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君子贞而不谅。又曰:信近於义,言可覆也。由是言之,唯义所在,不必信也。何以明之?
叶公问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异於是。父为子隐,子为父稳,直在其中矣。
楚子围宋,宋求救於晋。晋侯使解杨如宋,使为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矣。郑人囚而献诸楚。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许之。登诸楼车,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而反之,何故?非我无信,汝则弃之。速即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信载义而行之为利。谋不失利,以卫社稷,民之主也。义无二信,信无二命。君之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无?,又何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下臣获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归。
颜率欲见公仲,公仲不见。颜率谓公仲之谒者曰:公仲必以率为伪也,故不见率。公仲好内,率曰好士;公仲啬於财,率曰散施;公仲无行,率曰好义。自今以来,率且正言之而已矣。公仲之谒者以告公仲,公仲遽起而见之。
齐伐燕,得十城。燕王使苏秦说齐,齐归燕十城。苏秦还燕,人或毁之曰:苏秦左右卖国,反覆臣也,将作乱,燕王意疏之,舍而不用。苏秦恐被罪,入见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无尺寸之功,而王亲拜之於庙,礼之於庭。今臣为王?齐之兵,而功得十城,宜以益亲。今来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伤臣於王者。且臣之不信,王之福也。使臣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三者天下之高行,而以事王,可乎?燕王曰:可也。苏秦曰:有此臣,亦不事王矣。孝如曾参,义不离其亲、宿昔於外,王又安得使之步行十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义不为孤竹君之嗣,不为武王之臣,不受封侯,而饿死於首阳之下,有廉如此者,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十里,而进取於齐哉?信如尾生,与女子期於梁柱之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有信如此,何肯扬燕、秦之威,?齐之强兵哉。且夫信行者,所以自为也,非所以为人也。皆自覆之术,非进取之道也。且三王代兴,五霸迭盛,皆不自覆。君以自覆可乎?则齐不益於营丘,足下不窥於边城之外。且臣之有老母於东周,离老母而事足下,去自覆之术,而行进取之道,臣之趋固不与足下合者。足下者,自覆之君也;仆者,进取之臣也。臣所谓以忠信得罪於君也。燕王曰:夫仆信又何罪之有也?对曰:足下不知也。臣邻家有远为吏者,其妻私人。其夫且归,其私者忧之。其妻曰:公勿忧也,吾已为药酒待之矣。後二日夫至,其妻使妾奉卮酒进之。妾知其药酒也,进之则杀主父,言之则逐主母,乃佯僵弃酒。主父大怒而笞之。妾之弃酒,上以活主父,下以存主母。忠至如此,然不免於笞。此以忠信得罪也。臣之事?不幸而类妾之弃酒也。且臣之事足下,亢义益国,今乃得罪,臣恐天下後事足下者,莫敢自必也。且臣之说齐,曾不欺之也。後之说齐者,莫如臣之言,虽尧舜之智,不敢取之。燕王曰:善。复厚遇之。
由此观之,故知谲即信也,诡即忠也。夫诡谲之行,乃忠信之本焉。