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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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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详觧卷三十

宋 陈经 撰

酒诰【周书】

商民化纣之恶以酒而丧徳成王周公知其受病处在于酒故专作酒诰之书使康叔抚卫封禁民之饮酒如曰羣饮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且周家以仁得天下饮酒末节也而遂至于杀得无滛刑乎予因是以知古人之刑古人之教化也民以酒而迷其性丧其徳则滛辟之心生将无所不至矣故上之人严为之刑而其教自行由汉以来榷酤之法兴刑愈烦而犯者不止是何周人之酒诰能行于染纣之商民而武帝之榷酤不能禁夫人之不犯均是禁酒也古人以之教其民而后世因之以夺民利此商民之所以服而后世之所以不服也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彞酒

康诰酒诰梓材三篇之书前既摠叙矣此不复叙成王之意若曰汝康叔当明其教命于妹即纣所都朝歌以北是也商民习见纣之沈缅而未知酒之不可饮傥非康叔明而示之以教命则商民何自知之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将言饮酒之为恶必原文王所以禁酒之由文王于周之庙次当为穆也王季为昭文王则为穆汝之穆考文王始立国于西土岐周之地其所诰教有诸侯与民亦详矣曰诰毖者使知所畏谨也庶诸侯也庶士诸侯之朝臣也少正者官之副贰也御事者治事之吏也文王诰庶诸侯并及其庶士少正御事之臣朝夕所丁宁之意曰祀兹酒惟祭祀之时得用此酒葢所以荐馨香以达神明若诗所谓为酒为醴烝畀祖妣是也惟天降下命令于人始令我民惟元祀得以用酒古者仪狄造酒杜康造酒则酒者出于人为何与于天以此见人非天不成凢人所为者皆有天理存焉用之于祭祀之礼而不用之于逸乐之具岂非天理哉天降威于人我民所以大乱而丧其徳者无非饮酒而行小大之诸侯所以丧亡其国者亦无非因酒而得罪民与诸侯饮酒而自丧徳丧亦何闗于天而曰天降威为乱而有罪天理当然所谓天讨有罪五刑五用是也此文王所以诰毖庶之辞也则又诰其民之小子以有正有事无彞酒汝民当知有正人之官以正汝汝其可常饮酒乎又当知有耕稼之事其可常饮酒乎知有正有事则必知所畏惧而不敢恣为逸乐也诸侯则曰诰毖其辞严民则曰诰教其辞寛教民而必曰小人者古人之教能言学唯能食尚右手幼子视无诳自其为童时其教固以行矣易曰以飬正经曰具训于士皆文王教小子之意也

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惟曰我民廸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聼祖考之彛训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文王所以诰毖庶诰教民之小子如此在当时之庶与民之小子无不感文王之徳故庶之饮酒惟子祭祀之时饮福受胙其饮也又有徳以将之而不至于醉如诗之湛露天子之燕诸侯夜饮醉归而有令仪如既醉之诗醉酒饱徳人有士君子之行皆是以徳将之故虽饮酒而无害也观文王之诸侯其饮也惟祭祀之时则其他时岂敢纵为逸乐哉不特庶国如此而民之小子亦然文王之教惟曰我民廸小子小子即民之子孙也文王之教皆使其民各廸其子孙故能惟土物稼穑之事是爱其心无有不善凡人惟是勤于稼穑则其外慕不生无他机巧自然心善何暇饮酒哉聪聼祖考之训葢民之小子能明聼祖父之教无有诲之谆谆而聼之藐藐者故小徳大徳而小子皆以一视之人情莫不以仁义礼智为大徳而以饮食衣服末节细行为之小徳若分而观之未有不详于大徳而忽畧其细行者今民之小子以小徳大徳合而观之则饮食之微尤不敢忽畧矣然则文王之教能使庶邦与民如此岂无自而然哉精诚之运必有以隂驱潜率之者矣不然则空言之安能感人悟物如此之速哉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逺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此成王周公戒妹土之民也股肱者手足之力也嗣有继续之意尔妹土之民当继续其股肱之力而无有怠惰作辍纯者一也当纯一以艺黍稷则其用志不分矣惟其用志不分故能以其艺黍稷者而奔走事其父兄农事既隙始牵车牛任重致逺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而为商贾自足其用以此孝养父母为农者艺其黍稷以事父兄逺服贾以养父母其勤劳敦本如此其为父母者喜有此子能任其事故为之子者方敢自洗濯恭敬厚致用酒以奉其亲于此时而用酒不为过也若夫为游手为末作废耕稼懋之事不顾父母之养而为博奕饮酒是不肖之子也安能使其父母之喜庆哉三代之民自农桑之外无他习自养父母之外无他用心葢先王平日所以教之者亦详矣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聼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庶士之有正者庶伯君子又所以统庶士者此皆指卫国之臣也其尔当常聼则无时而敢违无时而肆为逸乐矣尔大克羞耉惟君此又指康叔而戒之也尔能进耉成之人而用之则足以尽为君之道尔于此时而行养老之体则饮酒醉饱无害周公言此三节以开夫人之饮酒谓于祭祀之时则可以饮酒于孝养父母之时则可以饮酒其他时皆不可饮也夫酒诰之书専谓禁酒而作也既禁其为逸乐复开人以逸乐何取乎酒诰哉葢圣人能使人节欲而不能使人无欲凡饮酒用之于其所当用皆天理也岂人欲哉惟其不当饮而饮至于过斯流于人欲矣设若成王周公以禁酒之故禁之太甚使之皆不得饮则其势有所不行惟夫禁之于其所不当用而开之以其所当用则顺人情而易行此圣人中庸之道也又况成王周公开人以饮酒者皆就其良心之者开之祭祀者致敬之时养父母者人子所以孝其亲养老者所以燕乐嘉宾者而致其厚意此是良心之虽开之以饮酒而其饮自不致于过矣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徳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成王又曰我大惟教汝康叔将以厚望之也尔能永长观省所以审察者当以为久逺之虑凡所作为皆考中徳而行之中者无过之谓无故而饮与夫絶人之饮酒者皆非所以为中惟祭祀与养老孝养父母之时饮酒他时皆不得饮则其势不至于纵亦不至于拘此即中徳也自非观省为逺虑安能如此纵其饮于一时忘其他日之患禁之太甚而不能以永行皆非永观省也中徳天理也汝之所为既合天理则庶几能进其馈祀于祖宗幽足以安神祗明足以守宗庙而汝之心可以无愧尔乃因此可以用逸则其逸乐也可以舒其四体愉其心志而不至于过矣兹乃信乎为王者正事之大臣任君之事无负于君之责望葢有以尽乎已必有以合乎君有以合乎君必有以得乎天天亦顺其元徳而祐祚之使子孙世享其禄不见忘我周家也元者善之长也凡人之为善而至于天若元徳则是此心与天无间天且不违是也成王之所以大望康叔其效如此其要实原于永观省稽中徳而已永观省稽中徳存于一心之微而其为效可以事宗庙可以安其身可以事其君可以得乎天如此之大康叔勿谓饮食醉饱之末节而不加之意也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成王又申文王之禁酒者言之前既曰诰毖庶诰教小子矣此又言我西土往日辅祐文王之国及其治事之臣及其民之子孙庶几能用文王之教令行禁止上创下从如上文所谓庶国饮惟祀所谓聪聼祖考之彞训是皆用文王之教也腆厚也不腆即薄于饮酒也天下之理一重则一轻彼有所薄则此有所厚既不厚于酒岂非所厚者在徳乎惟文王之化如此故上天祐我周家革商为周我今日所以能受商民原其所由来惟在乎庶与民用文王之教不腆于酒而已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廸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

孔颖达曰周受于商文王之前殷代也今又卫居商地故举商代以酒兴亡得失为戒此又言商家先王羣臣以不饮酒而兴也既取稽考文王以近者告之又以其闻于商先王者告之曰我尝闻之在昔有殷先哲王谓成汤也廸蹈也躬行之谓也天有显道小民难保皆可畏者也惟成汤躬行此畏于已戒儆不睹恐惧不闻故形之于畏天则见天之显行之于畏民则见小民之不可忽形之于徳则守之以常而不敢变形之为智则持之以坚而不敢失此畏心之在已也形之于后世则自成汤至于帝乙贤圣六七作之君所以成王业者皆畏其相国有重臣如伊尹伊陟巫贤甘盘之徒人主之所敬也此畏心之在子孙也形之于臣下则御事之臣所以为辅弼者皆致其恭敬之道责难于君不敢自暇自逸自者由也由于暇逸者必不能恭于君恭于辅君者必不敢暇逸所以不敢暇逸者惟尽为臣之职所当为而已何况曰其敢崇尚饮酒乎此畏心之在羣臣也商家先王萌一廸畏之心故一己之所用者无非此畏子孙之所遵者无非此畏羣臣之所效法者无非此畏甚矣心之不可以不知畏也前乎此尧舜之竞业畏也后乎此文王之不敢侮鳏寡武王之夙夜祗惧此畏也以人主之尊其敬畏不敢忽如此况于为诸侯乎况于为大夫为士者乎

越在外服侯甸男卫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

商先王躬行敬畏之道不惟其子孙为能然而王朝之御事皆然不惟其王朝之御事皆然而外服之诸侯内服之百官里居之百姓亦然以见君臣上下内外无一不在敬畏之中侯服甸服男服卫服为伯诸侯之长者此外服之诸侯也自百僚之聨事合治者庶尹众官之长者惟亚为次大夫为士者与乎服事奔走于官之尊者此畿内之百官也百官族姓及卿士大夫致仕而居田里者凢此皆不敢沉湎于酒岂惟不敢饮酒亦且不暇饮酒惟尽心于职事而无暇也上文言不敢自暇自逸继之以其敢崇饮此又言不惟不敢亦不暇以见其重在于职事则其轻在于饮酒然则所谓不暇者果何事哉上以助成人君之徳而至于不可掩下以尽正人之道而自敬其法而已矣为臣之责惟此二者茍君之徳不明与夫不能正其身而正人者皆为有亏于其职上以成其君下以正乎人则人臣之职尽矣当时之为人臣者惟恐已责之不塞已职之不尽所谓不暇者惟此而已天下之事无有两立之理晋人以酣饮清淡不事理法而废职事卒至于刘石崛起者葢心在于饮酒则无暇于职事心在于职事则无暇于饮酒其心自然有所偏重此如康叔之于卫其知所以当为者乎知有所当为则必有所不为矣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滛佚于非彞用燕丧威仪民罔不尽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羣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前言商家先王所以致敬与其臣所以不敢暇逸故其兴如此此又言商之后王不能致敬惟酒是逸臣下化上之恶故其丧如此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即纣也酣身以酒而乐其身惟贤君以其昭昭能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安能使人昭昭宜其政教命令无以显明于民者所祗敬而保养之惟是众人所怨之人不易言敬保之其心不变也祗保之心一也先王用之于贤者故任贤勿贰不使小人间之纣乃以祗保之心用之于小人诞大也惟纵之滛泆于非常理之事谓之非彞则所为不合于法度矣用燕丧威仪人君所以尊临天下者有其威仪也诗曰威仪抑抑传曰有威可畏谓之威有仪可像谓之仪此皆君之威仪也纣之以燕乐之故而丧其威仪民见纣如此无不衋然痛伤于心衋伤痛之貎也民至于伤心而纣曽无改悔之心方且荒大腆厚于酒不惟自息所谓凶人为不善惟曰不足更无有穷已逸安也其心安于酒恬然不以为怪厥心疾很不克畏死当沉湎于酒之时为酒所使其心很戻虽死且不畏酒之能害徳如此其辜罪始于商邑言纣与逋逃之人为滛湎于都邑其终也至于举国败亡更不知惧所以登于天者非其徳之馨香乃其酒之腥秽尔夫为徳者自有馨香之理寓于祭祀之间不以物而以徳酒自有腥秽之理庶羣自饮见其臣下化上无一人不饮酒也至于腥闻在上则恶之彰著久矣故天降丧亡于殷而无有爱之天之所以不爱之者惟以逸之故天岂虐民哉民自速其罪尔为康叔而抚商之余民居商之故地其可不以商先哲王为监哉又其可不以商之后嗣王为戒哉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王曰封予惟不若兹多诰前既举商家得失兴亡戒之矣又曰我不但如此多言亦已躬行之矣使成王不见于躬行徒多言岂能耸动康叔之聼凡古人所言者皆其所已行者也又举昔之贤者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水监足以见其形之妍丑而已若民监则可以知其吉凶成败前日纣为滛湎之行今已坠其命而丧亡矣岂非民监可以见吉凶成败乎我其不可不以商为监而抚安当时之民也商以夏为监周以商为监汉以秦为监唐以隋为监皆此也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劼固也毖谨也坚固尔心而致其谨畏此一章大槩言康叔之心当无往而非欲劼毖即敬之意也以逺而言之则有商家贤臣与乎侯甸男卫之国汝当以敬待之也逺者犹当敬况近者而可以不敬乎以近而言之则太史掌国之六典内史掌八柄之法皆汝之亲友者与夫贤臣为百官之尊者此皆汝国之近臣亦当以敬待之近者犹为敬而况小者而可以不敬乎以小臣而言之尔国所有供事之臣服行善道而在位者服近其事而在职者亦当以敬待之小者犹当敬而况大者可以不敬乎以大臣而言之为尔之畴如三卿者葢三卿皆命于天子故以畴言之圻父司马之官掌政以治封圻之内薄伐其愆违者也农父司徒之官掌教以治民农事顺民而保安之者也宏父司空之官掌事广其土以居民安定其民以致其辟法者也曰父者尊之也曰圻曰农曰宏以职言曰司马司徒司空以官言有政以制之而后可教有教以导之而后可安此其次第也此三卿者汝亦当以敬待之可也大臣如三卿犹在所敬而况汝为诸侯其身岂可以不敬乎刚制于酒汝之职也汝所当敬也制于酒而不以刚则立志不勇所行不坚易以中辍矣此章其要在康叔刚制于酒知所劼毖故广为戒自逺而近自小而大自轻而重以见其无往而不敬焉

厥或告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廸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王曰封汝典聼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此又立为禁酒之法厥或有人来诰曰民相聚羣饮汝不可失之须尽执而拘之以归于周之京师予其杀之又惟商之诸臣百工为人所导廸而饮酒至于沉湎者此则为他人所渐染而非其本意勿用杀之姑且教之夫民同犯一罪杀其一而赦其一奚为周公立法乃如此详咏此一章见圣人立法不得不严

不严则人玩而易犯予其杀未必杀之特立为此法尔至于成王周公之本意则亦欲教之而已旧以周人羣饮则杀之商人则勿杀恐未必然周人习于文武之化岂有羣饮者更不须立此法矣又何况康叔所治乃商之余民安有周人哉汝康叔能如此用心则诚为明于享上之义矣诸侯之所以能享上者在诚而不在物在实而不在文能尽其职以奉上则享之义莫过于此矣其或汝不能用我之教辞不聼我言惟我一人不恤更不之顾则是汝自不蠲洁于其事防民于罪亦与杀人何以异哉成王别白而告之能如此则为明享如此则为弗蠲乃事康叔其亦知审所取舍哉王曰封汝典聼朕毖又于终篇申言之曰汝当常聼我之所毖谨者惟在于酒若汝所治之民犹至于饮酒者汝即不可推辞分别以为民自饮酒我自不饮酒非闗我身之事然则所以化民者非于康叔之身乎民之饮酒即汝之过也乃司即康叔之身司牧民者也此则成王之意责康叔之身任重故也

尚书详解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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