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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妓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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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娼私娼

古有官妓,今無之,然有公娼、私娼之分。納捐於官中,略如營業稅,得公然懸牌,可以出而侑酒、設宴於家者為公,反是則私。至業此之鴇,所蓄錢樹子,悉為其假女,姓名皆偽託,閱時稍久,遂不可問,公私皆然,固不僅年齡之不能確計也。

妓有花榜

伶之花榜行於京師,而妓之花榜則屢見不一見,亦以狀元、榜眼、探花甲乙之。一經品題,聲價十倍,其不得列於榜者,輒引以為憾。然其間之黜陟,亦係乎個人之愛憎,且亦有行賄而得者,其不足徵信,亦與伶之花榜無以異也。

順治丙申秋,松江沈某至蘇,欲定花榜,與下堡金又文招致蘇松名姝五十餘人,選虎丘梅花樓為花場,品定高下,以朱雲為狀元,錢端為榜眼,余華為探花,某某等為二十八宿,綵旗錦幰,自胥門迎至虎丘,畫舫蘭橈,傾城遊宴。

順治末,蘇州有金某者,為相國之俊之宗人,恃勢橫甚,而家亦豪富,為暴甚多,前有殺人事,未白,復集全吳名妓,品定上下,為臚傳體,即花榜也。約於某日,親賜出身,自一甲至三甲,諸名妓將次第受賞。虎阜,其唱名處也,傾城聚觀。時李森先奉旨巡按至吳,廉得之,急收捕,并訊殺人事,杖數十,不即死,再鞫,斃之。

乾、嘉時,顧姬霞娛工曲能詩,居揚州姜家墩。錢湘舲遊邗上,於謝末堂司寇筵次品題諸妓,以揚小寶為狀元,霞娛為榜眼,楊高三為探花。

光緒丁丑,上海有書仙花榜,凡名姝二十有八人,而以一花比一姝,各區品目,並列評語。一麗品,王逸卿,芍藥,獨擅風華,自成響逸。二雅品,李佩蘭,海棠,天半朱霞,雲中白鶴。三韻品,胡素娟,杏花,風前新柳,花底嬌鶯。四玲品,李琴仙,珠蘭,雲天氣概,冰雪聰明。五逸品,李寶卿,玉簪,秀韻天成,逸情雲上。六清品,袁月仙,薔薇,奇花初胎,生氣遠出。七真品,胡寶卿,木香,流水今日,明月前身。八時品,朱秀卿,杜鵑,鐵中錚錚,庸中佼佼。九練品,朱素蘭,藍菊,躡跡寰中,舉頭天外。十俠品,朱幼卿,蜀葵,珠光射斗,劍氣冲霄。十一英品,朱管卿,茉莉,後來之秀,實獲我心。十二穉品,朱榮卿,牽牛,駢枝並蒂,合璧聯珠。十三穠品,趙文翠,紫薇,瑶臺碧日,瓊海珊枝。十四倩品,黃寶卿,木芙蓉,弱不禁風,嫩還怯日。十五名品,朱湘卿,玉蘭,嚼花吹葉,抱月彈風。十六俊品,吳麗娟,梔子,明漪絕底,清露未晞。十七能品,朱鳳娟,玫瑰,周旋中規,折旋中矩。十八柔品,周愛寶,山茶,綠水鴛鴦,青春鸚鵡。十九幽品,朱佩卿,月季,寶鼎香濃,繡簾風細。二十豐品,朱玉卿,繡球,緱山之鶴,華頂之蓮。二十一循品,沈永卿,鳳仙,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二十二冶品,朱素芳,碧桃,碧桃滿樹,白雲初晴。二十三姣品,陳月娥,荼蘼,超心鍊冶,著手成春。二十四媚品,楊雲卿,萱花,花開含笑,草種忘憂。二十五膩品,劉文卿,夾竹桃,桃李春風,梧桐夜雨。二十六腴品,汪素娥,石榴,癢堪搔背,痛擬捧心。二十七穩品,金素娟,蠟梅,好鳥枝頭,落花水面。二十八豪品,陳芝香,雞冠,耳際風生,鼻中火出。

光緒戊子夏季,上海又有花榜,凡十六人。其第一曰文波樓主姚蓉初,入座留香,當筵顧影,豔如桃李,爛比雲霞,以色勝。第二曰懺素盦主張素雲,豔態迷離,神光離合,豐肌雪膩,媚眼星攢,以態勝。第三曰小廣寒宮仙子陸月舫,體比梅肥,氣同蘭馥,端莊流麗,幽逸風流,以靜勝。第四曰媚春樓主朱素蘭,半面兜情,雙眉起秀,明眸送媚,憨態消狂,以態勝。第五曰蘭苕館主呂翠蘭,粉面呈妍,清矑流盼,珠光四映,玉色遙參,以色勝。第六曰語紅樓主王月紅,麗如月朗,妍比花鮮,貌似珠圓,肌同玉潤,以色勝。第七曰韻珠樓主張善貞,逸響凌雲,妍姿瘦月,歌筵盪氣,夢枕銷魂,以度勝。第八曰絳跗仙館主林黛玉,蓄意纏綿,含情綿邈,嫣然一笑,神在箇中,以韻勝。第九曰湘春館主胡月娥,粉裝玉琢,雪媚花妍,鼻準堆瓊,眉峰橫翠,以色勝。第十曰蘭語樓李秀貞,以貞存心,其秀在骨,態濃意遠,語媚音嬌,以情勝。第十一曰瓊蕤閣主張月娥,薄嗔含嬌,蓄情寄笑,桃花釀色,蘭蕋流芬,以情勝。第十二曰綺霞閣主唐紅玉,容比月圓,視同姻媚,唐環漢合,大玉明珠,以豐勝。第十三曰環碧樓主楊翠芬,秀外慧中,豐碩秀整,號肉屏風,稱大體雙,以豔勝。第十四曰涵碧樓主林湘君,腰細楊柳,臉媚芙蓉,秋水凝愁,遠山蹙黛,以態勝。第十五曰飛雲閣主姚雪鴻,宜笑宜顰,若近若遠,意藏於靜,神注於嬌,以媚勝。第十六曰凝秋榭主朱素芳,素面呈嬌,纖軀逞媚,婀娜流利,竟體芳蘭,以娟勝。

妓之奉客

妓之所以奉客者,夜度而外,曰侑酒,清歌一曲,足以怡情,此外則或飲或博,無非作為無益而已。

跳槽

跳槽頭,原指妓女而言,謂其琵琶別抱也,譬以馬之就飲食,移就別槽耳。後則以言狎客,謂其去此適彼。不得其解,或本元人傳奇,以魏明帝為跳槽語也。

烏師

烏師者,妓院之樂師也,南方皆有之。妓出而應徵,烏師輒攜胡絃以從,於席次佐曲。

京師之妓

京師皇華坊有東院,有本司衚衕。本司者,教坊司也。又有句欄衚衕、演樂衚衕,【後改眼藥衚衕,在四牌樓南。】其相近復有馬姑娘、宋姑娘衚衕、粉子衚衕,出城則有南院,皆舊日之北里也。順治初,沿明制,設教坊司。

京師指妓館所在地曰衚衕。衚衕者,火弄之音轉耳。凡小巷皆曰衚衕,而獨以衚衕為北里代名詞,遂以游妓館為逛衚衕。又指妓館曰小班。小班之名,起於光緒中葉,內城口袋底、磚塔衚衕等志,均有蓄歌妓者,曰小班,以別於外城劇園名某班某班者云爾。自經庚子之亂,內城歌妓星散,而外城各妓館遂沿襲其名,非十年前之舊也。

丁酉、戊戌間,南城娼寮頗卑劣,視韓家潭之伶館不如遠甚。其規制,大抵一果席,二金又當十錢四緡,其次則不設宴,不歌曲,但可留宿,費當十錢二十緡耳。費既少,妓之程度亦甚卑下,僕御走卒得一金,即可強邀一宿,羣妓亦欣然就之。蜀南蕭龍友謂黔卒里使窟穴其中,非虛言也。

京師妓館分三級,一等即小班,二等謂之茶室,三等謂之下處。此乃營業等級之區別,別有南幫、北幫之稱,則地理上之關係也。

妓寮向分南北幫,界限頗嚴,南不侵北,北不擾南。大抵南幫活潑,而不免浮滑,北幫誠實,而不免固執。南幫儀態萬方,酬應周至,若北幫則床第外無技能,偎抱外無酬酢。顧亭林論社會情况,以「閒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評南人,以「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評北人,覯南北兩幫之妓女亦猶是也。

北幫妓女,例有上車、下車之典禮,客必賀之。

北幫之飬幼女者,教以彈唱,稍長,令至行(亢)院為妓,得賃金,京師曰領金,亦猶蘇滬之稱本家者也.歲時,妓恒歸省之。

大了,北幫妓院有之,率為四五十齡之老婦,管理全院之事,意謂妓與客一切之交涉,皆可由彼了之。妓欲留客,亦必向其請命,得其同意而後可。

南幫妓院例,男傭之外,又有女婢以供驅使。而北幫妓院反是,房中役使之人,皆青年子弟,稱之曰茶壺。

北幫妓院之妓及傭,對於顧客,恒為同等之待遇,即有軒輊,亦不形諸面目,且不以衣飾之優,劣定遊客之等級,南幫則不然。

合南幫、北幫計之,在光緒丁酉、戊戌間,僅三十七家耳,一家不逾十人,少僅三五人。生客以排果席為相見禮,一次給現金,此後則皆之記之於簿,以故逃債者甚多,掌班者虧累不支,倒閉相屬。庚子亂後,改絃更張,此輩乃得藉以自存,而章制亦略有變更。入門,座客盈室,奴導入小屋中憩息,謂之坐櫃房。前客去,乃引入所親室,謂之到本房。約坐一小時,攬衣起,出擲銀幣一圓於案,鏗然有聲,謂之開盤子。客留止宿,夜度資費銀幣八圓,亦有十二圓者。

光緒末葉,擄人勒贖之風甚熾,妓之著名者,每出門,輒被擄,故相戒不敢出局。業此者,北人謂之渾渾。庚子亂,渾渾多戕死。警署立,又實行保衞,各妓衣服麗都,徹夜來往,老妓見之,咸謂別有天地,非復人間也。

京、滬冶游,有一異點。滬之長三,非有確實之介紹人,不能入門,蓋純係以信用為主,屬人主義也。京師則不然,無論生張熟魏,識與不識,皆可問津,且大了高叫見客,妓即相率而出,任客選擇也。

冶游者夜手一紙製白小燈,入其門,謂之闖門子。燈為娼家所贈,甲所贈,攜入乙門而捨之,出乙門,則乙又贈之,以入丙門矣。以是之故,妓寮門內,皆懸紙製白小燈纍纍。入門,羣僕旁立,大呼見客者,上門桁以朱色紙署其班名,紅色布二三尺許,垂於門端,門燈大書「鴻禧」二赤字者是也。

京師酒館,不能召妓侑酒,若在妓院肆筵設席則可。

有所謂割靴者,以甲眷某妓,而其友某乙於暗中復狎暱之也。二人共狎一妓,則稱為靴兄靴弟,而伶界亦有此言。

或作《燕京雜詠》,其一云:「金粉飄零燕子磯,空梁泥落舊烏衣。如何海外鶼鶼鳥,還傍華林玉樹飛。」蓋指東西洋娼妓雜居內城者而言也。自光緒辛丑和議以後,京師禁令大開,東單牌樓二條胡同第一樓者,初為日本娼寮所在,馬櫻花下,人影憧憧。繼而改為西娼,門前遂漸冷落。

道光以前,京師最重像姑,絕少妓寮,金魚池等處,特輿隸溷集之地耳。咸豐時,妓風大熾,胭脂、石頭等衚衕,家懸紗燈,門揭紅帖,每過午,香車絡繹,遊客如雲,呼酒送客之聲,徹夜震耳。士大夫相習成風,恬不知怪,身敗名裂,且有因之褫官者。

京師之伶不敢謁妓,卒然遇之,必屈一膝以致敬,稱之曰姑姑,妓則貽以手巾、荷包等事。光緒庚子以後,伶漸縱恣,與妓會見,則不然,其後且有相狎者矣。然妓女若與優伶共宿,則人皆賤之,若與閹人共宿,則聞者不復顧。

天津之妓

天津密邇京師,水陸交會,俗頗奢靡,故聲色最焉,纏頭豐侈,游人紛沓。國初率多土著,洎康熙時,秦、晉之妓亦聞風而麕至矣。然佳者蓋寡,其稍稍出色者,即不能留也。至光緒時,妓館之上等者,皆在侯家後,有南幫、北幫之別,更分為小曲班、坐排班各等。蓋自汽船通後,南幫妓至,遂日盛一日矣。南幫多蘇、揚人,北幫多直隸人。

北幫女閭自稱曰店,其龜鴇曰掌櫃,假母曰領家,領家所居之處曰良房,指引桃源之人曰跑洋河,一曰跑河兒,稍佳之處曰大地方,次者曰小地方。客至,男僕相迎,讓客歸坐,即捲簾大呼見客,則諸妓相率而至矣。客選中某妓,則開煙盤,打茶圍,曰坐過,收夜度資之半也。客有故稱不中意而行者,謂之打糠燈。至暮,遊人甚夥,東出西進,彼往此來,尤以營伍中人為多,人稱為大袴腳,間有專以打糠燈為事者。等而下之,則在西城外之西關及紫竹林。租界外亦有土娼,所居多矮屋泥垣。

狗男女者,天津下等妓院之名稱,次於小曲班、坐排班者也。光緒時有之,下流社會之人趨之若鶩。若曰此等男女,不擇地,不擇偶,而隨在可合,如狗之奔走道途,急急求歡也。

粵妓多在紫竹林,衣飾簪珥,迥異北地胭脂,俗稱曰廣東娼。然皆北產而為粵鴇所豢,因習其語言,從其風尚也。

距天津城之西三十里,有地名楊柳青者,瀕運河,人家皆曲折隨水,多樹,繞屋扶疏,中多女閭,始於順、康,至光緒之初葉猶未衰。

開封之妓

開封之妓,上者曰馬班子,居第四巷,或寄居逆旅以伺客,蓋藝妓也。其住會館衚衕者,則專以夜度為事。

鄭州之妓

鄭州亦有馬班子,善謳胯胯調,若招使侑酒,須錢三千文。其至也,有男傭鳴鑼為導,且行且擊,蓋預報其至也。逡巡間,妓隨之而進,屈一膝,徧向座客行禮,乃就坐,問座客姓名,行酒畢,手持上有劇目長可尺許之扇,乞主人點曲,主人還以讓之客。點一曲,更賞錢二千文。其下等者,日奔走於鐵路之沿軌,伺過客,隨之入逆旅,嬲客點曲,或且留宿焉。客不屬意,輒出房盤旋於院中以避之。

奉天之妓

奉天之妓院,俗呼為窰子,分三等,上等曰京班,中等、下等皆曰堂。大率為京、津、山左之產,而絕無土著。彈唱時,用二胡,皆大鼓調、梆子調也。間有一二能西皮、二黃者,則居為奇貨,聲價十倍。光緒乙巳以前,衣色尚紅綠,首飾尚長大,塗抹脂粉,自謂美觀。與人對語,口中時有惡臭,則好食葱蒜之故也。

光緒末葉,奉天衙署局所多南人,而江、浙人尤多,於是妓界始有揚州人,繼則蘇州、杭州名妓亦漸有至者。風尚所趨,以致北妓亦盡效南人妝飾,衣服姿態,為之一變,有南班子、北班子之分。至丁未,官廳以各妓散居,不易檢查,特於西關外改築馬路,直通鐵道,以餘資創平康里五衖,建屋百餘間,使妓院聚於一處。有私行賣笑者,查出懲之。

妓院之規例,其始惟上盤子、留宿二事而已,罕有叫局者。自平康里既成,南妓絡繹赴奉,一二衖中,南妓實居多數,並有南北合院者,北妓亦盡效南妝,始有花酒、和局等種種繁費。惟叫局尚須銀幣五圓,以須侍坐與客同散,不若上海之一唱即去也。

客游於妓院,入門,則妓出迎,謂之見客。客選定一妓,謂之招呼。其最上者,所費之銀幣,上盤子二十角,夜度及博各一百二十角,置酒二百八十角,便餐一百八十角,侑酒五十角。

客初至而欲留宿,須先上盤子,蓋以呈身為方針耳。留宿須先給資而後入房。而妓女與客有染者,以打罵為親愛,否則客必鬱鬱不歡,以為大辱。客至一次,須上一盤子。而規則甚嚴,客狎一妓,凡客之戚友曾同往一次者,即以大爺、二爺呼之,以客禮相待,不能再上盤子,非本客斷絕,別狎他人,不能接待,否則錢雖多,不可也。

土坑,最下等之妓也,旗、漢皆有之。夜度資有銀幣三圓、二圓之別,其狎客以中流社會之人為多。

土窰子皆土著,入夜,客挾制錢五六百文以往,即可於翌晨出門,所往者為販夫走卒。

蘭州之妓

蘭州之妓,皆為私賣,且十九非土著,大率各省之官幕兩途,流落隴中,不得已而賣淫者。狎客相語,甲曰「今日吾見某太太」,乙曰「今日吾見某師奶奶」也。

山東大道之妓

同治朝,南北汽船未通之時,凡騾車所經處所,必有逆旅。遵陸者輒於日暮投宿,卸裝入戶,恒有所謂小媳婦兒者隨之以進,手抱琵琶,嬲客點戲,強聒不休,夜闌鐙炧,即可留髠,否則亦必唱一二曲,得有酬資而後去。其劣者,則薄予幾錢,亦退矣。惟面目類皆醜惡,濃抹脂粉,高髻緊袴,僅見其剛健而不見其婀娜也。

蘇州揚州清江之妓

古之佳人,大抵出於燕、趙,實指妓女而言。晚近以來,則以揚子江流域之江蘇為多,蘇州、揚州、清江皆有之,引類呼朋,分往各省,南之閩、粵,北之遼、瀋,無不為其殖民之地。亦以舟車大通,無羈旅行役之苦,有賓至如歸之樂也。

江蘇多美婦人,不獨蘇州也,而蘇為尤美。但以娼妓言之,金閶名姬,所在皆有,其在上海者無論矣,近而浙、皖,遠而湘、鄂,且北及於燕、趙以出榆關,所至為人歡迎,固著稱於通國也。他若揚州、若清江之隸名樂籍者亦多,惟行蹤不甚遠,亦猶汽車、汽船未通以前之情狀耳。

院女之稱姑娘,自蘇滬外,各省皆然。

蘇州之妓

蘇州為東南一大都會,俗尚豪華,賓游絡繹。宴客者多買棹虎邱,畫舫笙歌,四時不絕,垂楊曲巷,綺閣深藏,銀燭留髠,金觴勸客,見之者輒疑為天上人也。

蘇之蓄妓者若置產,曰該討人。妓欲嫁人,非出錢與之以自贖不可也。

官人,分任官職者也。「知人則哲,能官人」。又稱人之有官者,韓愈《王適墓誌》:「一女憐之,必嫁官人,不以與凡子。」《宋史》:「岳雲年十二,即從張憲戰,多得其力,軍中呼為贏官人。」其後常人亦冒此稱。《武林舊事》所載,有金四官人以棋著,陳三官人以演史著。《夢粱錄》所載,有徐官人幞頭鋪,崔官人扇面鋪皆是。久之而亦稱妓為官人,蓋言其受轄於官而非私娼可比,類於古時官妓之為在官人役也。後又曰倌人,然非《詩》之「命彼倌人」之為主駕車馬之官,徒以官而誤為倌耳。

女傭之已嫁者曰娘姨,未嫁者曰大姐,隨妓應召而往曰跟局。妓以齒稚貌陋,不能度夜,而以娘姨、大姐之名義代小先生營業者,曰打底娘姨、大姐。且有曾為妓而忽降為跟局者,又有向為跟局而忽升為妓者。

乾隆時,蘇之船娘纏頭有餘,即購樓臺於近水處,几案整潔,筆墨精良,春秋佳日,妝罷登舟,極煙波容與之趣。薄暮維船,登樓重讌,添酒迴鐙,宛如閨閣。遇風雨,不出門,至酷暑嚴寒,雖千呼萬喚不出也。

光緒初,蘇州之湖田,平康最盛,有數百家。及闢商埠於青陽地,妓館遂多。未幾而又移之於閶門外矣。

上海之妓

上海以有滬瀆在邑之東北,故俗稱曰滬。一隅之地,靡麗紛華,甲於通國。花為世界,月作樓臺,自夜向晨,徵歌鬬舞,由城外以達城內,固所在皆如是也。

滬自嘉、道間名流踵至,提倡風雅,領袖章臺者,如王月仙、褚雲孫,固一時之秀也。其時朱某、陳某以財雄,丁某、王某以俠著,閩、粵大賈固皆擁有巨貲,不惜千金為此中生色也。

道、咸之交,妓院皆在城中,虹橋左側,鱗次以居,妍媸畢具,門戶各分,以產於蘇、常者為佳,土著次之,維揚、江北又其次也。修容飾貌,爭妍取憐,所著衣服,競尚新裁。

唐家衖有二,唐瑜之故宅也。在魚行橋南為東衖,在闒水橋西為西衖,悉麗人所居。途雖邐迤,游踪競集,粉壁明窗,備極閒雅。每至更闌人靜,琴韻簫聲,猶徹牆外。閩、粵大腹賈擁厚貲者,遨遊其間,意有所屬,輒張夜讌,鬬酒藏鉤,樂無逾此。纏頭一擲,動費不貲。

梅家衖以梅宣使得名,地頗幽僻。每有麗姝,避喧趨寂,僦屋其中,靚妝雅服,位置自高,羞與市倡為伍。惜有鋤蘭惡客,斫桂荒傖,摧折百端,以致一月數遷,不遑安處。

鴛鴦廳側,地亦幽深,十餘家相連屬。每有闤闠豪家,月出數十金,供其揮霍,自此閉置閑房,他客不能見矣。然間多黠者,俟其他出,則竊召所懽,啗以重金,甘為野鶩,恥作家雞,烟花本質,往往然矣。故鮮有能謝客杜門,日不下樓者。

虹橋西南為白柵,曲折以行為西倉橋,白柵南為張家衖,其地附近,多藏名姬。間有雙趺不纏,而姿首明秀,稍著名譽者,大概來自吳門,無所依著,遂不得不作此生活。

咸豐癸丑以後,妓院漸移城外。馬路旣建,闤闠日盛,層樓複閣,金碧巍煥,又得名花以點綴其間,於是趨之者如鶩。庚辛之交,江、浙淪陷,士女自四方至者,雲臻霧沛,遂為北里鉅觀。

同治初元,東南兵亂,僦居者眾,貿易繁盛,利市三倍,青樓中擁厚貲者,指不勝屈。丙丁以後,亂旣底定,富商殷戶皆各回鄉,闤闠遽為減色,擲纏頭者非復如前之慷慨矣。

妓院之房闥,多以西洋印花紙糊牆壁。所置扇屏燈幔,悉畫墨梅,頗有雅致。陳設各物亦極精麗,掛壁則有鑲金大鏡,近窗則有軟籐睡椅,別以獨腳小圓几列水果其上以供客,呼為百靈臺。蓋所蓄百靈鳥籠中必有小圓臺,此則取其象形之義也。

同、光間,滬城之妓,皆在老北門內沈香閣東,最著者為朱家莊。過小石橋為季家衖、晝錦坊,西為薛衖,深街曲巷,別有洞天。循徑而行,菜畦數弓,柴扉雙板,自饒幽致。每日薄暮,紅裙翠袖,歷亂簾前,目不給賞。流盼送媚,則滎陽墜鞭;選美徵謌,則羣花奪寵,可不謂其盡態極妍與!

是時也,公共租界之南京路一帶,亦為冶葉倡條棲止之所,然大半鳩盤荼,不足當雅人一盼。每當金烏西墜,玉兔東升,塗脂抹粉,遍倚市門,遇鄉氓之抱布貿絲者,輙目挑手招,必欲羅致幕下而後已也。

至如城外之臨河一帶,自北至東,亦多娼家,編竹為籬,摶泥成壁,湫隘殊甚,稍自愛者每不屑處。然亦有佳麗雜處其中,非由操術不工,即由名譽未噪,託迹下流,為時白眼,雖名士失所,何以加茲。

滬上地隘人稠,租界屋宇,鱗次櫛比。光緒初,大小妓院遂皆集於是,凡三幢兩廂之屋,輒有數妓分居,長三、野雞皆然。而么二所居,間有廳事,故自其門外觀之,么二規模轉較長三為宏大。野雞之善於鋪張者,亦與長三相類。惟無論長三、么二、野雞,其門口必有一牌,標題姓名或別號於上,牌以木製之,髹以漆,精者為銅為玻璃,且有書姓名於燈者,尋花問柳之人益易辨認矣。

道光以前,上海黃浦多泊賈舶,土人每以舟載妓應客,舟子輒高聲呼曰:「客欲喚妓乎?」客應,即移棹至矣,衾裯笙笛,無不具備,拂曉輒去。亦或與西人結交。西人即汽船之舟子也。其舟全身白堊,俗謂之白肚皮船,皆泊浦心。舟中所攜紅毛酒,貯以玻瓈瓶,色紅味甘,辣如丁香,功勝媚藥。楊徵男嘗有《淞南樂府》云:「淞南好,海舶塞江皋。羅袖爭春登白肚,玻瓶卜夜醉紅毛,身世總酕醄。」

黃浦之近虹口處,有西洋妓艘,歲一二至。華人之能效其語言者,可易服裝而往,纏頭費亦僅二十餘金。

妓院初有規則,至光、宣間而蕩然無存。客蒞院,妓侍坐,婢媼遙立,伺應對,後則嬉戲成風,諧謔雜作矣。客初就坐,妓自進瓜子,婢媼進茗,茗碗必有蓋有托,後則以無蓋無托之瓷甌進矣。客設宴,妓自進酒進饌,閤院諸姬皆入室致聲,雖翩然即去,亦必一一酬應,久之,此風惟行於么二矣。

鴇婦羅致人才,出金錢,聘姊妹花,以實院中,謂之帶擋。如別有所適,則完璧歸趙。名妓帶擋,有多至數百金者。而不逞之徒,垂涎獵食,擇肥而噬,自謂花護金鈴,實則子傾錢樹也。

鴇婦之別稱為本家,親生女之在院者,無論為妓與否,皆稱小本家。惟私通奴僕,則以良家子女之犯奸視之,而加以責詈。所蓄養女,俗謂之曰討人者,亦以阿姆稱本家,視之如母。

各妓出局侑酒,片刻即去,例歌一曲,有時或不發聲。且客以茶話飲博而至其家,其位置自高者,且難一面。妓於客私有所索,其費謂之小貨,方法不一,或託言還債,或使客代償衣飾費,或徑言告貸。

妓院之徵收客資,例於端午、中秋、年終。客每有屆時而避匿不見者,或不名一錢,或不能清償,謂之漂帳,蓋如物之入水而漂去也。

論滬妓之差等,輒曰書寓、長三、么二,是固然矣。然在同治初,則書寓自書寓,長三自長三。蓋書寓創設之初,禁例綦嚴,但能侑酒主觴政,為都知錄事,絕不以色身示人。至光緒中葉,書寓、長三始併為一談,實則皆長三也,無專以說書為業者。即謂長三為冒充書寓,亦無不可。

長三者,最上等之妓也,以應召侍座,例取銀幣三圓,故名。普通稱之曰先生,年長者曰大先生,處女曰小先生,非處女而冒稱小先生者,人稱之曰尖先生。

客之於長三也,非由書樓點曲而相識,亦必有人為之介紹。至其家作茶話,曰打茶圍。客入門,即有男傭高呼客來,其女傭必出而相迓。茶圍不給錢,茗飲以外,有水果、瓜子、鴉片煙、水煙之相餉。新歲元宵以前,第一次往,妓出果盤敬客,謂之開果盤,可給銀幣二十圓,或十六圓,或十二圓,至少亦十圓。

叫局,召妓侍座之謂,例須銀幣三圓,旋以欲廣招徠,改為二圓,後又貶值至一圓。不問生熟客,皆可召之。如有素識之娘姨、大姐在其處,可於箋上書明某某跟局字樣。同座之客,若為舊相識,遇之亦可轉局。局錢,熟客年節結,過路之客則臨行時結算,么二亦如之。光緒季年,公共租界工部局以征收曲戶轎捐,妓應徵召,不乘轎而坐男傭之肩以行。慮或墮也,則一手據其顱,雖年逾花信者亦然。傭若意甚得者,腰腳挺勁而趨風,而江寧、揚州、鎮江亦然。所謂喫酒者,置酒於其家也,每席銀幣一圓,下腳【犒賞男女傭者。】五圓。新歲元宵以前及冬至夜酒,下腳加倍。酒錢、局錢隨後結算,下腳飲畢即付。在打唱【如佳節及壽日等,妓家多有打唱。】之日,每席點曲二齣,另賞二圓。如遇清明、立夏、端午、七夕、中秋、重九、冬至、燒路頭、【即迎接五路財神之謂。每節二次,曰開帳路頭、收帳路頭。】宣卷【延道士誦經。】等及生日,客例以和酒為報。每酒一席,謂之一檯,兩席曰雙檯,四席曰雙雙檯。若召友博於妓家叉麻雀者,謂之碰和,每八圈十二圓,客各出三圓,碰畢即付。碰和之日,妓家例有四盤四碗之和菜敬客,由客點菜亦可。冬夏二季,對先生則給以帽錢及手巾錢,至少十圓。年節將屆,及熟客出門時,娘姨、大姐送盤,男傭進手巾,均須以二圓賞之。轎飯錢,即犒客之車夫者,通例馬車四角,東洋車二角,此費即在下腳中取給。客多,則須津貼若干,至少一圓。

長三不言夜合之資,有客留宿,不書於簿,但隱有標識而已,惟須給下腳費,至少銀幣十圓。向客索銀物,謂之曰斫斧頭。其號為小先生者,雖不可究詰,而梳櫳之費至巨。如有恩客,則為鴇婦所不喜,而與客私約嫁娶,尤所猜忌,必盈其欲壑,好事始諧。恩客者,情好尤篤之客也。

光緒初,滬上青樓皆萃於公共租界之兆富、兆貴、兆榮、兆華、東晝錦、西晝錦、日新、久安、同慶、尚仁、百花、桂馨各里,皆上等勾欄也,俗稱板三局。未幾而廢。

同、光間,有所謂二三者,在廿四間樓,客所費銀幣,裝乾濕二圓,出局三圓,蓋以么二排場收長三身價。光緒中葉,已無之矣。

次等之妓為么二,或稱之曰堂名,亦曰堂子,粉白黛綠,列屋而居,其佳者謂之堂頂,下者謂之堂底。最盛者,一堂中可三四十人。同、光間,城中不盈十家,院宇深沈,樓閣高迥,層檻迴廊,宛如世族,青驄白板,闐咽其間。其後則集於小東門外。久之大火,蕩為灰燼,始遷公共租界之東西棋盤街。

謂之么二者,以出局必銀幣二圓,故名,從未貶價,不若長三之減至一圓也。雖無人介紹,亦可徑打茶圍。初次入門,喊移茶,【男傭高喊移茶一聲。】既喊,則粉白黛綠者稱娖而出,環立客前。客指定當意者一人,即入其室,出瓜子、水果以相餉,謂之裝乾濕,給一圓。明日往,可不需資。又明日往,則轉局,蓋仍裝乾濕,仍給一圓也。若於移茶後,越三四日而始再往,則即轉局。此後應否給資,皆視其有無水果為斷。惟朔望有必裝乾溼之例。開果盤,普通十二圓,喫酒須十二圓,碰和與長三同。

光、宣間,么二生涯銳減,以出局之資昂於長三,且朔望必裝乾溼,故皆望望然去之。於是有六跌倒之說,謂蠆付銀幣六圓,即可留宿,不必植立而使其身倒下也。或以詢丹陽何陟封鹺尹錫詩六圓計算之法,陟封曰:「移茶一圓,轉局一圓,夜廂【么二以下之妓留客住宿,曰夜廂。長三無此名詞,雖留客亦惟以借乾鋪為名也。】二圓,下腳二圓,合計之則為六。」蓋已刪去叫局、喫酒、碰和之費矣。

么二妓院每於重九前後,設菊花山,嬲客置酒以為樂。

同、光間,有曰草臺者,房櫳深邃,被服麗都。客至,則調片岕,供瓜果。茗杯甫進,而粉黛雜陳於前。客意有屬,即可定情,躤柳眠花,頓成鴛夢。雖春風一度,各自東西,亦未嘗不可慰牢愁,娛羈旅也。其夜合之資及他事,率遞減於堂名一等,故冶遊而惜費者,往往舍彼就此。

私局之為地也,至閒靜,亦同、光間有之。未必家有廚孃,每讌會,輒沽酒市脯於外。而帷帳衾裯,務必精潔,花朝月夕,佳客過從,煮茗啣杯,略有風趣。光緒初,城中多至三百餘家。

城中逆旅,率藏麗姬,若愜客意,即薦枕席,賓至如歸,遂有室家之樂,謂之花寓,同、光間有之。至光緒中葉之旅館,雖有流妓寄居營業,客可前往,然非居停主人所蓄之錢樹子也。

滬上商業中人,於凡營業之未入行者,曰野雞,輕之之辭也。久之而妓女亦有得是稱者,以有卑於長三、么二也。自光緒中葉以後,若輩之多,以漢口路、南京路、福州路之西為最,羣雌粥粥,蹀躞路隅,夜漏三下,猶執途人而語之曰:「盍就宿儂家乎?」又有自炫於茶肆者。此與明代之揚州歪妓,法國巴黎之市娼,無或異也。

客之游野雞妓院者,或偕之往,或自叩門。初至,必裝乾濕,酬以銀幣一圓。明日又明日往,可不出資,以俗有一局三茶圍之說也。裝乾溼,即打茶圍也。惟第四次必轉局,亦給一圓,此後則惟遇朔望始有之。若於初次裝乾溼後,越五六日而始再往,亦必轉局,以隔日稍久未必相識故也。至若為所強拉而入門,不愜客意,小坐即行,茗至不飲,可給以銀幣二角,謂之坐房間錢。

客之宿於野雞妓院也,夜廂費為銀幣一圓半至五六圓。若在深夜十二時後,過客稀少,雨雪交加,而遇哀鳴求偶者,則一圓二角綽有餘裕,以俗本有「準準足足,一圓二角」之說也。客或短衣襤褸,即不及一圓,亦有之。然於宿費之外,則有下腳費約數角,點心費約數角,少者各一角。越日客起,如需點心,可自出資以購,惟亦須有以餉之。

夜廂之外,在晝曰日廂,在薄暮曰黃昏廂,俗皆謂之曰關房門。其資費大率為一圓,而仍須下腳。草草了事,匆匆出門,明日相逢,即視如路人矣。

野雞妓院無喫酒之例,僅可小酌便餐,但約計需錢若干,如數與之,使其婢媼出購,俾得稍有沾潤而已,不必另給資也。且以不喫酒,遂無出局之例。至於碰和之費,則上等者為銀幣十二圓,次之則八圓、四圓、二圓、一圓、八角。八圓以上有和菜相餉,四圓、二圓有點心,下此則惟茶與水烟。

野雞妓院之虐待討人也,或有虛夕,則鞭撻隨其後,甚至如問官之高坐堂皇,鴇婦高踞於上,討人戰慄於下。叱之來則來,命之跪則跪,當用刑時,哀號呼痛之聲,慘不忍聞,且必嚴戒之曰:「汝若訴諸客,必立置汝於死。」故雖身受劇刑,無敢或言。其出入也,必有一二人尾諸後,蓋恐其懼而逃也。且又迫使未成年之雛女強令接客,故常有一度春風,至數月不能舉一步者。至於病骨支離,而猶令植立於風雨中,半夜雞鳴,不容稍憩,以致病劇而遂不起者,則更比比皆是矣。

名媛賃居僻地,自稱住家,俗謂之曰住家野雞,同、光間已有之。往來狎客,不過數人,無門庭喧遝之擾,唱曲搊箏,捧觴調岕之事,皆不屑為,其恃嬌尚奢,頗有邀人傅粉不自著衣光景。至光緒甲申以後,若有人介紹,即可得門而入。其規則與普通野雞略同,所異者不上茶樓,客至不裝乾溼耳。每往輒給銀幣一圓,與之讅則不拘,夜度資亦較昂。

同、光間,滬城僻巷各煙館,以售鴉片為名,率以女子調食。客入,以百錢贈,若留宿,亦須餅金。至光緒中葉,則惟南市沿浦江之鴻昇碼頭一帶有之,恒嬲客多吸,頃刻可七八盒。而公共租界之福州路、北海路、寧波路,亦有類此之煙館,俗曰過夜煙間。開一燈,銀幣三角錢二十文。無家之流氓,輒開燈以待天曙。女子不為客調烟,惟周旋其間,如文君之當壚然,亦留客。自明令禁烟,皆歇業矣。

花煙間為滬妓之下等者,以江北人為最多,同,光間已有之,多在蕩溝橋左右,及北門外之新街.門外悉綴一燈,自橋畔望之,密於繁星.每當夕陽西墜,紅裙翠袖,歷亂簾前.然大抵藥變相,見者悉呵以木賊花妖.求於顰眉齲齒中,略可人意者,百不一覯.至光,宣間,則公共租界,法租界無不有之,而山東路,城河浜,十六鋪,蘭芳里,尤為麕集之地.日暮夜深,過其地者,輒聞喚客之聲也.開燈吸烟一次,佐以茗及瓜子一小碟,酬以銀幣一角錢二十文.禁烟以後,茗及瓜子而已,且當時亦非真烟,牛皮膏耳.夜度資銀幣一圓三角,其中之三角,析計之,實開燈二角,下腳一角也.若為日廂,黃昏廂,則各出五角數十文。

滬妓之最下者曰釘棚,出銀幣三角,於光天化日之下,即可求歡,俗曰打釘。生涯之盛者,日可十餘次。若夜間留宿,所酬較多,然亦不及一圓。

廣州妓女之居滬地者,皆不纏足,曰老舉,簪珥衣飾,迥爾不同。光緒中葉,南京路後之五昌里,有三四家,皆曰某某樓,樓各十餘人。袁翔甫《滬北竹枝詞》云:「輕綃帕首玉生香,共識儂家是五羊。聯袂拖鞋何處去,膚圓兩足白於霜。」即指此。客至老舉家茶話,曰打水圍,即打茶圍也,不給錢。惟生客不能逕往,必先招之侑酒,始為相識,乃可入門。叫局之費,年長者銀幣二圓,稚者半之。如交誼已摯,一日數次,可以一局計資。若在其家,必先叫一本堂之局,始能再叫他局。所謂開廳者,設宴於廳事也,價有十六圓、二十圓、二十四圓、三十圓四種,聽客自擇。所謂消夜者,夜中備小喫也。肴於粵人所設之酒樓喚之,客僅可三四人。惟每客必叫本堂局,至少每客一人。

同、光間,洋涇橋畔多粵東女子,靚妝炫服,窄袖革履,足長七八寸,或跣而不韤,膚圓光緻,輒曳繡花高屧,挽椎髻,著羅褌,以錦帕裹首。其中妍媸不一,稍佳者膚白如雪,眼明於波,意即粵東蜑婦,至滬牟利,為洋人所娛樂者也。間有兼接本國人者。西人呼之為鹹飛司妹,華人效之,簡稱之曰鹹水妹,亦以其初棲宿海中,以船為家也。又有稱之鹹酸梅者,則謂其別有風味,能領略於酸鹹之外也。久之,滬上黠嫗輒購貧家女,使效其妝束以媚遠客,猝莫能辨也。光、宣間,皆聚集於司考子路、有恆路,列屋而居,門皆樹柵,且有穴門為牖者。

江寧之妓

江寧之秦淮,為古佳麗地,自六朝以來,青溪、笛步間,類多韻事。及明,輕烟澹粉,燈火樓臺,號稱極盛。迨順治甲申、乙酉之交,一片歡場,化為瓦礫。雍、乾時,承平既久,風月撩人,裙屐笙歌,固依然繁豔也。

明之河房,為文人讌遊之所,妓家至多,舊院在鈔庫街南,與貢院隔河相望。乾隆末,則自利涉橋至武定橋,兩岸河房皆有妓居之。俗稱本地者曰本幫,來自姑蘇者曰蘇幫,來自維揚者曰揚幫。芬芳羅綺,嘹喨笙歌,實足使裙屐少年迷魂蕩志也。

自利涉橋以東為釣魚巷,迤邐至水關,臨河一帶,地稍靜僻,名姬心厭塵市,輒擇此居之。然自夏初水長以迄秋中,遊艇往來,亦復絡繹不絕。

由文德橋而西,為武定橋,迤西至新橋,亦有河樓,地處西偏,遊蹤稀至,故卜居者少。至白塔巷、王府塘諸處,室宇湫隘,不得與水榭相頡頏,然亦間有麗人。

貢院與學宮毘連,院牆外為街,街南皆河房。每值賓興之歲,多士雲集,豪華者輒挾重貲擇姝麗,就而僑寓焉。寒素之士,時亦挈伴閒遊,尋蓮訪藕,好風引夢,仙路迷人,求其獨清獨醒者,殆十無二三也。

秦淮河船,上用篷廠,懸以角燈,下設迴欄,中施几榻,盤盂尊罍,色色精美。船左右不設窗寮,以便眺望。每當放船落日,雙槳平分,撲鼻風荷,沁心雪藕,聆清歌之一曲,望彼美兮盈盈,真乃縹緲欲仙,塵襟胥滌矣。

青溪一曲,銷夏最宜。而遊目騁懷,春秋亦多佳日。至於冬令,朔風如刀,招招者絕迹矣。然促坐圍爐,淺斟低唱,作消寒會,亦正不減羅浮夢中也。

秦淮河房之居妓女也,乾隆中葉,僅有數家,開宴延賓,亦不恒有。未幾而戶戶皆花,家家是玉,冶遊遂無虛日。酒宴之盛,首數蔻香閣、聽春樓、賞心庭院、倚雲閣,雖有他所,莫之與京。蓋主人固雅飭可親,伺應之丫角亦極馴謹,燕晚鶯初之候,風來月到之時,樂且忘年,歡宜卜夜矣。且河房皆有廚娘,水陸珍奇,充盈庖室,猝有客來,咄嗟立辦,燕飲之便,莫過於斯。

凡有特客,或行旅之至白門者,必招遊畫舫以將敬。先數日,即擘小紅牋,貯以小紅封套,牋書「某日買舟候敘,某人拜訂」,命僕送至客所。客若不到,即以小紅箋上書「辭謝」,下書「某人拜手」字樣,仍貯於封套,併原請之箋還之,是曰不擾。否則主人預計客之多寡,或籐綳,或走艙,賃泊水次,臨時速客共登。大率午後方集,早則妓女梳掠未竟,無可省覽。別以小舟載僕從於後,以備裝烟、問話。盤餐由家庖治成,以硃紅油盒擔至馬頭,伺船過送上。或由名館代辦,以取其便。又或傭僱外間庖人,載以七板兒兩隻,謂之火食船,一切盤盂刀砧、醋瓢醬瓿、烏銀瓊屑以及珍禽野獸、果蓏椒豉葱薤之屬,燒割烹調,唯命是聽。獻醻既畢,人倦酒闌,迴顧箯筍燈籠,早已在岸,主客歡揖而散,亦已斗轉參橫矣。乾隆丙申、丁酉之夏為尤盛,由南門橋迄東水關,燈火遊船,銜尾蟠旋,不覩寸瀾,河亭上下,照耀如晝。諸名姬家廣筵長席,日午至丙夜,座客常滿,樽酒不空。大抵一日之間,千金糜費,真風流之藪澤,烟月之作坊也。庚子、辛丑之交,即已絕迹,名姝朱素貞、劉大子輩,皆如石氏翾風,退為房老矣。然五月初五、十三兩日,遊船之盛,猶不減曩時也。

各妓雖嫺法曲,非知音密席,不肯輕囀歌喉。若《寄生草》、《剪靛花》淫靡之音,乃倚門獻笑者歌之,名姬不屑也。

妓女以吹彈、摴蒲為事,罕有肄習女紅者,所在皆然,秦淮尤甚。至乾隆末葉,則曲聖之外,多有鍼神,刺錦挑羅,爭新競巧。

客與妓締交,江寧謂之結線頭,揚州及江北各處皆然。

秦淮諸姬謂狎客之旋來旋去者曰化生,偶一往遊而畏人聞見者曰私娃子,又曰蒲包貨,即私娃子之意。蓋私產之子,多貯以蒲包而棄之也。

秦淮妓家所用男僕曰撈貓,曰鑲幫,女僕曰端水,曰八老。然皆局外人所呼,其主人則深以為諱。

乾隆末葉,江寧大家閨秀,亦乘秦淮畫舫,以作清游。惟四圍障以湘簾,龍媼雅姬,當馬門側坐,衣香鬢影,絮語微聞,亦或招名妓一二以佐宴侑觴。惟惜艙中狹隘,無從安頓香棗,終必假熟識之水榭為更衣地耳。

嘉慶初,游客之設宴於妓船也,未開讌時,先唱崑曲一二齣,合以絲竹鼓板,五音和協,豪邁者令人吐氣揚眉,凄婉者亦足銷魂蕩魄。其始也好整以暇,其繼也中曲徘徊,其終也江上峯青,江心月白,固已盡其妓矣。知音者或於酒闌時傾慕再三,必請反而後和。客有善歌者,或亦善繼其聲,不失其為雅會。其後則略唱崑曲,繼以《馬頭調》、《倒扳槳》諸小曲,且以此為格外殷勤,聽者亦每樂而忘反。雖繁絃急管,靡靡動人,而風斯下矣。

安化陶文毅公澍督兩江,嚴禁僚屬冶遊。時胡文忠公林翼亦在幕中,僚屬之冶遊者,皆借文忠為名。而文毅則獨責諸幕僚,不責文忠也,曰:「潤之【文忠字。】他日為國勤勞,將無暇晷以行樂,今之所為,蓋預償其後之勞也。」已而文忠果勤勞國事至死矣。

釣魚巷者,明武宗釣魚之所也,題為古釣魚巷。桃葉渡在其西,邀笛步在其東,巷盡於此,中有堂門,所謂陸八子、韓裕發、李三白三家者是也,陸為尤著。自遭粵寇之亂,流落江湖。及同治甲子,曾忠襄公既平粵寇,朝命以其兄文正公督兩江。欲興商業,效管仲之設女閭也,因令於青溪設妓院,限以六家,並為定制,許增妓,不許增院。六家者,陸、李、劉及韓小師、三和堂是也。別有大行宮釣魚巷,不在六家之列,為六家所薄視。時陸適自江北來,理故業,與李、韓招四方遊女,居以水榭,泛以樓船,燈火簫鼓,震炫一時,遂復承平之盛。或曰,江寧自克復後數月,畫船簫鼓,漸次萌芽。時六安涂制軍宗瀛方守江寧,亟檄縣厲禁。次日,謁文正,文正笑曰:「聞淮河燈船,尚落落如曙星。吾昔計偕過此,畫舫千百,笙歌徹宵,洵承平樂事也。」又次日,約幕府諸人買棹游覽,並命江寧、上元二邑令設席款涂。一時士女歡聲,商賈麕集,河房榛莽之區,白舫紅簾日益繁盛,寓公土著聞風來歸,遂大有丰昌氣象矣。

沈文肅公葆楨帥兩江時,下令嚴禁娼妓,曲中諸姬咸風流雲散。適揚州太守來見,文肅告以禁娼之政策,且詢以揚州曾禁娼否,守對曰:「大帥禁娼,而卑府治下之娼愈多。妓女多揚州產,卑府不能不許其回原籍也。」文肅為之恍然,遂弛其禁。

宣統時,妓館之在淮清橋、釣魚巷者,多者一家可有四五十房,房各二三人。客所耗之銀幣,初至,呈茶盒一圓,便飯四圓至七圓,置酒二十五圓至三十二圓,彈唱一圓,若點曲則倍之,夜度無定資。

揚州之妓

揚州為鹺務所在,至同治初,雖富商巨賈迥異從前,而徵歌選色,習為故常,獵粉漁脂,寖成風氣。閭閻老嫗,畜養女娃,束足布指,塗妝綰髻,節其食飲,以視其肥瘠,教之歌舞絃索之類,以昂其聲價。貧家女往投之,謂之養瘦馬,蓋本於白樂天之詩,詩云:「莫養瘦馬駒,莫教小妓女。」又曰:「馬肥快行走,伎長能歌舞。三年五歲間,已聞換一主。」是也。

是時,新城東南隅之石牌樓,女閭極盛,號為八大家。雖聚散不一,而粉白黛綠,列屋閒居,盡態極妍,流連杯斝,信乎溫柔自有鄉也。其中以高二家為最,陳四、高麻子、蔣和尚次之,小高二、劉三孃、蔣桂珠又次之。更有熊某,僑寓南河下,道迂且僻,至者頗罕。其他稅屋而居賣花為活者,新舊城中亦復不少。八家又曰清堂名,下此者謂之渾巢子。凡在渾巢中者,不能自拔,即偶爾雞犬昇天,終不為同儕所愛重也。

魏晉樂府有《巾舞》、《拂舞》,遺制久佚。同治初,揚州有之,皆妓女也。二八女郎,曼聲按步,宛轉蹋歌,和以箏琶,每當綠酒微醺,紅燈高挂,尋音按節,心調氣和,翠巾徐拂,衣香襲人,有足神移目奪者。然非知音密席,推獎再三,未肯輕試纖腰,偶施雅步也。其曲有《獨上小樓》、《獨對孤燈》諸則,並皆情致纏綿,雖非白雪陽春,而大率為小兒女語,加以金蓮貼地,瑶珮飛雲,楚楚腰肢,氍毹迴轉,倍覺情文相生。玉蝠、大寶珍、王喜鳳最擅勝場,餘亦有專工者,殆亦《巾舞》之濫觴歟?

杭州之妓

浙有頭亭船、茭白船,船戶凡九姓。船有妓,習絲絃大小曲,可侑觴薦寢。世人輒稱之為江山船者誤,當曰九姓漁船。船妓之稱同年嫂者,蓋以其半皆嚴郡人,意謂同嚴耳。年、嚴浙音無別。舒鐵雲嘗為詩以詠之云、「只知蘇小是鄉親,誰識嚴陵亦故人。宋嫂羹湯調自好,吳娘歌曲聽難真。紗窗掩雨眠雙槳,羅韈裁雲印一塵。惆悵芳年有華月,幾錢能買此青春?」

自杭州之江干,溯流而上,若義橋,若富陽,若嚴州,若蘭谿,若金華,若龍游,若衢州,至常山而止,為程六百里之遙,所至皆有畫舫,多則數十艘,少或數艘。船之增減,視地方之盛衰。停泊處如魚貫,如雁序,粉白黛綠,列舟而居。每當水面風來,天心月朗,杯盤狼藉,絲竹駢羅,洵足結山水之勝緣,消旅居之客感也。光緒癸未、甲申間,箇中翹楚,首推觀鳳,豐容盛鬋,頎立亭亭。工度曲,尤精琵琶,每一發聲,四座傾聽。性嫺雅,無章臺惡習,喜與一二素心人煮茗清談,娓娓不倦。其出應客召也,無論登陸或上船,皆以傭奴背之,作鍾建之負。

蘭谿之九姓漁船泊城外,游人之設席者,所賚銀幣普通為四圓,增肴加二圓,便餐八圓,正餐十二圓,多至百圓,有主賓各出其半者。侑酒曰陪花,一圓。此就宣統末言之,若在光緒中葉,價不若是昂也。

蕪湖之妓

宣統末,蕪湖妓館均在大馬路、迎春坊、錦繡坊、潯陽里、美仁里等處。客之游資,以銀幣計,侑酒二圓。客若不時賭博於其家,則侑酒不須貲。初次度夜,曰結綫頭,十二圓至三十圓。以後曰正帳,少則四圓,多則八圓。惟遇櫻桃、糉子、西瓜、月餅上市之時,必以餉客,客輒酬以一二圓。

南昌之妓

宣統末,南昌妓館有本幫、揚幫之別。本幫之夜度資須錢六千六百文,揚幫則初次曰結綫頭,十六千文,以後曰做正帳,每次八千。至於打茶園,則本幫無費,然亦有給瓜子錢一二千者,揚幫則上果盒、送水果、帶姑娘,【妓敬客以水烟三筒之謂也。帶姑娘者,召妓侑酒之謂也,不帶亦可。】各二千。飲博二事,至少各二千,多至四十千者亦有之。

重慶之妓

重慶之妓,光、宣時已有之,分江湖、閒門二種,所居為金沙岡、小校場、天燈街、小井街、總土地、沙井灣、二府街、黃土坡、香水坡、石門坎、馬家巷等處。能彈唱者為絲絃,否則為閒門。狎客所費之銀幣,置酒十六圓,酒罷留宿,夜度資及雜犒十八圓,侑酒則至少二圓。

漢口之妓

漢口妓院規模宏大,有蘇幫、川幫、湖南幫、江西幫、本幫之別。以龜鴇、烏師、侍役、轎夫合計之,多者至百數十人,向以川幫為巨擘。光緒初,有江右人焉,所居曰福喜堂,堂有姊妹花七人,皆能歌。

宣統末,妓院分四等,一等有蘇幫、湖南幫、四川幫、本幫之別,居歆生路、三分里、四成里、長怡里、通濟里。二等僅有揚幫、湖南幫、本幫之別,皆居南城公所。三等為本幫,居武聖宮、天字巷。客所費之貲,一等,飲博各銀幣二十圓,侑酒一圓。二等,飲博各錢二十千文,侑酒一千文。三等,飲博各錢十六千文。四等,有湖南幫、本幫之別,皆居沙家巷,開小盤點曲,共錢一千文。

狎妓者召妓侑酒,不至,則謂之打扁擔。打扁擔者,本於粵西之言。瑶俗男女倚歌自擇配,女及笄,則縱諸野,少年從者且數十,次第歌意所答,而一人留,男遺女以扁擔一條,女受之即約為夫婦。意者狎客召妓,猶以扁擔授妓,妓不受,轉將扁擔打之,故引為大辱歟?

沙市之妓

沙市妓館,在後街,曰絲絃班,侑酒酬錢三緡,置酒酬錢十六緡。

長沙之妓

長沙女閭繁盛,最上者曰堂班,分兩等。其所謂二等者,皆雛妓也。宣統末,散居於仁美園、古大苑、百花村、高家巷、銅鋪巷、福源巷、火官殿、後臬圍、後三王街、司禁灣等處,皆懸燈及市招於門。有蘇幫、本幫之分,蘇幫以揚州人為多,本幫則醴陵產為多。飲於其家,酒席費錢二十緡,出局侑酒,酬以二緡。若假其室以為雀戲,給四緡,得餉四肴之餐。往打茶圍,不出貲。惟新正客至,必以果盤相餉,且上燭放爆以迎之,謂之做財神,客必賚以錢十二緡或八緡,別以四緡或二緡犒其左右。妓之生日,必強客置酒二席,曰擺臉面。度夜無定資,謂之掛衣。雛妓梳櫳曰鋪堂,所費約百緡。

次於堂班者曰窰班,亦可飲博於其家,夜度資有錢六緡、四緡、二緡之別。所居為軒轅殿、石樂私巷、皇城隄、明月街、官園、石門閬、紫荊街一帶。

廣州之妓

廣州豔跡,以珠江為最,風月繁華,尤聚於穀阜,為上等,有上中下三擋之分紫洞艇排如雁齒,密若魚鱗,櫛比蟬聯,幾成衢市,可以信足往來。別有數船,儲貨出鬻,如有所缺乏,取之如攜。至夜,月明風清,波平若鏡,琉璃燈火,皎潔如晝,所有珠孃,成羣結隊,俗所謂老舉者是也。其齒稚者曰琵琶仔。仔,小孩也,蓋言其人與琵琶等長也。晚妝初罷,儀態萬方。客至開筵,陳設華煥,先之以絃管嗷嘈,笙簫喧沸,各逞珠喉,互賡迭唱,脆堪裂帛,響可遏雲。歌聲既闋,然後入席,珍錯雜陳,烹調盡善,鴨臛魚羹,別有風味。席撤再唱,綺興愈濃,往往至星墮月斜,重復入席。斯時侑酒拇戰,釧動釵飛,擊鼓催花,傳觴醉月,倍極其樂。遊客至此,固無不色授神眩,魂銷心蕩也。次之在引珠街,又其次在白鵝潭。

廣州之妓,初以水居者為上,陸地所有,不足貴也。自經光緒甲辰穀阜大火之後,則陸居者多。其香巢謂之寨,皆在西關塘、魚欄、陳塘南、新田地、河南尾等處,有大寨、二四寨兩等。客之欲設盛筵者,須至旁近酒樓,而招之使往,即開廳也。若在其家,則曰開房。客欲令大寨之妓伴宿,非百數十金不得染指。

老舉之夜郎自大,尤軼等倫,游客之招以侑酒者,既至,則端坐客後,不言亦不笑,且不詢客姓。臨行時,客如不給侑酒之資,例須索取,客須餉之以瓜子。嶺南通用雙毫,銀幣之二角者是也。客給貲時,如給雙毫七枚,則老舉必給還單毫一枚。有告以無庸給還者,毅然勿聽,其意若謂此十三毫者,乃分內應取之貲,至此一毫則例外,決不能無因濫受。並於給資時擲之於案,驗其真贋,有聲音不正或聲低而啞者,必使易,始施施然去,蓋純視為營業之性質也。

潮嘉之妓

潮州嘉應曲部中,半皆蜑戶女郎,大率為麥、濮、蘇、吳、何、顧曾七姓,以舟為家,互相配偶,人皆賤之。其男子專事篷篙,僅於清溪、潮陽五百里內往來,載運貨物。生女,則視其貌之妍媸,或自留撫畜,或賣之鄰舟,父母兄弟仍時相過問。稍長,輒句眉敷粉,擫管調絲,蓋習俗相沿,有不能不為娼之勢。而妓女寄所歡書,率置燈草於中,蓋潮人呼同心結為菩薩花也。

宣統末,潮州有南詞歌妓,皆至自江西及汀州,懸牌於門,曰某某堂。客至,所應酬以銀幣者,開天官一圓,唱曲、侑酒各二圓。汕頭亦然。

梧州之妓

梧州之妓,皆居沿河之筏,有三等,中筏為上。客之置酒者,皆至大艇,不留宿。下筏為中,上筏為下。其人大都來自粵東,蓋有汽船可達,甚便利也。

南鄉之妓

橫州之南鄉,為邕、梧往來必經之道。自光緒中葉電船駛行,日漸繁盛。宣統末,流妓麕集,而皆居於筏。筏有兩層,上為逆旅,下為娼寮。客子冶游,此為最便。

福州之妓

福州之妓,宣統末皆在南臺,有四等,一二等為上,非有人為導,不得入門。與妓稍讅,即須請酒。請酒者,置酒以宴友也。友至,則各出銀幣五圓或三圓,曰壓桌錢。客或便酌於其家,僅四肴,則酬以銀幣五圓,肴多酌加。酒罷留宿,別議資。

別有所謂唱書堂者,客就而聽之,則出銀幣二三圓以壓桌,餘與一二等之妓同。

三四等之妓則劣矣,客所費至多為銀幣五圓。

廈門之妓

廈門之妓有三大別,俗名童子班者,北詞歌妓也,居寮仔後。俗名閣旦者,南詞歌妓也,居二王宮邊、相公宮邊、蚊烟井。俗名倒鋪者,土娼也,居九條巷、打鐵路、頭箭道。客所費之銀幣,打茶圍二圓至五圓,俗稱開小牌。侑酒,五圓至十圓。置酒,六圓至十二圓。北詞、南詞同。惟北詞有在班開天官五圓至十二圓之例。土娼則惟打茶圍一圓,卜晝二圓至三圓,度夜四圓至六圓。此就宣統末言之也。

金怡安遇卞雲裝

順治初,秦淮妓卞雲裝僑居半塘,仁和金怡安大令漸皋曾遇之。後至杭州,怡安至其繡閣,見案頭有吳梅村詩冊,尋覽情詞,不無今昔之感。因取其意,并雲裝近事,檃括成詩。怡安為明之舉人,入本朝而仕為縣令者也。詩曰:「芸帙緗函繫所思,玉人鄭重遠相攜。悶來只仗琵琶寫,說處仍防鸚鵡知破鏡刀環尋舊約,瓊枝璧月費新詞。莫嫌大雅凋零盡,猶有春風屬掃眉。結綺、臨春恨未終,輕烟淡粉掃成空。還家江令頭仍黑,避席崔娘臉自紅。遼海鶴歸無主墓,吳江楓冷未栖鴻。都將月地雲階夢,泣向荒田野草中。不向長安鬬狹邪,朅來水國傍蒹葭。曾探織女機邊石,再見玄都觀裏花。秋思潘郎驚鬢髮,夜情白傅感京華。三千年後蓬萊路,知在瓊樓第幾家?」

張宏軒挾倩扶赴會

諸乾一、董蒼水嘗於重陽後作神山之會,蓋松江彭仙人棲神處也。時吳梅村在坐,迭遣人覓女郎倩扶,必不得。夜分,張宏軒刺史自上海來會,投刺後,吳命以己車迎入。使者謂需兩車,咸訝之。及至,則挾一衣冠少年,光艷暗射,若薄雲籠月,人皆望而卻步,且不敢詢姓氏。及移燭燭之,則倩扶也,合座譁然。

王于一晚歲狎妓

王于一晚歲客杭州之西湖,嘗狎一妓,頗粗陋。或嘲之,王笑曰:「近代美人尚肥。」

白狗為朱竹垞所眷

朱竹垞浪游天下,於歌筵舞席,時一涉足。嘗為詞以贈妓,其調寄《步蟾宮?贈白狗》者云:「疏簾日影纔鋪地,卻早被金鈴喚起。朝雲一片出巫山,盼不到黃牛峽裏。仙源乍入重門閉,任閒殺桃花春水。劉郎去了阮郎歸,算只有相如伴你。」白狗為代州之妓,竹垞晨往曲中訪之,不值,因戲投以詞也。

紅娘子為湯西厓所眷

陸雲士之宰江陰也,湯西厓少宰右曾方為孝廉,客其幕。羣客交妬,雲士曰:「公等無多言也,天下有幾西厓乎?」時西厓甫冠,美如玉,而詞文秀媚,所至傾坐。邑有妓號紅娘子者,已在杜秋之年矣。西厓悅其妍媚,比於啖蔗之甘,客裝所蓄,盡其所有而去。逾年,西厓登第入翰苑,遣人致書雲士,雲士大喜,以為西厓心念舊交,不以雪泥有間也。發其緘札,寒喧外,無一語致感謝者,惟惓惓問紅娘子無恙否,且言紅有假子,頗能文,已令采芹入泮否,雲士大怒。

蘂枝為趙秋谷為眷

蘂枝者,天津西郭妓也。當康熙戊寅、己卯間,名噪甚,尋常不可得一見。趙秋谷以辛巳之秋,始遊於此,友人百計為致之,寒夕濃陰,紅燈深屋,翩然而來,明豔奪目。蒲州吳章方在座,一轉盼間,頓失常度。乃相與為詩品題,雜以嘲謔,屬和者至盈帙。時蘂枝適有所避,於秋谷有知己之感,情殊厚。會秋谷東歸,未幾再至,則已為有力者所主,不可復見矣。居久之,有為秋谷傳言者,乃相期於他所,敘舊傷離,數語而別,猶持秋谷前時所書便面,容色憔悴,非復曩態。先是,有問秋谷者曰:「蘂姬何如?」秋谷曰:「新荷出水,飛鳥依人。」聞者莫不惝怳自失。及是,秋谷若又自失矣,為二絕句以示客曰:「烏鵲秋前報好音,人間不信月終沉。如何兩度臨滄海,不見輕泥蘸客襟」「照水閒花偏有豔,先霜病葉已難支。三年好在遊春夢,悔作重尋杜牧之。」

玉素為趙秋谷所眷

康熙時,天津之妓有玉素者,行四,人第稱其行第,晉人也。小身常貌,色頗鮮好,至於手足柔纖,膚肌瑩膩,時蓋罕其輩矣。性尤慧利,工於應對。趙秋谷始於甲申初夏燭下見之,贈以《南柯子》詞,又有句云:「何物比將嬌與巧?燕子、鶯兒。」蓋紀實也。然自待過高,意所不愜,雖竭貲力,百計媚之,不能得其歡。其當意者,即無所隱也。用是為雅流所賞,而市兒或嫉之如仇。惜其性蕩,舉動佻急,不能自持,語亦敏給,而皆近俚也。

真珠乘趙秋谷於醉

康熙時,天津楊柳青之妓,以真珠、金錢為尤。北地諸姬以金、玉、珠名者十七八,其俗尚也。真珠貌及中人,齒亦不卑,然恬雅無囂陵習。趙秋谷遇之,意初不甚屬,而真珠乘秋谷於醉,遂與同夢。秋谷乃為《柳梢青》詞以贈之云:「無計枝梧,病身陡頓,春夢模糊。亂惹閒愁,驚開倦眼,斗帳紅珠。醉濃不省歡娛,曉鏡裏臨窺畫圖。聞道門前,煙波澹沲,楊柳蕭疏。」

金錢為趙秋谷所眷

有金錢者,楊柳青之妓中翹楚也,與趙秋谷荏苒最久。風韻天然,修眉皓齒,楚楚動人。若其酬答敏慧,雖文士亦靡以加之。間能作吳語。嘗至秋谷寓齋,秋谷曾倣元微之雜憶體,賦「不忘」十絕句以譽之。

李笠翁目王再來為韻友

喬復生、王再來者,李笠翁所蓄家妓也。歿後,笠翁為之傳曰:「再來聲容,雖遜復生一籌,然不宜女而宜男,易妝換服,即令人改觀,與美少年無異。予愛其風致,即不登場,亦使角巾相對,執塵尾而伴清談。不知者目為歌姬,實予之韻友也。」

喬秀婉媚可人

長洲戴藥砰,名延年。有友昵一妓,曰喬秀,雪膚藕腕,婉媚可人,雅愛螺盤雙髻,作佛鬘妝,故又字曰鬘奴。藥砰嘗從其友訪之,梳樓寢閣,凈不容唾。客至不供茗,以玫瑰、薔薇、蘭桂諸花露手自調之,注於碧甌,稍溫以進,甘香沁腑,令人作玉液想。一日,曉妝甫畢,緩試新裙,綠羅八幅,緯色作腰。藥砰奇其製,問之,曰:「君不讀唐句乎?一渠春水赤欄橋,此倣其意也。」藥砰贈以詩,有「桃花本是仙家種,謫作人間薄命來」之句。後為一豪貴所嬲,憤鬱而死。

秋桂多子改子著於時

乾隆末葉,秦淮妓家侍婢如秋桂、多子,均著稱於時,狎客不敢以奴星視之。又有曰改子者,又蘭家花面丫頭也,其丰韻直軼秋桂、多子而上。或曰,甘蔗旁生,荔枝側出,掃眉人固不可無此渲染也。

郭心兒為武狀元

郭三,名心兒,丹陽人,父早亡。及笄之歲,母惑媒氏言,誤字維揚郭某。成婚未幾,竟以誘脅墮入風塵。年十九,頎而婉,豐而逸,素肌纖趾,溫乎如瑩,移家江寧之桃葉渡,妖冶傾一時。秦淮諸姬,以蘇幫為文,揚幫為武,心兒雖產於雲陽,而來自邗江,遂為維揚諸姬之冠,人戲以武狀元目之。其所交好,皆達官貴人及文士之負盛名者,趕熱郎未易得覯顏色也。

二湯為一雙璧人

乾隆末葉,秦淮名姝首推二湯。二湯者為土著,以九、十行稱,孿生姊妹也。態度則楊柳晚風,容華若芙蕖曉日,並翠眉而玉頰,反盧瞳而頳唇,乍見者如一對璧人,無分伯仲。注目凝睇,覺九之靨輔微圓,左手背有黑痣一小點,可識別也。早墮風塵,從良未遂,闔戶數十指,惟賴二人,雖車馬盈門,而纏頭資到手輒盡。居新橋之牛市,臨流數椽,湫隘已甚,游者憫之。

王秀瑛姿首清妍

王秀瑛,小名愛兒,父母皆蘇州人,生於江寧,遂家焉。以母命,適伶人張七。姿首清妍,舉止閒雅,不樂與姊妹行為伍。所居鈔庫街之西,閨閤幽深,翛然絕俗。有傖父某以白金四十啗其母,謀一夕歡,不可得。惟二三知己,相對永夕,杯茗清談,鮮及於亂。周稼軒、孫楚儂皆與善,嘗告人云:「秀瑛非五鼓不眠,非日中不起,早飯嚮午,晚膳三更,習以為常,不能改也。自奉甚薄,宴客必豐。盛服盈笥,弗以被體。能鼓琴,善南北曲,然非興會所至,雖素心人不克強之發聲。」

月上翦髮贈客

乾隆末葉,江寧有妓曰月上者,每與人厚,輒翦髮以表情。或為之作詩,有句曰:「分明小試騰霄計,親把瓊刀割紫雲。」然其所厚者不一人,而髮亦不一翦,可笑也。

陳銀兒亭亭玉立

陳銀兒,蘇州人,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居水關東。弱歲學歌,聲如雛鳳。嘗一夕而工數曲,老伎師歎弗如。豪客贈遺無虛日,然性慷爽,阿堵物不以關懷。及長,益厭鉛華,素服淡妝,亭亭玉立,璧人也。

趙小如神閒貌婉

趙姿,字小如,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嘗云:「與其倚門而富,無寧補屋而貧。與其為傖父妻,無寧為才人妾。」故在院雖久,太璞猶完。有號梅隱者,初與之晤,即稱其神閒貌婉,當不作率爾人也。

董三天然韶令

董三,蘇州人,乾隆末葉在秦淮為妓,肌膚不甚白,而天然韶令,雖粗服亂頭,自有一顧傾城之致,或戲以墨牡丹名之。惜遇人不淑,孽海飄零,所得纏頭之資,悉以償博債,故眉黛間常若有恨色也。

許壽子如閨秀

許壽子,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為土著。年逾二紀,舉止風韻,儼如閨秀。張某夙與善,以筆耕為業而未有室家,歲入悉以遺之,如是者有年。既而某以旅邸久居,饔飱不繼,壽子聞而招致之,終歲日用皆取給焉,衣履亦代製之。繼復為宛轉營謀,得膚某邑侯之聘,館穀豐美。瀕行時,置酒祖餞,戀戀不忍別。酒半,壽子忽抗聲曰:「青樓中有情好,所綢繆者錢耳。君留戀烟花,罔思自立,浪游數載,如夢如泡。今年已三旬,豈容再誤。自茲以往,君當絕迹狹邪,亟圖嘉耦。妾不能終事君,亦不願繼見君,此間君勿復來,亦毋復以妾為念也。」言已欷歔。某大感動,即振策去。旋就館三年,積貲頗厚,且娶妾生子,不負壽子別時之所囑也。

朱大為袁子才所眷

朱大,蘇州人,乾隆末葉之秦淮妓也。身體弱小,狎客戲以朱骨稱之。細骨輕軀,踐塵無迹,神光陸離,風度高雅。袁子才遂初既賦,寄興掃眉,雅與之善,蒼髯紅粉,常相對於銀燈綠酒之間。大有女,年十歲,教以歌曲,不肯發聲,自言願歸里門,織布為業。或聞之,歎曰:「此大知識之女也,宜成其志。」

馬如蘭為袁子才所眷

馬如蘭少未有名,袁子才過吳門,乃為之命名,子才詩所謂「如蘭二字付卿卿」者是也。瀕行,與之約,返吳,當作兩月留。至梁溪,盛稱之於嵇公子集虛,謂向來評泊羣花,必如其分,獨於馬,莫得形容語。嵇曰:「豈即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者與?」子才擊節,乃相與大噱。

金三姐為袁子才所眷

楊笠湖厭聞名妓二字,袁子才嘗引為同情,而貽書笠湖曰:「人世之有娼妓,猶人世之有僧道。僕不喜二氏家言,獨不厭僧道。」子才六十初度,適在吳門,效明人康對山自壽之舉,集名妓百人,使唱百年歌。惟謂庸脂俗粉,當意無多,加之平康習氣太深,則亦如俗僧劣道之不足為伍耳。有金三姐者,含睇宜笑,矯矯庸中,遂為所賞。明年至蘇,三姐故無恙,相與探梅鄧尉,載艷同游。後三姐為官事所累,乃懇蘇州守為之緩頰。

蕊仙為袁子才所眷

袁子才在蘇,偕友泛舟橫塘,停泊時,有船妓蕊仙者,舟與之鄰。蕊仙貌絕麗,而以身分自矜,隔窗對語,不進艙侍飲。客許重贈纏頭,蕊仙拒不受。子才知蕊仙之知文墨也,戲題一詩贈之。少頃,月出矣,蕊仙持扇求書。子才曰:「老人吟詩作字,能得美人磨墨為佳。」蕊仙乃一笑進艙,客戲謂子才曰:「人謂酒為色媒,君以詩為色媒,可謂巧於誘引矣。然夜已深,誘引人家子女,是為作奸犯科,何乃一無忌憚也!」子才大笑,蕊仙亦為之嫣然。

袁子才評廣潮船妓

袁子才久聞廣州珠娘之麗而羡之,及其弟香亭出守端州,遂以耄耋之年至廣州。戚友招飲花船,則謂所見絕無佳者,故有「青脣吹火拖鞋出,難近都如鬼手馨」之句。旋聞潮州綠蓬船人物殊勝,猶未信也。及見毘陵太守李寧圃《程江竹枝詞》,輒又為之神往。其《竹枝詞》曰:「程江幾曲接韓江,水膩風微蕩小艭。為恐晨曦驚曉夢,四圍黃篾悄無窗。」「江上瀟瀟暮雨時,家家蓬底理哀絲。怪他楚調兼潮調,半唱消魂妙絕詞。」

琳娘風韻天然

乾隆時,潮州有妓曰琳娘者,不好妝飾,粗服亂頭,天然風韻。有潔癖,常手一塵,拂拭几榻塵,終日不去手。達官賈人挾重貲求見,概不納。獨與程介夫善,故介夫贈詩有「作客頭將白,逢卿眼倍青」之句。介夫得疾旋里,逾年無訊,其鄉人王百川過琳娘,見淚痕滿面,伏枕不起。詢其故,曰:「昨夜夢介夫死矣。」百川多方慰喻,終不釋。已而凶問果至,琳娘為之哭泣者累日。

桂姐不苟言笑

乾隆時,潮州有妓曰桂姐者,粗具姿首,而故自矜莊,不苟言笑。傖夫妄稱其有閨閣態,互相推奉,桂姐益自信不疑,甚且客至其舟,白眼相對,無一言酬答。有惡少恨之,飾為貴公子,乘其舟至清溪道上,俟夜深人靜,令乞兒數輩褫其衣而迭就之,創甚。自此稍斂戢,昔日伎倆不敢復試矣。

濮小姑為吳頡雲所眷

濮小姑,潮州人,態度豐豔,柔情綽約,雖不嫻文翰,而吐屬溫和。遇少年服飾炫麗舉止浮蕩者,厭薄之,名士騷客,聯句飛觴,則櫻脣微綻,粉靨生渦,輒侍坐終日。否則邀之亦不至,即至,酒數行,先姊妹歌《滿江紅》一曲,便向座客斂袵辭去。雖有力者啗以金帛,脅以威勢,不顧也。是以當時才流,凡有雅集,必登小姑舟。

杭州吳頡雲殿撰鴻校試潮嘉,適乘其舟,嚴諭從人,禁妓不得入謁。小姑竊窺而心慕之,然以學使尊嚴,不敢自薦,轆轤於中,莫可排解者累日矣。一日薄暮,舟次齊昌江口,密雨如注,小姑曰:「此天贊我也。」因與其母定計設筵,醉僕從於他舟,潛令篙師約當吳寢所穴篷數處,頃之,衾枕淋漓,吳急起狂呼,莫有應者。小姑佯自夢中驚覺,挑燈出視,謂吳曰:「湫隘何可憩息,後有小榻,尚潔,敢請移寢,何如?」吳睨之,嫣然一笑,媚致橫流,不覺心動,遂與燕婉。及試罷,返省,題便面以贈小姑曰:「輕衫薄鬢雅相宜,檀板低敲唱竹枝。好似曲江春宴後,月明初見鄭都知。」「折柳河干共黯然,分襟恰值暮秋天。碧山一自送人去,十日篷窗便百年。」小姑捧詩而拜,欲脫籍隨行,吳不可,殷勤慰諭而止,於是潮人咸呼小姑為殿撰夫人矣。小姑益自矜貴,即名士騷人,亦難輕覿其面。假母逼之,小姑曰:「兒曾侍寢玉堂,何可復理故業!」遂出私囊千金,於湘子橋邊築精舍,焚香禮佛。後聞吳逝,設位哭奠,數日不食而卒。

曾春姑為金聽濤所眷

曾春姑,澄海人,自幼父母俱喪,依嬸母蓉娘。丰姿穠粹,如碧桃初放,滿座生春。顧性孤峻,每日晨起梳洗畢,輒閉戶焚香,或臨牕刺繡,不喜見人。嘗有販米客備百金以求歡,春姑鄙其人,毀妝稱疾。客去,蓉娘讓之,春姑曰:「撫育之恩,兒豈忘懷,容得當以報,毋相迫也。」蓉娘無如之何。然春姑之名,自此噪甚,欲締交者踵至,然皆不當意。

吳江金聽濤尚書為諸生時,嘗客潮州,聞其名,訪之。值午睡,因朗吟梁簡文《美人春睡圖》「低鬟壓落花」之句。驚回幽夢,倦眼斜注,覺金之神彩不似庸流,整巾徐起,敘談良久,情意頓洽,遂成燕婉。未幾,金鄉試旋里,祖餞江邊,攬衣揮涕。金取小端硯勒其事於背,贈之,曰:「我苟富貴,攜此而來,當不相負。」春姑珍之如趙璧也。後十餘年,金以內閣學士校試潮嘉。向例,當道往來,蜑船應役。時春姑猶在舟,未脫籍,隨蓉娘至清溪,聞學使姓名、里居甚確,伏篷底窺之,態度宛然,密謂蓉娘曰:「是誠前度劉郎也。」夜分,設筵舟中,延其幕客沈靜常邀金過飲。春姑作別時裝束,俟酒酣,用盤承硯獻之。金就燭取視,驚曰:「爾豈昔年韓江曾春姑耶?」春姑嗚咽不成一語。金攜硯返舟,作詩二首,贈白金五百兩,慰遣之。春姑遂留金於蓉娘,曰:「兒不能復事賤役,聊借金公之惠,以報阿母恩。」因擇士人委身而去。詩曰:「含顰憶昔侍尊前,麗服明妝似水仙。今日相逢卿老矣,不堪回首問當年。」「不拘琵琶過別船,芳心與石一般堅。相思有證分明在,淚漬模糊滿硯田。」

郭十娘為金柳南所眷

郭十娘居齊昌西門外,早著豔名,一時名流爭妍取媚,尋盟責諾無虛日,十娘蔑如也。獨與金柳南傾蓋輸心,私心竊計,謂意中目中,微斯人,莫可委身者。柳南,名作機,卓犖不羣,意氣豪邁,工吟詠,屢應童子試不售,即棄去,遊於滇、楚,臨流攬勝,慷慨悲歌。久之賦歸,益無聊,因挾申、韓業遊嶺南,理文案,詳慎明敏,雖久居要津者不能及,人多忌之,以是恆賦閒。然雖貧,猶典衣聚書,至數千卷,嘯歌不廢,而所為詩益工,宜其縱情風月,欲銷鬱勃之氣於溫柔鄉也。

先是,柳南遊幕齊昌,公餘,登河濱之嫏嬛樓,屢招十娘不至,因以蟬翼紗二端、並蒂蘭一枝,遣僮申款曲。十娘納蘭返紗,謂僮曰:「歸語汝主,好珍重,此花拜惠多矣。」越日,柳南張筵邀之,少選,姍姍來,雅服靚妝,容華妍秀。席次奏《湘妃怨》一曲,宛然幽篁浥淚,音韻悽楚。定情未幾,而十娘遽嬰疾,柳南為之焚香默禱。由是十娘情意逾密,欲脫籍相從。而柳南旅橐羞澀,因裂如意一鉤,各報半要盟,以待異日。某邑令夙聞柳南名,專伻厚幣以聘,勢不可卻,剋日戒途。十娘設讌以餞,相對汍瀾。酒半,柳南佯醉,離席馳馬去,自此關河間隔,歡會難期矣。柳南以世無黃衫客也,恆鬱鬱,因賦《如意》詩寄十娘曰:「如意不如意,其如如意何?望穿信杳別,別久淚痕多。孤月照裙屐,重雲鎖黛螺。回頭似一夢,壯志盡銷磨。」

後十年,柳南重過嫏嬛,十娘已臥病,玉容憔悴,握手失聲。柳南賦詩二十首,歌以當哭。今節錄其半云:「十載重來事已非,梨花零落燕分飛。徐娘未老風姿減,淚溼當年舊舞衣。」「幽蘭一剪證前因,蟬翅紗輕穩稱身。對鏡嫣然渾一笑,分明我是意中人。「挹翠偎紅正暮春,名花齊折鬬芳辰。一枝冷豔誰堪似?妙手玲瓏寫洛神。」「樺燭高燒照綺筵,清歌兩部醉羣仙。漏聲欲斷人初散,偷近熏籠倚玉肩。」「小閣濛濛細雨中,殘燈隱約背牕紅。傷春倦臥無人問,獨爇心香禱碧空。」「沈疴乍起倍清癯,閉戶兼旬似隱居。興至偶然乘彩鷁,閒憑水榭數遊魚。」「不曾豎指學紅綃,鐵練何須鎖綺寮。怪底連宵玩明月,出門動即遣垂髫。」「半鉤如意締三生,密誓雙雙對短檠。小語有時紅兩頰,欲呼夫壻又低聲。」「悲莫悲兮生別離,臨歧揮淚共牽衣。明朝南濟橋頭水,不見鴛鴦相並飛。」「賣賦慙非司馬才,空教紅粉委荒萊。不知海國蒼茫外,何處黃金可築臺?」未幾,十娘奄逝,柳南攜尊哭奠,且以其生前愛桃花,為購數十株,環種墓門。十娘,乾隆時妓也。

郭紐兒眉目韶秀

郭十娘有妹曰紐兒,膚髮光膩,眉目韶秀,惜兩腋下有氣,觸鼻甚穢,俗名為狐騷臭,遇讌集酒酣,輒熏蒸滿座,往往有掩鼻而去者。周海廬與之暱,贈以詩。

石姑小娜為陳雲所眷

石姑,又名十姑,白如玉肪,眉目楚楚,饒有風致。曾嫁傖父,四年而寡,無所倚,遂返程江,理故業。曲中姊妹咸非笑之,獨小娜與之款洽,相對忘懷。小娜潔白,可匹石姑,而冶容柔態則過之。乾隆時,毘陵陳雲旅梅州,每月夜,即招兩人煮工夫茶,細啜清談,至曉不及亂,人怪之,答曰:「譬彼名花,綴於樹枝,迎風浥露,神致飛越。若折而嗅之,生氣寂然,有何意趣!」後解維返省,石姑、小娜望南涕零,甚於所歡。

周公子為妓所紿

元和周季堂初以未入流分發楚北,隨畢秋帆制府征教匪,荐升至臬司,才識精練,聲勢赫奕。其長公子舉孝廉,入都會試,渡江至漢口,買車登陸,有憾之者,導之冶游,令妓窮極媚惑,持扇索書,且乞署款曰「付姬人某」。公子風流豪縱,求輒許之,且繾綣數夕而去。

翌年春,公子報罷留京。九月朔,季堂詣制府稱賀畢,甫出轅,未登輿,見道旁一嫗,年可五十許,捧牒而跪,後隨少婦,青帕蒙頭,手抱呱呱者而立。以為鳴冤者,數其牒,命隨至署。升輿注視,所訴乃公子前所狎妓已生子來謁翁也。大怒,發漢陽府刑鞫。妓出扇,手迹宛然。守亦有憾於季堂,直白秋帆。秋帆夙遇季堂厚,囑善處之。乃畀以三千金,留其子。然子實非妓生,乃憾之者所買,賄妓為之也。後季堂被劾,白簡中亦列此款,頗費斡旋,乃免褫公子衣衿。

妓餌老翁

吳興某村翁頗足穀,以值千金之絲命其子往金陵鬻之。子戀一妓,久不歸,翁探知之,趨金陵妓家訪焉。妓家曰:「汝子誠在,適外遊,可稍俟之。」翁待至晚,子不歸,其家以惡草具餉之,宿之外望。次日,子仍不歸。至三日,將晚,一嫗出曰:「翁待久矣,坐守良苦,曷入一觀花乎?」翁欣然隨之入,至中堂舉目,則湘簾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於朱欄曲楹間。一少姬濃妝前拜,引入幽室,進以金樽,款以珍饌,翁不覺陶然徑醉,即與之狎。巫山夢覺,而紅日下簾。甫起,即進飲食,而其子適至,父子相見,默無一語。飯畢,子請歸,翁良久曰:「子曷先還,吾取逋貨畢,即歸也。」翁乃獨留妓家一月,貲斧畢耗,遂孑身而返。

商寶意懷金陵舊游

會稽商寶意太守以編修乞外,授鎮江府同知。解官,居秦淮水榭,眷一妓,甚麗。臨去,出白玉墜為贈,時把翫之,不釋手。其後累宦邊郡,投老沅江,追念昔游,形諸篇詠。嘗曰:「吾鄉陸放翁在蜀十年,曾有所盼,歸日每懷舊游,屢見吟詠。僕於金陵亦然,月地花天,復此追憶,不自知身滯百蠻也。」

王香柳清麗

王香柳,行三,嘉慶初之蘇妓也,居濠上。吳門食單之美,燈船著稱,而王家為尤精,鼈裙鳧蹠,熊掌豹胎,燀以秋橙,酤以春梅,擬於郇公廚、李太尉焉。香柳貌清麗,沈默寡言,與之纏頭金則受,或雜以衣飾釵釧,則受金反璧。或詰之,曰:「兒非傾心阿堵,顧阿母以錢樹子望我,其奚辭!至一身漂泊,未識所歸,雖金縷千絲,明珠百琲,非我有也。適一旦脫然去,其與有此者,寧復知公等乎!公等亦胡為者?」客為之爽然若失。後適邑人某。

陸小玉丰韻天然

嘉慶初,蘇妓陸小玉居山塘,蛾眉淡掃,丰韻天然,而翠袖霞裳,丁東環佩,濃淡亦復相稱。所居近河干,屋小如舟。嘗有人寄其家,聞客至,匿於幃。客盛稱家世,誇豪富,小玉厭之,餉以閉門羹。客不解,轉詰焉。其人嗤於幃,遂逸去。

李倚玉白皙而頎

李倚玉,行三,白皙而頎,而秋波一剪,盈盈欲語,尤可療飢。居虎邱得月樓,樓枕河干,在花市西頭,即俗呼冶坊浜者,為游船停聚處。每當曜靈西匿,蟾魄未升,歌吹遏雲,畫橈動地,紅妝與烏帽相掩映,居高臨下,固莫不歷歷目前也。

周新官黑而津

嘉慶初,蘇妓有周新官者,居山塘,面黑而津,娭光眇視,丰致嫣然,時人以墨牡丹稱之。

趙某官溫婉而捷給

嘉慶初,蘇妓趙某官居閶門之上塘,溫婉而捷給,長筵廣席,各勸一觴,莫不欣然受之。悅濠上某欲嫁之。某初饒於財,喜狹邪游,丈夫也,而嫵媚若巾幗,諸校書爭愛之,由是家中落,不名一錢。聞趙言,以匱乏告。趙招之至家,衣食供奉如伉儷然,雖時出見官,而臥榻側久不容他人鼾睡矣。

李新官吐辭伉爽

李新官,字畹蘭,泰州人。嘉慶初,居蘇州之算盤巷。眉不畫而翠橫一字,髮不髢而綠透三層,吐辭伉爽,畧無浮文,而摻摻長爪,雅自愛護。有謂其所歡亦長爪者,或偶晤於方韞之處,戲驗之,良不誣。

程月娥玉淨花明

程月娥,籍新安,嘉慶初至蘇,居楊庵衖。玉淨花明,雛鶯么鳳。年十五,以父死不克償逋負,遂入青樓,故酬對羞澀,而女工獨嫻,兼善刷印碑版坊刻,稱之曰校書,名實相副矣。

舒鐵雲認藕雪為鄉親

嘉慶某歲小春八日,舒鐵雲在蘇州,飲於范少府之新柳詩屋,以女郎藕雪為觥錄事。酒闌索句,鐵雲知其越三日而瓜期初度也,乃即席占贈,書於琵琶之背。詩云:「鳳皇絃上細如塵,酒地詩天一種因。芳樹臨風新樂府,梅花生日小陽春。攜來鹿脯能供客,載得鴟夷莫贈人。漫訝停橈便評泊,查橋支巷是鄉親。」

楊福齡舂容大雅

嘉慶時,江寧有名妓楊福齡者,先居文德橋右,後移鍼巷。舂容大雅,動止宜人,工琵琶、洋琴,偶一奏技,聽者神移。其母若妹皆盲於目,家中食指以百餘計,胥仰給於福齡。而所得纏頭,或一疋綾,一斛珠,莫不珍重受之,不以豐菲為軒輊也。

楊多子為人所珍慰

楊多子,嘉慶時之秦淮妓也。芳齡荳蔲,羞靨芙蓉,六寸膚圓,春光緻緻,不諳絲竹之技,而拔來報往,蹀躞甚勞,見者皆珍慰之。

蘇綠珠諳素女術

蘇綠珠為小卿妹,江寧之天方教人也。容曜秋菊,采麗春葩,間或按象版,炙鵝笙,紫腔綠韻,才一繞梁,玉塵乃簌簌下落。嘉慶時,居八府塘西。先是,小卿擅名河上,綠珠嗣起,一時幾有二喬之目。且諳素女術,凡與昵者,輒不忍舍之。

王倚紅動止無俗態

王小荇,字倚紅,嘉慶時之江寧名妓,瑶雰閣豔雪女也。適伶人郭蘭。年十七,美麗不遜其母,而冷雋處或又過之,蓮瓣纖纖,花鬘裊裊。一日,有客過之,值其晨妝未竟,悄擁圓冰,手挽青絲三五綹,猶委地尺餘,雙腕瑩膩如雪。客至,迺提鞋偎母,瀹茗呼奴,秀可療飢,嬌真消渴。蓋豔雪早與韻秋、春痕、秋影諸人角勝花場,小荇湔染既深,動止自無俗態也。

大奀潔而妍

大奀,嘉慶時廣州船妓之翹楚也。質潔而妍,人每以明珠仙露比之,又稱為花魁,聲價殊重。以置身卑辱為恨,恆語人曰:「儂輩增一分聲價,便多一分賤態,人以為可喜,儂以為可悲也。」性高尚,遇風流名士,則肆其詼諧,而不及褻。有貴介致五百金,求半月歡,母利之,不可,強之,遂絕粒。

麥大安善談謔

嘉慶時,廣州校書麥大安喜風雅士,善談謔,終日娓娓無倦容,不尚豪華。未幾,繆蓮仙訪之,一見如平生歡。因慕王笠航名,以團扇屬蓮仙索笠航書。大安工酬應,送仰無虛日,恆致病。一夕,蓮仙往視,伏枕妝樓,強起坐與語,輒淚下,蓋憂從中來也。因譜《師師令》詞贈之云:「翠眉雙鎖,又淚珠交墮,此時心事有誰知?低首向妝臺斜坐。甚閒愁,難貼妥,到這般慵惰。可憐弱體嬌無那,又似風吹花朵。了無情緒病懨懨,怎得個相思醫可。燕子樓頭人獨臥,坐悶懷如我。」

廣州有揚幫妓

阮文達公元總制兩廣時,初抵省河,泊舟揚幫之船側。揚幫者,其地為流娼所居,娼多揚州人,故名。文達始至,不知也。頃之,四面絃索聲起,時已入夕,一望青簾白舫中,燈火燦爛,異之,顧左右曰:「此何地也?」隨員知縣某率爾而對曰:「揚幫也。」問何由得此名,曰:「此地居戶皆揚州人,揚州人皆婊子,以此得名。」蓋忘文達之為揚州人也。文達撚鬚微笑曰:「然則揚州人至此者皆婊子乎?」某至是始悟,免冠頓首而出,明日,襆被行矣。

蔣伯生日為平康游

嘉慶時,山左有知縣蔣因培者,字伯生,江蘇舉人,善詩律,少負文名。仕齊魯,日為平康遊。夏日,嘗插花擁髻,放舟大明湖,遇上官,亦不引避,惟傴軀唱諾而已。後為錢中丞臻劾罷,遣戍。吳中士大夫尚惜其才,為之延譽,未期年,復其職。

寶釵為方潘所眷

廣州妓寶釵姿態秀雅,薄負時名。蘇州方某宦粵,偶詣船,見而悅之,約為夫婦,寶釵笑而諾。然寶釵故與富家子潘某暱,潘每至,則寶釵終日不梳頭。此中人語云:潘生平不入章臺。某日輕舸過穀埠,遙見寶釵跣足立船首,如雲之髮,下垂未梳,亂頭時節,妍媚無倫。立停舟,遣人招之,且戒曰:「來時勿梳頭也。」自是至潘所,輒不妝飾,遂成習慣。潘溫溫如處女,方則深於世故。寶釵剛日留方,柔日留潘,情好若一,而實偏於潘,以潘之柔婉如意也。

寶釵體弱,善病。方稍暇,即走訊之,遇寶釵服藥,必先嘗。寶釵身承愛憐,至是,以為潘不如方矣。疾稍瘳,方攜之上白雲某寺避囂,日暮風和,寶釵憑欄,仰視歸鳥繞樹,方曰:「繞樹三匝,無枝可依,飛鳥亦殊可憐。」寶釵曰:「此所謂揀盡寒枝不肯棲也。」方聞寶釵語,以為風雅而又寄意深遠,還家,市磁青絹扇,以乳金寫秦淮名妓馬湘蘭小傳,字端而小,贈寶釵。一日,娼船有火,燬及寶釵所居。方聞警,往視寶釵,問贈扇燬否,寶釵曰:「火至時,金珠手鐲幾不及攜,何暇挈扇也!」方微笑,謂其友曰:「今乃知勾欄中人財重於情矣。」

容憐餌陸某

山陰陸某習申、韓家言,久幕潮州。潮州船妓頗盛,客是土者,大率罄所得不足償游貲。惟陸素以老成稱,每燕集,未嘗喚妓。以是數十年,得積金近萬,將俶裝回里,徧別故舊,因自矜曰:「吾幸心有主宰,今日垂老,得歸故鄉。」時有妓名容憐者,名噪一時,聞其語,乃遣人招陸之僕李升至,曰:「汝能使汝主人來我舟,即酬汝百金。」一日,陸方薙髮,李忽至前,半跪即起立,若有所求。陸叱問故,李曰:「小人隨主人數十年,今主人歸故里,小人將擠溝壑矣,欲小求於主人,可乎?」陸曰:「第言之。」李曰:「今有妓某者,素慕主人名,聞主人將歸,乃丐小的請主人詣其舟,且曰,若得主人寵臨,則當賜小人百金。」陸訝其敢為是言,乃曰:「姑從汝。」因令僕與約某日往。

屆時,陸易新衣,乘肩輿往,降輿登船。時潮水方漲,舟易移動,甫登跳板,板滑,陸忽失足入水,舟人紛紛以篙繩施救,不能遽得。正惶急間,忽一女子華妝豔服,躍入水中,翼陸出,女衣妝悉毀。陸見之,既驚且感。女令舟子持衣來,舟子以故衣至,女叱令易新衣,乃更以他服來。時方冬日,凡所需衣袴鞋襪及銀鼠袍馬褂,無不具,且稱身,復令速溫酒暖腹。陸見其尚服溼衣,良不忍,亦令其易衣。女曰:「君千金之體,不可輕也。吾儕賤人,何足置慮!」正言間,忽李入,半跪謝,言已得百金,皆主人之賜也,遂去。女為誰?即容憐也。

已而陸易衣履竟,容憐乃徐自易之。陸見其態媚肌白,不能無動,又感其相待之厚,似不可即去,乃令置酒,則妙語溫言,令人魂銷。飲畢,陸半醉,將去,容憐因言今日落水,不免受寒,且又醉,不可以風。陸為所持,又顧李不在,無人為僱轎,因遂留宿。容憐繾綣備至。自是,陸亦戀戀不言歸矣。居數十日,李不至,亦無一友來探候,惟日與之酣博,間或召女之姊妹行來同飲。舟中用貲,皆令舟子至其寓取用。一日,容憐忽問陸曰:「君果積貲若干?」曰:「萬金。」曰:「君自忖來此若干日,用若干?」陸瞠然。容憐命司帳者至,問陸所應償者,則對曰:「合酒貲、舟貲、宿貲、博貲、置衣飾貲,約計萬餘金,已付七千,尚短三四千。」陸聞之,舌撟不能下。容憐正色謂之曰:「論理,宜悉付此款,然念汝勤苦一生,僅積有此,若令盡給,將不能生還鄉里,實不忍。今所欠之款,悉當豁免,並當別贈五百金,使汝知吾輩俠腸,非盡嗜利忘義者。汝當速收合餘燼,挈妻孥旋里,勿再有所留戀。惟有一言奉告,凡心無主宰者,必不可輕視一切也。」陸至此,始知為所算,乃嗒焉若喪,匆匆攜所贈金而去。

素芳為清淮賈人所眷

清淮賈人某嘗眷一妓,名素芳,居大河之南,常衣縞素,藝蘭數盆,終日靜坐若處女。訪之者,往往以病謝,惟某來,焚香操琴一曲,或請某唱崑曲一節,自擫篴以和之,蓋某非俗賈也。有暴客嫉之,造勢不兩全之蜚語。素芳即毀其跡,委身於某。暴客聞之尤嫉,思中傷之。

會改七薌至清江,某與之有舊,丐七薌為素芳寫貌.裱褙時,(巾登)之店壁,暴客見之,曰:「計得矣.」暴客充淮楊道轎役,道之眷出,暴客常見之.素芳之貌髣髴似道之新妾,妾亦娼也.乃詭言於裱褙店主曰:「有欲見此小像者,借觀即返.」乃擕像至署,倩女僕進言賈人窺新姨貌,圖形於市,殊不雅觀.道怒責新姨,新姨憤將死,賴幕賓為言是圖乃七薌所畫,七薌在此,曷召問之.道稱善.七薌入見,言寫貌人之居,去署不遠,盍招之.及至,使與新姨并立,不獨形貌相似,長短肥瘦,手足行動無一不肖.及問生年月日時,亦相同.道奇之,乃使賈充河兵,不三年,為守備,暴客亦無之何.由是素芳與新姨稱姊妹行.

姚修竹慕李杰

黔人李杰能詩善畫,以知州需次於滇。某年,奉檄運銅入都,溯江東下,紆道游姑蘇,遇蘇妓姚修竹,議出千金,為之脫籍。以王事匆促,亟欲北上,先留雙玉佩為聘,約俟一年後改官吳中納之。自是,修竹遂獨居小樓,閉關謝客矣。

修竹善度曲,容麗而性靜,平日於富家兒貴公子鮮有許可者,獨於杰,則一見如故。至是益自晦。母或強之見客,循例寒暄數語而已。已而杰爽約,修竹抑鬱成疾,彌留時,執母手欷歔而言曰:「兒之思慕李郎,亦以其妹為天下奇女子,【李父曾官提督,其妹身長玉立,馳馬試劍,年十四時,從父殺苗立功。】則李郎必為奇男子,遂不覺若是之傾倒也。兒病若此,不可久留矣,願得雙玉佩為殉,殯於寺中,以冀李郎之來,憑棺一慟,使知天下有奇人亦有癡兒也。」

趙梅卿車馬盈門

墨池雪嶺,聲價增重,文士筆端,自有一種作用。王惕甫詩云:「白璧千雙珠作闕,金釵十二玉為裙。人間多少繁華夢,比到梅花總不如。」道光時,蘇州閶門有妓趙梅卿者,夙未著名,吳江趙蓉裳一見而大賞之,戲書此詩於梅卿之扇,未幾而車馬盈門矣。

鳳雲為應敏齋所眷

應敏齋方伯寶時嘗眷一妓曰鳳雲,丁娘十索,至典裘貨馬而為之,時應尚為秋風遊客也。未幾,握關道篆,而鳳雲已不知何往矣。有贈鳳雲一聯云:「桐鳳綠么花十八,梨雲紅亞月初三。」

三姑娘為載廉所眷

載廉,漢軍廂紅旗人,本姓田。年十七,補弟子員,十九,舉於鄉。性豪爽,不拘小節。京師胭脂衚衕為烟花藪,載徧覽無佳者,恆鬱鬱。中元日,散步城南城隍廟,寶車絡繹不絕。至門,見一女郎扶蓬首婢,蹣跚下車,忸怩作媚態。載從之行,至大殿,見女郎向佛盈盈拜。拜已,作嬌喘,倚欄小憩。載私念必貴家寵妾,傍左右不去。已而女徐徐出廟,婢呼車。載立車側,俟登既,搴衣隨之。女隔簾呼婢耳語,笑吃吃不絕,時露面外窺。載愈迷,奔不已。時秋雨新霽,道旁泥沒脛,憊甚,揮汗如雨。女似憐之,囑御者緩轡焉。未幾,入一委巷,審之,胭脂衚衕也。載大疑。踟躕間,見女下車叩白板門,顧載笑,婢亦笑,旋入。載欲隨之,轉念未攜資,恐弗諧,遂過某妓家,述所遇,妓笑曰:「是三姑娘也,去冬適某觀察,攜之任,以嫡妬遣回。今其姊將居為奇貨,郎所過白板門,其姊家也。」載私喜,明日,具厚禮,徑造其室,以出門告,惘惘返,終夜反側。雞初鳴,趣御者狂馳至,則雙扉未闢。俄一老媼啟扉,載具道誠意,媼搖手曰:「三姑昨日受風寒也。」載歸而不懌者累日。適友有選任邱令者,強載為佐治,而胭脂衚衕之望遂絕。

次年春,友引覲,載與俱。一日,月初上,信步出櫻桃斜街,遇同學友某某,拉至平康,設筵招歌者侑酒,強載書箋,載姑書三姑娘名以應。俄而一淡服人款款入,傍載坐。載問識我否,三姑曰:「久矣。」問何處相識,曰:「城隍廟也。」問何時,曰:「中元也。」載深感之。自是載日一至三姑家。三姑家故有姊妹三,皆殊色。一日,同學輩蹤跡至,適載來,遂相約為聯芳會,言於三姑,俾各占一枝。華筵既張,乃推戴三姑為盟主。

王壬秋以十五齡女郎侑酒

鄱陽楙園,舊為冶游之地,琵琶勸酒者,且百餘女。咸豐壬子夏,王壬秋檢討闓運嘗從酒徒輩游宴其處,笙歌既合,各有所以侑坐者。時王未婚,羞於履舄,適有十五齡女郎抱病未妝,姑指以塞眾意。俄而女至,垂鬟懨然,辭不理曲。時長日酒多,意倦久坐,獨倚几熏香以待酒散而已。明年在樂平,則有使來,稱前女郎遣致問,及過客往往傳說此事,云有匜盥之請。後一月,復書於王,封髮寄焉。王因謂使曰:「髮翦易長,若能斷指示信,當以桃葉迎汝。」使笑而去,然自此亦不復至矣。

喬氏蓄錢償娼家

松江鄒某娶妻喬氏,生一子,名阿九,甫周歲而鄒死,喬守志撫孤,家尚小康,頗足自存。而是時粵寇已據蘇、杭,松江亦被陷,喬慮不免,思一死以自全,而顧此呱呱者,又非母不活,意未能決。其夜,忽夢夫謂之曰:「吾家三世單傳,今止此一塊肉,吾已請於先亡諸尊長矣,汝寧失節,毋棄孤兒。」喬寤而思之,以為夫雖言之有故,持之成理,然婦人以節為重,終不可失,意仍未決。其夜,又夢夫偕二老人至,則翁媼也,曰:「吾乃汝之舅姑,汝意大佳,然為汝一身計,則以守節為重,為吾一家計,則以存孤為重。願汝為吾一家計,勿徒為一身計。」婦寤,乃設祭拜其舅姑與夫曰:「吾聞命矣。」後母子皆為寇所得,從寇至蘇州。喬有絕色,為寇所嬖,而喬抱阿九,無一日離,語寇曰:「若愛妾者,願兼愛此兒。兒死,妾亦死矣。」寇戀其色,竟不奪阿九。久之,以喬為貞人,以阿九為公子。貞人者,寇婦中之有名號者也。

方是時,寇踞蘇、杭久,城外村聚焚掠殆盡,雞豚之類,亦皆斷種,寇日用所需,悉以重價買之於江北。於是江北諸貧民,率以小舟載雜貨渡江,私售於寇。有張禿子者,夫婦二人,操是業最久,寇尤信之,予以小旗,有寇之境,無不可至。喬聞之,乃使人傳貞人命,召張妻入內與語,使買江北諸物。往來既讅,乃密以情告,謀與俱亡。乘寇酋赴湖州,佯言己生日,醉諸侍者以酒,而夜抱阿九登張舟以遁。舟有寇旗,無誰何者,安穩達江北。而張夫婦意喬居寇中久,必有所齎,偵之無有,頗失望,乃載之揚州,鬻喬於娼家,喬不知也。娼家率多人篡之去,喬仍抱阿九不釋,語娼家曰:「汝家買我者,以我為錢樹子耳。此兒死,我亦死,汝家人財兩失矣。若任我撫養此兒,則我故失行之婦,豈當復論名節。」娼家然之。喬居娼家數年,阿九亦長成。喬自以纏頭資為束脩,俾阿九從塾師讀。俄而寇平,喬自蓄錢償娼家,贖身,挈阿九歸松江,從其兄弟以居。阿九長,為娶婦,乃復設祭拜其舅姑與夫曰:「曩奉命存孤,幸不辱命。然婦人,究以節為重,我一婦人始為寇之貞人,繼為娼,尚何面目復生人世乎?」遂縊而死。

安月娥著豔名

安月娥,江寧人,巧齡、巧珠之假母也,為秦淮妓。粵寇未至時,齒尚穉,頗著豔名。有自號煮石頑仙者,賞之,贈以《一萼紅》云:「稱芳名,是廣寒舊隊,小謫下瑶京。蛾樣猶纖,蟾輝未滿,神采先放光明。曾學過霓裳法曲,串新聲嚦嚦妒啼鶯。靨笑添渦,眉修露慧,睇轉流情。悞到團圓時候,勸靈娥珍重,莫墮愁城。荳蔲含香,芙蓉作蕊,煩惱何苦相縈。須記著前身小影,伴青天碧海耐凄清。留待梯雲客至,喚取卿卿。」咸豐癸丑,江寧陷,月娥避至他處。亂平,始歸,六代鶯花,都非疇昔,遍訪當年姊妹,率皆玉碎珠沉,自顧馬齒亦加長矣。舊居牛市水閣,尚存廢址,牽蘿補屋,粗作安排。所歡某二尹久定終身,而業已床頭金盡,不得已,補綴箏琵,重為蕩婦。幸而歌喉未改,節拍分明,迥非時下雛鬟所能企及。因此招之侑酒者,不以色選而以藝登,且重其為京幫,生涯頗不落寞。每當酒闌夜永,與二三熟客,談白下往日風光,真如天寶宮人說開元遺事也。

陸蘭英垂髫名重

陸蘭英,江寧人,為陸二養女。陸二者,秦淮名妓,豪華奢靡,傾動一時。所居畫閣紅樓,珠簾繡幕,為北里之冠。江寧某方伯公餘退食,常過其家,愛其屋宇軒敞,談風月於此,會衣冠亦於此。時值上恬下嬉,見者習慣自然,了不為怪。蘭英方在垂髫,得假母提唱,名頗重,江督陸建瀛之公子最昵愛之。咸豐癸丑,江寧陷,避居姑蘇,門前車馬,不異當年。姑蘇再陷,遂轉徙無定所。其後重至秦淮,眉稜翠偃,鬢影蓬飛,秋娘老矣。賃居石壩街煙局後,湫隘囂塵,不潔已甚,每有博徒隸役過往,名流因以絕迹,匪特憎其齒之暮也。

袁雅琴色藝超倫

袁雅琴,嘉興人,本姓王,宦裔也。父曾官奉賢縣丞。咸豐庚辛粵寇之亂,年甫六齡,散失無歸,為乳媼所鬻,遂隸樂籍。而色藝超倫,丰姿綽約,素妝淡服,情韻天然。客有過而訪之者,一見即泊然靜坐,不輕言笑。或戲謂之曰:「卿胡為有名士風?」雅琴曰:「余本非此中人,斷不久戀於此,亦何必效章臺習氣耶?」客默然。

韻珊美豔絕倫

大文寶,字韻珊,江寧良家女。以粵寇之亂,隨母避杭州,轉徙至滬,遂落平康籍。年四十,美豔絕倫。滬為商埠,巨賈麕集。時江、浙猶未克復,兩省豪貴多寄居。於是名大噪,門前車馬如織,而韻珊獨敬禮文士,視市儈蔑如也。時滬之樂戶在洋涇浜,有數千家,多蘇人,習尚柔靡。韻珊獨以俊爽勝,名在蘇幫上,與黃愛卿、小桂珠相伯仲。

同治庚午,韻珊歸金陵,杜門謝客,惟名流文酒之會,招之必至,不取纏頭貲。所居曲房綺闥,香爐茗椀,位置楚楚。一日,進香清涼山,為一素不識者所偵知,馳數十騎隨之,繞佛殿三匝,不能禮拜,急登輿歸。秦淮兵燹之後,河房雖未復舊,而燈舫較盛於前。韻珊每值夏夕,獨坐涼篷,懸燈數盞,及名人書畫,以棗花簾障之,供建蘭、茉莉盆,旁侍一女童,時徜徉於青溪、長板間,見者疑為神仙,可望而不可即也。惟性孤傲,頗以標格自矜,非其意所屬者,雖以厚幣招之,不往。

大金鳳舉止溫雅

大金鳳,揚州人,齒稍長,丰致嫣然,舉止溫雅,工於應對,知音識曲,能豪飲,居江寧淮清橋察院之東偏。同治初,以久經咸豐兵燹,舊院遺址,無可尋覓,即利涉橋、文德橋一帶,所謂「丁字簾前落日放船好」之諸名勝,亦皆鞠為茂草。女閭叢集釣魚巷,湫隘已甚,名流望而卻步。大金鳳家獨室宇精潔,無纖塵,笛床琴几,位置不俗。起坐一小樓,鍾山嵐翠,撲入簾桁間,如在畫圖中也。

岳蘭史媚慧

蘭史,岳姓,小字鳳,蘇州望亭農家女。父為布客,挈鳳寓吳郡,其大父仍鄉居。咸豐庚申,兵燹中父歿,鳳隨母至滬,時年十齡許耳。客至,恆避匿不出,有喜其聰慧者,聒而與語,輒登榻蒙被臥。滬有清河叟賞之,欲購為媵,未諧,贈以金,使遷居城北。母見其姿首明豔,謂可作錢樹子,使習歌舞應客。未逾年,聲名大噪。鳳眉目如畫,體裁適中,寡言笑,而媚慧,善伺人意。又舉止倜儻,不喜作兒女態,工心計,多億中。傾慕者擲纏頭鉅萬,以得一顰笑為幸,而鳳猶少所許可也。

某提督自津抵滬,啗以重金,拒之。謀刼之,輒以計免。其心屬者為某貴介。同治壬申,以五千金為聘,許之。其大父猶未知其為章臺柳也,堅欲其歸以字鄉人,遂輾轉不就。而鳳亦旋悔,放浪江湖者半年許。癸酉春,重游滬瀆,年逾笄,名益盛,高軒過客以不見為恥,選色徵聲,非鳳也,弗樂也。是年秋,忽置酒召所知,掩泣而言曰:「余以一身歷花月刼者十載,誨盜誨淫,此間不宜居矣,將歸老茅屋,請從此辭。」各贈一小影為別。明日,盡室他徙矣。

李芸負盛名

同治壬申,大校書李芸者,年齒稍長,鳳韻超儕偶。僦屋江寧莫愁湖畔,編竹為籬,泊然雅素,撫琴洗研,晏如也。初未知名,吳門秦鍾吾過江訪艷,贈之以詩,書於冷金箋,芸粘於圍屏,以碧紗籠之,於是名傾白下。惟性極高傲,苟不當意,雖貴客大賈,不納也。時江左章臺,競尚華靡,芸雖負盛名,獨蒔花種竹,非文酒之讌不預。有妹曰綠媛,姿容慧麗,較芸尤艷。而善為酒糾,並善詼諧,辭意之間,翩翩有致,兼工簫笛,發聲清越,足以怡情,士林稱之為雙絕,不誣也。

張少卿色藝冠一時

同治時,張文達公之萬自閩浙總督任告終養,奉母夫人居蘇州之湖院。文達少年科第,又雅善詞翰,兼擅丹青。時吳下名妓有張少卿者,色藝冠一時,嘗為花榜狀頭。文達時召至府第,令奏技,兼以佐萊衣之樂,嘗笑謂之曰:「吾與汝皆狀元,洵為一時佳話。」偶集《四書》作對贈之曰:「少之時不亦樂乎,卿以下何足算也。」時以為名對。

少卿擅名既盛,所得纏頭金無算。有某者,云係江南候補道,瞰其多金,因至蘇,盛飾甘辭誘之,遂娶歸。無何,偶假小過謫之,閉諸一室而括取其資。少卿單衣出走,復至蘇。諸少年聞之,爭為醵貲,得數千金,即為營置香巢,賓客之盛,與昔無異。然少卿意終鬱鬱,未幾死。

陸愛寶楚楚可憐

陸愛寶,蘇州閶門外之湖田人,雲鬟霧鬢,楚楚可憐。至滬,隸籍金玉堂,為酒糾。同治癸酉冬,堂不戒於火,歌扇舞衫,付之一炬,乃僦居於法租界。一椽風月,半世鶯花,思欲擇人而事,絕少知音。且在堂時,負帶擋貲百數十金,既為祝融所燬,院中姊妹風流雲散,衣飾皆以帶擋折除。鴇母以其獨居無偶,遂偕呂宋人以計篡之去,閉置空屋中。呂宋人者,鴇倚之如左右手,藉以索債取償者也。愛寶有前時所讅客某,具豪俠氣,能急人之急,聞耗,遽報總巡捕。總巡捕曰:「是不可為訓。」亟破關出之。

妓為情死

合肥李某赴江寧鄉試,刻苦讀書,不與諸惡少酒食徵逐。劉壯肅公銘傳時在寧,嘗清晨至各寓覘之,歸而歎曰:「莘莘士子,多無大志,紅日在窗,尚高臥未起,其餘則在釣魚巷宿妓未歸耳。獨某某已執筆屬文,凝神盡思,誤以角黍濡墨中,猶以為入糖盤也。」一日,為友人強拉入曲院,有名妓見而愛之,願從為小星。某迫於家庭,勢不可,然又不能絕之而去,特假宴客,令妓取琵琶度曲。曲半,某起如廁,出門策駿馬,飛奔而去,遺書絕之。妓日夕鬱鬱,竟嘔血死。

香雲為徐宗海所眷

香雲為光緒初漢皋有名妓,武昌人。媚眼流波,長眉入鬢,慧中秀外,冠絕一時。富商貴介,招妓侑觴者,輒樂就之。以是徵歌佐酒,殆無虛日。香雲亦身價自高,齷齪浮浪子,視之蔑如也。所與往來者,多名下士,酒闌燈炧,惟事談詩問字,語不及私。湘陰徐宗海茂才尤與之善,以終身為訂,嘗曰:「若得負郭田數十畝,環植桑柘,結廬其中,竹籬茅屋,淡泊自甘,妾為蓄蠶織縑,以納太平之租,暇則茗碗鑪香,讀書作畫,花開月上,陪君小飲,此樂雖神仙不易也。」宗海然之,日夕籌貲,謀為之脫籍。假得同學友三百金,與鴇商,鴇必卻取盈,香雲乃出私蓄畀之,已有成說。一夕,宗海寓廬不戒於火,一切蕩然。香雲知之,恚而病。宗海之父得耗,寄書促速歸,乃走辭香雲,時已病不能起,相見執手,嗚咽不作一語。別後十日而死,比宗海至,已葬於北郊矣。宗海特贈沈香木,覓巧匠鐫小像,置於小盦,撰長聯以輓之。上聯云:「試問十九年磨折,卻苦誰來?如蠟自煎,如蠶自縛,沒奈何羅網頻加。曾語予云,君固憐薄命者,忍不一援手耶?嗚呼!亦足悲矣。憶昔芙蓉露下,楊柳風前,舌妙吳歈,腰輕楚舞。每值酡顏之醉,常勞玉腕之扶,廣寒無此游,會真無此遇,天台無此緣。縱教善病工愁,憐渠憔悴,尚恁地談心永夜,數盡雞籌,怎能忘嫋嫋娉娉齊齊整整。」下聯云:「不圖三兩月歡娛,竟拋儂去,問魚常杳,問雁常空,料不定琵琶別抱。然為卿計,爾豈昧夙根者,而肯再辱身也。若是,殆其死乎!至今荳蔲香消,蘼蕪路斷,門猶崔認,樓已秦封。難招紅粉之魂,枉墮青衫之淚,少君弗能禱,精衛弗能填,女媧弗能補。但願降神入夢,與我周旋,更大家稽首慈雲,乞還鴛牒,或有箇夫夫婦婦,世世生生。」

徐瑞卿創小雙擋

徐瑞卿,滬妓也。蓄雛姬二,年僅十二三,教之歌,既成,名之曰自鳴鐘、八音琴,使侍客。每應召,則二雛偕,各歌一曲,謂之小雙擋。其後則僅以一雛侑觴矣。

王翠雲丰姿綽約

王翠雲,揚州人。其父以賈吳門遷吳,繼以憂死,母鬻之章臺,遂至滬。時為光緒初,豔名大噪,為此中巨擘。丰姿綽約,性格溫和,徵歌選舞者多樂就之。一夕,客設席於房,拈鬮藏鉤,已近酒闌。有客繼至,則素與翠雲相暱者,亦設席於聽事,飛花賭酒,其興方酣,翠雲爰舍房中之客而往就焉。頃之,房中之客屢喚,而雲不來,欲行,而雲又不送,意頗近於負氣者。既撤筵,客散,侍婢規之,意謂待客之道,宜兩得其中。雲怒呵之,謂渠非出貲與吾落籍者,吾何惜焉。婢喃喃不止,雲大怒曰:「我今即不作此生涯,奈我何!」婢見不可勸,悄然自睡。雲思之,益忿,潛服紫霞膏而寢。次晨,婢入房視之,於紗幮外見其似裸臥者,婢曰:「早涼如是,可卸卻單衫耶?」撫之,則玉體冰矣。

德仙欺金某

光緒初,鄞人金某至滬,眷妓德仙。德仙籍維揚,意殊落落,異吳中人之纏緜旖旎,蓋習與性成也。兩月餘,買笑錢約銀幣三百圓,而德仙落寞殊甚,蓋以金面麻而黑,貌實不颺故也。嘗曰:「人生貴及時行樂,雖金多如季子,亦難甘此面目,與同衾枕。金銀我請所固有,嗅之不馨,握之輒冰,何肯以此易彼哉!」

一夕漏三下,金以歸途遙遠,將寄宿,兩有成言。逾時客至,德仙毀前約。金以為見金夫不有躬也,謂德仙曰:「卿能圖今夕之歡,以遣良宵風月,中秋節屆,當薄具二十金,聊助花粉費。」不允,謂將期諸異日。閱三日,瞰亡而往,則德仙方留客宿。客固美少年,翩翩濁世佳公子也。金相形見絀,因悟德仙奚落之由,急袖金往曰:「今已矣,繁華夢醒矣,除夜度資外,備犒使銀幣四圓。」舊例,房中僕婦與堂外紀綱,各分其半,德仙悉以給臧獲,另嬲金畀以銀幣四圓。金未應,德仙曰:「尚需與汝索節費耳。」金曰:「汝鴛夢同人,而蠅頭逐我,此款已同落花流水,一筆勾銷矣。」德仙無言,遽披其頰。滬俗素惡此,謂非吉徵,金邀多人與議,德仙匿不與面,鴇請肆筵謝過,乃寢。

雙鴛為吳樵珊所眷

光緒初,滬有名妓雙鴛者,膚色黑,而光艷絕人,人謂之墨芙蓉,蓋媚豬之儔也。其家在滬之東村,初甚貧,以鍼黹度日,後為陸媼所見,謂其母曰:「爾家有錢樹子,何憂為!」母惑之,因卜居於城,偶遇大賈,驟獲不貲。吳樵珊嘗狎之,時雙鴛已厭風塵,意將擇人而事,囑樵珊至其母家。越數月,樵珊往訪,天台路歧,竟迷前蹤,乃徘徊久之,惆悵而返。

林愛官為雍某所眷

林愛官,江寧人,本良家女,幼失怙恃,為其戚所鬻,入青樓。光緒初,為妓於滬,年二十餘,風格溫重,寡言語,不喜妝飾。與長安雍某遇,一見如故,遂私訂終身。雍故翩翩書記也,以力薄,不能為之脫籍。荏苒數年,雍不能離林,林亦不能離雍。雍之友陳某者,素揮霍,悅林之貌,求通燕好,不可,強以鴇母命,林不能卻。比入帷,林扃戶出刃,向陳長跪而請曰:「妾本薄命,生死不足重輕,所以苟延有待者,以雖隸烟花,尚復貞一、君家擁花圍柳,何處不逢佳麗,若必挾制以言歡,則欲污吾身,請污吾刃。」言訖,以刃置妝臺,陳啞然曰:「予固知爾之鍾情於雍,然彼力薄不濟,奈何?」曰:「不濟,則以死繼之。不然,懷此刃何為者?」陳乃慨然曰:「爾識雍,予豈不識雍哉?」於是啟戶遽出,乘夜挾雍至林所,出所帶金條脫兩枚付鴇母,謂之曰:「林不爾向矣,舍女而取金,爾之見機也。如不從,曷觀此刃!」鴇母無奈,遂以歸雍。

小玉紅如太原公子

小玉紅,六合人,轉徙揚州。光緒初,年十三,至江寧,慧眼修蛾,天然韶秀,雛髮未燥,盤辮插花,丰姿殊韻絕也。兩顴微高,而其雋逸之氣,如太原公子裼裘而來,自不可掩。又如高秋健鶻,乍得新霜,分外神俊。至其柔膩熨貼,則飛鳥依人,明月入懷,別有一種風致。

素娟秀色可餐

素娟,海陵人,光緒初之秦淮妓也。聲價至高,而性情閒逸。所居臨桃葉渡,每日曉妝初罷,手扶綸竿,倚檻垂釣。人見之,如煙籠白芍藥,柔荏清艷,殆鮮其倫,有謂其秀色可餐,真得山川靈氣者。秦淮燈舫盛時,游女如雲,貴家眷屬愛素娟婉麗,時招同游,院中人尤羡慕之。

王寶珠頎立亭亭

王寶珠,錢唐人,幼為父母鬻於江寧王姓家。年十六,豐肌秀骨,兩靨微渦,頎立亭亭,有玉樹臨風之致。曲師導學琵琶,並度曲,意不屑也。所居小樓一角,房櫳幽靜,貴游文酒之宴,坐無寶珠,不樂也。

蘅香舉止瀟灑

蘅香,揚州人,光緒初之秦淮妓也。舉止瀟灑,落落有大家風。愛作淡妝,無抹脂障袖之習。工度崑曲,意氣豪宕,高響遏雲。時江寧宴會,以藥倦齋為最盛,幕客寓公之逭暑消寒者,均集於此。每集,蘅香必與。惟既與諸名流游,遂高自位置,俯視一切,碩腹賈無從望見顏色。因此所如不合,鬱鬱不得志,遇有高會,輒以酒澆塊壘,一舉數十觥。醉後耳熱,按拍悲歌,聽者至為之掩淚。

鳳仙談秦淮舊事

光緒初,秦淮有校書曰鳳仙者,色藝可人。以忤當道,避難出奔,輾轉至杭州,江秋珊、楊桂峯、張初白、汪蘭生、朱硯臣諸名流皆眷之,每宴集,輒招以侑酒。癸未十二月十九日為東坡生日,硯臣招同人集於其居之樂山草堂,作消寒第五集,鳳仙與焉。秋珊、桂峯與談秦淮舊事,娓娓不倦,大有天寶宮人之感。秋珊因作三絕句以贈之,詩云:「已過當筵酒十分,忽聞蘭麝吐清芬。好花先獻東坡佛,不是朝雲即暮雲。」「風前弱柳鬬腰肢,正值盈盈十五時。妾是桐花郎是鳳,江東羅隱漫題詩。」「何處烏衣認畫梁,一雙么鳥喜收香。坐中尚有江南客,曾識當年哈意娘。」【哈意珠為咸豐時秦淮妓院八仙之一,秋珊、桂峯皆曾見之。秋珊,旌德人,桂峯,上元人,故曰江南客也。】

李如蘭為三人所眷

秦淮有名妓李如蘭者,揚州產也,美而豔,慧而辯,與吳志甫善。吳以富著稱,未半載,纏頭之費所耗不貲,日必過之,每設宴,則必偕其友孫純伯往。孫貌美年少,不一月,李與之暱矣。孫之中表兄周玉如者,富家兒也,與吳亦相識,慕李名,一日,丐孫挈之往,李亦傾心焉。自是而李之妝閣,恆有吳、孫、周三人之蹤跡。然李之室多,客至,每異其室,不謀面也。

久而為吳所知,欲詗之。一日,往候於門,則孫至,吳乃出而覓周,遇焉。三人者乃相將入室,坐定,吳語之曰:「吾輩皆相知,獨樂不如眾樂也。今將置酒,且痛飲,賞心樂事,誠無逾於此也。」孫、周唯唯而已。日晡,乃命酌,三人入席,各據一方,上吳,左孫,右周,而李坐於下。酒數巡,吳語李曰:「吾三人皆為卿之莫逆交,彼此愛情,孰為最?」李目吳而大笑曰:「君。」李言時,潛於案下以左足蹴孫,右足蹴周。至是而吳意謂君之一字,脫口而出,不假思索,誠中形外,自必屬意於我矣,孫、周各受其足之蹴,則亦自以為為其所鍾情者也。

雙鳳願許某收尸

雙鳳,如皋娼也,於許某有委身之誓。許貧,假母時婪索之,不能如其欲,過從遂疏。假母既怒,不悅他客,時笞苦之,鳳竟以被虐死。將絕,泣曰:「收我者許也。」范肯堂、張季直、朱曼君乃哀之而為之詩。

傅二寶屬意楊某

蘇妓傅二寶,光緒時名噪甚。太倉楊孝廉,翩翩美少年也,與有嚙臂盟。而歸安富人某亦豔其貌,將納為簉室,已與其假母議約矣。而二寶意屬楊,詢之,則曰:「彼少年登科,必易顯達,可為終身之託也。」乃截髮貽之,以矢不二。某至是而自恨未舉於鄉也,思有以敵之,乃出鉅資助賑,得獎舉人,並得京卿銜。於是訟楊於公庭,對簿時,楊袖二寶髮出以為證,而二寶竟言其誣,某乃載二寶以歸。

婢三嫁而終於娼

馬玉山中丞丕瑶以多姬妾為言官所劾,奉旨派粵督某查辦。時馬已薨,某乘行弔之便,以姬妾幾人詢諸馬子。馬子知關係參案,詭詞對曰:「先君晚年多病,須人伺應,故侍婢略多,其備姬妾之列者,不過二三人。」某即據以覆奏。馬子旋亦擇其新納年少者悉放之。中有粵籍一人,貌最妖冶,為屬員某所獻。此女初本某富翁家婢,納為妾,不數月,富翁死,再嫁著名花旦鮮花發,【鮮花發者,名發,廣西宣化縣人,故綽號宣化發,後以其貌豔如花,音近而訛,乃呼為鮮花發。】僅半載,鮮花發又死,適馬有納妾意,乃購之,飾為室女以進,馬惑焉。不一年,馬薨,女被放,依母而居,仍欲擇人而事。蹉跎數年,乃墮入樂籍。或云,竟抑鬱死矣。

李佩蘭苛於選客

李佩蘭為滬妓,名噪一時,而苛於選客,獨與上海令莫祥芝之長子善,訂終身,懾於家法,將有待也。會有勢豪欲奪之,佩蘭懼,促其請於父,不許,旋以染疫歾。祥芝聞人言,疑其為相思死也,遷怒佩蘭,曰:「不肖子之死,妖姬實致之。」召佩蘭至,詰之曰:「汝欲嫁吾子,誠耶?」曰:「誠。」曰:「吾子今死矣,若果誠,當即居此,為服三年之喪。」佩蘭諾,即日持服,居苫塊,儼然未亡人也。祥芝使人試調之,嚴厲不可近。既三年,逐之出,乃重理舊業。

吳蒓香色藝兼勝

滬妓吳蒓香色藝兼勝,以嘗為春江花榜之狀元,而名益噪。粵之富商某欲以娶狀元誇於人,將納之。蒓香雅不願,要之曰:「如必娶我,當以冠帔彩輿相迓。」某諾之。嫁之日,所識之客咸集妝閣,置酒為賀,曰:「送狀元下嫁也。」不久即下堂,重理故業,然亦自是而能操粵語,粵人遂趨之若騖。晚年蓄二雛,曰靜蘭,曰小香。靜蘭旋適人。未幾,小香叛蒓香,自蓄一雛,曰小桂芬,貌殊寢,而以技著。

李三三美而豔

李三三,本姓金,杭州世家女,美而豔。父宦蘇。父亡,恆從其母乘燈船,挾妓出游,或設席於家,召妓侑酒。三三濡染既久,於妓之行止彈唱,皆習能之。未幾,母率之至滬,寓大亨客棧。棧與妓寮鄰,遂與妓時相過從。亡何,資斧乏絕,母女相對愁歎。妓有察其隱者,諷令倚門。三三為母所迫,從之。未幾,名大噪,有作三三詞六十章以提倡之者,車馬盈門,如在山陰道上矣。杭之族人知其事,馳書戒其母,令速歸。母乃為三三變姓名,曰張蘊玉,徙居以掩飾之,而覆書於族人,強致辨白。未幾而又為族人偵知,專使至滬,迫之返。而母已樂此不疲,置不顧,曰:「彼奈我何!」族人不得已,控於會審公廨。時讞員為陳寶蕖,金之戚也,亦怒,提母女到案,判族人領三三去。母又謂無面目回故鄉,不如就滬擇壻,旋以六千金鬻之於石子山明府為妾。

時石方權永嘉令,三三從之往。而其母雖獲巨資,濫博無度,未幾,盡負去,乃奔永嘉,謀於三三,唆使復出。三三不可,則以死要之。三三曰:「去無詞,奈何?」母曰:「是有策,汝而顛也,彼豈尚留汝耶?」三三曰:「奈何吾不顛?」母曰:「是可偽為也。」三三自是乃佯顛。石初耐之,一日,石方會客,三三裸體奔客座,石曰:「是不可留矣。」乃遣之。母遂偕之至滬,假寓周某家,幾三月,謀復出。事為石之友金某所聞,飛書告之,石大怒。會其母病死,而周索三月宿膳之費數千金,石幾無以為計。其友劉松山,維忠之子也,聞之,曰:「是不難,吾當力任之。」乃言於維忠,刦周以威,僅犒以數十金,俾石挈以去。三三至是遂終為石所有。

左紅玉享盛名

左紅玉為粵產,老舉也。自改隸蘇籍,即適金氏。以不安於室,下堂去,理舊業。旋適浙人許某,生子矣。既而又下堂。旋又至滬,復懸牌應客,恆至北益泰書場奏技,遇劉永福。劉方自越南歸,聞其能操粵語也,大悅,點百曲,自是遂享盛名。未幾而為人所窘,祝髮為尼。其重墮樂籍時,許氏所生之子年十六七矣,恆至其室,紅玉輒留之飯,撫摩憐惜,儼然母子也。

陸月舫為王紫詮所眷

光緒丙戌,滬妓有陸月舫者,居福州路尚仁里,以色藝著,車馬盈門。吳縣王紫詮布衣韜亦暱之,曾約同眷月舫者八人置酒其家,令月舫侍座,謂之同靴團拜。同靴者,京師相識之友同暱一伶者之稱謂,此沿之也。

萬人迷工內媚

萬人迷者,光緒中葉京師之名妓也,佚其名。初為某副都統婢,與僕私通,事覺,并逐之。萬語僕曰:「爾我當自審所處,坐食,僵死矣。聞南城妓院有百順班者,其掌班甚良善,將往依之。」語畢,即驅車自投,鬻身於百順,得價四百金,出百金與僕,曰:「以此為訣。」以三百金飾妝閣,購衾枕,陳設華麗。數日,名大噪,雖貌不驚人而工內媚術,且英采煥發,神於肆應,是以見者眼熱,暱者心醉也。內務府郎中海某,以暱萬,傾其家。會歲終,索逋者麕集,海匿於萬所,萬語之曰:「吾前言以身事君,君見容否?如諾我,今日即返君宅,債事當為君了之。」海大喜,萬即代海出千金,交鴇。返宅,出金,料量債事畢,以其餘購田宅,數年,富倍於昔矣。其後丁修甫曾作《萬人迷》詩云:「打是歡喜罵是愛,萬人心迷無定在。情人眼裏出西施,尤物動人少年戒。拳民恃法如著魔,迷而不悟可奈何!萬人同歸極樂國,非女戎亦傾山河,先機誰早驚南柯?」詩蓋作於庚子拳亂後也。

小蘋果為陳曾佑所眷

京妓疲於見客,一小時或至數十次,往來蹀躞無已時。若遇販豎走卒,一言不當,即搥案大罵,搗毀器具。小蘋果極負盛名,客之問名者踵相接。時陳曾佑眷之篤,嘗十餘日不出,一揮數千金。一日,蘋果語陳曰:「吾愛我甚,不敢忘。但君日踞我妝閣,令新舊客來者皆負氣狂罵,為君受屈者屢矣。君幸憐我。」陳會意,自是不敢逐日至,即至,亦不復久坐,曰:「恐累吾蘋卿也。」

金小寶有吳娘本色

光緒中葉,上海名妓有所謂四大金剛者,曰林黛玉,曰陸蘭芬,曰金小寶,曰張書玉,蓋繼如來三寶之吳新寶、黃銀寶、何雙寶而起者也。金,名粟,為吳娘,曾居閶門下塘,手足柔纖,肌膚瑩膩,風韻體態,雅近上流。若其酬答敏慧,雖文士,靡有加也。旋徙滬,負一時盛名,而絕無叫囂隳突之習,固猶是吳娘本色也。後適馬氏。未幾,挈厚資下堂去。有兩客爭餌之,互致謗語,小寶左右之,不知所可。已而回蘇,言將入校肄業。又未幾,重至滬,羅致舊客,設博場,役一俊僕,名之曰同胞。

林黛玉為曲中祭酒

上海妓女林黛玉,松江產也。光緒中葉之坊曲中,推為祭酒。所與往還者,多碩腹賈一流人物。然其人風流放誕,雄才大略,頗有歷史上名妓風概。某歲,鄭叔問、沈硯傳、張子苾、易實甫諸人一時同集於滬,皆當時盛流,才名傾動一世者也。忽一日,盡為林所羅致,扃諸樓,所以供張之者甚盛,酒肴衾枕,皆極上品。林有暇,輒與諸人縱談,嬉笑怒罵,無所不至,第不及亂耳。室中琴書筆硯,位置楚楚,皆極精物。林出,則諸人者姑假以自娛,而獨不許出門一步,恐其遁也,則盡收其履而鐍諸篋。某嘗竊得侍婢拖履一雙,急曳之而逃。甫下樓,為林所知,追而牽以返。竟一月歡,始縱之出。叔問嘗為朱古微言之,謂詩酒之樂,蓋無過於此時也。然究不知林之此舉,果何所為而發。或謂林於當代人物,無不以土芥視之,喜則與暱,怒則揮之使去,生平所暱達官、巨賈與夫面首之倫,不可勝數,獨未嘗一領略名士風味,故為此狡獪,亦西人好闢新殖民地之意耳。

林屢適人而屢下堂,所嫁者不可以數計。其自稱適人曰浴。蓋舉止豪邁,易負巨債,至無可彌縫之時,即以適人為避地之計,使代償其負。已而不安於室,出理舊業。及逋負又多而不得償,乃復作前計。此所以謂之浴,蓋自謂得水而污垢悉去也。

陸蘭芬之榮哀

陸蘭芬為蘇州趙氏女,本曰胡月娥,旋徙滬。秀色可餐,天然嫵媚,西人曾攝其影,寄歸本國,稱之為支那美婦人。性靜穆,喜雅淡,風雅士多就之。所居為福州路西俗稱胡家宅之西式房屋。嘗以初度稱觴,傭巡警守門,往祝者咸衣禮服,乘馬車,翎頂輝煌,周旋揖讓。其子甫五六齡,亦戴晶頂,披蟒袍,而迎送於庭中。其歿也,所歡王某為之發喪,於訃文喪牌,均署曰先室陸宜人。生榮死哀,一妓也而兼之矣。

陸昭容自炫

與胡寶玉同時著稱之滬妓,有陸昭容,後適王某,高車駟馬,常日出游,路人皆目逆而送之。然其初之行事,類似野雞妓女,蓋嘗至福州路之華眾會品茗自炫,藉以延攬游客也。

頓金蘭言家世

江寧教坊之樂戶,有明初沒入教坊者,頓、脫諸姓是也,至本朝猶未脫籍。王文簡公詩所謂「舊院風流數頓楊,梨園往事淚沾裳。樽前白髮談天寶,零落人間脫十孃」者是也。光緒丁酉,皇甫鵬九在金陵,嘗作冶游,有妓曰頓金蘭者,為言其家世頗悉。

袁忠節以紅顏為知己

桐廬袁忠節公昶嘗觀察蕪湖,光緒甲午,張文襄督兩江,一日,特召忠節至節署,留十數日。僚友迭邀為秦淮之游,妓之獻酬款曲,習以為常,忠節不知也。偶值明眸一顧,便大喜,以為傾城悅名士,謂之紅顏知己。遂出千金為之脫籍,載歸蕪湖,日扃之小室中。慮薛夫人見逼,以親兵守其戶,行部,則以匙交門生歙縣汪某掌之。薛夫人向汪索鑰,汪持不可,薛夫人徑往扭鎖,汪當門大呼曰:「某在此,非老師,不許入!」

林宛宛為陳大器所眷

王無為曰,閩西門有湖曰西湖,湖中畫舫多如鯽,舫妓十九皆曲蹄奴種,多秀美,而林宛宛尤娟好,年十五六,豐容盛鬋,見者豔之。光緒戊戌,城中魁輔里有陳珩字大器者,其父,巨紳也。年二十許,稍能文,丰采翩翩,相見歡甚,愛好逾伉儷,議嫁娶,然格於俗,曲蹄不能與平民通婚姻。而宛母方倚之為錢樹子,尤非多金不售。大器家久索,莫能辦,議久莫決,謀偕遁,行有日矣,大器忽告宛曰:「老父暮景,子亡,益傷,將奈何?」宛泣曰:「微君言,吾幾忘之。吾雖操賤業,母子愛亦猶人,背母與所歡亡,謂我何心。」語已,泣數行下。大器慰之,若無聞。少焉,哭益縱,問故,不答。大器誓不娶,宛曰:「信乎?」大器曰:「歡情方洽,生死皆甘。」宛曰:「愛弛寵衰,悠悠行路,盟不足寒也。」大器曰:「如之何而可?」宛曰:「此未易言。誠能不貳,勿御女也。」大器曰:「然則慮二三耳。請迹吾行,朝秦暮楚,則休也,否則姑待吾發迹。」宛破涕為笑,乃綢繆繾綣,歡倍曩時,由是往來益讅。

越三月,值夏日,大器詣宛。宛方侑觴,久不出,使促,乃出,然凭欄不語。大器笑曰:「何相怒,得勿遇佳客?」徐復曰:「湖中芙蕖何似顏色?」宛他顧曰:「命薄而已,色則未也。」大器曰:「怨乎?」宛曰:「命不猶人,將誰怨!」大器曰:「然則曷少安。」宛曰:「小住亦適,固將安也。」大器頗愕,強笑曰:「吾知罪矣。昨言晨來,今且午。」宛微哂曰:「午,庸何傷,何不信?」大器曰:「責不既過乎?」宛曰:「雖病不病,吾旡間矣。」大器謝且慰,宛嫣然曰:「吾已釋矣,然將有問,奴亦猶人乎?」大器曰:「等耳。」宛曰:「或恐未然。曲蹄良弗貴,齊民恥與齒,况紳耶?」大器曰:「何出此言?」宛凄然曰:「頃君友論貴賤,奴種弗儕,吾出此言,不亦宜乎?」大器曰:「吾寧為此腐心之言?」宛笑:「休矣,行且自濯。」大器曰:「若之何而濯?」宛曰:「決斯可矣。」大器曰:「何謂決?」宛曰:「必也。」大器不敢復詰,怏怏歸。

宛夜見夢於大器曰:「負君盟矣。雖然,生且娼,不如歸,辱相愛,走相別。」大器曰:「將奚適?」宛笑曰:「靡有寧居,何煩相問。」大器悲不自勝,握手固請,宛泣曰:「君歸我,則告,否將終密。」大器諾之。曰:「實告君,行將焉往,適君家耳。」語已,自入廳事。呼之,不答。驚寤,知為夢,異之。亟往訪,宛溺水死矣。撫尸大慟,尸忽張目視且笑。意其甦也,守竟日,無異,乃殮。及歸家,聞室有哭聲,聆為宛,入室,聲遂寂。乃請於父,歸其柩,葬祖塋側,且置主焉。

黃雲仙雙眸尤媚

黃雲仙,天津人,七歲,典於湯伯述觀察家為婢,約十年贖回。至十四歲,其父母持原價往贖,湯以未滿年,不許。其父哀乞曰:「十年之約,固不敢負,奈吾女幼字輿夫某甲,今甲已諏吉矣。」湯素知津俗,有女已字人,先令為娼數年而後遺嫁,母家可藉沾潤,非徒為匳資計,其夫亦有知之而不過問者,因戒之曰:「若女果嫁,吾不計年,姑從若請。設詭詞誑我,而因以賣娼,為我偵知,必嚴懲。」其父諾,雲仙遂得歸。

未幾,入娼寮,即有客為之梳櫳。雲仙色絕麗,雙眸尤媚,人皆稱之曰七姑娘。時丁紫垣大令以其兄欲納妾,物色風塵,見雲仙,詫曰:「余閱人多矣,未見有此麗質,北地胭脂,果勝南朝金粉乎?」乃屬友某為之作合。初所望不奢,後其母詢知欲娶之者為南人,遽十倍其值,居為奇貨,議遂不諧。

一夕,某晤湯於酒樓,告以雲仙之貌,湯立招之。雲仙知湯在坐,詭云回家,辭不至。越日往訪,遷矣。旋為某偵知,詢以前夕何不至,雲仙曰:「君識湯乎?余不欲見之,此後幸勿以余之蹤跡告。」詰之,終不言。某以其言告湯,湯曰:「是殆余前所典之婢歟?」詳述其貌,果合。光緒庚子,拳匪亂後,聯軍駐天津,恐妓之患梅毒也,設局驗之,雲仙累絕而蘇,深以為恥,不數日,從一賈人去。

楊氏賣娼異國

楊氏女,順天人,僑居廣州,色美而足纖,幼聰慧,善文翰。嘗從其兄習武藝,所用銅練二,右手重九斤,左手重八斤,嘗持之以舞。解音樂,能捶洋琴,口誦曹一士「仁親以為寶」文,頗合節奏。及笄,矢志不嫁,父母以鍾愛故,許之。析產所得,視諸兄並,從以四婢,異屋而別居。

某富人女好作男裝,一日,與女遇於某園,談次甚洽,自是即時相過從。嘗偕女泛舟珠江,招花旦某侑酒,旋與通。無賴子某豔其色,挑之,不從,拳之,應手而倒,諸惡少遂不敢近。乃狂游無度,斥產供用。久之,金盡。時父母皆物故,諸兄薄其行,無拯之者。貧不能自存,乃鬻身為妓,居南關增沙廣惠客棧。

會有某甲者,富而嗇,一日,與遇,為之脫籍,以六千金購屋於十六浦,居之。其性豪侈,用常不給,時蓄去志。居一年,見甲之慳吝益甚,設計與博,甲屢負,積逋至萬金。而女每次罷博,即令甲以所負之數登載簿籍,將持之以為他日索還之地,甲不知也。惑其承事之謹,益嬖之。日嬲甲游香港,先令人往賃某旅館。既至,見廳事太廣,令棧夥購湖縐數匹以圍之。棧夥以綠色者進,弗悅,別購緋紅者,而以綠縐分贈各夥。

不數月,女遂有外遇。甲大忿,控之英官,女侃侃對簿,求斷離,並呈甲所書賭欠簿冊。旋有人勸甲償金而縱之去,乃如數與之。

女旋往安南,入牌館,為知客。有土豪負館友債,不償,女與館友暱,忿之,為毆土豪,幾斃。然女以是故,知犯眾怒,乃返港賃屋,與美少年某私,因得恣所用。比至困乏,乃約同赴南洋,時光緒丙戌也。而某少年者,實鬻之於紅霞,【地名,屬穆拉油,距新加坡二日程,為妓者有入無出。】使為妓。女見狎客之非其偶也,日夕求死。鴇母頗憐之,謂予弗強汝接客,第勿在予家死,當鬻汝於庇能,【英之屬地。】以俾予得汝身價,女允之。既至庇,媒家遂得善價。庇有官署,乃保護婦女者,居民稱為新審。女往籲,求從良,竟得請。自是旅居庇,賣淫者二年。

戊子,女歸港,寓石街某號二樓。二婢亞微、亞靜,感其向日還以身契之義,遂相約不嫁,連袂事之,仍為夜度娘。旋嫁某商為小妻,即居二號樓。而大婦知之,奔往譴責。女頗以禮事主婦,而大婦欲削其鼻,女乃毆之,大婦傷。某商至是亦恚,令大婦回家養疴,棄女。女亦自願離異,因下堂,仍操舊業。旋識文士某,某固貧,日久而不給於用,遂絕迹。

女自是獨處無俚,吸鴉片自遣,益貧,婢亦辭去,賴度曲以自給,一曲資三角。未幾,港官下令逐流娼,乃回廣州。以淫蕩不禮於兄,因至雅荷塘盲婆家,為弦索手。以盜盲婆物,發覺,被逐。至是衣食俱絕,乃持歌板至穀阜花舫,伺客筵將散,在船頭度曲,其聲悽楚。旋得病。辛丑八月初五日死於廁,葬之義塚。無何,某至廣州,聞女死,哀之,訪叢葬地,得之,為植碑,題曰恨塚。

秋玉蟾賣娼異國

我國人之商於日本神戶者,所居為南京町,其地無女閭。光緒壬寅,忽有閩妓秋玉蟾者至,僦屋而居,以賣淫為業。時年甫十九,美而豔,髮可鑑人,效倭妝,梳高髻,並以善歌聞,且凡琵琶、月琴、木琴、胡琴、風琴以及笙簫笛板、鉦鼓鐃鈸,靡不精。以是為日本人所賞,應召奏技,所獲纏頭資,三倍於日本藝妓,夜度資須日金二百圓,月入殊鉅。然悉以貽其所歡日人某,不自享也。

玉蟾本左氏女,父母歿時,年僅十二,喜習音樂,為戚某所略賣。自入京師,隸樂籍,技益精。十六,轉徙至滬,名大噪,賓客紛沓,而日本人亦有眷之者。久之,與日本一不名一錢之浪人某暱。會有富家小欲納玉蟾為簉室者,乃索富家子巨金以與某,而卻其請。富家子大怒,與之絕,播其事於人,由是狎客咸裹足,負債纍纍。計無所出,遂從某至神戶,為所迫,理舊業。某坐享其所入,偶拂意,輒鞭箠隨之。數年,擁巨資矣。旋病肺,不能應客,某遂席捲其所有而去。華僑亦怒其貽祖國恥也,弗之恤。未幾,以病死。

洪奶奶與婦女暱

滬妓有洪奶奶者,佚其名,居公共租界之恩慶里,為海上八怪之一。客有張某者與之暱,面首也。初訂交,即流連經旬,不使歸。張之父,短衣而禿帽者也,聞之,往叩其門,拘之去。然洪之怪不在此,所狎之男子絕少,而婦女喜與之暱,俗所謂磨鏡黨者是也,洪為之魁。兩女相愛,較男女之狎媟為甚,因妬而爭之事時有之,且或以性命相搏,乃由洪為之判斷,黨員唯唯從命,不敢違。

有妓曰金賽玉者,適人矣,與洪有同病,遂挾巨資出,易姓曰陳,居九江里。與洪衡宇相望,為洪所惑,盡喪其資斧,幾不能自存。洪之服御奢靡,揮霍甚豪,固皆取給於所歡之婦女,而得於陳者尤多也。

與洪暱者,初僅為北里中人,久之而巨室之妾女亦紛紛入其黨,自是而即視男子為厭物矣。有花筱紅者,初亦妓也,美而豔,名大噪,嫁萬某為妾,頗相安。未幾,即有人為之介紹,與洪為莫逆交,時誕子未彌月也,遂以此得病而死。

林秀珠笑容可掬

滬妓之後於四大金剛而崛起者,有一人曰阿彌陀佛,以其面團團而笑容可掬也,故名,實為北產之林秀珠。初在天津,依南班之鴇婦阿桂,因被挈至蘇。稍長,仍至津。光緒庚子,以拳亂徙滬,善歌,工應對,達官貴人多暱之。

小林寶珠之榮哀

小林寶珠,滬妓也。貌不甚揚,以歌勝,客趨之若騖。侍酒之局,日以百計,每至即歌,歌已即去,時有拈「曲終人不見」之句以贈之者。用是博纏頭無算,臂釧纍纍然,肘為之不曲,衣一日十數易。光緒壬寅夏,染時疫,暴亡。臨危,猶高歌《目蓮救母》一折。既歾,鴇為之市槥,而客有以楠木所製者贈之。未幾,又一客以一具至。及發引,則有「誥封宜人」「晉封恭人」等銜牌導之以行。

張純卿私通圉人

張純卿,滬妓也,獨以淫著,時人呼之曰九花娘。妓之私通圉人,實自純卿始。卒以驕奢淫佚之故,逋巨債,無所償,奔天津,不知所終。

李蘋香楚楚可觀

滬妓李蘋香者,當塗人,實為黃鉞之裔。嘗從其父宦松江,繼而居嘉善。貌楚楚可觀,能作小詩。適劉氏。有潘某與之私,被挈至滬,初為野雞,旋擢么二,晉長三,名曰金蓮。後又嫁人復出,則并姓而易之,為謝文漪矣。其以蘋香著名時,達官名士爭趨之,頗為某封翁所賞,封翁之子孫亦有往來,尤與其孫暱。事為封翁之眷所聞,召之往,罰令長跽謝過,大狼狽。既出,語人曰:「吾為妓,顧我者皆客也。彼自陷於聚麀而責我,我豈能於客之來者,先索觀三代履歷而後延之耶?」

楊妃榻肥白如瓠

滬有鴇曰楊妃榻者,為粵寇洪仁玕寵姬楊淑真之女,咳名曰亞珍。仁玕死,從淑真遁,輾轉至滬。淑真初本為妓,至是,遂重理舊業,亞珍亦隨之應客,以肥白如瓠,人遂以楊妃榻稱之。未幾,亞珍挾之以遊津,稍稍積金資,蓄養女雪香、三寶,復姓為洪。尋又還滬,以虐養女案被人告訐,乃遁而之杭。

傅彩雲久著豔名

有傅彩雲者,久著豔名,一曰曹夢蘭,蘇州名妓也。年十三,依姊居滬。吳縣洪文卿侍郎鈞初得大魁,銜恤歸,一見悅之,以重金置為簉室,待年於外。祥琴始調,金屋斯啟,攜至都下,寵以專房。文卿持節使英,萬里鯨天,鴛鴦並載。既至英,六珈象服,儼然敵體。英女主維多利亞年垂八十,雄長歐洲,尊無與並,彩出入椒風,獨與抗禮。維多利亞嘗偕其並坐照像,時論奇之。文卿代歸,從古京邸,與小奴阿福姦,生一女,文卿逐福留彩,寖與疏隔。俄而文園消渴,竟夭天年。彩故與他僕私,至是遂為夫婦。居無何,私蓄略盡,所歡亦殂,仍返滬,為賣笑計,改名曰賽金花。蘇人公檄逐之,轉至津門。雖年逾三十,而豔名不減疇昔。未幾南下,復張豔幟於滬。

光緒庚子重入都,築香巢於陝西巷,暱八國聯軍統帥德人瓦德西。瓦欲肆殘殺,宛轉陳說,保全至多。性俊爽,客至,掀簾出,神光四射。其裝束日必數易,有見之者,謂此一賽金花,彼亦一賽金花也。出必以馬,見者稱之為賽二爺。京師經庚子之亂,娼業大衰,乃集羣鴇,為之手疏章程,斟酌社會情狀行之。其所居與謝珊珊望衡對宇,一時親貴,趨之如騖。嘗蓄雛妓六,中有名蝶芬者,花嬌月媚,尤傑出,內務府某特愛之,暇輒往訪,纏頭之資不靳也。彩知其意,迫使度夜。蝶以齒穉哀免,不允,數凌虐之,鞭笞無完膚。不堪其毒,遂仰藥死。乃裸而裹以蘆席,瘞後院隙地,賄左右,無敢言者。某至,聞其死,傷悼不已。詢之同輩,大疑,乃續識一雛妓,使之燒阿芙蓉,以言餂之,得端倪,即驅車返。次日,使僕報五城公所。時掌中城者為丁之栻,率番役往掘屍身,驗之,鱗傷徧體,怒甚,乃將彩帶案,送刑部,於是瑯璫枷鎖,俯首而入犴狴矣。後有大力者出,為之極力運動,刑部定讞,謂蝶之死實自盡,彩遞回原籍而已。

先是,文卿未第時,為人司書記,居煙臺,與妓愛珠有囓臂盟。比再至,已魁天下,遽與珠絕。珠冤痛累月,竟不知所終。過市門者,指狀元之第曰:「得非霍小玉冥報李十郎乎?」

光緒己亥,樊雲門方伯作《彩雲曲》云:「姑蘇男子多美人,姑蘇女子如瓊英.水上桃花知性格,湖中秋藕比聰明.自從西子湖船往,女貞盡化垂楊樹.可憐宰相尚吳緜,何論紅紅兼素素.山塘女伴訪春申,名字偷來五色雲.樓上玉人吹玉管,渡頭桃葉倚桃根.約略鴉鬟十三四,未遣金刀破瓜字.歌舞常先菊部頭,釵梳早入妝樓記.北門學士素衣人,蹔踏毯場訪玉真.直為麗華輕故劍,況兼蘇小是鄉親.海棠聘後寒梅喜,待年居外明詩禮.兩見瀧岡墓草青,鴛鴦絃上春風起.畫鷁東乘海上潮,鳳凰城裏并吹簫.安排銀鹿娛遲暮,打疊金貂護早朝.深宮欲得皇華使,才地容齋最清異.夢入天驕帳殿遊,閼氏含笑聽和議.博望仙槎萬里通,霓旌難得彩鶯同.詞賦環球如繡虎,釵鈿橫海照驚鴻.女君維亞喬松壽,夫人城闕花如繡.河上蛟龍盡外孫,房中鸚鵡稱天后.使節西來婁奉春,錦車馮嫽亦傾城.冕旒七毳瞻繁露,槃敦雙龍贈寶星.雙成雅得西王意,出入椒庭整瓊佩.妃主青禽時往來,初三下九同游戲.妝束潛隨夷俗更,語言總愛吳桂媚.侍食偏能饜海鮮,書報亦解繙英字.鳳紙宣來鏡殿寒,玻璃取影御牀寬.誰知坤媼山河貌,祇與楊枝一例看.三年海外雙飛俊,還朝未幾相如病.香息常教韓壽聞,花頭每與秦宮并.春光漏洩柳條輕,郎主空嗔梁王揣.祇許大夫驅便了,不教琴客別宜城.從此羅帷怨進索,雲藍小袖知誰託.紅閨何日放金雞,玉貌一春鎖銅雀.雲雨巫山枉見猜,楚襄無意近陽臺.擁衾總怨金龜壻,連臂猶歌赤鳳來.玉棺畫下新宮啟,轉盼王郎長已矣.春風肯墜綠珠樓,香徑還思苧蘿水.一點雙星照玉臺,樵青婉孌漁僮美.繐帷尚掛鬱金堂,飛去玳梁雙燕子.那知薄命不猶人,御叔子南後先死。蓬巷難栽北里花,明珠忍換長安米。身是輕雲再出山,瓊枝又落平康里。綺羅叢裏脫青衣,翡翠巢邊夢朱邸。章臺依舊柳毿毿,琴操禪心未許參。杏子衫痕學宮樣,枇杷門牓換冰銜。吁嗟乎,情天從古多緣業,舊事煙臺那可說。微時菅蒯得恩憐,貴後萱芳成棄擲。怨曲爭傳紫玉釵,春游未遇黃衫客。君既負人人負君,散灰扃戶知何益。歌曲休歌金縷衣,買花休買馬塍枝。彩雲易散琉璃脆,此是香山悟道詩。」

玉芙為蘇某所眷

光緒壬寅、癸卯間,京師名妓最著名者為三芙蓉,銀芙、玉芙、金芙是也。蘇某眷玉芙,既出都,耿耿不忘。越三載重至,玉芙殞矣。或語蘇曰:「某肆有玉芙褻衣,君出銀幣二十圓購之,葬陶然亭香塚側,勒碑記其事,亦佳話也。」蘇然之,奔走數日,無所得。有語蘇者曰:「某君言妄也,豈有褻衣而列肆出賣乎?」蘇乃止。

金菊仙為吳彥復所眷

彭香雲,武進人,稍長,游滬,著聲北里,當時所傳金菊仙者是也。所居為層樓,出則驅駿馬,擁幰車,攬轡絕街衢,訪賢豪不得。久之,得廬江吳公子。

公子名保初,字彥復,武壯公長慶仲子也。光緒乙巳夏五月,大讌諸名士於滬上之酒樓,聞菊仙名,招之。座客爭索曲,菊仙哀歌激楚,乃咯血。翼日,病大作,門巷蕭條,而彥復至,憫之,奔走求醫。病愈,菊仙鍵戶謝客,獨約彥復為清譚,語及家國狀,菊仙輒流涕,如是者半月。

海上名姬夙重身價,有私適客者,院中人或嗾父母訟諸官。菊仙憂之,陰牒長官,杜其變,左右及彥復皆不知也。一日,屏人白其志,彥復歎曰:「吾妻悍,不克歸,旅居懼弗給,子其能處此耶?」菊仙嫣然不復道。當是時,菊仙年已二十四,海上兩巨公爭出萬金求菊仙,菊仙笑曰:「吾所欲者,大丈夫耳,烏用此巨金!」一日,偕彥復出,飲酣,從谷請曰:「君客况,妾所知,今方六月,客逋妾金已數千,至八月,且萬,請以此益君。」彥復笑曰:「吾所欲者知己耳,他奚愛焉!」菊仙毅然曰:「君若此,復何待!」竟同車歸,客逋置弗顧,時六月六日也。彥復自為《天貺因緣記》紀其事。

菊仙既嫁,復彭氏,更名嫣。彥復以書法篆刻授之,自是嫣名遂播公卿間。而彥復貧益甚,海內人士被武壯澤,無過問者,嫣之囊裝罄矣。久之,彥復走天津,怏怏不樂,自署曰癯公,嫣則旦夕歌笑慰解之。居三年,貌益澤,嘗曰:「吾得嫣,始知天壤間有生人之樂。」已而彥復病,嫣割臂肉療之。陳伯嚴嘗贈彥復以詩云:「酸儒不值一文錢,來訪癯公漲海邊。執袂擎杯無雜語,喜心和淚說彭嫣。彭嫣不獨憐才耳,誰識彭嫣萬刼心。吾友堂堂終付汝,彌天四海為沈吟。」

陳某設妓寮

京師桐花莊等班房屋,為戶部書吏陳某舊產。某既盡售其舊業,漸貧窘,乃自設妓寮,沾溉夜度資餘潤以餬口,蘊香小班是也。

胡寶玉久著豔名

胡寶玉為滬妓之久著豔名者,本姓潘,小鏡子外嬖之女。小鏡子以咸豐癸丑從劉麗川戕官據滬城被誅者也。寶玉美而豔,善修飾。其為妓時,初曰林黛玉,嘗嫁甬人楊四,未幾下堂,乃易姓名,旋游嶺南。及歸,則置紅木几案於室,遂為北里之倡。

是時,達官富商、王孫公子皆趨之若騖。客之豪者,為蔡菉卿、梅道欽、楊子京、宋子蘊、李桂泉、孫葵石、李頌芬諸人,而寶玉猶以為未足,乃時挾鹹水妹驅車出游,從習英語,更效鹹水妹之額髮下覆。語成,遂別闢一西式器具之室,以研究外交,碧眼黃髯兒時或盈座矣。

又久之而與伶人遊,如楊月樓,如黃月山,皆莫逆交也,而尤與侯俊山暱。亡何,俊山還都,寶玉思之不置,乃北走京師以就之。既而俊三不堪其嬲,遽疏之,始踉蹌南下,仍返滬,理舊業。或曰,寶玉素與武旦黑兒善,黑兒往析津,即附汽船往訪之。既抵津門,眾客皆紛紛挈具而去,寶玉獨從容櫛髮,細勻鉛黃,妝竟,循梯而登,倚舵遙望,若有所俟。逮至日昃,意中人始策蹇而來,乃匆匆僱肩輿以俱去。旋即回滬。

寶玉既返滬,狎客之多,不減於昔。日夕伺客,則環視座中,擇其最能揮霍者,獨與之厚。一旦取盈,即舍之,別擇一客,亦如是,而隨手輒盡。蓋挹彼注茲,皆為年少貌都者所分得者也。潮州人郭綏之尤為所嬖,被錮於室者年餘。無錫張某,亦其一也。又有某學徒者,嘗至其家,置酒宴客。寶玉疑其為窶人子,密詢座客,其年俸固不及錢十緡。寶玉曰:「彼何作此豪華?」客曰:「慕卿而至耳。」席終,學徒置下腳費四金於几,寶玉遽納還之,曰:「子宜留以自用,此間非善地,不宜至也。」

光緒丙午春,寶玉以所蓄雛妓紛紛遣嫁,而自適一陳姓者以去,距生於咸豐癸丑,已五十四歲矣。嫁之日,乘彩輿,鼓吹前導,路人咸嘖嘖羡之,曰:「胡寶玉後福不淺哉!」乃甫踰月而又下堂,羣見其高車駟馬招搖過市矣。

長沙八大妓

光,宣之交,長沙堂班有八妓,皆負盛名,好事者均有一字之褒,今僅記其七.楊佩蘭曰技,沈白蘭曰戲,周寶釵曰色,文素娥曰倩,甘鳳珠曰(上穴下幻),冷秋雲曰冷,花月紅曰簸.簸者,狀其內媚術之態度也。

賽淥江悅某孝廉

賽淥江者,醴陵女,不知誰氏,少隨母淪落為娼,以色傾一縣,故名。某孝廉新舉於鄉,文名藉甚。女故有才藝,通書史,見之,相慕悅,要以白首。久之,某有桂林之行,將別,謂女曰:「吾有婦在室,又行急,不能汝攜,姑俟之,必謀取汝。」女諾,遂行。時女母已死,不復有所迫,乃為閉門計,賃居一複室,深自匿,遊客罕覩其面。以是家益落,恃鬻籨飾衣服以自給。念某遠涉,不常有書至,每自傷而泣。或常數月病,至於憂愁憤鬱,但日飲亡何為醉忘而已。鄰嫗素與往來,莫聞其語也。

會某亦落拓,人或短女於某,勸某且絕慮,自是某書益不至。女自分見棄,不復欲事人,益耽飲,一釂率盡汾酒二斤,病益劇。適某有舊僕將之某所,告於女,許為通其意。女以為難,然不無萬一,冀其迎己,乃以綠染薑,鹽漬而曝乾之,為大裹,使僕雜其家物以進。某得之,果疑,問僕,僕曰:「此曬綠薑也。」某悟為女所為,急馳書至,未至而女死。死之日,移寄戚家,貧無餘物,某少年為醵十金斂葬之。遺一女,大類某,旋亦夭死。

楊蘭官負盛名

宣統末,無錫有妓曰楊蘭官者,當時巨擘也,與王、蔣、謝三姓同為北里世族,稱四大家。家有畫舫,巨而精雅,几淨窗明,可設綺筵二三席。舟皆泊於其家河房之下。往遊者必豫訂,屆時,自河房登舟,由芙蓉湖過黃婆墩,至惠山浜而開宴。筵資雜費,約須銀幣五十圓。其肴饌,視蘇之燈船所有,實遠勝之,最著者魚翅。若在夏夜,必泊舟小尖以納涼,洗盞更酌而後歸。【光緒中葉則泊於醬園浜。】蘭官負盛名,生涯尤盛,評錫山風月者,每首屈一指焉。

王西神嘗語金奇中曰:「蘭官姿色雖在季孟之下,而性柔媚,善酬應,喜與人昵語,酒闌燈灺,娓娓不倦,聞者輒為之心醉。」又言無錫女閭,元、明時在綺塍街,【即五里香塍,俗稱五里街,在西門外之惠山、錫山之麓。】兩旁飛樓傑閣,日夕笙歌,翠袖紅妝,時掩映於湖光山綠間,浦長源詩所謂「出郭樓臺三四里,遊人不得見山容」,及錫諺所謂「惠山街,五里長,踏花歸,鞋底香」者是也。至國朝而物換星移,皆徙附郭之地。自光緒中葉以後,則皆於北門城下,列屋而居,蓋以其間有繭市、米市,商賈雲集,便於招徠也。

蔓菁光豔照人

瞞精,蒙古妓也,生長和碩特,肌肥理膩,光豔照人。善琵琶,能作夷曲舞。通漢語,唱伊涼曲,聞者壯之。光緒某歲,陳南村出塞時,嘗見之,以瞞精二字音同蔓菁,且瞞精為西域之蔬,味甘美,似內地蘿蔔,因為易其名曰蔓菁。南村,名鼐,四川蓬溪人。

窗上使老

西藏女子,皆塗面如戲中小丑。某大僚駐藏時,嘗微服出遊,見一傅粉抹脂者,詢之,名妓也,身價甚高,招之不能即至,問其名,則「窗上使老」四字也。大僚召之,即呼為倉場侍郎,後頗有沿此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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