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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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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融堂书解卷九

宋 钱时 撰

周书

泰誓上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序云十有一年经云十有三年当是序误一月即十三年正月商之正朔已絶而周之正朔未颁故但云一月也

惟十有三年春大防于孟津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听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经书十有三年春而序以一月书之明其为周之春正月也序不书春而特书曰一月抑亦行夏时之本旨欤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勲未集

沈湎冒色而下皆降灾之事

肆予小子以尔友邦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此下申明元后作民父母之事

同力度德同德度义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予小子夙夜祗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土以尔有众厎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

纣之罪如绳之穿物其贯已满不可复加

泰誓中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师毕会王乃徇师而誓曰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德彰闻

书序云一月戊午师渡孟津而此篇首记惟戊午王次于河朔葢以是日作誓而后渡河既渡遂次于河北诸侯之师于是毕会王乃徇师而誓是上中二篇同日作也吉人为善句此古语也故曰我闻大抵常人之为善恶与吉人凶人大不同吉人者纯于为善之名凶人者纯于为不善之名也庸常之徒岂全无好善者往往一出一入泛泛悠悠暂作遽辍未必有力惟善人则念念皆善日进无疆惟恐不逮故日见其不足一念之差无非恶习然在常人亦或知所畏忌惟凶人则念念皆恶故亦日见其不足一肆字正是纣力行之效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剥丧元良贼虐谏辅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厥鉴惟不逺在彼夏王

上文既甚言纣之罪矣于此复举桀为证且申言纣之罪又有过于桀者以见天必亡之而吊伐之师断不容后于汤也四个谓字是举纣平时无忌惮之言虽是四节而其病根却只在谓已有天命上

天其以予乂民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虽有周亲不如仁人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夷伤也纣作威杀戮毒痡四海虽有亿兆之众大抵皆伤夷之人耳

今朕必往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勗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呜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此篇大槩专把汤伐桀事为例反覆启告自有夏桀弗克若天至于汤有光辞防方足却是与众士言不可不明以谕之可谓深切矣上文说戎商必克此又说今朕必往两个必字斩斩截截畧无疑辞虽励众心然非武王明断不如是也汤伐桀有慙德焉今畧无口实之嫌反以为有光于汤何也噫吊民伐罪古所未有而汤创行之汤之所以慙者诚惧乱臣贼子为篡为逆而以我借口也若夫武王之心是乃汤之心汤之所创行者至武王而扬之前日之慙今日之光也非圣人孰能与于此哉上文辞气勇决无非言纣之不足畏以激昻众心然兵凶战危万一闻此誓言有轻敌心则大不可于是申言儆告而使之知所畏焉言汝等立定我吊民之功乃能各保天年永久其世耳

泰誓下

时厥明王乃大巡六师明誓众士王曰呜呼我西土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絶于天结怨于民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

大巡者亲行军而整肃之渡河之后既已徇师而誓如何明日又誓葢三令五申所以重其事也中篇止是渡河后言商可必克我今必往不容但已之意若此篇则又将自河北啓行矣遂直言纣汝世雠又明示厚赏显戮与前书立言大不同至于数纣之罪则又益详于前书其誓辞浅深固自有次第也然愚于此重有感焉伐桀之时只汤誓一篇所以罪桀不过率遏率割二语而汤诰所言乃作于黜夏之后今武王作誓至三至四而所以数纣之罪极言殚述不一而足此非武王之德有歉于汤葢亦世变至此不容不尔可为重叹也哉中下二篇皆誓西土之将士也如何称之曰夫子又称之曰君子此深有以见古者上下相敬之意后世如驱犬豕就锋镝安得有此气象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树德务滋除恶务本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歼乃雠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

上节止是槩举纣众恶以见其得罪于天至此复提出作威一事切众士之心而言洪惟作威与作威杀戮正相应此节专主一雠字武王前面都不及赏罚至此将临敌不可不知所劝戒方正赏罚以示之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上文言赏罚辞防已尽于是复原文王盛德所以得天下之由葢三分天下有其二实文王以之我有周诞受多方非今日之故也推此一节最有力言光于四方固无不在此照临中矣如何又说显于西土西土岐周也西伯职分所得为者独西土耳故其政教又特显于西土也惟文王盛德如此故我有周为天命人心所归大受多方焉我今日特因文王见成事体卒其成功耳専就文王事体上说数语之间反覆抑扬不惟足以感动人心抑见周有天下已定于文王之日非我今日创为此举圣人辞气包蓄极有意味岂徒推功于父引咎归己而已哉

牧誓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牧在纣近郊三十里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所以纪王者之师以德而不以力也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防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泰誓中下二篇所以誓西土者详矣何故武王又费辞如是每疑焉今观逖矣西土之人与弗迓克奔以役西土二语乃知此书専为誓诸侯及外夷之众而作夫西土之人熟于武王之节制固不待临时谆谕况上二篇誓戒之已详乎况当时诸侯外夷乃厌纣之恶慕义向化翕然来归者一时临战未必皆如圣人之节制也至此岂可不警饬而明告之又况泰誓上篇告友邦君等则自称曰予小子此篇下文亦自称曰今予至中下二篇告西土则皆不名矣此义坦然甚明左杖黄钺特军旅之容非亲用以战也右手秉白旄而麾之曰逖矣西土之人麾之使逺所以进友邦诸夷之众而誓之也故下文特书王曰以别之自嗟我友邦以至防卢彭濮人直是逐一指名头项各使之整擉器械悚然斋肃而始申之曰予其誓则其非誓西土也明矣先儒往往谓逖矣西土之人为慰劳其征行之逺跋涉之劳此大不然安有八百诸侯及外夷君长咸在而武王独首私一语于其属以示恩圣人必不如此细观上下文意及白旄以麾情状灼知其非慰劳西土也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

上文既言予其誓于是复书王曰以明此下之为誓辞也武王此誓専以用妇言数纣之罪故首举此古语以为证王父祖也王父弟者同祖之弟也母弟者同母之弟也遗犹孤遗也葢父母亡而幼弱未能自立者也不迪不知所以训迪也禹数苗只是个昏迷汤数桀只是个昏德武王数纣亦是个昏弃既昏之后事事颠倒何所不有吁可畏哉

今予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朂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朂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朂哉夫子尔所弗朂其于尔躬有戮上文既数纣罪于是乃以进退撃刺之节勉之泰誓下篇誓西土有众止曰奉予一人恭行天罚此则曰今予惟恭行天之罚一惟字甚严谓我此举非有一毫私意利于其间也惟只恭行天之罚耳武王既示之以节制矣然又恐绳于法度而沮其勇气于是复申告之汝等庶几奋桓桓之威如虎貔熊罴之在商郊期于克敌

武成

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自王若曰而下辞无间隔皆武王之言所谓识其政事也而先儒不察受命于周以前乃史官所记事节而王若曰以下皆述武王所告羣后之言但见前者丁未庚戌等日而癸亥甲子之事反见于后遂疑错简文不相属未免以意更次之不得谓之审矣武成者武功成也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城既生魄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

自惟一月至受命于周乃史官撮记伐商事节以明此书之所由作武王以正月三日自周伐商至四月之三日自商归至于丰首尾凡一百二十日也归来弗暇他及且急急偃武修文既偃武修文至四月十九日丁未乃祀于周庙二十二日庚戌柴望大告武功之成葢祀周庙亦所以告武功柴望之时邦甸侯卫亦未尝不在互书之可以互见也诸侯方受周之命而与之更始也

王若曰呜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先儒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岂有殷纣尚存而周称文王文王乃是追王然中庸止云追王太王王季未尝言追王文王况武王伐商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又曰昭我周王则伐商之先周已称王其义甚明若谓殷纣尚存无二王之理则所谓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岂臣子所得为哉

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曽孙周王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此一节武王告羣后以伐商之时所告天地山川之辞也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防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

上文既述所告天地山川之辞此节告羣后以既渡孟津会战之事也周至孟津一千里孟津至朝歌四百里武王自癸巳至戊午凡二十六日而渡孟津一日行四十里甚缓自戊午至癸亥凡五日而至商郊一日行八十里甚速先儒以为此奇计也恐未安或者渡河之先如告名山大川会诸侯之类至渡河之后浸迫商郊其势又当有不容缓者若以为出奇掩其不备如何却又陈于商郊而待天之休命也孟子谓仁人无敌于天下何其血之流杵也此乃战国救敝之言或者遂疑此书真有不可信者则诬圣甚矣

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此一节又告克商之后所以反商政之事也乃字正承上文而言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一节却是告羣后以今日施设规模正所谓受命于周也惟食丧祭此一惟字当连上下作一句看犹言所重者断断乎惟在乎民之五教与食与丧祭也此皆武王自言今日之规模所与羣后纲维斯世者在此夫如是复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故曰垂拱而天下治言规模一定我但垂衣拱手而听天下之自治也或者不察以此末句为武王极治之功遂谓乃反商政而下皆史氏所记且自王若曰以后历历皆武王之言畧无间隔安知其为史氏所记哉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则是结上文伐商之事大赉四海而万姓悦服则是结上文反商政之事垂拱而天下治则是结上文告羣后以今日施设之事辞防甚明初无可疑者若谓末句为武王极治之功则作武成时安得便记此语其不然明矣熟玩而后得之【案武成一篇先儒以为有错简自刘敞王安石程子朱子各有订正蔡沈作载攷定新本而谓列爵惟五之上犹有阙文此钱时所解仍从注疏原本谓受命于周以上史官记事之文王若曰以下述武王所告羣后之言至垂拱而天下治畧无间隔尽辟阙文错简之疑足补注疏所未备】

融堂书解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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