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三
庚申元丰三年春正月辛巳,诏改国子监直讲为太学博士,每经二人。癸未,增国子监岁赐钱万五千缗。以国子监言岁费钱三万七千缗,而所入才二万三千缗也。
二月辛丑,命辅臣祈雨。诏改诸王宫侍讲为讲书。
三月乙丑,工部侍郎、平章事吴充罢为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西太一宫使。己丑,上以慈圣光献故,大推恩于曹氏,且欲以佾为正中书令。吕公著言:『非所以宠外戚。』上曰:『褒宠外戚,诚非国家美事,顾以慈圣光献有功于宗社,宜优恤其家尔。』公著因言:『自古亡国乱家,不过亲小人、任宦官、通女谒、宠外戚等数事而已。』上深以为然。时王中正、宋用臣等任事,故公著假此以讽上。既退,薛向叹曰:『公乃敢言如此事,使向汗流浃背。』
夏四月乙未,吴充卒。世讥充心正而力不足,知不可而不能勇退云。诏校定《孙子》、《吴子》、《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靖问对》等书,镂板行之。戊申,御史台言:『奉诏复置六察,察在京官司。今请以吏部及审官东西院、三班院等隶吏察,户部、三司及司农寺等隶户察,刑部、大理寺、审刑院等隶刑察,兵部、武学等隶兵察,礼、祠部、太常寺等隶礼察,少府、将作等隶工察。』从之。辛酉,增国子监岁赐钱六千缗。
五月乙丑,编修学制所言:『奉旨立势要及国子监生、太学官亲属许不以乡贯就开封应举之法。臣等看详,监以国子为名而无国子教养之实,恐未称朝廷建学育士之意。乞应清要官亲戚并令人监听读,以二百人为额,解发毋过四十人。』从之。
六月戊戌,诏宗室教授并兼大、小两学,广亲、睦亲北宅二员,余各一员。
秋七月癸未,是夜,彗出西北太微垣郎位南,在轸。丙戌,诏以星变。自今月戊子避正殿,减常膳,中外臣寮并许直言朝政阙失。
八月,罢诸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戊申,刘几等言:『太常大乐钟磬凡三等,王朴乐一也,李照乐二也。胡瑗、阮逸乐三也。王朴之乐其声太高,此太祖皇帝所尝言。仁宗景祐中命李照定乐,乃下律法以取黄钟之声,是时人习旧听,疑其太重,李照之乐由是不用。至皇祐中,胡瑗、阮逸再定大乐,比王朴乐微下。及铸大钟,或讥其声弇郁,因亦不用,于是郊庙依旧用王朴乐。欲请下王朴乐二律,以定中和之声,就太常钟磐择其可用者,其不可修者别制。』从之。戊午,彗灭。初,七月癸未,彗出于轸,长丈。丙戌,出于翼。戊子,长三尺。是月庚子出于张,三十六日乃没。
九月乙亥,详定官制所上以阶易官寄禄新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为开府仪同三司,左右仆射为特进,吏部尚书为金紫光禄大夫,五曹尚书为银青光禄大夫,左右丞为光禄大夫,六曹侍郎为正议大夫,给事中为通议大夫,左右谏议为太中大夫,秘书监为中大夫,光禄卿至少府为中散大夫,太常至司农少卿为朝议大夫,六曹郎中为朝请、朝散、朝奉大夫,凡三等,员外郎为朝请、朝散、朝奉郎,凡三等,起居舍人为朝散郎,司谏为朝奉郎,正言、太常、国子博士为承议郎,太常、秘书、殿中丞为奉议郎,太子中允、赞善大夫、中舍、洗马为通直郎,著作佐郎、大理寺丞为宣德郎,光禄、卫尉寺、将作监丞为宣义郎,大理评事为承事郎,太常寺太祝、奉礼郎为承奉郎,秘书省校书郎、正字、将作监主簿为承务郎。又言:『开府仪同三司至通议大夫以上无磨勘法,太中大夫至承务郎应磨勘,待制以上六年迁两官,至太中大夫止。承务郎以上四年迁一官,至朝请大夫止,候朝议大夫有阙次补。其朝议大夫以七十员为额,选人磨勘,并依尚书吏部法。迁京朝官者,依今新定官,其禄令并以职事官俸赐,禄科旧数与令新定官请给对拟定。』并从之。乙酉,舒国公王安石为特进,改封荆国公。罢议乐修乐局,其范镇令降敕奖谕。镇初召对,为上言:『定乐当先正律。』上曰:『然。虽有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镇作律尺仑合升豆区鬴斛欲图上之,又乞访求真黍以定黄钟,而几即用李照乐加四清声而奏乐成。及是,镇谢曰:『此刘几乐也,臣何与焉?』十一月己丑朔,翰林天文院言:『日食,云阴不见。』又言:『巳时六刻云间见日,不及所食分数二壬子。直龙图阁、勾当三班院曾巩议经费曰:『宋兴承五代之敝二八圣相继,与民休息,故生齿既庶,财用有余。且以景德、皇祐、治平较之,天下岁人,皇祐、治平皆一亿万以上,岁费亦一亿万以上。景德官一万余员,皇祐二万余员,治平总二万四千员。景德郊费六百万,皇祐一千二百万,治平一千三百万。以二者校之,官之众、郊之费皆一倍于景德。诚诏有司案寻载籍而讲求其故,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使官之数、郊之费皆同于景德者,省盖半矣。』已而再上议曰:『案国初三班吏员止于三百,或不及之。至天禧之间,乃总四千二百有余。至于今,乃总一万一千六百九十,宗室又八百七十。盖景德员数已十倍于初,而以今考之,殆三倍于景德。岁岁有增,未见其止。臣略考其入官之由,具于别记以闻,议其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臣之所知者,三班也。吏部东、西审官与天下他费尚必有近于此者,惟陛下试加考察,以类求之,使天下岁入亿万,而所省者什三,计三十年之通,当有十五年之蓄。使国家富盛如此,则何为而不成?』上颇嘉纳之。
十二月甲子,诏:『应迁官除授者,并即寄禄官除。大两省待制以上至太中大夫,余官至朝请大夫,并通磨勘,进士八年,余十年一迁。所理年月,自降指挥日为始。』自官制行,以旧少卿、监为朝议大夫,诸卿监为中散大夫,秘书监为中大夫。故事,两制以上转官至前行郎中,即超转谏议大夫。前行郎中于阶官为朝请大夫,谏议大夫于阶官为太中大夫,而两制磨勘者旧不转卿监,即于今制不当转此三阶。又旧制朝议大夫止以七十员为额,余官转至朝请大夫,即须俟有阙方许次补。至是因有司申明,乃降是诏。其大两省待制以上自通直郎至太中大夫磨勘理三年,承务郎以上至朝请大夫理四年,自如旧制。』丁卯,中大夫、集贤院学士苏颂知沧州。颂入辞,因言母老畏寒,须春上道。上曰:『卿母谁氏?』颂曰:『龙图阁直学士陈从易女。』上曰:『天圣间侍从耶?』颂曰:『臣外祖天圣间以直昭文馆知广州,罢还,不市南物,辇俸余钱过岭。仁宗闻之,即日擢知制诰。』上曰:『清过于马援矣。』颂到沧数月,召还,判吏部。
辛酉元丰四年春正月,中书礼房请令进士于本经《论语》、《孟子》大义、论策之外加律义一道,省试二道;武举止试孙、吴大义及策。从之。
三月甲辰,翰林学士、承议郎张璪为参知政事。先是,王珪尝三荐璪不用,珪曰:『璪果贤,陛下未尝用。以为不贤,谗也。臣恐士弗得进矣。臣为宰相,三荐贤三不用,臣失职请罢。』上喜曰:『宰相当如是,朕姑试卿。卿德不回,朕复何虑?』夏五月戊申,诏河东、河北路转运司寻访程婴、公孙杵臼坟庙所在,以承议郎吴处厚言二人保全赵孤乞加封爵故也。诏婴封成信侯,杵臼封忠智侯。
六月甲子,有上书乞审择守令者。上谓辅臣曰:『天下守令之众至千余人,其才性难以遍知。惟立法于此,使象之于彼。从之则为是,背之则为非。以此进退,方有准的,所谓朝廷有政也。如汉黄霸妄为条教,以干名誉,在所当治,而反增秩赐金。夫家自为政,人自为俗,先王之所必诛。变风变雅,诗人所刺。朝廷惟一好恶,定国是,守令虽众,沙汰数年,自当得人也。』戊辰,诏:『闻河北飞蝗极盛,渐已南来。速令开封府界提举司、京东南西路转运司遣官督捕。』己卯,洪州言知州、观文殿学士王韶卒。韶为人粗犷,用兵颇有方略,然熙河所奏多欺诞,军以首级为功。韶交亲皆楚人,多依韶以求仕。韶分属诸将,诸将畜降羌老弱,或杀与其首以应命。既病疽发,皆洞见五藏,亦其报也。壬午,诏陕西缘边诸路累报夏国大集兵,须至广为之备,以种谔为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应本司事,与经略安抚使沈括从长处置。谔入对,大言曰:『夏国无人,秉常孺子,臣往提其臂而来耳。』上壮之,乃决意西征,命谔副括。上初议西讨,知枢密院孙固曰:『举兵易,解祸难。』前后论之甚切。上意既决,固曰:『然则熟为陛下任此者?』上曰:『吾以属李宪。』固曰:『伐国大事,而使宦者为之,士大夫谁肯为用?』上不悦。他日又对曰:『今五路并进而无大帅,就使成功,兵必为乱。』上谕以其无人。同知枢密院吕公著进曰:『既无其人,不若且已。』固曰:『公著言是也。』
秋七月丁亥,权发遣群牧判官郭茂恂言:『准诏以陕西博买蕃部马并粮草,欲专以茶博买马,以彩帛博买粮谷。及以茶马并为一司,令臣具经久利害。臣窃闻昔时亦是用茶折马价,虽兼用金帛等,亦从其便。近岁始专用银绢及钱钞等。况卖茶买马,事实相须,令提举买马官通管茶场,实为职务相济。』从之。诏斩四方馆使韩存宝于泸州。先是,存宝经制泸州夷贼无功,时方大举伐夏,故诛存宝以令诸将。
八月庚申,史馆修撰曾巩兼同判大常寺,诏巩专典史事,更不预修两朝史。上曰:『修史最为难事,如鲁史,亦止备录国事,待孔子然后笔削。司马迁才足以周物,犹止记君臣善恶之迹为实录而已。』王珪曰:『近修《唐书》,褒贬亦甚无法。』上曰:『唐太宗治僭乱以一天下,如房、魏之徒,宋祁、欧阳辈尚不能窥其浅深及所以成就功业之实。为史官者才不足以过其一代之人,不若实录事迹。以待贤人去取褒贬尔。』
九月丙申,熙河路都大经制司言:九月乙酉收复兰州。李宪又言:乞建兰州为帅府,以镇洮为列郡。并从之。己亥,宰臣王珪上《国朝会要》二百卷。仁宗时修会要,自建隆至庆历四年一百五十卷。熙宁初,珪请续之,凡十二年乃成。止熙宁十年,通旧增损,成三百卷。
冬十月,种谔破米脂寨援军。捷书至,群臣称贺。辛巳,史馆修撰曾巩言:『臣修定五朝国史要,见宋兴以来名臣良士,或尝有名位,或素在丘园,嘉言善行,历官行事,军国勋劳,或贡献封章,著撰文字,本家碑志、行状、纪述,或他人为作传记之类,今所修国史,须当收采载述。恐旧书访寻之初有所未尽,乞京畿委开封知府及畿县知县,外委逐路监司、州县长吏博加求访,有子孙者延致询问,所有事迹或文字,尽因郡府纳于史局,以备论次。或文字稍多,其家无力缮写,即官为庸写校正。其尝任两府、两制、台谏之家,家至询访,各限一月发送史局。并中书编集累朝文字及枢密院机要文字、并累朝御札诏副本送本局,以备讨论。』从之。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辛丑,环庆、泾原兵去灵州。初,高遵裕攻围灵州,十有八日不能下,粮道且绝。贼决七级渠以灌我师,溃死者甚众。先是,有诏:『辄班师者族。』城久不下,遵裕曰:『活两路生灵得罪,死无所恨。』遂班师。
十二月,先是,知枢密院孙固乞罢西师,即而既出无功,上谕固曰:『若用卿言,必不至此。』于是固又言:『兵法:期而后至者斩。始议五路入讨会于灵州,李宪独不赴,乃自开兰会欲以弭责,要不可赦,乞诛之。』不从。
壬戌元丰五年春二月,两浙路转运司言知润州鞠真卿侮法专威,上曰:『刺史县令,治民为最近。汉自刺史有入为三公者,盖重其任耳。今之藩郡不过数十,往往多不得人,则县令可知也。自今更宜谨择。』乙亥,分命辅臣祈雨。
三月乙酉,提举江南西路常平等事刘谊言:『闻道途汹汹,以卖盐为患。望稍变法以便民。』又上书云:『陛下所立新法本以为民,为民有倍称之息,故与之贷钱;为民有破产之患,故与之免役;为民无联属之任,故教伍保;为民有积货之不售,故设市易,皆良法也。
行之数年,天下讼之,法弊而民病,色色有之。其于役法尤甚。』又言:『蹇周辅元立盐法以救淡食之民,于今民间积盐不售,以致怨嗟。卖既不行,月钱欠负,追呼刑责,将满江西。其势若此,则安居之民转为盗贼,其将奈何?』上批:『刘谊职在奉行法度,既有所见,自合公心陈露。辄敢张皇上书,特勒停。』司天监言:『四月朔,日当食于寅。』诏自己亥易服避正殿,减常膳。其日百司守职。乙巳,御雠英殿,赐进士、明经、诸科黄裳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五百九十三人。
夏四月壬子朔,云阴,日不见食。知开封府王安礼言三院狱空,揭诸府门。辽使过见叹息,称为异事。上曰:『昔由余聘秦观政,内史廖辈从容俎豆以夺其谋者。秦有人也。安礼留意吏事,能骇动外夷,于古无愧矣。』壬戌,崇文殿校书杨完编类元丰以来详定郊庙奉祀礼文,成三十卷以进。癸酉,王珪依前官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确依前官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讲义》曰:『建官之制,不惟其名,而惟其实,不惟其官,而惟其人。君子观元丰五年官制之成,左右仆射之名初正也。而以王珪、蔡确为之,则有忝于左右仆射之名矣。观政和三年官名之正,太宰、少宰之名初立也,而以何执中、蔡京为之,则有忝于太宰、少宰之名矣。
甲戌。诏中书五月朔行官制。知定州章惇守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张璪守中书侍郎,翰林学士、承议郎蒲宗孟为中大夫,守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朝奉郎王安礼为中大夫,守尚书右丞。翰林学士、承议郎李清臣试吏部尚书,寻诏清臣特迁朝奉大夫。通直郎、馆阁校勘、检正中书礼房公事王震试右司员外郎,于是开天章阁,初用官制除拜,诏震及雍从辅臣执笔入记圣语,面授以左右司,仍使自书,时论荣之。诏自今更不除余职,见带馆职人依旧,如除职事官,校理以上转一官,校勘减磨勘三年,校书减二年,并罢所带职。丁丑,同知枢密院吕公著为资政殿学士、知定州。始议五路举兵伐夏,公著谏不听,寻上表求罢。上封还其奏。及西师无功,公著言:『外议皆谓王中正宜正典刑。』于是用李宪策将图再举,公著又固谏,上不悦。会章惇自定州召为门下侍郎,公著因乞代惇守边。章继上,乃有是命。又李舜举入奏,上意悟,欲罢西师。公著入辞,上慰劳之曰:『卿不当居外,行且召卿矣。』五月,手诏:『朝廷议更官制,本欲核正吏治,非徒胶古希奇而巳。比命官置司[1],修讲逾年,逮令颁行,尚爽条理。其详定官恐须益得深晓文法之人。御史中丞徐禧可同详定官制。如顷所论体统,令以此意著为式令[2]。盖上尝论苏绰建复官制,上自朝廷,下至州县,悉分为六曹,财赋如一。令先自京师,候推排有序,即监司、州县皆可施行矣。王珪言:『故事,中书进熟进草,唯执政书押。今官制,门下省给事中独许书画黄而不得书草。』舒亶疑之,因以为请。上曰:『造令行令,职分宜别,给事中不当书草。著为令。』三省言:『九寺三监分隶六曹,欲申明行下。』上曰:『不可。一寺一监,职事或分属诸曹,岂可专有所隶?宜曰九寺三监于六曹随事统属。著为令。』上以命令稽缓语辅臣,颇悔改官制。蔡确等虑上意遂欲罢之,乃力陈新官制置禄比旧月省俸钱二万余贯,上意遽止。诏尚书六曹分隶六察。
上谓辅臣曰:『虽周之盛时,亦以为才难。唯能以道泛观,不拘流品,随才任使,则取人之路广。苟不称职,便可黜逐,不可谓已与之官禄反以系吝而难于用法。如臣下有劳,朝廷见知,虽有过失,亦当宽贷。故律有议贤议劳之法,亦周之八柄诏王之遗意。然有司议罪自当守官,诛宥则系主断,如此,则用人之道无难矣。』
六月甲寅,修两朝正史成一百二十卷。上批:『昨据李宪奏进,置堡障以为驻兵讨贼之地。近李舜举奏财粮未备,朝廷以舜举所言忠实可听信,已罢深入攻取之策。若贼犯边,自当应敌掩击。』先是,舜举退,诣执政,王珪迎劳之曰:『朝廷以边事属押班及李留后,无西顾之忧矣。』舜举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相公当国而以边事属二内臣,可乎?内臣正宜供禁庭洒扫之职耳,岂可当将帅之任耶?』闻者代珪发惭。诏自今事不以大小,并中书省取旨,门下省覆奏,尚书省施行。三省同得旨事,更不带三省字行出。是日,辅臣有言:『中书省独取旨事体太重。』上曰:『三省体均,中书省拟而议之,门下省审而覆之,尚书省承而行之。苟有不当,自可论奏,不当缘此以乱体统也。』先是,官制所莫能究其分省设官之意,乃厘中书、门下、尚书为三,各得取旨出命。既纷然无统纪,至是,上一言遂定。上临御久,群臣俯伏听命,无能有所论说。时因奏事有被诘责者,王安礼进说曰:『陛下固圣矣,而左右辅弼宜择自好之士有廉隅者居之,则朝廷尊。至于论事,苟取容悦偷为一切之计而已,人主将何便于此?』上善其言。戊午,宰臣王珪言:『天圣中修真宗正史成,别录《三朝宝训》以备省览。今当修仁宗、英宗两朝宝训。』诏秘书省著作局依例修进,差林希、曾巩。诏尚书省得弹奏六察御史失职。壬申,广南西路转运使马默言安化州蛮作过,上曰:『默意欲用兵耳。用兵大事,极须谨重。向者郭逵安南与昨来西师兵夫死伤皆不下二十万。有司失入一死罪,其责不轻,今无罪置数十万人于死地,朝廷不得不任其咎。天下大事盖常起于至细。』章惇曰:『唐虞君臣相戒,亦曰一日二日万几。』上曰:『知几至难,惟圣贤为能图于未形,所以无智名勇功。其次于其几兆而图之,则易为力。其下事至于著见而谋之,故用力多而见功寡。』章惇又曰:『善师者不陈,盖图之未兆耳。』上曰:『事之将兆,天常见象,但人不能知。彗孛示人事甚直,犹如语言,顾今无深晓天道之人耳。古人能知之,则能消伏。』王珪曰:『天象既如此,必至于用兵,此亦数也。』上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能正厥事,虽必至于用兵,可以无悔矣。』
秋七月,上因论刑,曰:『先王之肉刑盖不可废,至汉文帝罢之,若革秦之敝,欲休养生民则可矣。如格以先王之法,则不得为无失。三代之时,民有疆井,分别圻域,彰善瘅恶,人重迁徙,故以流为重。后世之民迁徙不常,而流不足治也,故用加役流。又未足惩也,故有刺配,犹未足以待,故又有远近之别。盖先王教化明习俗成,则肉刑不为过也。』戊子,鄜延路计议边事,徐禧等言:『银州故城形势不便,当迁筑于永乐堞上,自永乐堞至长城岭置六寨,自背罔川至布娘堡置六堡。』从之。
八月癸丑,诏三盛枢密院、秘书、殿中、内侍、入内内侍省听御史长官及言事御史弹纠。
先是,置监察,随所隶察盛曹、寺、监,而三省至内侍省无所隶,故以长官言事御史察之。
九月甲申,永乐城成,以兵四千人守之。丙戌,徐禧、李舜举复入永乐城[3]。丁亥,贼三十万众攻城,遂围城。戊戌,永乐城陷,禧及舜举俱死,稷为乱兵所杀,曲珍及王湛、李浦逃归,士卒得免者十无一二。或言禧实不死,有自虏还者尝见之。
冬十月戊申朔,李秬、种谔、沈括奏永乐城陷,汉蕃官二百三十人、兵万二千三百余人皆没。上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对辅臣恸哭,莫敢仰视。既而叹息曰:『永乐之举,无一人言其不可者。』右丞蒲宗孟进曰:『臣尝言之。』上正色曰:『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著,在外惟赵卨尝言用兵不是好事耳。』自是之后,上始知边臣不可信,亦厌兵事,无意西伐矣。壬申,诏户部右曹于京东、淮、浙、江、湖、福建十二路发常平钱八百万缗输元丰库。自熙宁以前,诸道榷酤场率以酬衙前之陪备官费者,至熙宁行役,乃罢收酒场,听民增直以雇取其价,以给衙前。时有坊场钱。至元丰初,法既久,储积嬴羡,司农请岁发坊场百万缗输中都,三年,遂于寺南作元丰库贮之,几百楹,凡钱帛之隶诸司、非度支所主输之数益广,欲以待非常之用焉。
十一月戊寅朔,上谓臣曰:『御史分家中都官,事已多矣。又令察举四方,将何以责治办?且于体统非是。可罢御史察诸路官司。如有不职,令言事御史弹奏。著为令。』
癸亥元丰六年春正月甲申,白虹贯日。甲午,诏诸路提点刑狱司各置检法官一员。丙辰,熙河兰会钤辖王文郁知兰州,代李浩。西贼之围兰州,数十万众奄至,文郁曰:『贼众我寡,正当折其锋以安众心,然后可守,此张辽所以全合肥也。』坚请不已,浩许之。乃募死士百余,夜缒而下,持短刀突之,贼众惊溃,争渡河,溺死者甚众。时以文郁方尉迟敬德云。
二月甲子,三省言:『御史台六察案官以二年为一任,欲置簿各书其纠劾之多寡当否为殿最,岁终条具,取旨陛黜,事重者随事取旨。』从之。
夏四月辛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种谔卒。自熙宁初谔首兴边事,后再讨西夏,皆谔始谋,卒致永乐之败。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给事中韩忠彦等以职事对,上顾谓曰:『法出于道,人能体道,则立法足以尽事。立法而不足以尽事,不可以立法也,盖立法者未善耳。』
又曰:『著法者欲简于立文,详于该事。』壬申,御迩英阁,蔡卞讲《周礼》至《司市》,上谓卞曰:『先王建官治市独如此其详,何也?』卞对曰:『先王建国,前朝而后市。朝以治君子,市以治小人,不可略也。』上曰:『市众之所聚,详于治聚故也。』
五月,于阗贡方物。上问曰:『经涉何国?』曰:『道由黄头回纥、草头达怛、董毡等国。』
问:『达怛有无酋领部落?』曰:『以乏草粟,故经由其地,皆散居也。』癸卯,诏赐资州孝子文渐粟帛。
六月乙巳朔,诏御史台六察案各置御史一员。癸丑,礼部尚书黄履试御史中丞。御史翟思言事,有旨诘所自,履谏曰:『御史以言为职,非有所闻则无以言。今乃究其所自来,则人将惩之,而台谏不复有闻矣。恐失开言路之意。』事遂寝。元丰间,诏大理兼鞫狱,所承内降公事,上下皆曰『是语狱也』,意必傅重。少卿韩晋卿独持平核实,无所观望,人以不冤。
上知其才,凡狱难明及事系权贵者,悉以委晋卿。尚书省建,擢刑部郎中,天下大辟请谳,执政或以为烦,将劾不应谳者。晋卿适白事省中,因曰:『听断求实,朝廷之心也。今谳而获戾,谳不至矣。』议者或引唐覆奏,欲令天下庶狱悉从奏决。晋卿曰:『法在天下,而可疑可矜者上请,此祖宗制也。今四海一家,欲械系待朝命,恐罪人之死于狱多于伏辜者。』朝廷皆从之。兼同提举成都府等路茶场郭茂恂乞并茶尝买马为一司,庶几茶司同任买马之责。
闰六月乙亥朔,夏国主秉常奉表乞修职贡。赐江淮等路发运副使蒋之奇紫章服。发运司岁漕谷六百二十万石,之奇领漕事,以是月至京师,于是入觐。上问劳备至,面赐之,且曰:『朕不复除官,漕事一以委卿。』之奇辞谢,因条画利病三十余事,多见纳用。丙申,守司徒、开府仪同三司致仕韩国公富弼卒。先是,弼上疏论治道之要曰:『臣闻自古致天下治与乱者,大纲不出用谀佞、谠直之人二端而已。谀佞者进则人主不闻有过,惟恶是为,所以致乱也。谠直者进则人主日有开益,惟善是从,所以致治也。臣自离朝廷,退居林下,时亦仰知朝政所为。大率谀佞者竟进于朝,谠直者多处于外,虽有在朝者,盖恐触忤奸佞,亦皆结舌不敢有所开陈。』疏奏,上谓辅臣曰:『富弼有疏来。』章惇曰:『弼言何事?』上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盍令分析,孰为小人?』上曰:『弼三朝老臣,岂可令分析?』王安礼进曰:『弼之言是也。』罢朝,惇责安礼曰:『右丞对上之言失矣。』安礼曰:『吾侪今日曰「诚如圣谕」,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安得不谓之小人?』惇无以对。弼既上疏,又条陈时政之失以待上问,及卒后,乃得其藁,曰:『今日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致陛下聪明蔽塞。天下祸患已成,尚不知惊惧改悔,创艾补救。日甚一日,殆将无及。陛下即位之初,邪臣纳说,图任之际,听受失宜,谓能拒绝众人,不使异论得行,然后圣化可运,事功可成。此盖奸人自谋利于苟悦,而柄任之臣欲专权自肆以成己志,遂误陛下放斥忠直,进用邪佞,忠词杜绝,谄誉日闻。去岁朝廷纳边臣妄议,大举戈甲以讨西戎,师徒溃败,两路骚然。当举事之初,执政大臣、台谏侍从苟能犯颜极谏,则圣心自回,祸难自息矣。臣不知是时小大之臣有为陛下力争其不可者乎?西师乃一事也,不幸又有甚于此者。朝廷之事,莫大于用人。夫辅弼之任、论议之职,皆当极天下之眩彼夫贪宠患失、柔从顺媚者,岂可使之?事一出于上,则下莫任其责,小人因得行其奸矣。故事成则下得窃其利,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岂上下同心君臣一德之谓乎?此乃朝廷之大体也。』又曰:『今上下情意否塞不通,为臣者莫得尽其心,百姓愁怨失所,无由上达,而政令之施行,书诏所晓谕,不闻欢欣信服之意,臣恐非朝廷所以示天下也。』又曰:『宫闱之臣委之统制方面,皆非所宜。在外则挟权估宠,陵轹上下;入侍左右,宠禄既过则骄怨易启,势位相及则猜夺随至,立党生祸。』又曰:『兴利之臣亏损国体,为上敛怨,至若为场以停民货,造舍而蔽旧屋,榷河舟之载,擅路粪之利,急于敛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又曰:『圣意以今日之事为无足虑邪?亦以为当深思而救之邪?所信用者皆君子邪?有小人邪?此岂逃圣鉴之明,但无以顺从为悦,则忠邪判矣。』弼早有公辅之望,天下皆称曰富公,名闻夷狄。辽使每至,必问其出处安否。临事周悉,度不万全不发。当其敢言,奋不顾身,忠义之性,老而弥笃。家居一纪,斯须未尝忘朝廷。赠太尉,谥文忠。
秋七月丙辰,以安焘同知枢密院。西边用兵岁久,上益厌之,乃不次用焘。时夏人款塞,焘谓宜遂抚纳,且戒边臣毋为兵端。既又请还疆土,焘言:『当使知吾宥过而罢兵,不应示吾厌兵之意。』
八月己卯,太白昼见。前桐城县尉周谔上书,诏中书省记姓名。上日阅匦函小臣所言利害,无不详览如此。辛卯,诏中大夫、尚书左丞蒲宗孟守本官知汝州。先是,宰执同对,上有无人材之叹,宗孟对曰:『人材半为司马光以邪说坏之。』上不语,正视宗孟久之。宗孟惧甚,无以为容。上复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马光耶?司马光者未论别事,只辞枢密副使。朕自即位以来,唯见此一人。他人则虽迫之使去,亦不肯矣。』又因泛论古今人物,宗孟盛称扬雄之贤。上作色言:『扬雄《剧秦美新》不佳也。』罢朝,安礼戏宗孟曰:『扬雄为公坐累!』九月癸卯朔,日有食之。中书舍人赵彦若等言:『六房公事,乞据舍人员数分领,以吏、户、礼、兵、刑、工为次,其年事、班簿、制敕、库房并通领。』从之。戊辰,起居郎蔡京言:『旧修起居注官二员不分左右。故月轮一员修纂。今起居郎、舍人分隶两省,所以备左右。史官则左当书动,右当书言。乞自今起居郎、舍人随左右分记言动。』从之。
冬十月癸酉朔,夏国主秉常遣使奉表复修职贡,仍乞还所侵地,长为外藩。乃赐秉常诏:其地界已令鄜延路移牒宥州施行,岁赐候疆界了日依旧。诏封孟轲为邹国公,以吏部尚书曾孝宽言孟轲未加爵命,故特封之。
十一月丙午,冬至,祭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太祖配。始罢合祭天地。还御宣德门,大赦天下。甲寅,判河南府、潞国公文彦博守太师、开府仪同三司致仕。
甲子元丰七年春正月辛酉,责授黄州团练副使苏轼移汝州。轼言汝州无田产,乞居常州。从之。元丰中,轼系御史狱。上本无意深罪之。宰臣王珪言苏轼有不臣意,因举轼《桧》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之句对曰:『陛下飞龙在天,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上曰:『彼自咏桧,何预朕事?』珪语塞,遂薄其罪。然上每怜之,一日,语执政曰:『国史大事,朕意欲俾苏轼成之。』执政有难色。上曰:『非轼则用曾巩。』其后巩亦不副上意,上复有旨起轼以本官知江州。中书蔡确、张璪受命,明日,改江州太平观,又明日,命格不下,于是徒轼汝州,有『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之语。前此,京师盛传轼已白日仙去。上对左丞蒲宗孟嗟惜,故轼表有『疾病连年,人皆相传为已死;饥寒并日,臣亦自厌其余生』之句也。
二月庚午朔,河北转运使、措置河北籴储吴雍言:『见管人粮马料总千一百七十六万石。奇赢相补,可支六年。河北十七州边防大计,仓廪充实,虽因藉丰年,实以吏能干职。同措置王子渊在职九年,悉心公家。望考察成效,以劝才吏。』诏赐子渊紫章服。
三月丁巳,大燕集英殿中,皇子延安郡王初侍立于前,宰臣王珪率百僚廷贺。王年未当出阁,上特令侍宴以见群臣。壬戌,诏太学外舍生周邦彦为试太学正。邦彦献《汴都赋》,文采可取,故擢之。邦彦,钱塘人。
五月庚申,诏中书舍人蔡卞往江宁府省视王安石疾玻辛酉,白虹贯日。壬戌,诏自今春秋释奠,以邹国公孟轲配食文宣王,设位于兖国公之次,荀况、扬雄、韩愈以世次从祀于二十一贤之间,并封伯爵。
六月,礼部言:『欧阳修等编《太常因革礼》始自建隆,讫于嘉祐,为百卷。嘉祐之后阙而不录。熙宁以来,礼文制作,足以垂法万世。乞下太常,委博士接续编纂,以备讨阅。』从之。戊子,集禧观使王安石请以所居江宁府上元县园屋创禅寺,乞赐名额。』从之,以报宁禅院为额。或云:『安石子雱处性险恶,安石在政府,凡所为不近人情者,雱实使之。既死,安石尝恍惚见雱荷铁枷如重囚状,遂请以园屋为僧寺,盖以雱求救于佛也。』
秋七月癸丑,分命辅臣祈晴。
八月癸巳,衢州言太子少保致仕赵汴卒。赠太子少师,谥清献。
冬十月乙亥,给事中韩忠彦为礼部尚书。忠彦入谢,上谕曰:『先令公之勋,朕所不敢忘。卿复尽忠朝廷,此未足以酬卿也。』辛卯,枢密院奏:乞以自来御前批降指挥备载于册,以为枢密府龟鉴。从之。
十一月,夏国主秉常遣谟个咩、迷乙遇赍表入贡。
十二月戊辰,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司马光为资政殿学士,降诏奖谕,赐银绢、衣带;范祖禹为秘书省正字,并以修《资治通鉴》书成也。上谕辅臣曰:『前代未尝有此书,过荀悦《汉纪》远矣。』初,元丰五年,将行官制,谓辅臣曰:『官制将行,欲取新旧人两用之。』又曰:『御史大夫非司马光不可。』蔡确进曰:『国是方定,愿少迟之。』王珪亦助确,乃已。及除光第四任提举崇福宫,诏满三十个月,即不候替人,发来赴阙,盖将复用光也。是岁秋宴,上感疾,始有建储意。又谓辅臣曰:『来春建储,其以司马光及吕公著为师保。』蔡确知光必复用,欲自托于光,乃谓职方员外郎邢恕曰:『上以君实为资政殿学士,异礼也。君实好辞官,确晚进,不敢进书。和叔门下士,宜以书言不可辞之故。』恕但与光之子康书致确语,康以白光,光笑而不答,亦再辞而后受之。
乙旦元丰八年春正月戊戌,上不豫。
二月癸巳,上疾甚。王珪言:『去冬尝奉圣旨:皇子延安郡王来春出阁。愿早建东宫。』凡三奏,上三顾,微肯首而已。又乞皇太后权同听政,至于再三,皇太后泣许。先是,蔡确疑上复用吕公著及司马光,则必夺己相,乃与邢恕谋为固位计。恕故与皇太后侄公绘、公纪游,恕密执二人手曰:『右相令布腹心。上疾未损,延安郡王冲幼,宜早定议,雍、曹皆贤主也。』公绘等惧曰:『君欲祸我家!』径去。已而恕反谓雍王颢有觊覦心,与内殿承制致仕王械共造诬谤。是日入问疾退,乃于枢密院南厅共议之,王珪曰:『上自有子,复何议?』翌日,遂立皇太子,确、惇、京、恕邪谋遂不得逞,其踪迹诡秘,亦莫辨请,各自谓有定策功。事久语闻,卒为朝廷大祸,其实本恕发之。
三月甲午朔,皇太后垂帘,皇子立帘外。珪等遂宣制立为皇太子,改名煦。又诏:『应军国事,并皇太后权同处分,候康复日依旧。』戊戌,上崩于福宁殿。宰臣王珪读遗制,哲宗皇帝立。
史臣曰:上聪明英睿,天性孝友,事两宫竭诚尽力,亲爱二弟无纤毫之间,终上之世,乃出居外第。圣学高选,言必据经,深造道德之蕴而详于度数。禁中观书,或至夜分。在东官,素闻王安石有重名,熙宁初擢辅政,虚己以听之。安石更定法令,中外争言不便,上亦疑之,而安石坚持之不肯变,其后天下终以为不便,上亦不专信任,安石不自得,求引去,遂八年不复召,然恩顾不衰。司马光、吕公著虽论议终不合,而极口称其贤。励精求治,如恐不及,总揽万机,小大必亲御殿决事,或日昃不暇食。侍臣有以为言者,上曰:『朕享天下之奉,非喜劳恶逸,诚欲以此勤报之也。』将定官制,独处阁中考求沿革,一年而成,人皆不知。
每当用兵,或终夜不寝,边奏络绎,手札处画,号令诸将,丁宁详密,授以成算,故千里外上自节制,机神鉴察,无所遁情。如李宪、张诚一辈虽甚亲用,然未尝一日弛其御策,无不畏上之威明而莫敢肆欲。先取灵夏,灭西羌,乃图北伐,积粟塞上数千万石,多储兵器以待。及永乐陷没,知用兵之难,于是亦息意征伐矣。
谦冲退谨,去华务实,终身不受尊号,此诚帝王之盛德也。
初,司马光不敢赴阙,会神宗崩,闻孙固、韩维皆集阙下。时程颢在洛,亦劝光行,乃从之。卫士见光,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民争拥光马呼曰:『公毋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数千人聚观之。光惧,遂径归洛。
《讲义》曰:『所贵乎大臣者,非以其有过天下之材智也,必其有服天下之德望也。王安石所以变旧法之易者,以其虚名实行,足以取信于人。司马光所以改新法之易者,以其居洛十五年,天下皆期之为宰相也。然安石其权臣,温公其重臣欤。
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内侍梁惟简劳光,问所当先者。光乃上疏曰:『近年以来,闾阎愁苦,痛心疾首而上不得知;明主忧勤,宵衣旰食而下无所诉。莫若明下诏书,广开言路,不以有官无官之人,应有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尽情极言。陛下以听政之暇略赐省览,其义理精当者。即施行其言。』
夏四月,诏开封府界、京东路养马指挥并罢。又诏:『京东、京西路保甲、养马法元定年限极宽,民间易以应办,而有司不务循守,期限迫急,遂致搔扰。先帝已尝降手诏诘责约束,至今犹不能奉行。其两路保马,宜令并依元降年限收买,其剩买过数目,并充以次年分之数。』其后诏京东、京西路保马等级分配诸军,余数发赴太仆寺。其格不应支配,即还民户变易,纳所给价钱。又诏在京并京西及泗州所买物货等场并罢。中书省言:『内外人户见欠市易钱物当议减放。』诏大姓户放七分,小姓户全放。资政殿大学士吕公著兼侍读。公著时知扬州,召用,遵先帝意也。资政殿学士司马光知陈州。辛巳,职方员外郎邢恕为右司员外郎。恕雅善司马光及吕公著。蔡确度光及公著必复用,遂深交恕意,欲因恕以结二人也。然恕倾险,乃更与确阴谋,谓确有定策功,于是骤迁都司。司马光上疏曰:『昔仁宗皇帝擢臣知谏院,臣初上殿,即言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曰武;致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英宗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其后序言人君之道一,其德有三,其志亦犹所以事仁宗也。大行皇帝新即位,擢臣为御史中丞。臣初上殿,言人君修心治国之要,其志亦犹所以事英宗也。今皇帝陛下新承大统,猥蒙访落,谨复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献,其志亦犹所以事大行皇帝也。臣近曾上奏,乞下诏书开言路,伏望圣慈早赐施行。』枢密院言:『府界三路保甲,两丁之家止有病丁并田不及二十田者,听自陈,提举司审验与放免。』诏可。司马光上疏曰:『先帝励精求治,以致太平。不幸所委之人不足以仰副圣志,自谓古今之人皆莫已如,多以己意轻改旧章,谓之新法。其人意所欲为,人主不能夺,天下莫能移,缙绅士大夫望风承流,竞献策画,作青苗、免役、市易、赊贷等法;又有边鄙之臣行险侥幸,轻动干戈,深入敌境,使兵夫数十万暴骸于旷野;又有生事之臣建议置保甲、户马以资武备,变茶盐、铁冶等法,增家业、侵街、商税钱以供军须,非先帝之本志也。先帝升遐,奔丧至京,乃蒙太皇太后陛下特降中使访以得失,既而闻有旨罢修城役夫,撤诇逻之卒,止御前造作,斥退近习之无状者,戒饬有司奉法失当过为烦扰者,罢物货等场及民所养户马,又宽保马年限,四方之人,无不鼓舞圣德[4],新法之弊,天下之人无贵贱愚智皆知之[5],是以陛下微有所改,而远近皆相贺也。然尚有病民伤国有害无益者,如保甲、免役钱、将官三事,皆当今之急务,厘革所宜先者。』
五月,诏曰:『盖闻为治之要,纳谏为先。凡内外之臣,有能以正论启沃者,岂特受之而已,固且不爱高爵重禄,以奖其忠。若乃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则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进,下则炫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然则黜罚之行,是亦不得已也。』
诏新知陈州司马光过阙入见。先是,光上疏言:『谏争之臣,人主之耳目也。太府少卿宋彭年言:「在京不可不并置三衙管军臣僚。」水部员外郎王谔乞令依保马元立条限均定逐年合买之数,又乞令太学增置《春秋》博士。朝廷以非其本职而言,各罚铜三十斤。陛下临政之初,而二臣首以言事获罪,臣恐中外闻之,忠臣解体,直士短气,太平之功尚未可期也。』
于是令光过阙入见。戊戌,诏汝州安置苏轼复朝奉郎、知登州。己亥,诏吕公著乘传赴阙,程颢为宗正寺丞。丙午,酉时地震,即止。诏府界三路弓兵并依保甲未行以前复置。庚戌,守尚书左仆射王珪卒。珪自辅政至宰相凡十六年,守成而已,时号『三旨宰相』,以其上殿进呈云『取圣旨』,上可否讫,又云『领圣旨』,既退,谕禀者云『已得圣旨』故也。丙辰,正奏名进士刘逵等五百七十五人、特奏名八百四十七人并释褐,武举进士三十九人并赐袍笏银带。
戊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蔡确守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知枢密院事韩缜守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门下侍郎章惇知枢密院,资政殿学士司马光为门下侍郎。初,光以知陈州过阙,未入对,上疏乞下诏广开言路。『及到京,蒙降中使以五月五日诏书赐臣看阅。诏书始末之言固尽善矣,中间逆以六事防之。臣以为人臣惟不言,苟上言,则皆可以六事罪之矣。或于群臣有所褒贬,则可以谓之阴有所怀;本职之外微有所涉,则可以谓之犯非其分;陈国家安危大计,则可以谓之扇摇机事之重;或与朝旨暗合,则可以谓之迎合已行之令;言新法之不便当改,则可以谓之观望朝廷之意;言民间愁苦可闵,则可以谓之炫惑流俗之情。然则天下之事,无复可以言者矣。是诏书始于求谏而终于拒谏也。乞删去中间一节,使天下之人各尽所怀,不忧黜罚,如此,则中外之事、远近之情如指掌矣。』未几,果别下诏令实书其事。
自『上新即位』至『无复忌』三十一字并去之。光既除门下侍郎,又以札子辞免,并请更改新法。于是太皇太后遣中使赐手诏谕令供职,光乃受命。
六月丙寅,罢府界三路保甲不许投军及充弓箭手指挥。诏赐楚州孝子徐积绢三十疋、米三十石。丙子,资政殿学士韩维知陈州。维初赴临阙庭,太皇太后降手诏劳问。维奏:『治天下之道,不必过求高远,止在审人情而已。识人情不难,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见矣。大凡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劳困则思息,郁塞则思通。陛下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人富矣;常以爱人为本,则人乐矣;役事之有妨农务者去之,则劳困息矣;法禁之无益治道者蠲之,则郁塞通矣。』又奏:『臣尝具奏陈陛下深察盗贼所起之原,罢非业之令,宽训练之程,盖为保甲、保马发也。臣非谓国马遂可不养。但官置监牧可矣;非谓民兵遂可不教,但于农隙一时训练可矣。』丁丑,承议郎、新除宗正寺丞程颢卒。颢尝论熙宁初张戬争新法不可行,遂以语触王安石,因曰:『新法之行,乃吾党激成之。当时自愧不能以诚感上心,遂成今日之祸。吾党当与安石分其罪也。』颢深有意经济,方召用,遽死,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
文彦博采众议,题其墓曰明道先生云。
吕中曰:『道之不明,天实悯之。笃生贤哲,姿禀特异。元气之会,浑然天成,天意固有所属矣。居洛十年,充养备至,人见其词气,肃然不敢即也。而和气充浃,见面盎背,遽色厉辞无有也。人见其接物粹然若可易也,而望之崇深,截乎规矩准绳,不敢慢也。局度清越,世故若将浼焉,而克勤小物,虽鄙贱猥琐弗惮也。主言洒落,近而易知,扣之则无穷,出之则愈斯也。人随其所見者不一,而不知先生道积于中,固纯乎而弗杂也。尝究极先生所以用力之地,谓心不可以一事留,学不可以一善止。有适有莫,戒非其天地之全;客气未消,防其为义理之胜。去新学之支离,非释氏之不相联属,忌学者先立标准,斥记诵者之玩物丧志。游其门者,如群饮于洛,各充其量,故得先生之教者,如显道之诚笃,公掞之端厚;得先生之和者,如淳夫之安恬,中立之简易,随其所得,固已自足名世矣。元祐群贤悉起散地,先生独有忧色。使之叶济于朝以施调一之功,安有紹圣报复之祸哉?
奉议郎、知定州安喜县事王岩叟为监察御史。癸未,吕公著入见,太皇太后遣中使赐食。公著上奏十事,一曰畏天,二曰爱民,三曰修身,四曰讲学,五曰任贤,六曰纳谏,七曰薄敛,八曰省刑,九曰去奢,十曰无逸,皆随事解释,粗成条贯,不为繁辞,以便观览。是日,同上奏曰:『先帝新定官制,设谏议大夫、司谏、正言之官,其员数甚备。伏乞申敕辅弼,选忠厚骨鲠之臣、正直敢言之士遍置左右,使掌谏诤。又御史之官号为天子耳目,而比年以来,专举六察故事,废国家治乱之大计,察官司簿领之过也。伏乞尽罢察案,只置言事御史四人或六人,仍诏谏官、御史并须直言无讳,规主上之过失,举时政之纰缪,指群臣之奸党,陈下民之疾苦。』丁亥,诏曰:『古之王者即政之始,必明目达聪,以防壅蔽。敷谠言以辅不逮,然后物情得以上闻,利泽得以下究。应中外臣寮及民庶,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朕将亲览,以考求其中而施行之。』司马光凡三奏乞改前诏,于是始用其言也。吕公著既上十事,太皇太后遣中使谕公著曰:『览卿所奏,深有开益。当此拯民疾苦,更张何者为先?』
庚寅,公著复上奏曰:『自王安石秉政,变易旧法,群臣有论其非便者,指以为沮坏法度,必加废斥,是以青苗、免役之法行而取民之财尽,保甲保马之法行而用民之力竭,市易茶盐之法行而夺民之利悉。若此之类甚众。更张之际,当须有术,不在仓卒。且如青苗之法,但罢逐年比较,则官司既不邀功,百姓自免抑勒之患。免役之法,当少取宽剩之数,度其差雇所宜,无令下户虚有输纳。保甲之法,止令就冬月农隙教习,仍只委本路监司提按,既不至妨农害民,则众庶稍得安业。至于保马之法,先朝已知有司奉行之缪。市易之法,先帝尤觉其有害而无利。及福建、江南等路配卖茶盐过多,彼方之民殆不聊生,恐当一切罢去。而南方盐法、三路保甲,尤宜先革者也。陛下必欲更修度政,使不惊物听而实利及民,莫若任人为急。』是日又同上奏:『孙觉方正有学识,可以充谏议大夫。范纯仁刚劲有风力,可以充谏议大夫或户部右曹侍郎。李常清直有守,可备御史中丞。刘挚资性端厚,可充侍御史。苏辙、王岩叟并有才气,可充谏官或言事御史。』太皇太后封公著札子付司马光,详所陈更张利害、有无兼济之才。直书以闻。光奏:『公著所陈与臣言者正相符合,惟有保甲一事,朝廷既知其为害于民,无益于国,便当一切废罢,更安用教习?』光又言:『陛下推心于臣,俾择多士。
窃见刘挚公忠刚正,赵彦若博学有父风,傅尧俞清立安恬,范纯仁临事明敏,唐淑问行已有耻,范祖禹温良端厚。此六人者,若使之或处台谏,或侍讲读,必有裨益。』知庆州范纯仁言:『郡邑之弊,守令知之;一路之弊,职司知之;茶盐利局、民兵刑法、差役之弊,提其局及受其寄者知之;军政之弊,三帅与将领者知之;边防之弊,守边者知之。伏望陛下特下明诏,各使条陈本职,限一月内闻奏,亦可因其所陈,略知其人之才识,然后审择而行之。』
秋七月甲午,诏诸镇寨市易抵当并罢。丁酉,请大行皇帝尊谥于天,天锡之曰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庙曰神宗。诏恭依。戊戌,吕公著为尚书左丞。公著言:『国朝之制,每便殿奏事,止是中书、枢密院两班。昨来先帝修定官制,中书盛门下盛尚书省各为一班,虽有三省同上进呈者,盖亦鲜矣。执政之臣皆是朝廷遴选,正当一心同力,集众人之智以辅惟新之政。』遂诏:『应三省合取旨事及台谏章奏,并进呈施行。』诏府界,三路保甲自来年正月以后并罢团教,仍依义勇旧法,每岁农隙赴县教阅一月。门下侍郎司马光乞尽罢诸处保甲保正长使归农,依旧置耆长壮丁巡捕盗贼,户长催督税赋。其所养保马拣择勾收,太仆寺量给价钱,分配两骐骥院。蔡确等执奏不行,诏保甲依枢密院今月六日指挥,保马别议立法。司马光言:『臣伏见臣僚民庶上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奏状必多。乞降付三省,委执政官分取看详,择其可取者,用黄纸签出再进入,或留置左右,或降付有司施行。』从之。
八月丙子,月有食之,既。癸未,谏议大夫孙觉言:『乞依天禧元年手诏言事。左右谏议大夫、左右补阙拾遗,凡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若贤良之遗滞于下,忠孝之不闻于上,则条其事状而荐言之。』诏依此申明行下。诏府界新置马牧监并提举经度制置牧马司并罢。司马光言:『近降农民诉疾苦实封状王啬等一百五十道,除所诉重复外,俱已签帖进入。窃惟四民之中,惟农最苦,蚕妇治茧绩麻纺纬,其勤极矣。农蚕者,天下衣食之源,人之所仰以生也,是以圣王重之。窃闻太宗尝游金明池,召田妇数十人于殿上,赐席使坐,问以民间疾苦,赐帛遗之。太宗兴于侧微,民间事固无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贵而忘之故也。真宗乳母秦国夫人刘氏,本农家也,喜言农家之事。真宗自幼闻之。及践大位,咸平、景德之治,为有宋隆平之极。景德农田敕,至今称为精当。自非大开言路,使畎亩之民皆得上封事,则此曹疾苦,何由有万分之一得达于天听哉?』九月己酉,刘挚为侍御史。挚言:『伏见谏官止有大夫一员,御史台自中丞、侍卿史、两殿中法得言事外,监察御史六员,专以察治官司公事。欲望圣慈于谏院增置谏官员数,本台六察御史并许言事,其所领察案自不废如故,所贵共尽忠力,交辅圣政。』朝奉郎苏轼为礼部郎中。
戊午,监察御史王岩叟上疏曰:『今民之大害,不过三五事而已,如青苗,实困民之本,须尽罢之。而近日指挥,但令敛散不立额而已;役钱须如旧来复行差法,而近日指挥,但令减宽剩而已;保甲之害,盖由提举一司上下官吏逼之使然,而近日指挥,虽止令冬教,然尚存官司,此皆奸邪遂非饰过,将至深之弊略示更张,以应副陛下圣意而已。』贴黄称:『如执论者以青苗、免役遽罢之恐国用不足,则乞陛下问以治平、嘉祐之前国用何以不阙,愿令讲究而行之。』
冬十月己巳,太皇太后谕辅臣曰:『民间保马宜早罢,见行法有不便于民者改之。』癸酉,诏仿《八典》置谏官,其具所置员以闻。从刘挚之言也。丁丑,诏尚书、侍郎、给舍、谏议、中丞、侍制以上,各举堪充谏官二员以闻。初,中旨除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唐淑问为左司谏,朱光庭为左正言,苏辙为右司谏,范祖禹为右正言,令三省、枢密院同进呈。太皇太后问此五人何如,章惇曰:『故事,谏官皆令两制以上奏举,然后执政进拟。今除目从中出,臣不知陛下从何知之,得非左右所荐?此门不可轻启。』太皇太后曰:『皆大臣荐,非左右也。』惇曰:『大臣当明扬,何以密荐?』由是吕公著以范祖禹、韩缜,司马光以范纯仁亲嫌为言。惇曰:『台谏所以纠绳执政之不法。故事,执政初除,亲戚及所举之人见为台谏官者皆徙他官。今当循故事,不可违祖宗法。』光曰:『纯仁、祖禹作谏官诚协众望,不可以臣故妨贤者进,臣宁避位。』惇曰:『缜、光、公著必不至有私,万一他日有奸臣执政,援此为例。纯仁、禹请除他官,仍令两制以上各得奏举。』故有是诏。淑问、光庭、辙除命皆如故,纯仁改为天章阁待制,祖禹为著作佐郎。诏监察御史兼言事,殿中侍御史兼察事,始用吕公著及刘挚之言也。诏罢义仓,其已纳数,遇歉岁以充赈济。侍御史刘挚言:『州县之政废举得失,其责宜在监司。宜稍复祖宗故事,于三路各置都转运使,用两制臣寮充职,以重其任。自余诸路,亦望推择资任稍高、练达民情、识治体近中道之人,使忠厚安民而不失之宽弛,肃给应务而不失之浅薄。癸未,赵彦若兼侍读,傅尧俞兼侍讲。先是,侍御史刘挚言:『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在所资养,左右前后宜正人与居,语默见闻宜正事是接。伏见兼侍讲陆佃、蔡卞皆新进少年,欲望于内外两制以上官内别选通经术有行义、忠信孝悌淳茂老成之人以充其任。』于是佃、卞皆罢,而彦若、尧俞有是命。乙酉,葬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于永裕陵。诏罢方田。诏提举府界、三路保甲官并罢,令逐路提刑及府界提点司兼领。王岩叟言:『风闻章惇于帘前问陛下御批除谏官事,曲折再三语涉轻侮,外庭传闻,众所共愤。惇又谓陛下何从而知,是不欲威权在人主,端良入朝廷。侵官犯分,慢上渎尊。国有常宪,乞行显黜。』刘挚言:『神宗皇帝灵驾进发,准敕:前一日,五使、三省执政官宿于两省。窃闻宰臣蔡确独不曾入宿,慢废典礼,有不恭之心。』左正言朱光庭言:『蔡确先帝简拔,位至宰相。灵驾发引,辄先驰去数十里之远,以自便安。为臣不恭,莫大于此。』又言章惇欺罔肆辩,韩缜挟邪冒宠。章数上,其言甚切。
十一月癸巳,鲜于侁为京东转运使。于是司马光语人曰:『今复以子骏为转运使,诚非所宜。然朝廷欲救东土之弊,非子骏不可,此一路福星也,可以为诸路转运使模范矣,安得百子骏布在天下乎!』侁既至,奏罢莱芜、利国两监铁冶,又乞海盐依河北通商,民大悦。丁巳,乡贡进士程颐为汝州团练推官,充西京国子监教授。以司马光、吕公著及西京留守韩绛荐其学行,故有是命。刘挚言:『章惇性资佻薄,素无行检。伏请罢惇政事。』王岩叟言:『昨来初议垂帘仪制之日,章惇尝对众肆言曰:「待与些礼数。」臣子闻之,莫不一意共怒。伏以太皇太后先皇帝之母,陛下之祖母,垂帘听政,又先帝之遗制,国朝以来自有故事,岂以私意辄可重轻,乞付有司治正惇罪。』
十二月,诏:『今月十五日开讲筵,讲论读宝训。讲读官日赴资善堂,以双日讲读,仍轮一员宿直。初讲及更旬,宰相、执政并赴。』罢太学保任同罪法。又罢栽桑法,蠲民所欠罚钱。丙寅,刘挚言:『宰臣蔡确山陵使回,必须引咎自劾。而确不顾廉隅,恐失爵位,无故自留。伏望早发睿断,罢确政事,以明国宪。』先是,王岩叟言:『臣伏睹陛下变保甲月教之法为冬教,人人始得安业。』又言:『乞依义勇旧法免冬教。』于是诏府界、三路保甲第五等两丁之家免冬教。甲戌,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范纯仁、中书舍人王震并为给事中。监察御史王岩叟言:『给事中处门下,当封驳,非他职比,凡政令之乖宜、除授之失当、谏官所未论、御史所未言,皆先得以疏驳而封还之。其于扼天下之要以厉至公而严朝廷,莫先此者。按震出使无廉介之誉,立朝无端亮之称,封驳之任,非震所当处。』寻命震出守。刘挚言:『蔡确无大臣进退之节,与章惇固结朋党。自陛下进用司马光、吕公著以来,意不以为便。今中外以谓确与惇不罢,则善良无由自立,天下终不得被仁厚之泽。』丙子,左正言朱光庭奏:『窃见蔡确先帝简拔,位至宰相。送终殊不尽恭。章惇素来轻易多言,不以朝廷生民为虑。韩缜内行不修,宜令解机任而善去。司马光宜更进之宰辅,以尽猷为。范纯仁公忠正直,愿进之宰辅,俾与司马光协济庶务。韩维天下之贤才,宜置之宥密。退三奸于外以清百辟,进三贤于内以赞万几,太平之风,自兹始矣。』戊寅,侍御史刘挚言:『蔡确自京官不十年至辅弼,特以累治大狱,锻炼诬陷,缘此以进身,是以任风宪则专以护持苗役法令为公论,居庙堂则专以聚利生灵膏血为相业。排斥忠良,引登党类,与章惇、张璪为党,疑言路或有文字访问逐之,各令亲信于内臣中出入探伺,访求虚实。』起居舍人邢恕权发遣随州。恕尝教高公绘上书乞尊礼太妃,为高氏异日之福。太皇太后呼公绘问曰:『汝不识字,谁为汝作此书?』公绘以恕藁进。既罢恕新命,又绌之。
校勘记
[1]比命官原作『此命官』,据《长编》卷三二六改。
[2]式令原作『定令』,据《长编》卷三二六改。
[3]永乐当作『水洛』,见《宋史*地理志》四。
[4]鼓舞圣德句不通。《司马公文集》卷四十六《进修心治国之要札子状》作『四方之人,无不鼓舞。圣德传布,一日千里』。
[5]皆知之原脱『皆』字,据《长编》卷三五五、《司马公文集》卷四十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