂乎張也。」

張氏二表八表

俗謂時計曰錶,錶與表同音。南皮張文達公之萬枋國時,其入直也,嘗佩時計二枚,一大一小,同僚曰:「得一足矣,奚以二為?」文達曰:「吾僅二表耳,舍弟且八表。」舍弟,謂文襄公之洞也,於文達為昆弟行。文襄久持疆符,聲績昭著,光緒甲申中法之役,文襄由晉撫移督兩粵,到任謝恩摺,有「身繫一隅,敢忘八表經營」等語,故文達節取「八表」二字以為言也。

宰相合肥司農常熟

翁叔平相國同龢長戶部時,某年,適田穀不登,而李文忠公鴻章方以直督遙領文華殿大學士,為節相。有人撰聯云:「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蓋李籍合肥,翁藉常熟也。

當頭有棒反面無情

婺源江峯青曾令嘉善,判牘多諧語。時有李氏婦者,設煙館,初私識一僧,已又有所歡。僧忿而毆婦,婦乃揪之至縣,訟之。江援筆立判云:「婦女開煙館,其人可知;和尚過房親,其事可想。不道徐娘老去,俏賣風流;那堪佛印重來,更逢露頂。兩雄不並立,何分舊好新歡;一語未投機,遂至摩拳擦掌。金剛已相為努目,菩薩又不肯低眉。孫悟空仗佛救而潛身,猪八戒被魔纏而入笠。津迷醋海,興波即在須臾;水溢藍橋,孟浪而投冰案。既廉恥之盡喪,實法律所不容。在逃者另候訪拿,到案者先行懲辦。佛法當頭有棒,合予笞臀;婦人反面無情,理應鞭背。此身不是三摩地,能容幾許蒲團?方盤托出大西瓜,又了一重花案。該氏著當堂具結,永熄煙燈;該僧本鑽穴餘生,裝成寶相。編茲穢史,污我彩毫;凡爾沙彌,毋為和障。此判。」

便宜若輩

翁叔平以天閹故,無姬侍,年五十餘,尚無子。一日,同僚某造見曰:「公爵位名譽,無與倫比,所憾膝下尚虛,何不納妾為宗祧計乎?」其時旁侍僕從甚眾,翁微哂,以手指僕輩曰:「我若娶妾,則便宜若輩矣。」相與大笑。

追你這忘八旦

京伶劉鴻聲好詼諧,為淨角時,嘗與某邸串演《鎖五龍》。邸飾單雄信,敗走時,劉飾尉遲敬德,追之曰:「追你這忘八旦。」邸大怒,即以鞭痛擊其足,折脛,後遂步履不良。

潘文勤批語之奇

某科會試,潘文勤公祖蔭充總裁。有一卷,薦而未售,評曰「欠沙石」。及輾轉託人致問,文勤曰:「其文日光玉潔,因恐風譽寸晷,未必有如此磨琢工夫,或係代槍所致,故抑之。」又一卷批一「矮」字,眾皆愕視,文勤曉之曰:「矮者,謂其不高耳。」

人不如龜

洪文卿學士鈞客死京師,或告潘文勤公祖蔭,談次,及其愛妾賽金花之逃也,太息久之。文勤笑曰:「君何不達乃爾?人之死也,無所聞,無所見,身後之榮辱,有何可言!此所以有死烏龜之諺也。且古人多以龜字命名,龜為四靈之一,龍猶列於其下。若麟,若鳳,若龍,世人頌美之辭,輒以取譬,何獨於龜而遺之?今吾方新搆一齋,當顏以『龜厂』二字,並將為之說焉。」

未幾,齋成,宴客,出釋龜文傳觀,自署「龜厂老人」。酒半,復令以「龜」字行令,笑而言曰:「龜厂者,龜居之,龜出入之,非我族類,屏之遠之,今之出入者為誰乎?且龜壽可千歲,人生僅百年,即此以言,亦可知人之不如龜也。」

四靈除爾鳳龍麟

京曹官公餘宴集,輒於韓家潭伶家。有朵雲者,寓齋尤精雅。一日,閩人置酒召客,酒闌,或為句曰:「三鳥害人鴉雀鴇。」鴉,謂鴉片煙。雀,謂麻雀牌。鴇,則指妓院之鴇也。沈吟久之,方苦無可屬對,王可莊太守即指案上綠毛龜而言曰:「四靈除爾鳳龍麟。」蓋麟、鳳、龜、龍為四靈也。

戌安卯鑒

尺牘中有全用干支字者。或曾戲擬一通,其最妙者曰:「敬請戌安,伏維卯鑒。」戌在干支中屬狗,卯在干支中屬兔也。

二公一元大武

楊廣文烈臣,性豪爽,善詼諧,官鍾祥,某爵帥召飲,座中有將軍二,廣文三。楊曰:「今日勝會難再,有絕好對聯一副,為公等壽,可乎?」眾咸稱善。楊曰:「四座八品廣文。」言至此,不肯畢其詞,眾促之曰:「請言其下聯。」楊指上座曰:「二公一元大武。」上座兩將軍,起立拱手,連稱不敢不敢。

放榜詩

光緒乙未,科舉已廢,有人作《懷春闈放榜》詩,頗滑稽,詩曰:「乾鵲朝啼樂不支,賃傭門廡立多時。者番風鶴多疑警,似學元龍有臥痴。停箸忽教低躡足,耐吟故解笑拈髭。個中情事今知否?局外參研絕妙詞。曈曈曉日逐春街,帖子泥金望眼賒。塞馬不辭翁失策,游龍直走客看花。低徊玉漏商量晚,問訊瓊樓輾轉差。翩若驚鴻歸去也,禮曹端整放官衙。飛出名條第一人,開筵驚喜踏紅塵。車從閣道馳初遠,鑼促都門聽不真。九曲珠穿猜蟻似,千金布諾笑鶯嗔。城南並馬歸來晚,曲苑箏琵有季倫。廣場葦箔識神仙,彈指初三月已圓。半晌牙牌推造命,數繙齒錄認同年。丁寧僮儘留舂飯,子細文章索謎錢。未免素心甘角逐,不平鳴處暫隨緣。」

邇安遠至

某令官粵東時,勘案博羅,館於縣廨之四榕堂,四隅各有古榕一,枝葉葱鬱。邑侯陸某蓄異鳥數十,籠架列兩廊,綷羽錦章,嬌音嗁囀,如發竹絲,更疊唱和。露朝花午,陸自出,分俵食料,羣鳥拍翅爭鳴以歡迎之。一日,有一鶴翹立樹顛,驚颺吹墮階前,陸飼之,亦馴馴就哺。數日後,翮健,軒舉而去,然深感主人推食之恩,時來集止,甚戀戀也。某因戲謂陸曰:「使子為鳥官,不患不邇安遠至矣。」相與鼓掌久之。

八十文買頂

江蘇巡撫恩壽字藝堂,甚風厲,司道以下,莫不受其斥辱。每接見,必先問曰:「君之頂戴自何處來?」一日,見發審局委員陳季生大令,亦以此相問,陳茫然,不能對,而汗如雨下矣。既而忽大聲曰:「卑職之頂,在玄妙觀舊貨攤中,出錢八十文所買。」恩大笑而罷。尋署某縣篆,同寅皆以笑話知縣呼之。

孔子立借據

光緒中,山東高密縣教諭尹某,以修葺文廟,借學堂底款京錢五百千,時邑令為張某,令立借據。其據云:「立借據人大成至聖先師孔子。因屋漏抱愧,歲修費缺,屢向學堂告貸,經管帳紳董傅君等會議,幸蒙縣尊關說,將學堂懸擱不用之款,借出八底銅元五百千,以濟固窮,並承諸紳董讓免利息。如此周急,實深銘感,斷不敢久假不歸,貽羞廟貌。恐後無憑,立字存據。廟祝尹押,代字張押,見證傅押。」

中庸其至矣乎

宗室盛伯熙祭酒昱好清談雅謔。一日,讌客於京師陶然亭,其所延塾師直隸李某與焉。俄添酒,語次,漫引《中庸》「其至矣乎」句,讀若「豈止一壺」,李瞿然避席曰:「侮聖人之言。」言之色甚莊,四座愕眙久之,盛無如何也。

講古勿蹈翁氏覆轍

端忠愍公方嘗嘲王文敏公懿榮曰:「君講古,勿蹈翁氏覆轍。」王曰:「常熟身為宰輔,可以大事相責備。若我則南齋侍從,除詞翰外,無所事,正我之職任,特恐上不好古耳。」時盛伯熙在座,聞之大笑。

以老佛爺作題目

德和園聽戲,東五間,西五間,孝欽后顧而樂之曰:「今日滿、漢一家,可不說異種矣。」羣臣齊呼萬歲。奎俊念佛經曰:「大慈大悲,是普渡眾生也。」肅王好詼諧,乃曰:「老奎此話,好類時文,竟以『老佛爺』三字作為題目。將來老佛爺到西藏成佛時,四川為熟路,自必在後相從,是隨鑾,又是回任也。」

願貴人勿效常人

光緒戊戌春,德國皇弟亨利親王來華覲見德宗。時適恭親王奕訢薨逝、貴州夏同龢以第一甲第一人殿試及第、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常熟翁同龢適奉開缺回籍之旨。翁,咸豐丙辰狀元也。好事者為聯云:「德親王至,恭親王薨,對活鬼宜思死鬼;夏同龢來,翁同龢去,願貴人勿效常人。」夏,貴州人。翁,常熟人也。

杜煎龜鹿諸膠

藥肆市招,例有「杜煎龜鹿諸膠」等字樣。杜煎之杜,與杜撰之杜同一解釋,言自煎諸膠,非販自他人也。濱洲杜氏有設藥肆者,開市日,循例宴賓,酒數巡,定興鹿某至,既入座,談謔間作。鹿語主人曰:「君何事不可為,而乃以膏自煎乎?」蓋以「杜煎龜鹿」謔之為「龜鹿」也。主人曰:「吾所煎者,龜鹿諸膠耳,君為此言,得毋嫌相煎之太急乎?」

許許馮馮

某省京官公宴許應騤、馮文蔚於湖廣會館,或撰一聯揭於戲臺之楹曰:「許應騤伐木許許,馮文蔚削屨馮馮。」

陳陳徐徐

光緒戊戌,湖南巡撫陳寶箴及其子主事三立,學政徐仁鑄及其父侍郎仁靖,均革職。好事者為作一長聯云:「陳陳相因,徐徐云爾,不孝男罪孽深重,禍延顯考,兵部侍郎,禮部侍郎;侃侃而道,遲遲吾行,維新黨潛通消息,【參摺中語。】勾引奸邪,撫台父子,學台父子。」

蹙浪漾徐徐

季某喜作游戲詩。一日,塾師命題曰「魚戲蓮葉東」得「魚」字,眾方伏案苦思,季忽拍案呼曰:「我有妙句,諸君試聽之。」眾曰:「諾。」季乃朗誦曰:「蹙浪漾徐徐。」眾為之鬨然。蓋此五字,以吳音讀之,極可笑,蓋蘇州俗語也。

強奸香濤一次

光緒己亥冬,孝欽后立溥儁為大阿哥,將廢德宗,而外人有違言,孝欽微聞之。且東南督撫方電稱死不奉詔,遂暫緩。時粵督為李文忠公,江督為劉忠誠公,鄂督為張文襄公。此電主稿者,李也,劉、張從而署名耳。然事前固未商之於張,蓋夙知張膽怯,恐其持異議,至電發而始告之。他日,李語所親曰:「老夫此舉,不待香濤同意而即行之,實不啻強奸香濤一次也。」

人不知而不慍

某學究年假歸,以所得束脩陳於几,驕其妻曰:「此乃從『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來者。」妻聞言,亦從櫃中出錢若干陳於几,與之相炫。學究見妻之所陳,較己束脩多十倍,問所從來。妻曰:「此乃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來者。」學究大怒,與其妻爭。其父在門外聞之,乃曰:「此細事,何必爭,『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卑職不敢說

外省同通以次各員之於道府輒稱之為大人,自稱卑職,非獨現任,即彼此需次者亦然。某二尹性詼諧,與某觀察善。一日,觀察命其談可笑之事。二尹曰:「今日實無可談,惟頃見二小孩,相爭不已,繼之以毆。詢其故,則年幼者告曰:『他罵我為烏龜。』卑職實憫其年幼之不可理喻也。」觀察曰:「若輩皆小孩,豈果能作烏龜耶?君可告以『烏龜,須大人始可為之』。」二尹即應聲曰:「此乃大人自道,卑職不敢說。」

君乃有二父耶

某以獃名,其父名穀,偶讀《魯論》至「舊穀既沒,新穀既升」句,以避父諱,遂改誦曰:「舊父既沒,新父既升。」或云:「君乃有二父耶?」

閒雲尤月

光緒初,某寺有僧名閒雲者,自號漁父,善吹笛,與某庵尼尤月私。好事者嘗撰聯贈之,中嵌閒、雲、尤、月四字云:「此地迥非凡,閒聽一曲漁歌,留雲久住;夕陽無限好,尤愛三更人靜,待月歸來。」

老鼠哥哥

江建霞京卿標嘗為人畫紈扇,作二鼠,旁有一胡桃及花生數枚。題其上曰:「老鼠哥哥,你底事終宵鬧我。臘燭已殘,油燈又破,忍使俺無端悶坐。剛到新年,福橘烏菱,早飽哥哥肚。只賸得幾莢花生,還有胡桃一個。些些桐子,不值今宵小喫,恐教受餓。勸哥哥明日還來,預備乾糧,細嚼五更鼓。」

刮地皮

李文忠公督直隸久,傲睨僚屬,有洗足見酈生之風。光緒壬辰冬,霍邱裴伯謙以翰林改官廣東知縣。過天津,上謁,甫就坐,李倨身而揚聲曰:「汝欲刮廣東地皮耶?」己亥冬,李出鎮粵,裴調南海,謁李。李曰:「汝再任首邑,政將奚先?」裴正容對曰:「先刮南海地皮。」李曰:「十年尚不忘此語耶!」裴曰:「公之命,公之戒也。」李輾然曰:「地皮須刮得盡。」皖語呼匪人為地皮,南海多匪,李首重捕匪,故作此隱語也。

排五排六排七見客

光緒時,京師梨園丑角首推劉趕三。趕三演劇以善詼諧得孝欽后歡,謔浪笑傲,無所不至。一日,演《秦淮河》一劇,高聲呼曰:「排五的排六的排七的都出來見客呀。」蓋指惇王、恭王、醇王也。都中妓院,其妓以次行而無名字,故趕三以是相謔,宮人莫不掩口胡盧,即孝欽亦樂聞之。惇王聞之怒,立叱侍者擒下,杖四十。

剝黃馬褂拔三眼花翎

劉趕三赴湖廣會館堂會,所演為《探親相罵》。趕三每演是劇,輒乘其所豢黑衞,以博歡笑。是日登場,又牽衞而出,以鞭指之曰:「爾勿動,否則即剝爾之黃馬褂,拔爾之三眼花翎。」一堂為之鬨然,蓋指李文忠也。李方督兩廣,其時李之長子伯行兄弟俱在座,聞之,怒不可遏,因屬家丁數十人,伺於湖廣館門首。須臾,趕三演畢出,及門,李之家人蜂擁而上,拳足交加,幾斃,眾和解之,始釋。其徒舁之歸,比至家,已不省人事,一夕而死。

錫茶壺

張文襄督兩湖,起居無節,號令不時,其待遇屬員,往往有使人難堪者。一日,有候補知府某稟見,文襄閱履歷,知為監生出身,乃命左右取紙筆至,書「錫茶壺」三字示之。曰:「做官必須識字,汝認得此三字否?」某曰:「此錫茶壺也。」文襄大笑送客。次日,即將某咨回原籍,咨文中有「該守能識『錫茶壺』三字,尚可造造,著讀書五年,再來聽鼓。」

周瑜固未送客

梁鼎芬守武昌日,嘗設筵於黃鶴樓,宴督撫蕃臬司道,酒闌,梁不知何往。詰旦,張文襄責梁曰:「昨日何以不送客?」梁曰:「大帥亦觀《黃鶴樓》之戲乎?周瑜請劉備討荊州,劉備即從趙雲而行,周瑜固未送客也。」張為之大笑。

黃鶴一去不復返

張文襄赴京陛見,僚屬在黃鶴樓設筵公餞,梁鼎芬獨設席於伯牙臺。張與議,謂此二處將何往。梁曰:「黃鶴樓萬不可到,崔灝詩云『黃鶴一云不復返』,若輩乃咒大帥不能回任。」張爽然若失,乃命駕至伯牙臺。

錫良鐵良

張文襄在京,為某尚書所詔讌,座客有錫清弼、鐵寶臣兩尚書。張曰:「幼時記得一笑話,諸公願聞否?」眾曰願聞。張曰:「吾鄉有一塾師,性極嚴厲,其徒憾之甚,思所以報復之,乃捕得泥鰍二,置諸夜壺。夜半,師起溺,壺中兩鰍跳躍作聲,師大驚,擲壺於門外,壺應手碎。次日,居停為之易一錫夜壺,其徒潛於壺底鑽一細孔,師不知也。溺畢,被褥皆溼,師大罵。其居停又為之易一鐵夜壺,於是始保無事。一日,師與居停談及夜壺之比較,居停曰:『瓦夜壺與錫夜壺孰良?』師曰:『錫良。』『然則錫夜壺與鐵夜壺孰良?』師曰:『鐵良。』」

遠山近水各淒涼

張文襄有侍姬二,一名遠山,一名近水,皆得寵幸。及薨,某部郎作輓聯云:「魂兮歸來乎,星海雲門同悵惘;死者長已矣,遠山近水各淒涼。」蓋以梁星海、樊雲門均為其得意門生也。梁名鼎芬,官湖北按察使。樊名增祥,官江寧布政使。

野侍郎

于式枚侍郎晦若博達典章,不諧時好,初由京卿擢郵傳部右侍郎,意殊不樂,語人曰:「昔朱竹垞應博學宏詞科,得授檢討,時人目為野翰林。今承乏郵傳,世得毋目余為野侍郎乎?」蓋其時之郵傳部乃新設也。

併吞御史倒挂中堂

榮慶長學部時,左丞為喬樹柟,綽號喬禿子;右丞為孟慶榮,字黻臣。有人戲撰一聯云:「禿子併吞雙御史,黻翁倒掛老中堂。」雙御史為高柟、高樹,皆川人。喬名樹柟,故曰併吞。榮為協辦大學士,孟名慶榮,故曰倒掛中堂也。

諸公滾滾

張文達公百熙未辦大學堂前,明知諸多窒礙,嘗召執事諸員而謂之曰:「此學堂能辦好,是袞袞諸公;不能辦好,即諸公滾滾。」

曲靖曲全

光緒時,關榕祚以劾某大僚失歡於孝欽后,遂外簡。德宗語王大臣曰:「使彼至曲靖府,是曲全彼之意。」時人摭余壽屏事成一聯云:「余成格無思恩思想,關榕祚以曲靖曲全。」余名成格,時方簡思恩府知府而不願赴任也。

大人不失赤子之心

倪善字小真,席父蔭,以道員需次某省,時年甫弱冠也。跳盪自喜,到省後,無所事事,朔望衙參之外,寂處邸中,惟與其弟妹僮婢以放風箏踢鞬子為戲。一日薄暮,戲於中庭,方在興高采烈之際,一父執之以縣丞需次者,詣之。閽人入報,縣丞隨之進,見其方嬉戲也,逡巡不敢前,為倪所瞥見,則正襟肅容而言曰:「大人方有事。」倪笑而答之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況余之姓,固以小兒二字所合而成乎!」

天干道台

光緒朝,甘肅有候補九人,好事者以天干配之,天然成文,如鑄九鼎。有霍某者,由科甲出身,曰甲道。有向某者,由乙榜出身,名之曰乙道。胡某年老多病,曰丙道,則同聲之假借也。署理甘涼道某,由生員報捐。時涼州守王步瀛以給事中外放,藐視之,譏其目不識丁,某遂以丁道稱。署理巡警道某最得總督長庚信任,人以二總督呼之,遂以庚道稱。伊某係蒙古籍,名之曰辛道,取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之義。王某善風鑑,其案頭相書常滿,因以壬道著名,以其擅三壬六甲法也。黃某年少,患吐紅症,美其名曰癸道,則取天癸之義也。其中有孫某者,獨得兩字名號,孫以甘省候補人員兼奉膏捐大臣札委,總辦甘肅土稅。人謂其一人而兼主客,可稱雙科道台,應占雙分字樣,遂錫之封號曰戊己道。蓋世俗以戊己屬土也。

新婚聯

有贈新婚者聯云:「水流花謝,時聞鳥聲;柳陰路曲,是有真迹。」又聯云:「芳草萋萋,兔起鶻落;殘花點點,燕舞鶯啼。」又有以新郎新婦均學校畢業生,為撰聯云:「嬌揎紅袖研生理,笑脫青衫試體操。」又聯云:「國事維艱,臥榻豈容酣睡夢;時機已至,舞臺大好造英雄。」又聯云:「不破壞焉能進步,大衝突乃有感情。」又聯云:「方針直達中心點,團體同登大舞臺。」又贈花旦新婚聯云:「安能辨我是雄雌,想華月金樽,也曾脂粉登場,為他人作嫁;畢竟可兒好身心,趁椒風錦帳,莫把葫蘆依樣,舍正路弗由。」又有方某精疇人術,某年結婚,其同學贈以聯云:「形學須從三角驗,測量初到幾何深。」

娶妻當如王秀雲

泗州楊蓮甫制軍士驤督直隸時,值五十初度,羣僚醵金,召鞠部以為壽。津門習尚,男女合演。時女優王秀雲色藝噪一時,楊召之入,演《賣胭脂》、《小上坟》諸劇,冶艷絕倫,觀者神蕩。有某貴人者,見之而太息曰:「娶妻當如王秀雲。」而秀雲身價自是遂益高。

弟子服其勞

廣州俗尚娶妾,稍足自給者,即欲效法齊人,左擁右抱。某塾師尤好色,妻猶少艾,而先後納四姬。及夕則相爭,聲聞於外,其生徒之寄宿者,輒譁笑之。一夕,某被嬲不已,乃設一計,謂各人必引《四書》成語一句以定優劣,優者得之,劣者失之,皆唯唯。於是妻曰:「君子用其一緩其二。」妾曰:「焉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第二妾曰:「天下有達尊者三。」第三妾曰:「必先此四者。」第四妾曰:「尊五美,屏四惡。」某以所言皆善,依違不敢決,乃大聲呼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其徒在外室應曰:「有事,弟子服其勞。」

孔子反在珠子下

某家設壽筵,賀客麕集,中有朱姓者年少,孔姓者年長,主人定席,匆促間,乃位朱於孔之上。孔悻悻,酒闌,出上聯,屬朱對之。曰:「眼珠子,【珠與朱同音。】鼻孔子,孔子反在珠子下。」朱沈思有頃,語之曰:「鬚先生,鬍後生,後生卻比先生長。」

琴皇帝

朱啟連,字棣垞,善詼諧,發言往往雋妙,傾倒一座。晚年酷好琴,自謂精意獨得,千古無二,可稱琴皇帝。其友聞之,因鐫一玉章以勸進,其文曰「卿以自娛」。蓋刺取《趙佗傳》中語以調之也。

自題小照

某好滑稽,嘗自題小照云:「我道你是誰?原來就是我。是你的收成,是我的結果。只怕我後輩兒孫,也都認你不認我。」又有趙沅芷者,嘗自題小照云:「此人姓趙,沅芷為號。恐後無憑,立此存照。」

盡其所有

某生縣府試屢舉案首,不售,家赤貧,於路旁建廁屋,藉收糞以售資。上懸一扁,曰「盡其所有」。又懸一聯曰:「但願你來我往,最恨屎少屁多。」

可容搔癢倩麻姑

有某宦者,其夫人性妬,年五十,尚無子。初,某有友,將贈婢以延嗣,某不敢承,遂止。逾數載,知尚乏嗣,曰:「不可緩矣。」盡出諸婢,置帷幄中,各伸一手,從牖中出,令檢之,合意者以環約其指。某見一婢,手白如脂,以環約其指,出之,麻面婢也。友為置奩送之,某載歸,夫人見其麻,不復置問,然止服役,不使抱衾裯。其友因調以詩,中有「哀向吼聲求柳氏,可容搔癢倩麻姑」之句。

道士喫笋燒肉

江南姚某,令某邑,有政聲,其折獄,多以詼諧出之。時有道士自遠方至,喧傳知未來事,惑之者甚眾。令聞之,命僕持刺往,延入署,託言太夫人欲問休咎。道士以令之召也,欣然往。至,則令出迎,延上座。有頃,卒然問曰:「練師亦知相邀之意乎?」意士曰:「太夫人有事見召,已知之矣。」令曰:「相邀無事,請喫笋燒肉耳。」言畢,呼左右曳道士於階下,命笞臀四百。笞已,令復問曰:「爾知本縣復笞爾乎?」道士哀求曰:「青天開恩,必不復笞。」令喝曰:「再笞四百。」笞已,令拍案曰:「爾知未來事,何以笞爾,而猶不覺乎?妖言惑眾,罪至於死,姑念爾初至,誤觸禁令,亦不深咎,速他徙,毋逗留。」判畢,命差役縱之去。

垂竿頓觸釣魚心

屬員上書大吏,籤上必寫大人鈞稟。某縣令稟撫軍,鈞字漏寫一點,則為釣字。撫軍題詩於籤還之云:「未必他年秉大鈞,垂竿頓觸釣魚心。可憐一勺廉泉水,分贈同僚總不勻。」

兩個漁翁揪打

某撫蘇時,將軍總督藩司等宴於臨江某酒樓,即席聯句。總督出句云:「舉酒上危樓。」某接云:「天高一色秋。」次藩司云:「江邊無限景。」最後至將軍,瞠目不能贊一詞,適兩漁夫鬨於艇,將軍白案曰:「我亦有矣,『兩個漁翁揪打』,可乎?」藩司笑曰:「詩限五言,不如刪打字,叶韻更好。」將軍掀髯大喜,歸署,徧告幕友。某幕捧腹曰:「該打該打。」將軍曰:「打字原有,可惜為不通之藩司刪去矣。」

天錫純蝦

鄞縣某富戶以漁起家,年七十矣,其子孫為之介壽。或贈以幛,其四字曰「天錫純蝦」,蓋「天錫鈍嘏」之訛也。黠者某見之,大笑,謂其關切漁戶之巧合也。

日之夕矣君何

有設旅店於燕趙間者,其地為孔道,遵陸入京者恆由之,其主婦貌都麗,以是生涯殊不惡。某年除夕,有人為題一門聯云:「日之夕矣君何往,鷄既鳴兮我不留。」此固切合逆旅,然無他意也。有滑稽者見之,潛就其上下聯各去一字,曰:「日之夕矣君何,鷄既鳴兮我不。」

正定府十四屬聯

直隸正定府屬十四州縣,好事者各綴二字,曰:正定將軍,行唐使者,元氏夫人,阜平老人,晉州客人,獲鹿道人,井陘童子,靈壽仙官,贊皇丞相,無極大帝,平山大王,欒城公子,新樂公主,藳城草寇,如小說中之稱謂,然頗覺連貫。山左戴紫垣集成對句,頗見巧思,更衍之為聯云:「公子何翩翩也,喜仙官暗繫赤繩,於是夫人議婚,老人主盟,彼童子無知,但憑使者行媒,聘定藏嬌公主;大帝其巍巍乎,賴丞相借籌玉箸,因而客人享利,道人服教,雖草寇竊發,可卜將軍報捷,削平恃險大王。」

俗語聯

有集俗語成聯者,如:七合升兒八合命,五花腸子六花心。打虎還是真兄弟,騎驢撞見親家公。龜頭有志終須貴,朝裏無人莫作官。

一萬六千年前酒債

林有任工滑稽,嘗與友飲村肆。酒闌,即夥以帳進,而杖頭錢不敷,將令其筆之於冊,夥不允。林曰:「希臘天文家言,世界歷一萬六千年而還原一次,一萬六千年後,吾儕仍集於此。今暫記之,他日可并償也。」夥曰:「可。惟一萬六千年前,君尚有未償之酒債,今當先償之耳。」友聞之,皆胡盧,林亦大笑,乃貸於友而償之。

陰曹五殿陽世三間

丹徒包黎先茂才性通脫,嘗客揚州。世俗於改歲之際必換春聯,包因年事匆促未及書寫,遂以沒字之聯榜於門外。真州吳某見而異之,遂代書八字曰:「陰曹五殿,陽世三間。」

現身說法

有自稱儒醫者,一日出診,中途渴甚,詢輿夫以鄰近茗肆之所在。輿夫答以無,惟云前村有一學塾,而塾師喜弄文,有往謁者,須先試對聯,能對,始招待。醫大喜曰:「我儒醫也,儘可往。」既至塾,師詰來意,醫告之。師曰:「能屬對否?」醫曰:「予亦試為之。」師即示一聯云:「碧桃萬村柳千條。」醫不假思索,即對以「紅棗二枚薑三片」。師奇之,烹茗款待而去。閱數月,又經其處,師又示一聯云:「避暑宜尋深竹院。」醫即對以「傷寒應用小柴胡」。師喜其敏捷,待之甚醫。再閱數月,出診,忽遇大雪,不得歸,迂道借宿於塾。師觴之,飲至半酣,師出一聯云:「大地無分南北,遍灑梨花。」醫始悟及其妻,湊成一聯云:「小妾有件東西,似懸藥碾。」師贊美不絕,復鼓掌大笑曰:「先生現身說法,真可謂大公無私矣。」

秋海棠

有蕩婦名秋海棠者,因奸殺案訟於官,定讞後,解臬司過勘。臬署有甲乙兩幕友,名士也。甲偶言秋海棠之名,頗不易對,時庭中有山藥一株,垂實纍纍,乙曰:「夏山藥三字似可為對。」甲謂:「對誠工矣,然祇此三字,未免枯寂,今閒暇無事,不妨層累加之。」因曰:「帶葉秋海棠。」乙曰:「連鬚夏山藥。」甲曰:「一枝帶葉秋海棠。」乙曰:「三寸連鬚夏山藥。」甲曰:「斜插一枝帶葉秋海棠。」乙曰:「倒垂三寸連鬚夏山樂。」甲曰:「鬢邊斜插一枝帶秋海棠。」乙曰:「褲下倒垂三寸連鬚夏山藥。甲曰:「佳人鬢邊斜插一枝帶葉秋海棠。」乙曰:「大漢褲下倒垂三寸夏山藥。」甲曰:「紅粉佳人鬢邊斜插一枝帶葉秋海棠。」乙曰:「黑麻大漢褲下倒垂三寸連鬚夏山藥。」甲曰:「江南紅粉佳人鬢邊斜插一枝帶葉秋海棠。」乙曰:「關西黑麻大漢褲下倒垂三寸連鬚夏山藥。」

活死人

歷代大行皇帝梓宮奉移時,試演黃槓,由內務府特派大臣,將鸞幰安置槓上,中支以板,諸大臣羣坐其上,以實驗其低昂輕重焉。觀者闐溢,相與語曰:「此活死人也。」

卿真苦死

窶人子某衣食不給,對泣牛衣。婦死,乃以聯輓之云:「算來半世夫妻,喫也無,著也無,歎卿真苦死了;放下千斤擔子,天不管,地不管,比我倒快活些。」

先死先生

某師以其弟子死而作聯以輓之,聯曰:「先死先生,呸;斯人斯疾,唉。」

說我就來

有申、趙、周、李、成五人相友,結為異姓昆弟,皆莫逆。不數年,而申、趙、周相繼化去,僅存李、成,遂益密。未幾,李亦歾,成至是惟形影相弔矣,乃輓以聯云:「座中僅有兩人,悲君又去;泉下若逢三友,說我就來。」

不得了了不得

某善滑稽,一日,有友死,往弔之,入門,則哭聲厲。其中有「了不得,不得了」二語,為某所聞,乃為書一聯曰:「不得了,了不得,了也不得。」書至此,又聞死者之妻撫柩大號,一老嫗勸之曰:「怎麼哭,哭怎麼。」即續書下聯曰:「怎麼哭,哭怎麼,哭又怎麼?」

訃文對試策

或以訃文首數句並殿試策末數句摘出為一聯,頗為天然巧對。其聯云:「罪孽深重,弗自隕滅,禍延顯考;末學新進,罔識忌諱,干冒宸嚴。」

戴冕不垂旒

鄭曉江大令好詼諧,有友張某,頭大而有鵝形,因戲以詞贈之曰:「戴冕不垂旒,細辮子,大門樓。弟兄結拜人六個,嚼蛆趁熱,下雨不愁,行瘟發暈皆難受。莫學油,二十一指,難比此顆頭。」

寒士閒事

李森廬某歲在家,地方公舉為團總。次日,書數語以辭之云:「我本寒士,不管閒事。倘有閒事,來投寒士。莫怪寒士,不探閒事。如問閒事,永世寒士。」

私塾師長於科學

泰順有私塾師張佩卿者,嘗以科試入泮。其邑僻陋,黌舍諸生,略能識字而已。張之制藝,已能完篇,且能作試帖,遂為邑中翹楚,設帳授徒,從之者如歸市。某年,偶至會垣,為友人招飲。座客有曾出洋留學者,友以此公科學甚精告之,張不解所謂,瞠目相視。久之,乃自指其鼻準而言曰:「我亦長於科學者。」隔座一客遽就而問以科學名目,張默然,徐曰:「我固於光緒甲申,大宗師祁世長督浙學時,科試所取入學之生員也。」

塾師寄婦詩

光緒時,有李森廬者,以教讀為業。某年,逼歲除,不能歸,有寄其婦詩十首云:「今年館事太清平,新舊生徒祇數人。寄語賢妻休盼望,想錢還帳莫勞神。」「父無佳館子閒居,命不如人總是虛。今歲家中宜省儉,老糠喂鴨菜淘豬。」「我命從來實可憐,一雙赤手硯為田。今年恰似逢乾旱,祇半收成莫怨天。」「家中定要買棉花,手內無錢祇自嗟。我有一言分付汝,不妨姑向鳳翔賒。」【鳳翔,鄰居李姓富翁也。】「賒得棉花作速彈,更頭此際要連翻。婆婆打雜姑姑紡,媳婦旁邊莫躲艱。」「零星鋪帳布柴錢,虧空今年要汝填。曾記俗人言一句,貼夫之半賴妻賢。」「所在言談要使乖,逢人切莫倒招牌。但云今歲盛前歲,支扯方能駕得來。」「幾度思量欲戒煙,此身猶恐病牽纏。早晨吞個芝蔴泡,晚上開燈要一錢。」「每日堆花要半斤,燈油烟酒並開葷。算來攪用非輕恕,一百銅錢缺數文。」「果然苦盡自甘來,何患今生不發財。但得鱗兒能入泮,相從誰不羡紅梅。」【俗云,楊梅紅,有人從。】

過去未來之妙品

某乙性吝,多詐。一日,其中表某甲五秩壽誕,乙具禮物一器,遣使賷往。甲揭視之,乃鷄卵四枚,附有說明書,曰:「此未來之肥鷄也。兄千秋令節,為時過早,若可遲三月者,一羣鳳雛,行將引吭而啼矣。」甲見之,不笑亦不怒,直受之。翌日,甲折柬招乙,乙欣然往。至,則見燈燭輝煌,肆筵設席,座客已滿,別有一種酒肉香味充雜空氣中,度入鼻觀,直沁心脾,覺甘美無倫。乙至此,饞涎欲滴。甲與寒暄畢,肅之,趨堂東,憑空案,使獨坐。乙待良久,不見肴饌,正企盼間,忽覩甲手持青竹一竿至,置於案,謂乙曰:「此過去之嫩筍也。弟來何其遲,如早數月者,鮮肥之筍,尚未成竹,正可下酒也。」語已,自去。

蘋果瘡

李蘋香,上海名娼也。閱人過多,染鰴毒,俗呼楊梅瘡者是也。有某傖眷之,至親,其友偵知蘋香之隱,舉之告,勸與之絕。傖略不為動,微笑應之曰:「彼,蘋香也。縱有毒,亦蘋果瘡耳。於楊梅瘡何與哉!」

願為人子

長沙某茂才以貧居書院,歲終,債主環迫,乃至古廟避之。同時有二友,境遇相若,亦與焉。盤肴尊酒,相對黯然。酒微酣,一友曰:「友朋在今日,不亦聚首,我等得此,亦天緣也,不可不賦詩。」乃吟曰:「柴米油鹽醬醋茶,無錢去買又無賒。思量只好將身賣,問徧長沙不要爺。」一友曰:「吾當和之:『米鹽柴布鷄鴨豬,八口之家不可無。思量只好將身賣,問徧長沙不要夫。』」某笑曰:「二君詩甚佳,然為人父為人夫者,亦多有難言之隱也。吾意當為人子,似較父夫為優。」乃吟曰:「爺做官來子享福,我無福命怨阿誰。如今只好將身賣,怎奈官家不要兒。」二友曰:「君真想入非非矣。」乃相與鼓掌。

八竅妙判

山左劉為幹守廬江時,郡民盧仁娶妻姬氏,甫三日,忽告官乞離。詰所犯何條,以不能生育對。問燕爾方新,何以知其不育。初尚囁嚅,堅鞫之,澘然曰:「人皆九竅,彼缺其一,便遺皆從一處出。」氏母爭曰:「我亦八竅,女即親生,何害?」乃令官媒引母女入內宅,屬夫人督僕婦驗之,良信。盧始願領歸,劉判曰:「蓋聞竅分上下,七陽而二陰。質秉乾坤,三奇而六耦。然大地非無徧缺,而刑天絕少具形。厥有蚩氓,初諧婚媾。不圖良匹,竟類人痾。但覘玉洞桃花,未覩後庭瓊樹。漁郎問渡,澄涇共濁渭同流;神女為雲,鳥道與羊腸莫辨。奠我疆於南畝,何從界判鴻溝。啟秘鑰於北門,勢且鑿殘混沌。慮乏鄧攸之後嗣,遂效翁子之當年。公庭謬託乎詭詞,虛衷用致其窮詰。瑟琴伊始,胡為伉儷情乖?歲月幾何,安見熊羆夢杳!譙訶莫解,夏楚將施。含意難伸,直陳不諱。婦則撫心無忝,嫁鷄志在隨雞。媼則說法現身,雛鳳形同老鳳。母既載生而載育,女還宜室而宜家。無煩鍊補於媧皇,但乞後堂犀照。姑允質成於周姥,果然下體象賢。本縣教始彝倫,化先怨曠。在姬氏尾閭偶闕,無虧種玉之田。則盧生息壤可耕,焉用不毛之地。無犯出條之七,當援不去之三。未許鸞分,斷從璧合。傳其好事,風人增雌兔之詩;廣此羣生,訟牒絕男妾之案。」

改神童詩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四句,見於世俗流傳之《神童詩》,極言人生之樂事也。有以為不足者,於每句各增二字,曰:「十年久旱逢甘雨,萬里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教官金榜掛名時。」或見之,猶以為未盡其樂,又改曰:「千年久旱逢甘雨,球外【此言地球之外,游於他行星之中也。】他鄉遇故知。三世洞房花燭夜,【言相思三世,至今始得結婚也。】黑奴金榜掛名時。【言黑奴得免沈淪也。】」此蓋極意形容其樂也。然又言其似樂非樂者,亦以《神童詩》改之,於每句下注二字,曰:「久旱逢甘雨,一滴。他鄉遇故知,債主。洞房花燭夜,石女。金榜掛名時,副貢。」

詠駝子詩

有詠駝子者,詩曰:「哀哉駝背翁,行步甚龍鍾。遇客先施禮,無人亦鞠躬。有心尋地孔,何面見蒼穹。仰臥頭難看,俯眠腹又空。蝦身窘且縮,龜脊聳還豐。雨不沾懷內,臀常曬日中。娶妻須凸肚,摟妾怎偎胸?划石差堪慰,斷環略亦同。小橋稱雅號,新月肖尊容。赴水如垂釣,懸梁似掛弓。生前偏跼蹐,死後亦謙恭。」

詠矮子詩

有詠矮子者,詩曰:「某某先生太不高,矮人隊裏逞英豪。搭棚只用齊眉棍,上陣常攜解手刀。未必蠶衣能作帽,居然馬褂可為袍。一朝擊鼓升堂去,百姓部從桌下瞧。」

詠禿子詩

有詠禿子者,詩曰:「頂上無毛一禿鶖,天然潤澤似揩油。曲詞喚作光光乍,卻異花叢眾滑頭。」又曰:「圓光頂上禿如鶖,枉費許多生髮油。若叫此人做和尚,不須披剃自來頭。」

詠黑女詩

有詠黑女者,詩曰:「黑有幾般黑,惟卿黑得全。淚流如墨汁,屁放似窰煙。熟藕為雙臂,燒梨作兩拳。夜眠漆櫈上,秋水共長天。」

詠麻女詩

有詠麻女者,詩曰:「公主明妝額點梅,芙蓉人面繡成堆。贈卿一鏡臨窗照,蘸著些兒麻上來。」

詠婦女裝大腳詩

有詠婦女裝大腳者,詩曰:「小腳而今不雅觀,強裝大腳也難堪。皮鞋半塞棉花絮,撇去歪來總覺寬。」

寄語劉郎莫問津

劉恕皆有婦水靜嫻,工詩,晨昏伏案,嫥意吟詠,頗得倡隨之樂.然恕皆恆宿外室,不常入內,婦亦厭牀笫之事,輒聽之.一夕,恕皆入繡闥,靜嫻即書一絕與觀,有「小溪新漲桃花水,寄語劉郎莫問津」之句,蓋實託故卻之也.

不教胡馬度陰山

上海名妓有姚七、姚八者,皆具殊色,某暱之甚,同時有胡某、馬某者,亦垂涎焉。某恃強,日盤踞其家,胡、馬不得間也。或詢某,某為誦唐詩曰:「不教胡馬度陰山。」

相公相丫鬟丫

有少年夫婦,體皆肥碩,自日本留學畢業而歸。其友某見之,戲作一聯以贈,辭意滑稽。聯云:「相公相,肥而胖,頭且然,而況;丫鬟丫,粗又大,嘴若此,其他。」

磕睡讀書

某嗜讀,好睡,黎明即起,伏案觀書,日暮即就枕矣。嘗自撰一聯,揭於書齋之楹。聯云:「有打磕睡的豪傑,無不讀書之神仙。」

夫子自道

「酒酣或化莊生蝶,飯後甘為孺子牛」,某名士自撰之聯,蓋夫子自道也。某嗜飲,醉輒寢。起,則導其幼子嬉於庭,自為牛,而使幼子為牧童,曳之使行,蹣跚庭中,不稍拂其意。世之為兒孫作馬牛者,固甚夥矣,然每不自承,若如某名士之能自道者,固絕無僅有也。

老父無能卻更尊

衡山之俗,每當仲夏時,居民必迎神賽會,謂之避疫,仿古儺禮意也。城南為馬王會,城西為康王會,兩會爭奇鬬勝,積不相能。所裝故事,亦多按南西二字,如取西川、征南蠻之類。一日,馬王會出賽,裝孔子像,橫書「萬世師表」四字匾額,以為無能出其右者。康王會中人聞之,乃飾孔子父叔梁紇出遊,撰聯懸於旁。聯云:「吾兒有志雖稱聖,老父無能卻更尊。」馬王會人見之,瞠目而返。

大小王霸兒子

某廣文與某二尹為同僚,甚相契,朝夕過從,談諧間作,偶以對聯為酒令。廣文因出對曰:「老教官,窮教官,老當益壯,窮當益堅,老大窮堅教官。」二尹方沈思,瞥見其兩子戲於庭,即曰:「大兒子,小兒子,大則以王,小則以霸,大小王霸兒子。」

仲姓宜為調人

居兩方間之調人,或證人,俗謂之中人。而燕、趙、齊、魯人士之讀「仲」字,其音輒如「中」,筆之於紙,亦復混淆,如「連中三元」,輒寫作「連仲三元」。嘗有延仲昴庭居間調處一事者,昴庭不允。請之者曰:「君姓仲,仲之義訓中,且日本謂中人曰仲裁。調人之責任,君自負之,勿固辭。」昴庭乃笑而諾焉。

百鳥百獸圖

馬某宴客,客為烏、鳳、燕、雞、鴻、鵠、牛、羊、鹿、狼、豹、熊、虎、彪十四姓。或曰:「此《主客圖》【唐張為嘗作《詩人主客圖》。】也。可擴之為《百鳥圖》、《百獸圖》,與上海廣學會所出版者,並傳於世矣。」

風馬牛不相及

馬子春嘗拏舟入剡,訪其友牛舜初。渡曹娥江,遇逆風,風不得前,泊一晝夜。及至,而牛適亦以訪友先一日他出,遂不遇。馬歸,語其婦曰:「此真所謂風馬牛不相及也。」

雲龍角逐

雲子遠,粵人;龍念軒,湘人,皆嘗客金陵。一日,偕游鍾山,雲年少先登,龍躡其後追之,至其巔,則以行急而氣喘。坐定,語雲曰:「君平步青雲,誠得風雲之際會矣。」雲曰:「吾兩人亦雲龍角逐耳。」

滿飯喫得滿話說弗得

俗有「滿飯喫得,滿話說弗得」之諺,蓋戒人說大話也。宣統時,革命勢盛,競唱排滿,固以在野黨為多,然亦間有隨聲附和之官吏。蓋若輩狡黠性成,知革命潮流大漲,必有推翻政府之一日。故雖食朝廷之祿,不敢獲咎黨人,談論所及,絕無帝德君恩字樣,殆於「滿飯喫得,滿話說弗得」二語而偶爾誤會也。

半夜三更打我鑼

警察已徧郡縣,然以不敷分布,故擊柝守夜者,尚所在皆有。或為詩以贈之,中有云:「清風明月無人管,半夜三更打我鑼。」管、鑼假借作對,不著痕跡。

親之曰兄

友朋輩行相等,輒相呼曰兄,不計其齒。向子平年四十許,一日,遇陳伯元,以兄呼之。陳之齒已逾耳順矣,或語向曰:「君宜稱陳為丈以尊之。」向曰:「尊之不若親之,『親之曰兄,字曰孔方』,此見晉魯褒《錢神論》,亦正以見吾之親陳也。」

天下之大老也

有兄弟二人孿生,其友往往誤認。一日,遇其兄,遽呼之曰二老。旁有知之者,曰:「渠,大老也。」友曰:「總是一般,『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

生子之本色諧語

詼諧語,必須本地風光,方可解頤噴飯。有筆賈舉子,甚豐碩,或戲之曰:「羊毫兔毫,加工選料。此家用貨,非比賣門市者,安得不佳?」又有書客舉子,貌酷似父,或戲之曰:「原板初印,神氣一絲不走,其非翻刻贋本可知。」又有庖人舉子,膚色甚黑,或戲之曰:「此非炭火煙煤之氣,即是油鹽醬醋之精。」

製造人民子孫

餘姚高雲鄉,名民,少業賈,旋為童子師以自給。生平嗜學,頗讀譯本書,且能為詩古文詞。而口吃,好詼諧。某年,失館家居,適生子,彌月,設湯餅筵,一賀客詢以今歲何所事事,則曰:「為國家製造人民,為祖宗製造子孫,非莫大之事業乎!」

施玉軒勸楊伯隱勿作馬牛

施玉軒,皖人,有子,名源深,幼聰慧,好學,及歲而學成,能自立矣。乃其歲入,亦僅足自給。玉軒向為諸侯老賓客,至是,猶作客如故。同幕李伯隱年五十餘,長於玉軒者五歲,尚無子,恆以為憂,見源深之成立而歲入多金也,深羡也。一日,語玉軒,謂今已垂老,亟欲納妾以育子。玉軒曰:「君休矣,吾方羡君家累之輕,君乃以望子而欲置妾。即果生育,亦須驟增兩口之用,而子之衣食學婚諸費,尤為不貲。待其弱冠成立,不必倚賴於君,且能以所獲資君,而此二十載中,君之所耗金錢,實已不可勝數,豈不較今日擔負之重,倍之而又倍之耶!彼時君已七十餘矣,七十老翁何所求?亦奚必自尋煩惱耶!況其成立猶不可知,或竟闒冗無能而仰給於君,不更終身作馬牛耶?且即以僕言之,年未五秩,而豚兒已能治生,然於僕何補?此非君所目擊者耶?」伯隱聞之,大悟,納妾之議遂寢。

金中壘自恨不為拐匪

自咸、同間,粵、捻亂平,以至光、宣,承平數十年,生齒日繁,生計日絀,衣食不給無以自贍者,所在皆是。赴滬謀生之人,紛至沓來,逆旅為滿。有金中壘者,杭人也。僑滬既久,廣交游,待人有肝膽,於稍能自立者,得其一言,輒有噉飯之地。章實甫粥粥無能,然其年甫成童也。一日,丐於金,謂欲得一餬口之所,且為奴亦不恤。金太息曰:「人多事少之狀況,年來日甚一日,雖下至廝養,亦苦無容身處,將若何?」乃給以餅金,章叩頭謝。

意將行,而金之友汪明齋至,閒談,縱論至謀生之事。金即指章而言曰:「彼哉彼哉,誠可太息痛恨者也。彼方當求學之年,而一再逃塾,絕無所能,其從何處覓生活耶?惜吾未為販賣人口之拐匪耳!不然,則吾既可得多金,而彼又獲棲身之所。雖及成年而不能自立,為其父母者,亦必衣之食之,可終身無凍餒憂矣。」汪愕然。金又告之曰:「粵人以族大丁多為尚,潮州尤甚。稍有力者,輒廣置姬妾,以期孳生之眾,而猶以為未足,更出資購之於外。光、宣之交,上海拐匪充斥,赴粵商輪,時有大幫幼童出口,蓋即拐匪挈之往粵以求售者也。」

城中盡是饅頭餡

古語云:「縱有千金鐵門檻,終須一箇土饅頭。」謂墳也。後人又有句云:「城外多少土饅頭,城中盡是饅頭餡。」蓋言人之必有死也。

吁嗟闊兮

杭州某富翁卒,出殯,其車馬儀衞之盛,窮極侈靡,或以告人曰:「今日某家喪事,向未見有如是之闊者。」【杭俗以盛為闊。】座客曰:「此所謂吁嗟闊兮,不我活兮是也。」

舍魚而取熊掌

曹子章,晉人也。曾舉於鄉,為主事。以家無恆產,乃參戎幕於津沽,博升斗養母。久之,不獲於府主,遂入官京師。未逾歲,棄職而走。至滬,鬻文為生。蓋其人貞介絕俗,生平別無嗜好,惟視色與書若性命。愛滬上風景之佳,居數月,即移家焉,則以筆耕餘暇,可恣覽載籍,且作冶游也。滬之女閭耒昌,書肆闐溢,為全國冠。曹每於薄暮孑身入市,非閱書於坊,即至其所眷處,然輒以書自隨。嘗曰:「余好色,而滬地之姝麗觸目皆是。余好書,而滬坊之圖籍悅心者多。色,猶魚也。書,猶熊掌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也。然亦焉能竟忘情於魚耶?」其友姜枕流戲之曰:「吾為君計,他日再入輪迴,可謂命於閻羅,以兩眼分布於面部之前後,則前可觀色,後可觀書,而人亦必以雙方之獨具隻眼譽君矣。」

海上逐臭夫

上海縣以濱海得名,謬託風雅者,輒稱之曰海上,其實瀕海之地,皆可以是稱之。此亦類於姑蘇志、金陵志之名稱不當也。上海居民繁盛,士女耒昌,冶游置妾之徒乃遂紛沓,然皆於句闌中求之,亦以妝飾入時,易炫俗目耳。

錢塘金仲撝,風雅士也。有特識,嘗謂滬江名姬,泰半為蘇之鄉女,與娘姨、大姐【皆女傭也,未嫁者曰大姐。】之出身正同。而俗無真賞,但見其靚妝刻飾,便嬛繛約,【八字見《上林賦》。】即從而悅之。於天真爛漫雅潔自好者,略不措意,此皮相天下士者之所以日多也。一日,趙伯英強之作狹邪游,小飲於名姬秦若蘭妝閣,遇女傭阿珠,亂頭粗服,彌美而豔。酒闌閒話,詢知為蘇鄉甘露農家女,至滬甫半載,向從其母事田作,固亦胼手胝足者。因語伯英曰:「此小妮不假修飾,乃姣好若此,較之若蘭,奚若?且凡百女傭之若此者,實不可勝計,而君但知妓之美,何不知別擇乎?」伯英平視久之,乃語仲撝曰:「君能賞識於牝牡驪黃之外,真具正法眼藏也。」滬俗,人家溺器,【儲溲溺之器。】輒於清晨由女傭挈至門外,使擔糞者傾之。自是,伯英恆於清晨獨行里巷,惡臭觸鼻,亦不之顧。一日,仲撝以謁客晨出,與之薢茩,曰:「君真可謂海上逐臭夫矣,何矯枉過正,竟一至於是耶!」

醬油豆腐乾

有為淮南業者之孔康,設肆於蘇州山塘,所沽菽乳至佳。俗呼菽乳為豆腐,加以醬油而乾之,曰醬油豆腐乾。康有女曰阿媛,黑而媚,陳仲勤見而好之,方思求為偶。逾月,介友通殷勤,則已嫁包氏子矣。乃悒悒,而作《黃鶯兒》詞以誌之曰:「愛你素中珍,紫棠容,白玉身,溫柔細膩端方正。馨香可人,聞味動心,清茶美酒常相敬。但只恨相逢布袋,包住了卿卿。」

娣肉二字之別解

熊子英工詩,好作諧語。一日,作即事詩,中有「娣胸三白假,肉頂一黃真」二句。適其友邵菊屏過訪,見之,愕然不解,請其說。熊曰:「上句言吾妹當胸之鼻針,有白色假金剛鑽三粒,下句言吾婦插髻之黃色簪,乃真金所製。蓋以娣字拆之,為女、弟二字,以肉字拆之,為內、人二字也。」

如君二字之別解

世俗稱人之妾,輒曰如夫人或如君。如夫人者,儗之於妻,亦原本於《左傳》「齊桓公內嬖如夫人者六人」句也。如君之稱,則以《論語》有「夫人自稱曰小君」一語,《漢書》有「歸遺細君」一語。且母以子貴,則曰太君。夫人既可稱君,妾既無所不如,自得稱如君矣。趙子義大令嘗納一姬,寵專房,大婦粗通文翰,好詼諧。一日,瞥案上有曾梅臣致趙書,有「夫人如君」字樣,語趙曰:「君者,一國之主,皇帝是也。曾君書函,於我稱夫人,而稱姬為如君,是以彼為一家之主,尊貴擬於天子矣。子亦甘為其臣下否乎?」

妬律

妬律為廣野居士述,凡八條,雖屬游戲,亦頗有組織,因全錄之,以資笑噱。

名例。一,凡婦梳頭臨鏡架,言從鏡中見夫與婢目挑,遂生嗔毒罵,併及丈夫者,擬坐以斷罪不以律例,杖七十,徒一年半。判曰:「迷網沉淪,聞蟻聲而驚夢。疑團莫解,飲弓影而成疴。是以披畫圖而含哀,詢洛神而赴水。羣狐滿腹,載鬼一車。以莫須有之情,比將毋同之律。罪由自召,人亦何尤?」一,凡婦允夫宿妾,日間反覆議明,及至更深,猶復令妾針紉,若或忘之者,擬坐以公事應行稽程律,笞二十,遲至三更者,加一等。判曰:「春秋盟會,成事定於一言。戰國縱橫,趨向決於片語。爾乃拘牽薄務,似存退悔之心。演習虛文,無非出納之吝。雖曰健忘,當不至此。爰引律法,猶覺從寬。」一,凡夫與婢有染,妻乃去婢小衣,以秦椒等辛辣之物,納入婢女私處,比照以穢污入人口律,加等,發黑龍江,給披甲為奴。判曰:「荳蔻猶含,殊苦鹽梅之味。牡丹初放,何堪薑桂之投。即蛇蝎以為心,無此毒也。本豺狼而成性,豈其然乎!按律無可援引,加等從嚴究擬。」

吏部.一,凡婦人見夫外入,故拈針線,兀坐不語,及再三詢之,一推而起,擬坐以無故不朝參公座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慵拈倦繡,祇念遠人.默坐低頭,為懷遊子.末有室家靜好,琴瑟和諧,見良人而轉嗔,聞溫言而添恨者也.婦德無極,女怨無終,律以朝參,正斯壺範.」一,凡婦有病在,沈沈樂餌,仍令腹婢稽查丈夫與妾偶語等情,擬坐以納交近侍官員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珠沈玉碎,肯使鸞鏡塵埋.柳折花殘,不許鶯簧舌囀.即日關心者亂,奚須壁後置人?若云在家必聞,夫豈沙中偶語?今乃展轉反側,殊多密探之煩.而迷夢沈吟,祇厪他山之慮.官箴有玷,自當屏絕於遐荒.壼範斯懲,勿致悍成跋扈.」一,凡婦每見人之內眷,必苦勸不可令夫納妾,娓娓不倦,擬坐以同僚代判文案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畫樓祕閣,共談閭內之私.密室柔情,細訴胸中之壘.聯握手,附耳訂謀.豈誠永漏話長,祇為深閨計遠.老璫衣鉢,官家忽使空閒.少婦傳燈,阿郎決難二色.比目何堪瘤贅,并頭那許駢枝?第彼婦各具肺腸,漫勞人別參帷幄.家有制度,事屬越庖.自謀己非,代人難恕.」

戶部。一,凡婦每同婢妾觸牌點韻,嘻笑一堂,忽聞主人聲息,悉皆屏去,擬坐以脫漏戶口律,杖六十,徒一年。判曰:「紫罽平鋪,象牌齊翻玉筍。霞箋試展,斑管漫掞瑤詞。乃老子興復不淺,而羣芳吹散因何?是豈楚卒聞歌,競解中宵之甲。抑亦蘇生挾策,惟深兼併之防。罪坐發縱,奔逸免救。」一,凡婦值夫偶宿妾室,便偃臥不起,只推有病,及再三安慰,不覺盈盈淚下,擬坐以戶役不均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自是桃貪結子,故尋樹底留紅。原非浪逐癡兒,疑作花間戀蝶。不知樛木下逮,方可螽斯衍慶。爾乃鳥嗁殘夢,憐春色之將闌。花擾獨愁,恨秋梧之早落。猶然心懷固寵,念舊愛而情傷。志切專房,分新恩而腸斷。菀枯頓異,徒杖有歸。」一,凡婦容夫納妾,限夫往妾所,止以一更為率,遲歸則怨望詈罵,擬坐以丁夫差遣不平律,杖六十。判曰:「命將出師,最忌從中掣肘。濟人利物,應須忘分推心。如其箝制剋期,恐致功多限促。必欲束縛計晷,定然此怨彼嗟。苟發縱之不公,當援律而予杖。」一,凡婦無子,畏人清議,陽為娶妾,私禁冷室,不令丈夫見面,擬坐以田地荒蕪律,杖七十,徒一年半。判曰:「歷歲深耕,既無薄穫。憎人多口,爰挾陰謀。縱不學司馬公夫人,飾之入院。何至如白太傅內子,不使進幃?鴉過長門,夢斷朝陽日影。魚封永巷,魂消巫峽雲蹤。女有罪而幽囚,郎何辜而乏後?荒我田疇,罪難輕貸。」一,凡婦見妾生子,故將家業施捨僧尼,搬運母家,併與出嫁女狼藉無度,擬坐以盜賣田宅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珠非蚌出,奚憐金穴銅山。篋自我操,即欲沙揮泥洒。綺丸蔽野,翠玉成塵。神誕佛生,結福緣於渺渺。老嫗少婦,填谿壑於年年。甘心若敖之鬼,寧惜叔孫之兒。惡其縱恣,律以攘竊。」一,凡婦聞親戚朋友娶妾,即行毒罵,併自咒以及丈夫,擬坐以把持行事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城門失火,未嘗殃及池魚。滕國防危,便爾憂先築薛。含沙射影,足徵鬼蜮之衷。打草驚蛇,預作綢繆之計。罪狀似難比擬,情形那可姑容!律以把持,實為允協。」一,凡婦無子,恐夫買妾,強立己姪,或抱螟蛉,擬坐以斬人宗祀律,杖一百,刺配寧古塔,絕產沒官,父母兄弟不行解勸,連坐。判曰:「妒蚌難胎,久慮蛾眉之入室。牝狐幻術,陰營蜾負之良圖。乃欲代馬以牛,更恐以武繼李。科其罪狀,投豺虎而誰憐?揆厥私衷,餒祖宗而莫顧。擬減等於大辟,宏施法外之仁。藉絕產而入官,詎資異姓之孽。在昔設謀決計,事雖首自妖姬。然而黨惡模稜,罰難逭於醜類。禍因滋蔓,連坐非苛。」一,凡婦歸寧父母,必將丈夫愛妾挈之同往,擬坐以拐帶人口律,杖七十,徒一年半。判曰:「情懷水火,原非蘭茞之和。意介干戈,素乏壎箎之雅。攜手同歸,是心也?與子偕往,保無他乎?察其略取之情,治彼杖徒之罪。」一,凡婦與夫議明,或三六九,或二八日,分潤於妾,乃至期齟齬,不令夫往,擬坐以收支留難律,笞五十,再犯者加一等,三次者杖六十,徒一年。判曰:「三分有二,宜加服事之誠。取二用三,古有貪殘之戒。爾乃渝盟割地,輒懷猶豫之衷。役志侵漁,漸現饕餮之態。當與不與,律固有條。初犯從輕,再犯加等。」一,凡婦故令陋婢強夫枕席,以塞娶妾之念,擬坐以良賤為婚律,主婚者杖七十,徒一年半。判曰:「錦衾璀璨,自宜軟玉溫香。繡帳氤氳,可無穠桃翠柳?雖實命不同,允共葑菲薄采。而承恩非貌,奚堪魑魅偕歡。因濁酒麤布之謠,豈醜妻惡妾之解?進以匪匹,實為亂羣。責有攸歸,誰職其咎?」一,凡婦使婢年已長大,不令蓄髮,恐丈夫有見獵之喜,擬坐以嫁娶失時律,杖七十,徒一年半。判曰:「芳草無情,隨春來而漸茂。綠楊何意,因時至而垂絲。惡竹笋之衝簷,刪其鳳羽。嗔薔薇之踰架,剪彼蓬心。自崔夫人不許麗服,而袁紹妻使髠頭。乃虞擲果而禁偷桃,未詠標梅而歌冰泮。不疑他意,祇問失時。」

禮部。一,凡婦年已衰邁,猶然脂粉翠鈿以固寵幸,擬坐以服飾違式律,笞五十,逐出,免供。判曰:「翠鬢香雲,豔質曾邀帝寵。柳眉桃靨,嬌姿準擬人看。不知出塞明妃,顏華已非舊日。抱疴婕妤,形容頓異當時。乞憐未必希恩,掩袖殊令增惡。態固難堪,情猶可憫。」一,凡婦蓄妾,原非得已,乃自誇賢德,冀人贊美,擬坐現任官輒自立碑律,杖一百,徒三年。判曰:「膏雨和風,令望應流於萬里。深仁厚澤,芳譽自播於千年。故口碑載道,逢人惟說峴山。而尸祝由心,至今詠思棠芾。何乃事因情近,名與實違。詡向人言,攘為己德。苟傳聞不傳,幾欲勒之貞珉。久假不歸,竟爾廁於賢哲。盜名有禁,功令宜遵。」一,凡婦暗令腹婢借名罵奴僕,因及其夫妾,併有子之妾,擬坐以公差人員役欺淩長官律,杖六十,徒一年,主婦辨非主使,記過一次。判曰:「浪蝶狂蜂,奚顧新蓓嫩蕊。暴風驟雨,那管細果花胎。猶如狐假虎威,豈惜鼠投器忌。雖護身有符,苟犯法無赦。主婦記過,牙爪必懲。」一,凡婦買妾入門,必使魔鎮,或挂己褲於門首,或置棒槌於門限內,種種不一,擬坐以禁止師巫邪說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玉顏未入,輪迴九轉之腸。象管初吹,聲斷百年之夢。不用千金買賦,陰求片鐵鑄符。一紙硃書,宜投蛛網。數行祕籙,忽墜迷途。性情制以鸚哥,精爽攝為虎倀。是蓋幻而無跡,即或殺之冺蹤者也。淫覡邪巫,痛懲遠屏。」一,凡婦因夫買妾,便設經堂,修齋禮懺,惟同僧尼來,擬坐以左道惑眾筆,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楊柳新栽,昨夜幾番風雨。茶蘼初架,曉來無數葛藤。蛾眉入而粉黛衰,鴉鬢添而鸞鏡掩。妝閣因而繡佛,琴堂用以繙經。寄怨毒於瞿曇,發幽憤於般若。淫豔姏尼,藉禪和而入室。貪癡釋子,披緇戒而踵門。閨閫從此踰閑,性情由之難制。是用履霜杜漸,故為首禁嚴懲。」一,凡婦嫉夫有妾,從旁嫁禍,造作流言,擬坐以術士妄言禍福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深情厚貌,鬚眉誤中其猜嫌。伏阱隱機,脂粉亦忘其忮忌。是以不言掩鼻,鄭衰以巧愛而斃楚姬。覆被殺兒,武瞾以忍心而殞唐後。臨風搧毒,向影吹沙。不第讒言離間,蓋實溺陷死生者也。所當滿杖,遠配遐陬。」

兵部.一,凡婦每夜聚,必將床前暗製桌椅等物,周布密,以防夫有他適,擬坐以假宿衛人儀仗律,杖一百,徒三年.判曰:「秦王宮裏,未失狐白之裘.漢后禁中,誰通赭馬之跡?不虞竊符之魏姬,特恐偷香之韓壽.豈乏防意如城之謀,爰效入苙招豚之計.坐以假借,罰其愚騃.」一,凡婦因夫夜起溲溺,不行通知,即疑其私婢,生嗔毒罵,擬坐以夜禁不嚴律,笞五十.判曰:「內青銅,原屬懷姦之具.枕邊玉盒,用為護身之符.乃崇垣何處飛奴,簾外勿驚人影.醒來夢話,郎已夢到高唐.醉後消魂,身逐魂遊楚館.彼固失告,此則疏防.」一,凡婦使婢女,不許面粉鬢油,止令破衣敝履,充作夜不收,打聽丈夫外事,擬坐以私渡關津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粉黛三千,既無藏嬌之屋.金釵十二,屈為下陳之材.況羅剎夜叉,分途勾攝.而山精水怪,匿形潛窺.出入自有關防,內外豈容飛越.爰書有禁,城旦何辭!」一,凡婦見夫入妾房言語,即假借公事突入衝散,擬坐以擅轅門律,如止諢擾,不作嗔狀,引例末減,笞五十,免供,判曰:「翡翠前,方調鸚鵡之舌.水晶簾外,忽來獅吼之聲.不徒花上晒衣,未免腹中藏劍.有心心術不端,無心見識不到.」一,凡婦度妾與夫正值綢繆之際,忽喚妾起,屬以他事,擬坐以擅調官軍律,杖一百,發邊遠充軍。判曰:「酣戰方深,浪子春風一度。金牌忽召,夫人號令三申。既撤白登之圍,詎有黃龍之望?隳功西徼,先軫之唾固宜。掣肘東牕,長舌之罪難貰。宥以生命,猶為寬典。」

督捕。一,凡夫入妾室,妾慮主母之嗔,因而逃入妻所,妻遂閉之,不令出戶,擬坐以窩隱逃人律,杖一百,流徙尚陽堡。判曰:「桃源有路,本期接引漁郎。梅子多酸,未便相延洞口。效紅拂之宵征,非得已也。豈文君之私奔,意何為乎?爾乃冥心已會,故托於李上蔡逐客之書。妙諦全窺,竟不學魯男子閉戶之美。汝既有意於窩逃,吾將按律而問擬。」

刑部.一,凡婦見夫與妾就寢,故意不臥,隔房頻問瑣屑事務,擬坐以聽訟應迴避不迴避,笞四十.判曰:「鴛夢初諧,正慮窺簾鸚喚.蝶棲未穩,何堪聒耳蛙鳴.既干迴避之條,難辭撓法之譴.量從薄儆,以蔽厥辜.」一,凡婦設榻於自己臥房,妾侍夫寢,必抱衾禂以就,即使合歡,不令暢遂,併不得謔語一字,擬坐以不應禁而禁律,杖六十.判曰:「臥榻之側,本非鼾睡之鄉.忌者之前,又豈詼諧之地?桃花三級,猶浪動潛鱗.鶯囀一聲,更怕驚翻宿蝶.是宜通禁,允此嚴懲.」一,凡婦因夫偶飲妓家,遂令端跪前,自仍假寐,更餘不允發放,擬坐以告狀不受理律,杖一百,徒三年.判曰:「蛺蝶偶入花叢,原非貪宿.蜻蜓薄游水際,未免沾濡.況風過帯香,何關薄倖.而衣沾剩粉,聯以娛情.爾乃頓發嬌嗔,罔顧黃金之膝.居然假寐,任憑玉漏之催.真變羊之巫可誑,而逆鱗之怒難批矣.懸案過情,杖遣不枉.」一,凡夫調婢,婢極力洒脫,以致頰紅肉顫,妻乃不察,仍搏婢毒打,擬坐以官司故出入人罪律,杖六十,以增減輕重論。判曰:「狹路相逢,幾餌身於豺虎。投梭峻拒,得幸脫於鷹鸇。顫斷香肌,蓋為雲橫烟鎖。紅堆粉面,豈關雨後霞生。不申法於強梁,反宣威於弱質。故出故入,按律何辭?」一,凡夫與妾寢,旦入妻房,妻乃託故啟釁,需索首飾衣服,擬坐以因公科斂律,計贓從重論,贓未入手者,杖六十。判曰:「終年交頸,曾無感於寸衷。一旦分甘,遂矜懷於大賚。翠環金縷,非可要挾而求。寶鈿繡衣,務在隨宜而錫。爾需索出於機心,將擬罪應同於科斂。」一,凡婦因夫娶妾,假病臥牀,不喫茶飯,其夫委曲勸解,仍忿言詬罵,及腹婢私進飲食,則啖之,人至,輒復藏匿。擬坐以夤緣作弊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銀牙正辟,何心翠釜紫駝。繡戶無人,輒噉金虀玉粒。若彼陰險之情,為鬼為蜮,叢已覘其一斑。矧其閉藏之跡,如虺如蛇,寧能防之久後?縱茲不治,長此安窮?」一,凡婢薄有姿色,見其悄悄修容,輒以誘漢痛詆,擬坐以故勘平人律,杖八十。判曰:「桃花沐雨,夫豈有意呈嬌。梅子含酸,遽謂揉脂獻媚。必丫頭盡屬花面,即毒口見其蛇心。爾太多疑,罪同故勘。」一,凡婦看戲,見有演及妾妓者,輒嘵嘵不止,併罵點戲之人,以及自己丈夫,擬坐以決罰不當律,笞五十。判曰:「雅劇新聲,不過逢場偶作。芳姿豔質,藉以合席同歡。事爭選靡麗之情,詞必出佳人之口。爾乃覩花容而色沮,聞鶯囀而神聲。觸目驚心,當歌疑讟。誰家薄倖,故開作俑之端?郎實猖狂,冀效跳梁之習。衾裯鼎沸,婣波騰。鼓焰無端,笞懲有律。」一,凡婦責婢慣及下體私處,擬坐以決罰不如法,於人虛怯處非法毆打律,成傷者笞四十。判曰:「前代腐刑,爰書久削。編民閹割,憲典嚴懲。在男子而已然,況女子乎何有!爾乃借公洩忿,聲罪討於包茅。乘興宣威,肆戈矛於夾谷。如驗有傷,按律究擬。」一,凡婦值夫外出,即將夫妾併有姙之妾陰賣,並不擇人論價,迨妾知覺不從,或以燒香等事誑騙出門。擬坐以監守自盜律,杖一百,發尚陽堡,同謀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小往大來,本蓄分甘之怨。母以子貴,愈深固寵之憂。詎料君子之遠行,恰值紅顏之薄命。一副狠心辣手,早定調虎離山。拔去眼釘,推入火坑。辱當罏而不惜,雖換馬亦欣然。傷情極矣,慘何如之?其最毒之元凶,固應遠徙。即為從之惡黨,勿令網遺。」一,凡婦端坐,令夫跪受刑杖,如不依從,即號哭不已。擬坐以威勢制縛人律,杖一百,徒三年。判曰:「毒龍飛怒,白日晦而海水揚。乳虎橫行,谷風生而狐兔伏。吼聲至厲,鼻息敢舒!彼既肆無忌憚,我持律以重懲。」一,凡婦蓄婢女,每同夫對飲,不許婢立己後,恐美目之盼,向夫傳情。擬坐以誘人犯法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錦繡成行,勿使肉屏障後。鴛鴦羅列,莫教花陣當前。蓋防對面芙蓉,密訂同心之約。燈前秋水,暗邀月下之期。不知慢藏之招,實為冶容之誨。爾故陷之,罪還責爾。」一,凡婦毒打婢女,其夫一言勸解,便謂私婢,愈加鞭笞,擬坐以冤屈平民為盜,杖六十,徒一年。判曰:「毒手老拳,勢難坐視。纓冠披髮,跡涉嫌疑。乃詞以情遷,卦因變動。貪非盜璧,浪指懷春。屈法枉贓,擬徒決杖。」一,凡婦不能容妾,反飾嗔作喜,以市賢名,願稱姊妹,無分大小,及妾入門,非禁即賣,擬坐以歉詐官私取財律,杖八十,徒二年。判曰:「夢中之蘭玉未占,被底之鴛鴦難共。琵琶隔院,聲已遠而莫疑。鸚鵡異籠,語屢調而毋覺。顧耳屬於垣,趾不旋踵。王丞相之驅車,為淩諸婢。戚少保之肉袒,奚獲二雛。爾乃蜜裏藏刀,必欲花間逐蝶。狡亦甚矣,罰豈容輕!」一,凡婦與夫小有間言,便呼兄喚弟,肆行強橫,以壓制夫妾,擬坐以假冒官兵律,杖七十,徒一年半。半曰:「日麗雲閒,風忽變而成颶。波恬浪靜,石偶激而生瀾。巧令如虎如狼,鬨然吠聲吠影。駭當猛鷙搏鷹,不啻羣鴉噪鳳。蠢茲醜類,法所必懲。孰為主謀,訊明發遣。」一,凡婦舉動恣肆,因夫稍違,輒指稱聽信婢妾之言,哭訴妯娌鄉黨,擬坐以越訴律,如汙人名節,杖一百,發烟瘴充軍。判曰:「冀握大權在手,先以蜚語螫人。蓋因蠱惑於心,奚啻含沙於口。不知盜嫂之事,猶可解也。至若通妹之誣,豈能堪乎!天譴難逃,王章莫貸。」一,凡婦見夫有恙,便歸罪婢妾,醜言播告眾人,擬坐以假公營私,杖六十,徒一年。判曰:「紙帳呻吟,遽稱此風之始。竹?偃仰,遂生為厲之階。豈知閨閫之事,甚於畫眉。乃以中冓之言,指為牆茨。意欲如將軍體憊,因人言而驅姬。恐難同太傅暮年,以老病而放妾。假借釁端,誑誣加等」一,凡婦打罵婢妾,吼聲震外,併罵及親友者,擬坐以辱罵尊長律,無服笞二十,有服笞五十,期親同胞杖一百,伯叔師友各加一等。判曰:「虎牙橫噬,豈避賢豪!烈火蔓烈,寧分玉石?西楚大呼,鐵騎重圍辟易。河東一吼,柱杖落手茫然。魚無耳而深藏,鳥高飛而色舉。蓋司晨之牝,非特門內之奴已也。就族黨之尊卑,定科條之輕重。量從分別,予以自新。」一,凡婢年稍大,婦恐夫沾染,即行鬻賣,另買小者供用,擬坐以畧賣人口律,杖八十,徒二年。若畧賣至三口以上,枷號一個月,發邊衞充軍,並追價入官。判曰:「絲柳初垂,便關心於黃鳥。夭桃未放,早留意於遊蜂。以防微杜漸之懷,作出陳易新之舉。刈綠竹以植黃楊,驅修翎而蓄蚱蜢。律以畧賣,允蔽厥辜」一,凡婦見婢垂髫,夫或屬意,竟不謀之於夫,擅配家奴,擬坐以屏去人服食律,杖八十。判曰:「桃花含蕊,何須便嫁東風?蜂孕猶胎,豈遂揚輝北渚。預作納履之猜,何其遽也。陰為揜襲之計,不亦泰乎!擬以重杖,抑彼機心。」一,凡婦知妾有姙,故使勞力,以致墮胎,並令產中飲食失時,擬坐以窩弓殺人律,杖一百,徒三年。判曰:「海棠新放,將有色而無香。荳蔻初含,幸漸開而結實。滿園春色,誰是宜男?共祝天孫,若為乞巧。甫徵蘭夢,旋起鴆謀。致使瓜未熟而蒂已離,木向榮而心先蠹。覆巢豈容完卵,殺母必更傷兒。詎止暗地害人,是且明欲絕後。置之徽纆,大快人心。」一,凡婦因事與夫反目,即架言寵妾,身投尼室,經宿不回,擬坐以背夫走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判曰:「久蓄疑猜,苦無半隙。稔懷怨恨,巧架片言。禪關藍室,允為解脫之門。祅廟淫祠,本是藏姦之藪。縱非紅拂之奔,難洗緇流之辱。投之有北,永絕南還。:「一,凡婦爪碎丈夫面皮,併嚙傷肌膚者,擬坐以妻妾毆夫律,杖一百,徒三年,願離者聽。判曰:「情緒偶乖,笑裂千端錦繡。幽思乍觸,怒敲七尺珊瑚。狂飈發而松柏催,驚濤轟而蘭蕙損。金閨虎坐,玉洞羊眠。既昧三從,須嚴七出。」一,凡婦等令腹婢私行窺探,互相談論,以致婦之面色,忽白忽青,微微冷笑,擬坐以竊盜不得財律,笞五十,免刺。判曰:「紗牕隙底,潛聆蟻鬬之聲。脂粉場中,化作鴟張之態。百螢惑眼,千崇蠱心。蜀碎芙蓉,吹上桃花之面。南香含笑,如嗁漢女之妝。薄笞少懲,姑免深究。」一,凡婦聞妓女送夫扇巾等物,必搜尋裂碎,擬坐以毀棄器物律,准竊盜已行而不得財律,笞四十。判曰:「采蘭贈芍,雖屬淫風。煮鶴烹琴,殊虧大雅。況適情引趣,非盡溪水之紗。貽管呈憨,誤認江臯之珮。留之增為韻事,毀之自取其尤。」

工部.一,凡婦置妾貪禂第,故令窄小,止堪一人獨臥者,擬坐以造作不如法律,笞四十.判曰:「花萼誼重,曾傳大被之風.燕雀情深,夙著聯之美.即眉公之新式,未聞狹彼規模.非楚宮之細腰,何故減其繩尺。既稽古而無徵,曷據律以示戒。」一,凡婦因夫欲往妾所,乃身先誘敵,及酣戰良久,已挫其鋒,始令就妾,擬坐以虛費工力採取不堪用律,坐贓論罪,杖一百,徒三年。判曰:「嫩柳堪折,方圖良夜佳期。老蚌饞涎,反欲爭先奪食。壯哉銳進之氣,此處不饒。休矣罷乏之兵,彼將何補!罪不止於阻撓,律應坐以虛費。粵稽贓跡,雖城旦而猶輕。究厥姦謀,迅決杖以發遣。」

生子之毒

俗以男子子為子,女子子為女。而古人對於所生,不論男女,輒曰子。蕭石友與鄭松軒產同里,賈同方。鄭挈眷僑滬,有年矣,一妻一妾如齊人,而多子。蕭孑身,好冶游,久之,染黴毒,【俗名楊梅瘡。】幾殆,德醫以去毒藥水注射之,得不死。然病三年,醫藥之費不貲。一日,語鄭曰:「吾以病致貧,甚矣憊。」鄭曰:「惡,是何言也?予之憊,尤甚於君。」蕭大愕,請其故。鄭曰:「君惡疾已瘳,今果悔過自新,不再狎邪,所入足自給,則後此皆優游之歲月矣,復何憂!況君未授室,毒亦及身而止,不至遺傳子孫也。且貪色,性也,不足病。予則何如,男女九人,皆未成童,衣食學婚之需當若干。此九人者,幸而成立,則亦已耳,然予已受終身之累矣。否則及其長成,各有孳乳,生生無窮,遺害社會,永為巨蠹。生子之毒,蔓延若此,不又倍蓰於君之鰴毒耶?故與其娶,毋寧嫖。」

竭力致身

金奇中,某縣人,邑故僻陋,古之在夷者也。邑人常老死牖下,罕有至旁郡國者,都會士女之丰昌,不得見也。奇中從其父居於鄉,年及冠,乃讀性理書,既婚,頗持不二色之戒,且足跡不出五十里。及壯而有戚至自都會,導之出游,謂可一擴見聞也。乃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於沅湘,北涉燕、趙,觀光於上都。既而航海東南行,及於滬,止焉。稅駕逆旅,漸出而游覽。滬故多女閭,顏色之姚冶,衣飾之麗都,為通國冠,游者歎觀止。奇中亦顧而樂之,日與其戚涉足焉。凡長三,么二之妓,及其娘姨大姐,靡不有所眷,蓋幾人人而悅之矣。居三年,所眷逾百人。

戚有友湯頤瑣,端人也,亦嘗讀宋五子之書。一日,遇奇中於途,與之談,甚洽。自是恆相過從,越三月,疏矣。奇中惟日以狎邪為樂,或語之曰:「子幼時入塾,不嘗讀《語論》乎!『賢賢易色』何謂也?」奇中曰:「予亦惟以事父母之道竭其力,以事君之道致其身耳。」

夭足

宣統朝,天足盛行。天足者,婦女不纏之足也。然有昔已纏而今弛其纏者,驟觀之,與天足無異,實則束縛已久,十指不舒,其形銳,未能屈伸自如也,辨其行步,即知之。金奇中曰:「此非天足,乃夭足耳。」夭,狀其形也。然已纏而放,究亦自好者之所為耳。

排泄

排泄,發舒之謂也。人體之所排洩者:炭氣也,痰也,汗也,精也,糞也,溺也,屁也,月經也,皆是也。金奇中好滑稽,與諸丹民雅故,每過從,輒諧謔。一日,諸語金曰:「君以厭世而憤世,所語多不平,是亦排泄之一也。」蓋竊笑其放屁耳。金曰:「予之言自口出,君之言非亦自口出耶,排泄之謂何?」

生產事業

晚近以來,朝野上下,以國富日減,財源日涸,無論為公為私,輒有舉借外債之說。金奇中習聞是說而憂之,有年矣。謂貸資以興生產事業,如開礦工,設工廠則可;反是,則有害而無利也。宣統己酉春二月朔,為奇中長子納婦之日,奇中家固貧,先期貸人千金為婚費,方引以為憂,與懷獻侯言之。獻侯曰:「郎君將製造國民,來年君可抱孫矣,則亦生產事業也,與開礦山設工廠無以異,庸何憂!」

蘇嘉人之情誼

江蘇各屬之在江南者,為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太倉,曰蘇五屬。在江北者為江寧、淮安、揚州、徐州、通州、海州,曰寧六屬。浙江號稱兩浙,人之恆言,於寧波、紹興、台州、金華、衢州、嚴州、溫州、處州八屬曰浙東;於杭州、嘉興、湖州三屬曰浙西。江蘇蘇五屬與寧六屬,以風俗言之,大異。其人民相遇,遂至情意隔閡,而彼此視若途人矣。

蘇州、嘉興分隸兩省,而壤地相接,風俗語言,固無不類似也。姻婭師友,彼此互有之,相親相愛,其心目中不視之為兩省也。

至若蘇人之視江北,嘉人之視浙東,輒以風俗語言之截然不同而多所扞格。大庭廣眾,彼此薢茩,輒淡漠視之。而蘇、嘉人乃轉暱,蓋風俗語言相類之故也。蘇州戴藝郛太守錫鈞官吏部時,嘗語嘉興吳調卿廣文仁均曰:「吾蘇人之於嘉人,情誼相聯,若有服之中表兄弟也。江北各屬,則視為無服之族兄弟而已。」吳曰:「吾嘉人之於蘇人及浙東,亦如是。」

以禾音讀毛詩

宣統時,朝野上下,盛唱振興教育之說。然學校實未徧設,類以私塾改之。嘉興北門外有塘灣鎮,密邇郡城,戶口繁盛,有初等小學校焉。學童十數人,環坐左右,一師督之。一日,有客過其門,聞書聲,駐足聽之,有三句,若曰:「王八騎馬,親家騎驢,就是騎你。」異之,意初等小學國文教科書之字句雖通俗,似亦太不雅馴,亟進而與師言,相問答,就視學童所誦之書,則《毛詩》,非國文教科書也。三句為「黃駁其馬,親結其褵,九十其儀。」蓋禾音固如是耳。

客帝客官

光緒庚子以後,排滿之說日盛,見之日報雜誌者,不可勝數。章太炎著《訄書》尤斥之,至稱德宗為客帝,蓋言其以滿族而入主中夏也。蕭山姚赭生茂才宗舜聞之,乃曰:「惡,是何言也?今方有昌言大同主義中外一家者,何所嫉於滿而客之,況族異而種固同乎?且即以其本非國人言之,亦自無害,蓋官吏之不能筮仕本省,在明已然。準以此例,則宰治全國者,自不能求之於大多數之漢族中,而必外國人矣。雖為滿族,亦奚害焉?今惟責其改良政治,斯可矣,客帝之名,甚無當也。且帝而曰客,則各省官吏,皆可稱之曰客官矣。」【俗以他省之官吏因事至此省者稱之為客官,別於此省固有之官吏也。此則借用。】太炎,名炳麟,一字枚叔,浙江餘杭人。

集四書為新婚趣聯

有為塾師者,曰胡苕湄,設帳數十年,性好詼諧,耄矣,記憶力頗強,而四子書尤爛熟於胸中。蓋授徒既久,於《大學》、《中庸》、《論語》、《孟子》,日夕聞其學童之誦讀也。一日,其友許星齋納婦,往賀之。及夕,開宴,苕湄酒酣興至,輒作一聯以贈之。聯云:「有婦人焉,赧赧然,強而後可;我丈夫也,洋洋乎,欲罷不能。」蓋集成句以為之也。

學俞曲園拚命

德清俞曲園學使樾著作等身,曾文正嘗言其拚命著書。有馬鳴伯者,善讀書,常得間,有所獲,輒筆之於冊,一日十二時恆伏案,晨五時已起,夕十一時始寢。興之所至,雖夜已三商,輒起而篝燈,不假思索,奮筆疾書,滔滔不自休,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有時輒咿唔作聲,蓋自吟自賞也。其婦苦其擾,不得睡,嘲之曰:「卿欲學曲園之拚命,一旦不諱,亦自貽伊戚耳,夫誰尤?其如我之不願為未亡人何!」乃強曳之寢。

暑假

晚近士大夫,頗知仿效西法,其團體之治事也,有定時,以某時始,以某時終。雖不必有寒假,而暑假則類有之,以其時炎歊逼人,宜事休憩也。某年,暑假中大雨時行,可御袷衣,一人曰:「今歲無暑而有假。」一人曰:「此誠可謂之暑假矣。」其意若曰此時之暑,假而非真,亦暑假也。

清風徐來

有自稱徐二先生者,其名即為徐,字不速,僑居寶山之江灣。江灣鐵道達吳淞,有夜車。吳淞有賓萌周任甫者,徐之友也,久不見矣。宣統己酉夏六月之某夕,徐忽附夜車訪之,周大喜,曰:「君真不速之客也。」因留之信宿焉。一日,周與之散步於曠野,時當斜日西下,歸鴉在林,時徐手持大葵扇,彳亍江濱,周語之曰:「君徐徐而行,宜清風之得以徐來也。」

林氏多材

徐秀民嘗與林重夫閒話,談次,臧否人物,而忽太息曰:「何人才消乏之至於斯極也?」重夫曰:「惡,是何言也?第言寒族,人才亦自不乏,林文忠公固尤著於時者也。即以林爽文而言,雖為乾隆時之亂黨,而能號召羣氓,進陷彰化諸郡,固亦草澤之英雄也。晚近以來,則有名宦之林啟,陸軍之林述慶,文學之林紓,政法之林萬里、林長民,且伶界有林顰卿、林步青,妓界有林黛玉,非亦為世所稱者耶?吾林氏之多材【材與才同,《書》:「任官惟賢材。」】若此,以一姓而概萬姓,尚何消乏之是憂乎?」秀民曰:「君家之多材,以姓林耳。林字去一捺為材,宜賢材之多也。雖然,君家文忠之所以克享大名為婦孺所知者,亦以名則徐耳。則徐者,固效法於寒族也。」

回湯豆腐乾

豆腐,以黃豆為之。造法:水浸磨漿,濾去滓,煎成,澱以鹽鹵汁,就釜收之,又有入缸以石膏末收之者。相傳為漢淮南王劉安所造,名曰黎祁,一曰來其。既成為豆腐矣,加以醬油而煮之,即縮而硬,曰豆腐乾。杭州天竺山市所售者,頗著名,進香之士女恆購之。至日暮不售,則再煮之,曰回湯豆腐乾,質益硬,味益佳矣。余伯奇嗜之,每至杭,輒購之以貽湯吉甫。吉甫亦啖而甘之,恆以為下酒物。嘗語伯奇曰:「食回湯豆腐乾而不以為美者,真天下之不知味者也。」

吉甫初與伯奇同在某公司為秘書,未幾,吉甫以故引退,閒居於津,有強其筮仕者,卻之,其天性固高尚也。然以貧故,又不能家食,伯奇乃為之言於公司之主者,謀使復理舊業。主者曰:「此君姓湯,若再來,非回湯豆腐乾乎?」伯奇曰:「回湯豆腐乾,質雖硬,味自佳,君試嘗之。」主者諾。於是吉甫遂為「回湯豆腐乾」矣。

張冠李戴

京師內外城之街道,有官廳,為汛弁辦公之地,受轄於步軍統領,俗所稱為廳兒上或堆兒上者是也。有兵役,司灑埽,廳前必懸數帽,夏羽纓,冬緯纓。蓋兵役時或他出,居守者輒僅一二人,遇步軍統領及左右翼總兵並各上級官至,必站班,而倉卒間不能得多人也,則強執途人使立於帽下。所懸之帽本甚低,人行近之,適覆其首,乍觀之,不辨其人之是否冒充也。陽湖楊赤玉主政瑜統,在京時,一日,乘車出,至鬧市,居守之人語其御者曰:「二哥【都人儕輩相呼必曰二哥,以大哥有所諱也。】借光。」於是即頂帽而立,俟顯者過,始駕車行。赤玉曰:「此真張冠李戴矣。」

湘人量大

傢【本音象,今讀如家。】伙,俗以言器物也。喫傢伙者,言人之被撻於市朝也。飲與食皆曰喫,有受入之意。以撻人每用械,故曰喫傢伙。俗又謂器物曰東西,則見之於《免園冊》。蓋以物產四方,約言東西,正猶史紀四時,而約言春秋耳。然東西二字,大小之器物皆賅之,傢伙則多言大而少言小。可喫之物,必曰東西不曰傢伙,而長沙俗諺之於喫物也,則曰喫傢伙。林滬生曰:「於此,可見湘人之量大也。」

始祖鳥

祖一飛有足疾,必匍匐而行,就診於西醫而愈,然猶延緣壁間,未能植立也。一飛好詼諧,一日,遇一客於友人許,問其姓,曰:「孫。」其人還叩之,一飛曰:「吾不敢言,言之滋不安。」其人固請,一飛曰:「吾姓祖,對於君,則不敢言耳。」孫曰:「君字一飛而未能沖天,殆始祖鳥乎?」蓋始祖鳥者,為最古之鳥類,其化石於中古侏羅紀中發見,大如鳩,形狀在今之鳥類與爬蟲類之間,兩顎有圓錐形之齒,脊椎骨形狀亦異,尾椎多至二十一,椎各二翼,翼各三指,指各具爪,故持進化論者據以為鳥類自爬蟲類進化之證。孫以此譬之者,謂其不良於行,有類爬蟲耳。

富貴不能淫

懷獻侯嘗言黃保如太守之於其婦相敬如賓,夜常宿外室。某勸其置姬侍以自娛,則曰:「吾遇婦女曉妝散髮時,心中輒作惡也。」然保如實天閹,此飾辭耳。某退而語人曰:「富貴不能淫者,為大丈夫,黃君足當之矣。」

一樂一痛

宣統己酉秋七月,善化陳某新婚。其友章某善詼諧,集晉王右軍《蘭亭序》句為聯以贈之,聯曰:「信可樂也,豈不痛哉!」

蔣少卿欲推陳出新

蔣少卿,寒士也。方三十餘歲時,以寢興衣食需人侍奉,納一妾,曰陳楚楚,非徒為娛樂計也。越十年,以其妾漸老而厭之。或以增購一姬為勸,輒搖首弗答。詰之,則曰:「余之財力精力皆患不足,焉能有所增益乎?楚楚果能背余而途者,則在彼固別有自由,而余亦可推陳出新,以羊易牛矣。」

乃?文娘

貧婦就傭於人,以乳哺主家之子女者曰奶娘。蓋俗呼乳曰奶,即以古之嬭字通之也。然奶字實當作乃?文,音乃,乳也。奶娘之言曰乳母。舊律以父妾哺乳者為乳母,見朱子《家禮》三父八母服制條。母字,固對於父而始有此稱也,受傭之乳婦,實不宜以乳母稱之。

施省吾有六子,一妻所出也,傭乳婦六人,皆蘇鄉之少艾,美而豔。客有訪省吾者,見之,疑為其姬侍也,問之曰:「君何修而有如夫人者六人?」省吾大詫曰:「余惟守一夫一妻之制耳。」客曰:「此六人者,非尊寵耶?」省吾曰:「是皆兒輩之乳母耳。」客曰:「父妾哺乳者為乳母,彼既為令郎哺乳矣,君即目之為菨,亦奚不可!」

桐鄉誤同鄉

同鄉,同里之人也。其後擴而充之,凡同省者皆稱同鄉。浙江人之在江蘇也,嘉興府屬與溫州府屬,雖道途相距千里有奇,語言風俗,亦皆隔閡,然同在江蘇,彼此往來,固皆認為同鄉也。董詢五鹺尹宗善,為嘉興之秀水人,以生長於桐鄉之梅涇,遂操桐語。及長而僑居江蘇之上海,亦有年矣。宣統己酉秋七月,赴其友延秋之會。席次,遇永嘉周某,既展問邦族,周曰:「吾二人為同鄉也。」董亦從而和之曰:「同鄉。」席未有魯人俞姓者,雖與董相識,然僅知其為浙人也。至是,乃語董曰:「君固桐鄉人,宜操桐語。」董曰:「敝縣實秀水,惟嘗僑居桐鄉,今與周君言同鄉者,謂同為浙人耳。」蓋俞以同鄉而誤為桐鄉也。

臨況

況鶴山與林翔仲善,同居漢皋,旬日必數晤。忽以事,有違言,不相見者三閱月,蓋宵小所搆也。已而況悟為奸人之讒,欲修舊好,遂策騎訪林。林大喜,坐定,語況曰:「君今臨況,幸甚。」越日,林答謁,方入門,況曰:「今日君來,誠所謂臨況矣。」蓋又以林與臨之音相同也,乃相與大笑,盡歡而別。

大小前後

金奇中好滑稽,林重夫與之習,久而效之,亦喜作諧語矣,且每互謔而互諛也。奇中與重夫嘗服務於某局,局之辦事室後有偏舍,為同人大小遺之所,倣西式。一日,重夫方奏廁,奇中以溲往,遇之焉。奇中曰:「子大而我小,即此見之矣。」重夫曰:「豈敢,子前我後,子絕塵而奔,我終望塵莫及矣。」奇中曰:「子何謙也,我倨而子恭,我滋恧焉。」

門中一龜

王某與陳某善,一日,王倚門眺遠,陳過其門,趨而與之言,又問之曰:「今日事大急,因有人析產,託予代書分單,析產時必拈鬮,鬮字如何書寫,倉卒忘之,敢問。」王曰:「門中一龜是也。」

五官七竅之妙用

有某者,喜滑稽,嘗言人之五官七竅皆有用,惜所生之地不當,眉當生於指,可作牙刷;耳當生於腰,可懸囊橐;鼻當倒生,可插箸;眼當以一在後,可作兩方面之觀察;肛門當生於背,雨中行路,可插傘,不至累手。

人皆笑我老

有字梅軒者,佚其姓名,嘗有自述詩,滑稽可喜。詩云:「人皆笑我老,我亦不計較。寄語少年人,應慮無人笑。」

贈跛人聯

有為聯以嘲跛子者,頗極形容之致,聯云:「世路盡羊腸,行行又止;先生移鶴趾,飄飄欲仙。」

贈阿毛聯

上海有林桂英校書者,名噪一時,滬諺所稱時髦倌人者是也。其侍婢曰阿毛,貌絕佳,一時名士與結不解緣者有八九人。某太史與阿毛尤稱膠漆,太史曾戲以兩聯贈阿毛,其一曰:「史記深入不,詩云德輶如。」其一曰:「萬古雲霄爭片羽,幾人性命等輕鴻。」

贈大鼻者詩

有為詩以贈大鼻者,詩云:「大鼻人間有,先生獨不同。巍然一寶塔,倒掛兩烟囱。親嘴全無分,聞香大有功。湖南發噴嚏,江北雨濛濛。」

改李白詩句

唐李白詩有「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二句。或戲改之曰:「小時不識雨,只當天下痢。小時不識雷,只當天放屁。」

滑稽謎

陳鐘梵嘗設謎社,有二題,皆射四子書。一云「淫婦」,射「善與人交」一句。一云「尋花問柳邂逅美人」,射「弔者大悅」一句,弔字作弔膀子之別解耳。弔膀子者,男女相悅,眉目傳情,以相挑逗之謂也。

賢者樂此

有老年脫齒者,一日,赴友人宴,同席好詼諧,見其食時脣翕張,而中央之齒無矣,戲之曰:「天下固有無恥之徒耶?」其人笑而應之曰:「賢者然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蓋以「恥」叶「齒」,以「樂此」叶「落齒」。

小兒沈友蘭

漢醫之分科也,其二大別,曰內科,曰外科。析言之,曰婦科,曰兒科,曰眼科,曰喉科,曰瘍科,曰傷科,曰毒門科。以醫為業者,其市招必大書特書某某某【姓號也。】某科。

兒科,一曰幼科,又曰小兒科。沈友蘭者,小兒科也。懸壺於京,有年矣。一日,有人延診,遣伻走書告之。書之封面,備書小兒科沈友蘭字樣,匆匆下筆,漏寫科字。伻亦喜作諧語者,入門時,大呼曰:「小兒沈友蘭在家否?」友蘭怒,拳之,伻指封面示之,曰:「非我慢君也。」友蘭始無言。

杜撰杜造

俗以事不合格者為杜撰。杜之云者,猶言假耳,如自釀薄酒曰杜酒是也。蓋以《道藏》五千餘卷,惟《道德經》二卷為真,餘皆蜀道士杜光庭所撰,故曰杜撰。後又轉而為杜造,則不專言假,而有以杜釋自之意義矣。藥肆市招曰杜煎諸膠,毯肆市招曰杜織毛毯,猶言自煎之膠、自織之毯也。濱州杜某嘗挈其八齡之子訪友於濟寧,一日出行,遇周某、王某二友。王不知八齡兒之為杜子也,詢之周,周曰:「此杜造者也。」王曰:「貌不甚肖其父,得非杜撰者耶?」

楊朱墨雀

上海楊東山孝廉逸善畫,長於山水,涇縣翟孟舉文學翥善書,遠追漢魏。烏程周夢坡廣文慶雲嘗介其友某以縑素分致,乞楊作著色圖,乞翟作盈丈聯。蓋某與楊、翟故相識也。某乃語周曰:「楊朱墨翟之道行於周矣。」蓋圖之著色必施朱,聯之作字乃加墨也。

城北徐公

徐玉弓僑寓上海,屢易其居,十年而九徙。其寓廬輒有門條,大書「城北徐公館」五字。城北徐公四字連書,館子之上空一格。城北徐公,齊之美麗者也。見《國策》。趙伯英異而詢之,曰:「君何自以為美也?」玉弓曰:「噫,是何言也!吾向持平等主義,雅不喜如俗之以爵秩自炫而自稱公館。然人情勢利,非此稱,又恐為他人公館之奴僕所藐視。「公」字、「館」字故不相連屬也,若曰徐公之館耳,不作為公館解也。」

壽頭

有壽某者,頭長而額長,額之上端突如也,略如世俗所繪之壽星,古貌古心,見之者疑為羲皇上人,而無不肅容對之也。裘吉甫好諧,語趙達觀曰:「彼雖壽頭,實具壽者相也。」

詠眼鏡詩

晚近以來,戴眼鏡之人日有增益,有人詠之云:「長繩雙耳繫,橫橋一鼻跨。」或云:「終日耳邊拉短縴,何時鼻上卸長枷?」

身有時憲書

有年老病多者,遇節氣輒發,人謂其身有時憲書,蓋一年二十四節無不發也。

身有自鳴鐘

吸鴉片者日久癮深,日不能間,即時刻亦不能稍差,人謂其身有一自鳴鐘也。

仰事

仰事俯畜者,上以養父母,下以養妻孥也。宣統時,物價日昂,生計日絀,其恐慌情形,幾徧於通國矣。於是中下社會之人,竭一身之歲入不足自給者,十而八九,遂有藉妻女賣淫之資以為補助者。金奇中聞而憫之,且曰:「此亦仰事之別開生面者也。」

稻香村

新城秔稻,風吹之,五里聞香,見魏文帝書,商店之以稻香村名者以此。稻香村所鬻,為糕餌及蜜餞花果、鹽漬園蔬諸食物,盛於蘇,蘇人呼曰青鹽店。金奇中曰:「蘇鄉婦女美而豔者十之九,亂頭粗服,楚楚有致,以天足故,皆從事田作,稻花自因之而香,不僅可聞五里也。」

知白守黑

湯迫遲以徐仲山之眷一姝,美而豔,長身天足,而膚色甚黑也,為之命曰黑娟,作詩以贈之,且曰:「仲山可謂知白而守黑矣。」詩曰:「蟻徑閒穿九曲珠,羡君出手便成盧。貽來玖【玉之黑色者曰玖。】佩逢真賞,詠入緇宜與俗殊。漫事防閑宜署鰂,【墨魚也。】非關愛屋只緣烏。微勞獨冀垂青眼,秬鬯期為二卣圖。【秬,黑黍也。秬鬯、二卣斷章取義於《尚書?洛誥篇》。】」蓋全詩均切黑字也。

一舉兩得

鄭子展以其婦有孿生子,設湯餅筵。客有善謔者往賀之,入門,揖子展而言曰:「君真一舉而兩得也。」

偷兒行樂圖

有詠梅花詩者云:「三尺短牆微有月,一灣流水寂無人。」或見而笑曰:「此一幅絕妙偷兒行樂圖也。」

童子美人

昔有「童子敲桐子,桐子不落,童子不樂」之絕對,後忽有人對云:「美人做米人,米人弗肖,美人弗笑。」

力求平等

儕輩書札往復,通稱仁兄。晚近以來,乃有子稱父為仁兄者,某大令【廷試之留學生授縣令者。】是也。有父稱子為仁兄者,某太守【江西候補知府。】是也。金奇中聞而大愕,或曰:「是何足奇,四萬萬之為同胞,人之恆言也。且耶教牧師之演說,不又嘗曰諸位兄弟姊妹耶?殆亦力求平等耳。」

最親暱之同胞

四萬萬之稱同胞,蓋統男女之而言之也。姜次村則曰:「同胞中之最親暱者為夫妻。蓋他人僅同坐、同立、同行、同飲食而已,夫之與妻,則又同眠於一榻也。」

朱源於孔

錢塘朱劍芝二尹景彝有子曰祖懋,字酉二,幼聰穎,好學。孔然齋愛之,字以女。金奇中聞其結婚而語劍芝曰:「紫陽、曲阜,宜室宜家,孔道至是,得朱子而當益昌矣,孔之時義大矣哉!」因撰聯以賀之,聯曰:「居室為人之大倫,一脈真傳,朱源於孔;宜家乃日有餘慶,百年偕老,夫賓其妻。」讀者試以上聯詳味之,當自悟。劍芝為杭州大井巷朱養心藥室主人書家研臣提舉大勛之子。然齋,名憲榮,鄞縣人,杭州清河坊孔鳳春香粉店,其所設也。入夕,有入鬧房,或為聯曰:「舞臺上大起風潮,講男女平權,演柔軟體操現象;戰鬬員研究倫理,有密切關係,振國民強種精神。」又曰:「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駭之外。」

鴛鴦鸚鵡

某叟有子,自幼聾啞,恐無與聯婚者,乃抱一幼女為養媳。及長,行合卺禮,某集唐詩為聯以賀之曰:「鴛鴦生小曾相識,鸚鵡前頭不敢言。」

母配孟德

有以母壽設宴受賀者,或贈以幛。其幛文曰「德配孟母」,蓋置於匣中之四金字也。懸時,顛倒其文,則為「母配孟德」矣。

開戶同?

有男女學生皆畢業於學校之文科,而以文學優美者稱於時,自訂婚嫁者。合卺之夕,相約以本地風光各述成語,代定情之篇什。女曰:「牢人開戶。」男不待思索而隨口應之曰:「與我同?。」此二句,皆見漢人焦贛所著之《易林》,妙語天成,且甚切合。

人賤物貴

價多曰貴,價少曰賤,宣統時之物價,較之同、光之交,間有貴至逾倍者。甬人周春泉,生於道光壬辰,同、光間,賈於滬,歲獲傭值千金。光緒己丑回甬,至宣統庚戌,年七十九矣。貧不能自存,又無子,復作滬游,覓生活,久之無所就,困頓逆旅中。一日,將買油灼檜代午餐,詢其值,則云錢十文,為之撟舌不下而歎曰:「吾曩在滬時,三錢可得之,今何若是之昂耶?吾以謀食來,乃欲求數金之月俸而不可得,諺固有『人老珠黃不值錢』之語。然即人賤物貴,何亦竟至是耶!」

人人親其親長其長

攀援依附之風,俗所恆有,而官場為尤甚,是以官場親戚為最多。「親戚」二字,古人於父子兄弟皆稱之,後則專以母黨妻黨之戚屬為親戚,然亦就直接者而言也。若間接者,則鮮以姻相稱。至於官場,則即間接而又間接者,亦皆以姻稱之。例如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八姓,趙與錢,錢與孫,孫與李,李與周,周與吳,吳與鄭,鄭與王,各為直接之親。而趙之於王,乃亦以姻稱之。慈谿沈師橋之沈氏,子姓繁多,男丁可十萬人,有「十里不問姓」之諺,言十里內皆沈姓也。有名同仁者,好結納,而記憶力甚佳,於慈谿邑之人無不以姻聯之。蓋於某房之與何姓有連,皆知之也。又老伯之稱,必施之於及父及胞伯叔之友朋,晚近以來,則於與族伯叔之相交者亦稱之。然此為同姓,猶可言也。李某中書官京師,一日,赴公宴,遇宋某,問李以貴衙門,李答之,宋即肅容而稱之曰老伯,李愕眙。宋曰:「吾之師王某亦中書,公與吾師同官,分在則然耳。」王與李本不相識,更何論於宋,乃亦從而老伯之。金奇中曰:「合二事觀之,殆亦人人親其親而長其長之別解也。」

徐徐而行

有徐仲文者,從其兄孟平訪高晴川,皆徒行也。高之廬距徐之舍半里而近,越橋二,入一巷,而孟平不見仲文矣,蓋其行甚迂緩也。孟平至晴川家,坐定,而仲文始至。孟平讓之曰:「子何遲也?」仲文囁嚅而言曰:「《孟子》不云乎『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弟久聞之矣,不敢忘。且弟之於昆弟行也,次居二,徐徐而行,亦當然之事也。第二徐字為重文,古書於重文,恆於下一字作二,弟為徐二,自徐徐矣。」孟平聞言,乃大笑,晴川則語仲文曰:「君可謂恪守弟道矣。」

金亦保說笑話

金亦保好滑稽,談次,每諧謔雜作,機之所觸,不覺衝口而出,蓋舌尖而脣滑也。儕輩遇之,輒嬲之說笑話以為樂,如閹人之於紀文達也。一日,林重夫薢茩之於懷獻侯許,詢之曰:「今日有笑話否?」亦保不應而微笑,重夫聒之,獻侯亦起而應之。亦保至是,乃狂笑,重夫、獻侯則同聲詰之曰:「君何笑而不話乎,今日果有笑話否?」亦保始曰:「笑話已有矣。」重夫、獻侯皆大愕曰:「君未發言,何笑話之有?」亦保又笑曰:「我笑而公等話,非笑話乎?」

施少蘭看洋廣雜貨

上海北四川路之僑民,以東西洋人及廣東人為多,其婦女皆天足也。自餘各省,亦間有之,土著則絕少。有施少蘭者,好天足,落拓不羈,常至北四川路三多里口之茶肆品茗,然不於樓上而於樓下,以來往之婦女多,可作劉楨之平視,不必倚樓俯察,以耗目力也。或問之曰:「君亦上流社會中人,盍不上樓品茗,而自褻乃知如此乎?」少蘭曰:「吾在此,看洋廣雜貨也。」洋廣雜貨之肆,北四川路亦多。

陳鶴卿自願常年病痁

有病痁而久未瘳者,曰陳鶴卿,已五閱月矣。其友汪牧村往視之,鶴卿好詼諧,語之曰:「吾之疾久而不愈,固亦厭苦之,今日自揣,其將為常年之痁乎?果能半年發冷,半年發熱,而冷熱不相間,且冷熱進行之期,適與天然之寒暑相反,夏則吾冷,冬則吾熱,則吾不惟不畏痁,且喜有此痁而於卻暑禦寒之具,悉可屏除,非亦寧人息事之一法耶。」

舅舅

周叔康喜詼諧,而又好上人。一日,遇程弓文於王伯陶許,語又文曰:「君宜稱我為舅舅,不當以平輩之稱謂相加也。」蓋叔康以俗稱婦之兄弟曰妻舅,而妻舅之妻舅為舅之舅,故欲其稱舅舅也。

母許招貼

凡巨室之有峻宇雕牆者,每有「毋許招貼」四字揭之於壁,蓋禁止商肆之往貼市招也。然以「毋」字誤寫作「母」者,往往有之。一日,有持市招而往貼者,主人見而怒曰:「汝不見牆上字耶?」則曰:「君家母夫人已許我矣。」又有一人貿貿然登其堂,主人出阻之,問將何為,其人曰:「君家母夫人明明揭有廣告,招我至此,而尚可予我以津貼也。」主人大怒,呼警兵逐之。

召祖

曠安宅而不自居待人往賃者,必以「召租」二字揭櫫於門,以便問舍者之進而相屋諧價也。然誤書「租」字為「祖」字者,所在有之。江寧朝陽門內有王姓者,詩禮之家也,亦誤書「租」為「祖」。一日,有頒白叟自鄉至,詢賃值,對答間,王有倨傲之色,叟詈之曰:「灰孫子,何藐視我!」王曰:「子何言?」叟曰:「汝固明明標明召祖也,我今至矣。汝非灰孫子而何!」

君子自重

有龍陽君至京師,以為北人好男色,必不虛此行也。一日,就浴於澡塘,欲得利市。浴畢,隨眾裸坐,方薰香剃面,極意自炫,瞥見便旋處揭櫫一紙,有「君子自重」四字,曰:「休矣。」悒鬱而出,蓋誤解也。

補缺

俗稱候補官吏之得真除者,曰補缺。榮伯華美丰姿,以佐貳需次於粵,十七年而未得題補一缺。佗傺無聊,惟日以散步坊巷自遣。一日,過一家,見有中年婦方倚門,遇榮,睨之而笑。榮惑焉,誠之於其鄰,孀也。越翼日,又遇之,招之入,留膳焉,託以終身,自是遂時相往來。期年,而實行再醮矣。伯華乃語其友成仲福曰:「予今日補缺矣。」

陰陽男女

曆有陰陽之別,而俗以男女分屬陰陽。有旅居南洋之荷屬為甲必丹者,曰招庸,以與荷人往還,故每遇陽曆改歲,輒與外人往來酬酢,為賀年之舉。而其婦狃於中土之習慣,必至陰曆新年始出而謁客。姚宗舜曰:「男以陽曆賀年,女以陰曆賀年,陰陽各得其宜,不相混也。」

疑年

宣統辛亥冬十二月,楊理齋年七十六矣,與蔣松孫遇於滬上之青蓮閣茶肆。理齋問其年,松孫曰:「吾自亦疑年矣。」理齋曰:「何謂也?」松孫曰:「聞將有明詔改陽曆,若以陽曆計之,吾為七十七,然今固猶行陰曆也。」

老小婆

老婆,猶言老婦。宋王晉卿詩:「老婆心急頻相勸。」謂老婦之主持家事者。今俗稱妻曰老婆,則亦以其持家故也。而又有稱人之妻曰大夫人者,若小夫人,妾也。見釋法顯《佛國記》,恆水上流有一國王,王小夫人生一肉胎,大夫人妬之。

妻稱夫人,妾自可稱小夫人;妻曰老婆,妾自可稱小老婆矣。金奇中有妾曰季巾,北產也,性聰穎,識字,給事左右,能如其意,嘗為其整理圖史。一日,為奇中代書信函之封面以與其友,其友見而問之曰:「此殆君之小夫人所書乎?」奇中曰:「老小婆耳。」蓋以其年長,故不曰「小老」而曰「老小」也。

各以一人試之

王菊軒娶妻久不育,將娶妾,商之於妻,妻不答。一再商之,則曰:「此不知是誰之過,其各以一人試之,可乎?」

令尊小兒

甲謂乙曰:「吾輩頃無事,盍在此作手談。」乙談曰:「人數不足。」甲曰:「令尊我,小兒你,非四人乎?」

禱阿爺為龜

兒問母曰:「世之最長命者何物?」母曰:「莫若龜。」兒曰:「然則吾禱阿爺為龜。」

腎債

世俗於晚輩之稱謂必加賢字,如師之於弟,則稱賢契;翁之於婿,則稱賢倩是也.賢倩之稱,別有解釋,蓋賢字去一八為腎,倩字增一八為債,故賢倩者,腎債也.

我朱孔陽

朱酉二既娶孔保如為室,三朝,客有鬧房者,誦城東七十七翁題春冊詩以告之曰:「乾坤大父母,二氣相絪縕。洪鑪雖未開,橐鑰先具陳。摩盪任其勢,元牡丹水溫。否泰會其時,融洽身中春。一絲絕不掛,聖賢露其真。無此大撮弄,世界焉有人?鴻濛開闢日,造化費經綸。奈何癡兒女,昧茲生死根。」誦甫竟,旁有一客繼起而述一聯曰:「吾嘗聞一賀新婚之聯矣,其聯曰:『相對殖民,自由研究;雙方同意,積極進行。』孔子之道大矣哉!」酉二聞之亦大笑,乃述《詩經》語以答之曰:「我朱孔陽也。」孔,大也。陽,鮮明也。

時勢造英雄

名伶時慧寶生男,彌月,開湯餅筵,賀客致辭祝之。或曰:「此真時勢造英雄也。」

馬不奇

某甲善詼諧,席次,遇客,問何姓,客曰:「姓馬。」甲曰:「奇哉,奇哉!」各曰:「馬姓非僻,何奇之有?」甲曰:「馬不奇,【騎字諧音,下同。】尚誰奇耶?」

楊梅窗

有楊某者,乞某名士題號,以字雅為囑,某曰:「雅莫如梅。古詩云:『一窗晴日映梅花。』雅甚,字曰梅窗,可乎?」曰:「可。」人乃合其姓而呼之曰楊梅窗。

飲鴆

新劇家將登場,劇有宴會一幕,因語後臺經理曰:「今夕願君特備真食品,咨吾飽啖,幸勿更以木片紙團相餉也。」後臺經理曰:「諾,惟末幕中君須飲鴆而死,亦須以真者上場否耶?」

生吞仇敵

某甲貧甚,日食惟豆腐一簋。或問曰:「君日食豆腐,恐三月不知肉味矣。」甲曰:「肉乎,肉為仇敵,豆腐乃視如性命,日食不厭,實愛憎之所係也。」他日,鄰人召飲,甲恣啖肉,而於豆腐則不下箸。或又問曰:「君以豆腐為性命,以肉為仇敵,今乃反是矣。」甲曰:「否否,仇敵當前,誓生吞之而後快,雖性命有所弗顧也。」

寫照者

畫師為其友繪小影,手攜一犬。畫成,因題其上以戲之曰:「此即君之寫照。」友得圖,懸之壁,設筵宴客,見者無不笑,畫師意大得。及審視之,則已添一者字矣。

放大

某久病面瘦,服滋補品而未效,求計於友。友曰:「盍不往照相館,令其放大耶?」

不能發言

某童新入校,師謂之曰:「課室規則,上課時不能發言,其識之。」童承命而退。其後上課,問以所授功課,再三不對,師乃厲聲曰:「爾其聾乎,胡不答?」童曰:「師固云『上課時不能發言』也。」

一一成三

算術教員教兒童以加法曰:「一與一相合,則為二。」童曰:「先生誤矣,是將成三耳。」師叩其故,童曰:「吾家一兄與一嫂相合,未幾而添一小兒,非三而何?」

瀑布噴發

地理教師語學生曰:「地球之有赤道,猶人身之有腰帶也。腰帶以上為赤道北,腰帶以下為赤道南。」又曰:「半島者,半端連大陸,半端無所依附者也。」又曰:「瀑布者,凌空之泉水也。」生一一識之。一日,生欲溲,作坐立不安狀,師詢之,生曰:「赤道以南之半島,將有瀑布噴發耳。」

牛皮作用

某生問物理學教員曰:「凡物,有於冬日澎漲者乎?」教員曰:「熱漲冷縮,物之公例,要惟水與牛皮,遇冷則漲耳!」生乃出其凍瘃之手曰:「然則予手何一漲至此?」教員支吾曰:「是殆牛皮作用也。」

毛子水子

南昌有妓二,一名毛子,面微有痳;一名水子。羅伯誠戲集《毛詩》成聯語贈之,毛子云:「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水子云:「水哉水哉,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如此良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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